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車廂盡頭的門已經(jīng)打開了，貝隆短暫地離開就是去開啟這扇門，他把連射銃丟給龐加萊只是希望他為自己爭取開門的時間，倉促間龐加萊誤會成貝隆要他解決掉熾天使。

? ? ? ?車廂外就是鋪天蓋地的大雨，兩人剛剛沖進雨中，車廂門就封閉了。

? ? ? ?不到一秒鐘之后，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從車廂里傳來，似乎是一枚炮彈打在車廂門上。龐加萊以為那扇門會立即崩潰，但它竟然堅持住了，只是有個模糊的人形微微凸出，熾天使就在他們的身后，相距不過幾米，因為來不及停步而撞在車廂門上。

? ? ? ?他們不顧一切的狂奔是對的，當時只要稍微停步，甚至是奔跑著回頭看一眼，就會被追上。

? ? ? ?也幸虧他們都是騎士，受過嚴格的訓練，能靠意志把潛力完全激發(fā)出來，換了一般人，這種跑法絕對會扭傷腳腕拉傷肌肉，兩人精疲力竭地靠在車廂門上，貝隆用顫抖的手從風衣口袋里摸出銀質(zhì)的煙盒，顫抖地摸出兩支紙煙，遞了一支給龐加萊，龐加萊用顫抖的手接過，顫抖的火苗照亮了彼此的面孔，兩個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干澀地笑了起來。他們都是過人的美男子，但這時候笑起來倒像是臉部肌肉痙攣。

? ? ? ?教皇國密使和高文共和國密使終于在死里逃生之后建立了接近“友誼”的東西，這種共同經(jīng)歷不是一次握手禮可比的。

? ? ? ?整節(jié)車廂都在震動，顯然是失控的熾天使在猛擊車廂壁。清晰的拳印出現(xiàn)在車廂門的外側(cè)，但構(gòu)成車廂門的金屬不僅堅固而且韌性極強，絲毫沒有出現(xiàn)裂紋。

? ? ? ?“放心吧。密涅瓦機關(guān)用了12厘米厚的鋼鐵來鑄造車壁，外面用秘銀層做加固，有些鐵路都沒法承擔這輛列車的重量，開過去之后枕木會斷裂，沒武器的話那東西弄不開的?！必惵〈罂诘爻闊?，大口地喘息，“我們要等的就是它耗盡動力，以它這么折騰，也就幾分鐘時間?！?/p>

? ? ? ?“這種車廂設計不是為了防御外來的進攻對么？”龐加萊也是大口喘息，“是為了防止這樣的意外？”

? ? ? ?“是。一輛滿載熾天使的列車根本不怕任何進攻?！必惵↑c點頭，“同樣的道理，密涅瓦機關(guān)沒有開發(fā)容量更大的蒸汽背包，就是不給這東西更長的活動時間，如果你有條管不住的惡狗，你肯定不希望它吃得太飽，跟你打起架來太有勁對不對？”

? ? ? ?“居然把初代熾天武裝稱作惡狗，你的長官知道你的修辭能力那么高超，應該會把你調(diào)去做文職吧？”龐加萊苦笑，“這種東西到底該算我軍還是友軍呢？真的能托付么？”

? ? ?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龐加萊還是被震撼了。熾天使的強大狂暴和神秘都遠遠超過他的想象，這么說來他在熾天鐵騎團的五年算是白過了，他根本沒有接觸到熾天鐵騎的核心，他和貝隆穿的那種甲胄怎么配稱作熾天武裝？只是小孩子的玩具罷了。

? ? ? ?“我怎么知道？我跟你一樣，也是個外圍?！必惵⊥鲁鲎炖锏臒熑~渣，“我這些年的工作就是把他們運抵任務地點，事后回收，無權(quán)過問內(nèi)幕。有時候我覺得不好意思自稱熾天鐵騎，準確地說我的身份應該是‘真熾天鐵騎的跟班’?！?/p>

? ? ? ?列車開始減速，前方出現(xiàn)了倒伏的森林，鐵軌應該是新鋪設的，路邊沒有道標。

? ? ? ?車廂中的震動終于停息了，貝隆看了一眼腕表，五分鐘已經(jīng)過去。蒸汽背包耗竭，所向無敵的戰(zhàn)爭機器變成了一堆廢鐵。

? ? ? ?貝隆和龐加萊合力拉開鐵門，斷裂的鋼管和木板箱的碎片散落滿地，暴露在外的電線上流動著亮紫色的電火花。這列火車上有著完善的電力供應，大概也是密涅瓦機關(guān)的作品，和熾天武裝是同級別的東西。

? ? ? ?熾天使坐在廢墟中，片刻之前它給人的印象還是魔神，失控的機械或者金屬兇獸，此刻卻流露出人類的氣息，那疲憊的坐姿就像一個精疲力盡走投無路的男人。

? ? ? ?龐加萊強忍著恐懼，細細的打量這件不可思議的究極武器，他曾經(jīng)隔著冰層看過它，差點被它捏斷喉嚨，提著沉重的連射銃跟它正面作戰(zhàn)，被它若影隨行地追殺，但直到此刻它身上那些不可思議的細節(jié)才清晰地呈現(xiàn)在龐加萊面前，它的工藝只能用“巧奪天工”來形容，造型則像是參考了某種異世界的生物。

? ? ? ?這一代熾天騎士團配備的甲胄是“熾天鐵騎Ⅳ型”，最原始的“熾天鐵騎Ⅰ型”要追溯到十字禁衛(wèi)軍攻破羅馬城的年代，百年來機械技術(shù)不斷演進，到了“熾天鐵騎Ⅳ型”已經(jīng)相當成熟，那是身高2.47米的重型動力甲，戰(zhàn)術(shù)強化之后高度甚至能達到2.70米，正常人在他面前必須抬頭仰望，如同凡人仰望巨神，騎士們與其說是穿著甲胄，不如說是操縱著巨神的軀殼，用于增長腿部的外附肢體總讓龐加萊覺得像是踩著高蹺戰(zhàn)斗。

? ? ? ?但作為機動甲胄的原型，熾天使卻只有兩米出頭，精致貼身，外形更接近真正的甲胄，只不過背后沉重的蒸汽背包和暴露出來的黃銅細管和精密軸承昭示了它的真實身份。它的造型極具工藝之美，猙獰古奧，斑駁的表面給人一種龍鱗的質(zhì)感，乍看是青銅般的顏色，側(cè)對著光則呈現(xiàn)出極其幽暗的金色。很難說清這件甲胄給人的感覺，它既是一件配得上尊貴君王的帝王式甲胄，又像是從惡魔身上血淋淋拔下來的鱗片。

? ? ? ?龐加萊有種很怪異的感覺，這種初代甲胄的制造者必然是在什么地方，看過某種不屬于人間的生物，模仿著那種東西造出了熾天使，憑空想象是絕對造不出這東西來的。

? ? ? ?“龍德施泰特騎士殿下，您現(xiàn)在感覺如何？”貝隆輕聲問。

? ? ? ?這是貝隆第二次提起龍德施泰特這個名字，第一次是熾天使意外蘇醒襲擊龐加萊的時候，貝隆大吼說：“龍德施泰特！住手！那是高文共和國的密使！”龐加萊聽得很清楚。

? ? ? ?那具甲胄確實是有個人的，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摘下了頭盔，露出了真容。

? ? ? ?龍德施泰特騎士，熾天騎士團團長，也許是世界上最強的騎士，整個西方的權(quán)力者都知道他的名字，但曾親眼見過他的人極少極少。傳說他是位完美無缺的美男子，但很少有人敢直視他的眼睛，因為那里面惡鬼般兇猛的戰(zhàn)斗意志會讓你覺得心臟瞬間停跳，連經(jīng)歷無數(shù)修羅場的老將軍們也不例外。

? ? ? ?正常人想象熾天騎士團團長的生活，肯定會覺得他穿著筆挺的騎士服，披著猩紅的大氅，腰懸象征尊貴身份的佩劍，出入各種頂級的場合，拔劍能殺人，收劍就能和名媛們翩翩起舞。即使奔赴前線也該打起戰(zhàn)旗，前呼后擁。誰也想不到龍德施泰特會藏身在鐵質(zhì)的棺材里，以接近冰封的狀態(tài)，被人像是送尸體那樣送到前線去。

? ? ? ?貝隆開玩笑地說“守時是皇帝的美德”，就是暗指那列火車上的客人是龍德施泰特，在當今的世界上，如果說誰是騎士王，十個人有九個都會說是龍德施泰特。

? ? ? ?但真實的龍德施泰特看起來完全不配“騎士之王”這個稱號，他確實很英俊，五官精致到無可挑剔，但極其消瘦，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仿佛在冰雪中封凍了幾百年。他看上去非常之年輕，甚至有點靦腆，像個十八九歲的大男孩，卻又透出極其蒼老的氣息。他的長發(fā)蒼白，濕漉漉地垂在額前，應該是剛才的戰(zhàn)斗給他的身體帶來了很大的負擔?？此丝痰臓顟B(tài)，根本無法想象幾分鐘前他如猛獸般撲擊，整個人像燃燒起來的魔神，幾乎要了貝隆和龐加萊這兩個“老”騎士的命。

? ? ? ?“時間？”龍德施泰特沒有回答貝隆的問題，而是嘶啞地提問。

? ? ? ?貝隆看了一眼懷表：“圣歷1888年4月24日，晚上9點27分?！?/p>

? ? ? ?“地點？”

? ? ? ?“我們在‘約爾曼岡德’號列車上，列車已經(jīng)經(jīng)過馬斯頓，正開往我們的目的地?！?/p>

? ? ? ?“任務？”

? ? ? ?貝隆遲疑了幾秒鐘，說出了他們此行最大的秘密：“殺凰。”

? ? ? ?“什么是殺凰？”龍德施泰特這才第一次抬起頭來。他的瞳孔清澈，但目光迷惘。

? ? ? ?“狙殺楚舜華。”貝隆輕聲說。

? ? ? ?龐加萊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好像生怕這個秘密被別人聽去了，但環(huán)繞他們的只有沉重的鐵棺。

? ? ? ?他和貝隆都知曉這個秘密，但從見面直到現(xiàn)在，他們都是用各種隱語來說，生怕消息外泄。任務的名字是“殺凰”，龍雀是鳳凰的一種，以殺死楚舜華為目的的任務就是殺凰。

? ? ? ?恰如艾倫爵士所說，教皇國對于取得這場戰(zhàn)爭的勝利并無絕對的把握，十字禁衛(wèi)軍從無敗績，但楚舜華也沒有。不敗的傳說遇到不敗的傳說，總會有一個傳說就此破滅，教皇并未狂妄的認為破滅的必然是楚舜華。

? ? ? ?西方君王們對楚舜華的畏懼很難說清楚，他是一位極有謀略的政治家軍事家，又是大夏皇帝的哥哥，這些都很了不起，可單憑這些楚舜華還無法成為君王們心中那根撥不出來的尖刺。

? ? ? ?楚舜華身上最可怕的東西，是“運勢”。

? ? ? ?在他橫空出世之前，西方君王們都認為大夏聯(lián)盟是個衰老的巨人，幾十年內(nèi)東方浩瀚的國土必將逐步納入西方的控制中，但這時候楚舜華出現(xiàn)了，他一個人就遏制了整個西方的野心。他無數(shù)次冒險行動，對內(nèi)鎮(zhèn)壓大夏皇庭中的反對派，對外則展露出兇猛的態(tài)勢。

? ? ? ?在獲取權(quán)力的道路上，楚舜華無數(shù)次冒險，每次失敗的都是他的對手。用東方人的話來說，楚舜華“出得山來無敵手”。這種不可思議的勝利一再重復之后，西方君主們提到楚舜華的名字就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在楚舜華的面前他們的高傲和信心會被強烈地壓縮。漸漸地有種說法流傳開來，說楚舜華是禁忌之子，他那位曾經(jīng)擔任“星見”的母親把異端魔法的力量注入了他的身體，而他那位皇帝父親則把皇朝的氣運注入了他的身體，身兼這兩種原本沖突的力量，他無法繼承大夏的皇位，卻是隱形的皇帝，有他在的一天，就無人能動搖大夏的根基。

【注：星見這個概念最早在CLAMP創(chuàng)作的《X戰(zhàn)記》、《圣傳》中出現(xiàn)，意為占星師，都是很老的漫畫了，我也沒看過。】

? ? ? ?教皇和教皇國的最高權(quán)力機關(guān)“樞機會”是不是相信這樣的傳聞，貝隆不知道，但他很想除掉楚舜華是毫無疑問的。如果能成功地抹殺楚舜華，這場戰(zhàn)爭的勝利自然也歸屬于教皇國，從此征服東方的道路就被打通了。

? ? ? ?“殺凰”被制訂出來，能夠執(zhí)行這一任務的只有熾天使，百年前，是熾天使鑄造了教皇國的命運，開啟了全新的時代，百年后它將再度代表西方的命運、去撞擊東方的命運。

? ? ? ?龍德施泰特沉思了很久，輕輕地出了口氣，“我覺得好多了，剛才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真是……太可怕了！”

? ? ? ?他輕輕地捂住那張讓絕大多數(shù)青春少女失魂落魄的臉，很久都沒有把手拿開。

? ? ? ?龐加萊想起貝隆剛才說熾天使解凍的時候會有一段時間處于“發(fā)夢”的狀態(tài)，看起來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所以才把熾天使置于冰中封存，并用鐵棺和鐵質(zhì)的車廂禁錮他們，他們醒來的狀態(tài)跟夢境有很大的關(guān)系，但什么樣的噩夢能嚇到龍德施泰特呢？他可是戰(zhàn)場上最恐怖的鬼神??！

? ? ? ?龐加萊很感興趣，但他什么都沒問，首先貝隆也未必知道，其次貝隆知道也不能告訴他，什么是熾天使，知道核心機密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超過十個，一般人知道得太多，就來不遠了，盡管是高文共和國的密使，但龐加萊沒覺得自己有資格知道那個秘密。

? ? ? ?“非常抱歉給您造成了麻煩，請接受我誠摯的歉意，貝隆騎士?！饼埖率┨┨匚⑽⒐?，后背部分的鱗甲在彎曲的時候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 ? ? ?“小事情，我已經(jīng)習慣了，如果不是龐加萊騎士對狀況還為熟悉，本來就不會有什么損失。”貝隆聳聳肩，“您沒事就好，龍德施泰特殿下。”

? ? ? ?“也向您致以我真誠的歉意，龐加萊騎士，我知道您是熾天騎士團的前輩，微笑的龐加萊，這是個令列國騎士都尊重的名字?！饼埖率┨┨剞D(zhuǎn)向龐加萊，又是微微躬身。

? ? ? ?他的聲音略顯稚嫩，但是用詞很有古意，簡直不像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龐加萊急忙躬身還禮，以龍德施泰特的身份，本來不該對他們行這樣的禮。貝隆稱呼他為“龍德施泰特騎士殿下”因為龍德施泰特的騎士頭銜是“圣殿騎士”，這一尊號令他的身份足以比肩各國王子，而龐加萊和貝隆只是普通的騎士罷了，這位騎士之王竟然如此多禮，龐加萊沒有想到。

? ? ? ?“那么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將接管指揮權(quán)。”龍德施泰特緩緩地挺直了身體，改為端坐的姿勢，他的眼神顯而易見的銳利起來，瞳孔深處透出詭異的紫色微光，這種狀態(tài)下他才無愧于熾天騎士團團長的身份，世間最神秘也是最強大的騎士，絕對意義上的戰(zhàn)場統(tǒng)治者。

? ? ? ?列車緩緩地停下了，他們到達了指定地點，外面一片漆黑，貝隆聽見了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