第七章 回復

“長官客氣了，都是我應該做的?！?/p>

雖然“畏懼”對方軍官的身份，可楚道楠的回答，卻是不卑不亢，他輕握那只右手，故作謙虛的說了兩句客套話，后者也沒把注意力放在這方面，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對其言語作出回應。

“對營房及其他區(qū)域進行搜查，一旦發(fā)現(xiàn)有殘余轉(zhuǎn)化者，立即予以清除?！?/p>

結(jié)束了與楚道楠的對話，收回手的袁夢秋轉(zhuǎn)身掃視自己帶來的這些人，隨即以一種不容質(zhì)疑的口吻下達了命令。

除了袁夢秋和那架傾轉(zhuǎn)旋翼運輸機的三名機組人員，共有十二名持有不同武器的作戰(zhàn)員來到這座臨時據(jù)點，無需她的指示，這些人在下了飛機后，除了兩名隊員負責警戒，其他十人自然而然的分作兩行站立，此時聽到命令，當即有五人出列，兩前三后，進入營房。

袁夢秋望著身前剩余的七名隊員，心中不禁五味雜陳，之前出發(fā)時，不包括那三名機組人員，連她在內(nèi)，共有十八人前往執(zhí)行任務，等到他們返程時，便只剩十三人，其中有三名作戰(zhàn)員是當場死亡，另有兩名隊友，則是重傷之后，得不到有效治療，心懷不甘而亡。

從傷亡率上來說，袁夢秋的隊伍要比楚道楠所在小隊要幸運，后者不僅僅任務失敗，還陣亡三名隊員，另有一名隊員遭到重傷，傷亡率達到了80%，而袁夢秋的隊伍，傷亡率還不到30%，可她作為軍官，有著自己的責任感，哪怕只死了一個，也無法原諒自己。

按照原本計劃，袁夢秋等人，是要直接回禹墟交付任務，可在那架運輸機途飛至臨時據(jù)點附近時，由于隊伍的傷亡沒有過半，接到了新任務，要求他們降落在這個臨時據(jù)點，對其中發(fā)生的血腥殺戮進行調(diào)查。

也是那作惡的詭異轉(zhuǎn)化者命里該絕，之前屢試不爽的“偽裝詐術(shù)”竟然在楚道楠面前屢屢翻車，更悲催的是，它在暴露后本想要殺人滅口，卻被袁夢秋等人看到真實面目，直接在空中給它來了個“天降正義”，轟成了一灘黑泥。

“幽幻靈?！?/p>

有五名隊員去搜索可能存在的殘余轉(zhuǎn)化者，袁夢秋也沒閑著，她先讓剩下的七人負責警戒和策應，自己則在手腕的設備上點了幾下，將之前攝錄的戰(zhàn)斗場景截取幾幀畫面?zhèn)魅胗硇鏀?shù)據(jù)庫，經(jīng)過對比后，很快知道了那個轉(zhuǎn)化者的真實身份。

“什么幻靈？”

楚道楠聽得莫名其妙，袁夢秋聞聲瞥了他一眼，知道這貨在新兵營的“文化課”里肯定沒有認真聽講，幽幻靈雖然比較少見，卻也是數(shù)據(jù)庫里記錄在案的轉(zhuǎn)化者，甚至是相關(guān)科目考試的一道經(jīng)典題目：如何區(qū)分對方是否被幽幻靈附身。

“幽幻靈，一種特殊轉(zhuǎn)化者，可以記憶并模仿聲音，殺死目標后，通過附在其表面，操控尸體，偽裝成此人，從而來欺騙其他人，進行更多殺戮，在最初狀態(tài)下，只有成人巴掌般大小，看上去沒什么威脅，卻比那些生而龐然的巨物更加危險?！?/p>

或許是為了感謝楚道楠的報告起到了預警作用，并引出幽幻靈的“真身”，從而避免己方更多傷亡，袁夢秋出人意料的耐心，將幽幻靈的相關(guān)情況做了簡短介紹。

“可真夠缺德的，我就奇怪，之前在門口請求進入時，為什么要我們?nèi)齻€人挨個說出姓名和登記號?！?/p>

楚道楠若有所思，袁夢秋聽罷微微一怔，正要開口問詢，就看到先前進去的五人已經(jīng)從營房里走了出來，沖她抬手敬禮后，沉聲匯報道：“營房內(nèi)未發(fā)現(xiàn)其他轉(zhuǎn)化者，此外，在多處地方，發(fā)現(xiàn)尸體，經(jīng)計算，共有十三具，部分尸體有被啃噬的痕跡。”

“幽幻靈通過吞噬其他生物的血肉促進軀體生長，到一定程度，就會分裂增殖，即使這里面沒有，不代表其他臨時據(jù)點就是安全的。”

袁夢秋對于隊員的匯報，不僅沒有放松警惕，反而面色凝重道：“更何況，這怪物雖然是初具靈智的轉(zhuǎn)化者，卻十分狡猾?！?/p>

話音剛落，袁夢秋忽然轉(zhuǎn)過身去，一言不發(fā)的扣下了火焰噴射器的扳機，霎時間，火舌激射而出，下一刻，伴隨著凄厲的慘叫聲，那灘原本死寂的“黑泥”驟然扭動起來，這家伙竟然還沒死。

“我說了，它很狡猾。”

袁夢秋面無表情，等到她松開手時，那灘黑泥已經(jīng)變成了一撮冒著煙的黑灰，袁夢秋微微昂起頭，嘴角微微扯了扯，不等她開口訓斥，那五個人就已轉(zhuǎn)身，二次走進營房，楚道楠似是想起了什么，在背后大聲叫道：“犄角旮旯都要仔細地進行搜索，尤其是通風管道?！?/p>

第二次搜索用了三個小時，期間偶爾傳來了幾聲零星槍響，袁夢秋在聽到之后，臉上表情也隨之由陰轉(zhuǎn)晴，等那五個人再次出來，她也沒訓斥他們，只是語重心長的叮囑道：“禹墟之外沒有凈土，容不得絲毫馬虎?！?/p>

對此，楚道楠深以為意，他能在加入探索作戰(zhàn)部隊后活到今天，所依靠的，無非是“膽大心細”四個字，同時下定決心，回去以后，要好好惡補一下書面知識。

“編號2677，該臨時據(jù)點遭到幽幻靈襲擊，目前已盡數(shù)消滅，截止任務完成，已造成十三名人員死亡……?！?/p>

叮囑完自己的隊員后，袁夢秋點開設備，向禹墟進行了匯報，等她點了“提交”后，方才長長的吁了口氣，隨即抬頭看了看天，雖然不到下午五點，但天空已經(jīng)變暗，夜幕降臨以后的廢土世界，哪怕在緩沖區(qū)，也是危機四伏。

“你要去哪里？”

見袁夢秋交了任務，楚道楠便默不作聲的走向入口處的機械助手，那里有晶髓和一包轉(zhuǎn)化者的脊髓液，前者倒是可以長時間保存，但后者，哪怕在冷藏情況下，也會在二十四個小時后漸漸“變質(zhì)”，本想著此間事了，早點兌換成績點才是正途，卻被袁夢秋叫住。

“呃……?！?/p>

楚道楠像是被人抓了現(xiàn)行的蟊賊，有些尷尬的僵在那里，稍作思忖后，他老實交待了想要離開的緣由：“先前任務里，收集到一包脊髓液，我怕時間久了變質(zhì)，想早點回去?！?/p>

“不急?！?/p>

袁夢秋扯了扯嘴角，瞥了眼最新收到的訊息訕笑道，“天快黑了，你一個人出去，怕是不大安全，留宿在此，明早與我們一同回去，那包脊髓液若變質(zhì)，就算在我頭上?！?/p>

“行……吧。”

楚道楠有些勉強的點了點頭，隨即走回到袁夢秋跟前，苦笑道：“既然長官發(fā)話了，那我服從命令便是?！?/p>

眾人先將營房內(nèi)的十三具尸體搬到外頭，而后用藏尸袋一一包裹起來，這些藏尸袋來自臨時據(jù)點的物資儲備室，平常也難得用上幾次，今天卻幾乎耗盡了庫存。

隨后又對營房進行了簡單清理，用績點兌換了食物和水后，這幫人在休眠室吃了一頓極簡單的晚飯，由于是這些人里唯一的女性，袁夢秋選擇在值班室休息，正好在里面查詢一下近期的監(jiān)控錄像，從而了解更多內(nèi)情。

禹墟的娛樂活動相對匱乏，更別提置身于緩沖區(qū)的臨時據(jù)點內(nèi)，袁夢秋帶來的那些人聚在一起侃大山，作為唯一的“外人”，楚道楠只得遠遠望著，期間偶爾回答一兩句話，等到晚上九點，眾人實在侃不下去，便陸續(xù)進入休眠倉內(nèi)睡覺。

不同于禹墟宿舍的床鋪，臨時據(jù)點的休眠室里，只有二十架休眠倉，那是一種外形接近長方體的機器，身下墊物輕盈柔軟，躺上去以后，能與人體曲線完美的貼合，如同置身于云端一般，除此之外，這玩意兒還會釋放少量助眠氣體，令人快速入眠。

眼見休眠室里的人陸續(xù)進入休眠倉睡覺，本就百無聊賴的楚道楠也打算休息，隨即按照個人習慣外出“放水”。

“呦，長官還沒睡啊？”

上完廁所回來，楚道楠瞥見值班室內(nèi)燈火通明，心念一動，踩著人字拖走了過去，值班室的門是虛掩的，他輕輕敲了幾下，推門而入，就見袁夢秋坐在中控臺前，一手捧著玻璃紙般的超薄電腦，一邊單手飛快敲擊鍵盤。

“這里的幽幻靈雖已被消滅，但我要想?yún)R報材料，就得調(diào)取最近幾天的監(jiān)控錄像，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值班室的監(jiān)控設備基本遭到了人為破壞，為了修好它們，我可費了不少周折……?！?/p>

袁夢秋似乎并不意外楚道楠的到來，聽到他的問詢后，目不轉(zhuǎn)睛的回應道，由于屏幕被打壞了好幾面，她只能先把數(shù)據(jù)導入自己的電腦里，再進行查看。

“呼……終于好了?！?/p>

在鍵盤上連續(xù)輸入了一串后門代碼后，袁夢秋手中的超薄電腦上終于顯出了臨時據(jù)點某處走廊里的一段監(jiān)控錄像，恰好是楚道楠與遭到幽幻靈“附身”的林陌對峙的場景。

“之前沒來得及問，你是不是說過，這個幽幻靈曾要求你和另外兩名死去的作戰(zhàn)員各自報上姓名和登記號？”

袁夢秋快進查看了幾段監(jiān)控錄像，不由得驟起眉頭，除了楚道楠，其他十三人幾乎都死得非常“隱秘”，名為幽幻靈的轉(zhuǎn)化者似乎有意避開了監(jiān)控攝像頭，這倒讓她感到意外，想到楚道楠之前所言，便開口詢問道。

“確實如此，有什么問題嗎？?！?/p>

楚道楠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而袁夢秋則在得到肯定答案后，忽然發(fā)出一聲長嘆，隨即淡淡道：“我只能說，你今天的表現(xiàn)，對禹墟來說是種幸運?！?/p>

“進化體？”

幾乎是在袁夢秋說完的瞬間，楚道楠腦子里閃過一個名詞，脫口而出道，隨即就看到前者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看來今晚又要加班了……?！?/p>

“別太辛苦了?！?/p>

楚道楠撓了撓頭，想要勸慰幾句，也沒找出什么好詞，抬眼望見袁夢秋身前的水杯里面是空的，便上前拿過杯子，到外頭接了一杯溫水，遞到對方身側(cè)后說了句不咸不淡的話。

“謝謝……?！?/p>

此時的袁夢秋，或許是沉浸在額外的工作任務里，也沒了之前的“趾高氣昂”，對于楚道楠的“殷勤”，特地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隨即報之以淺淺的微笑。

“之前沒注意，這姐姐……有料??！”

楚道楠見之心頭一顫，不同于剛見面時，全副武裝，盛氣凌人的樣子，此時的袁夢秋身穿黑色訓練背心，下身是灰色運動褲，沐浴后，些微有點濕漉的齊耳短發(fā)散發(fā)著洗發(fā)水的淡淡香氣，她相貌其實只能算中上，卻讓正值青春的楚道楠目不轉(zhuǎn)睛。

“你可以去休息了?！?/p>

袁夢秋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會讓楚道楠“心曠神怡”，卻也注意到他愣愣站在那里，眼睛卻有些不大老實，時不時瞥一眼她那微隆雙峰，俏臉一紅，既沒惱怒也沒戳破，卻是旁敲側(cè)擊的提醒道。

“是！”

楚道楠正在暗自欣賞袁夢秋，被這一句話嚇得來了個立正敬禮，后者當即被他這尷尬而不失禮貌的行為逗得“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楚道楠卻沒心情再欣賞她的笑顏，連忙轉(zhuǎn)身跑向休眠室，躺進休眠倉時，心臟還在“砰砰”亂跳。

“滴滴滴滴……?！?/p>

就在袁夢秋收斂情緒，打算繼續(xù)工作時，手上超薄電腦卻彈出了視頻通話的請求，看清對方備注后，她毫不猶豫地點了下去，眼前頓時出現(xiàn)一張略顯驚悚的面容，可袁夢秋對此卻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畏懼，反倒親昵的喊了一句“爸爸”。

“夢秋，怎么還沒睡??？”

屏幕那頭的男人，看著約有五十歲的年紀，穿著一襲筆挺的黑色部隊常服，兩邊肩章和胸口處馬賽克一般的資歷章，彰顯出他不俗的身份，然而，此時的他卻與一般老父無異，半是關(guān)心，半是埋怨的問道。

禹墟上將袁肅友，那是楚道楠這種微末小兵終其一生都無法觸及的權(quán)力巔峰，僅次于三軍統(tǒng)領(lǐng)元帥，放眼整個禹墟，只有九人享此殊榮，而他那張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怖臉龐，便是這一切榮耀的代價。

左眼由透著紅光的義眼替代，整張臉的三分之一被銀色金屬覆蓋，其下沒有皮膚，而是被藥物養(yǎng)護的面部肌肉，剩余部分也沒好到哪里去，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疤，下嘴唇更是出現(xiàn)了一小塊缺損，露出其中森白的烤瓷假牙。

這只是一張臉所展現(xiàn)出來的傷殘，實際上袁肅友全身有30%的部分已經(jīng)被機械義肢和人造器官所替代，脊梁和腰椎上打了十幾根鋼釘，走起路來“咔咔”作響，他曾開玩笑說，自己要是在沒有報備的情況下經(jīng)過安檢門，一定會被保安攔下來。

“我在整理視頻資料，這次的事情遠沒有表面上看得那么簡單……?！?/p>

袁夢秋輕描淡寫的應道，將超薄電腦固定在身前，雙手繼續(xù)在鍵盤上瘋狂輸出，袁肅友看著認真工作的女兒，僅存的一只正常眼睛里，流露出身為人父的一種獨特情愫，但他歷來是公私分明，很快就收斂了情緒，沉聲道：“確實，轉(zhuǎn)化者竟已進化到這種可怕程度?！?/p>

“它也許早已分裂擴散出去，我想以此為契機，申請‘消毒’，對預建區(qū)內(nèi)所有C級以上的臨時據(jù)點。”

見到父親認真起來，袁夢秋向袁肅友說出自己想法，后者只是稍作遲疑，很快便同意了她的申請：“可以，需要我給下邊打招呼嗎？?！?/p>

“我按流程打報告就行了?！?/p>

袁夢秋搖了搖頭，稍作思索后，她又找補了一句：“如果那幫人沒當回事的話，您再知會一聲也不遲?！?/p>

“好了，袁夢秋少校，我以上將身份命令你，立即休息?！?/p>

公事聊完了，袁肅友褪去一臉的嚴肅，輕聲囑咐道，袁夢秋也沒反駁，微微點頭，向著屏幕彼端的男人說了聲“晚安”后，伸手將視頻通訊關(guān)掉，伸了個懶腰之后，正要去自己臨時鋪就的床上休息，忽然瞥見那臺超薄電腦的屏幕上彈出一條訊息。

“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回來吧?！?/p>

結(jié)束視頻通話后的袁肅友用鍵盤敲出了這句話，很快就收到袁夢秋的回復：“收到，我會認真考慮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