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記事起，我所居住的鎮(zhèn)子就非常破敗。除了少數(shù)位于路邊的酒樓與自建房，鎮(zhèn)子的深處盡是些上世紀(jì)初中期建造的騎樓或者紅磚房，雖然延綿了不小的面積，但少有人出沒，很偶爾地會有老人坐在門口，讓人感覺他們是這個鎮(zhèn)子昔日的影子，間或才投映在鎮(zhèn)子上。大概是年輕人都到縣城打工生活了，因而鎮(zhèn)子幾乎沒有什么娛樂設(shè)施，僅有的一兩塊空地，被鎮(zhèn)子的人下意識當(dāng)作了廣場。


唯有一間鎮(zhèn)子深處的園子，是稱得上被人刻意打造的休閑去處。
聽那些去過的人說，園子極小，仿佛只是一間民房的院子，稀稀落落地栽了幾棵歪歪扭扭的樹。特別一點的是里面有一個隧道，上面似乎是有些什么圖案，并且人在黑暗里也能模糊看清。


出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卻了的原因——也可能僅僅是周末的無聊，我和表弟A加上幾個小伙伴打算去那個什么園子看看，打發(fā)打發(fā)時間。園子在鎮(zhèn)子靠邊緣的地方，被老舊的房子所包圍，它的對面是個斜坡，我們沿斜坡下去，便看見它了。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明亮地普照著這個老舊的地方。時不時能看見有人在路邊行走，一切都很安詳。我和表弟一行人在園子門口打量，發(fā)現(xiàn)進(jìn)了門就是一個走廊，走廊的另一端就是一個院子，里面確如他人所說，有些瘦弱的樹。


走廊很靜，帶著瓷磚地面透出的涼快。我們在門口喊了幾聲，沒有人回答。于是決定直接進(jìn)園子——畢竟從來沒有聽人說這里需要門票。走廊兩邊掛著些很舊的相片，似乎都是些一家人的合照，但很干凈，應(yīng)該是被經(jīng)常擦洗。出了走廊，就是一個一眼望盡的小院子，左邊能直接看到隔壁兩層樓，右邊就是那個隧道。


隧道看起來很尋常，除了我實在不明白為什么這里會有隧道。從外面看，它像一間普通平房，外面的墻上噴繪了和這老舊的鎮(zhèn)子毫不協(xié)調(diào)的字母涂鴉，可能為了顯得潮流些？透過它的門——其實應(yīng)該說是洞口，能發(fā)現(xiàn)隧道里隱隱約約顯露著什么東西。總體來說就是一間平房，但是詭異地將房間內(nèi)部換成了一個隧道，門口也就成了洞口。


盡管后來覺得這隧道詭異非常，但一開始我們都不以為意。這里的窄小出乎我們的意料，幾乎是一看見這一切我們就打消了游樂的興趣。唯獨我表弟，他想進(jìn)隧道看一看。于是我們就在外面等著他，過程中并沒有異常的地方。不多久他就出來了，帶著離奇的興奮，他的頭發(fā)好像在往上豎立，瞳仁似乎變成了不明所以的漩渦，在微小但極速地移動。他不停地穿著粗氣，嘴巴里時不時傳來詭異的嘿嘿笑聲。


我們都有些害怕，問他怎么了，他只是說沒事沒事，嘿嘿。


自從從那個隧道回來，我弟就陷入了其他人不理解的魔怔。他情緒很容易激動，總在說些被人聽不懂的話。他還篤信他進(jìn)化了，里里外外是另外一個人，已經(jīng)“二次覺醒”。他一直念叨他有什么東西留在了隧道里，當(dāng)我們問他怎么回事時，他帶著一絲輕蔑地鼓動：你們?nèi)ニ淼揽纯淳椭懒恕?/p>

我決定去看看。

我和另一個表弟B一起輕去，園子依然很好找，就在斜坡下面，和我們之前看到的一樣，上面寫著xx園的牌子。

這次不一樣的是，我們看見一對老人在走廊親密地互相摩挲對方的手。因為我和表弟的突然出現(xiàn)，他們還顯得很不好意思地嬌嗔了一下，而我只好裝作見怪不怪地和他們打著哈哈。兩個老人都頭發(fā)花白，身材高大，膚色白皙，帶著程度不高的豐腴——或者說浮腫。其中一個男人我記得，是我的中學(xué)老師。模糊的記憶里，有他是同性戀的傳聞，他在課堂上對我們說過許多神神叨叨的話，關(guān)于外星人和地球的事情。但總的來說，他給我的印象不錯，是個友善的人。

他們問我和表弟是誰，來干嘛，我說我叫宋丹，拿出和我弟的聊天記錄，要替我弟拿東西。他們起身，帶著讓人不安的感覺——一瞬間他們好像變成了人首蛇身的怪物，身姿類似中國古代神話里的女媧伏羲。他們從走廊的兩端取出了什么東西，并開始不斷地給我們名片。名片上面帶著詭異而意義不明的圖案與紋飾，這個期間我陷入了莫名的混沌與失控中。兩個老人在我意識里變成了巨大無比，低著頭喃喃絮語的白蛇，一邊交纏著交配，一邊圍著我和表弟轉(zhuǎn)圈。

他們給的名片我已經(jīng)毫無印象，仿佛是腦海里的自我保護(hù)機制刻意掩藏了這些記憶，防止我墜入永無止境的黑暗和癲狂中。最終，他們?nèi)〕鲆粡堄∮辛奶煊涗浀拿?，上面印著這樣的對話：

“祂們從何而來？”

“自無盡的黑暗而來?！?/p>

“祂們何時而來？”

“自億萬斯年之前。”

我被這段話所驚醒，和表弟匆忙逃離出這家店。外面世界的明媚安靜仿佛剛剛的一切都并不曾發(fā)生。群鴉般的笑聲從后面?zhèn)鱽恚骸皐ong——gu—gu——王廣森，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記得你！”我忍不住回頭，面身后的店鋪嘴硬地道：“哈哈哈哈哈哈沒錯！”

我想不明白。

他們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是因為出示電子票據(jù)的聊天記錄有我的姓wong嗎？還是那個老師單純把我記起？而對話里的祂們是誰？那個隧道里，又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