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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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如風洗了澡出來，看到任政杵在外間陽臺的石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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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政聽到了他的腳步聲，轉過身來招呼他，“季小風，來，過來?！?/p>

如風一臉狐疑地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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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看吧。。?！?/p>

如風順著任政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影，站在酒店大門口對面的路燈底下，就在他平時經?！吧煛钡牡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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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魏還穿著白天穿的那身休閑服，外面套了件大風衣。不過他那件駝色的風衣是春秋款，不是加絨的厚款，白天穿沒問題，晚上的話，只能說聊勝于無。

十月份的夜晚，寒氣侵人，在室外站久了，顧魏整個人都被“寒”透了，時不時刮過一陣風，就止不住地打擺子，腳底下不由自主地跟著蹦跶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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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轉頭問任政，“他在這兒多久了？”

“不知道，從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算，過去半小時了，”任政說，“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站這兒的。”

“把你手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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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拿著任政的手機，給顧魏發(fā)了一條簡短的信息。

大肘子哥哥：別等了，沒用的，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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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路燈下的影子掏出手機瞅了一眼，隨即抬起頭望向他所在的陽臺的方向。兩個人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一上一下，目不轉睛地，深深凝望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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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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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高中的時候學校里排的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

也是這樣，一個在陽臺底下站著，一個杵在在陽臺上。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說著你儂我儂的甜蜜情話，

“我在這夜色之中仰視著你，就像一個塵世的凡人，張大了出神的眼睛，瞻望著一個生著翅膀的天使，駕著白云緩緩地馳過了天空一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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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他不是天使。

他也不是朱麗葉。

——也許曾經是，但現(xiàn)在不是了。

從他握著手機敲出“分手”那兩個字開始，季如風就把那個戀愛腦的“寶寶”親手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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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肘子哥哥：你想站就站著吧，恕不奉陪。

如風發(fā)完這條信息，轉身回房間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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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風，”任政跟著走進了屋里，眼睛瞪得溜圓，“你真不管他啦？”

如風淡淡地說，“我管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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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政沉沉地嘆了口氣，杵在原地不動，猶猶豫豫地看著如風，一副“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的表情，，

如風看任政這樣子，沒忍住笑出來了，別有深意地斜了他一眼，“政哥，你和顧魏，你們倆微信聊挺好的？”

“呃，，，”

“姓顧的什么時候把你給收買了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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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任政的男主休息室，進去的時候，任政和方媛都不在，就他一個人在。說任政壓根兒不知道這事兒，如風打死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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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風，我，，”

如風擺擺手打斷了他，“行了，別解釋了。你不就是想幫他說好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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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說啥就說，”如風雙手往后杵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翹了個二郎腿，“說吧，我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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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說的啊，，”

“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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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又一個嘆氣，“是，他是有錯，錯的還不輕，”任政有點兒于心不忍地說，“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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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不是不明事理無理取鬧的人，他當然知道，顧魏“認錯人”，絕對不是故意的。

可，，，

——不是故意的，恰恰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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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知錯能改，還算是好的，”任政說，“死刑不還有死緩呢么，你就這么干凈利落地把人給斃了？”

“他活該！”

“看不出來啊季小風，你可真夠狠心的?！比握]忍住感慨了一句。

“沒辦法，人終歸都是自私的，”如風深深地嘆了口氣，“我要是對他不狠，就得對我自己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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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任政也跟著長吁短嘆，“你們倆之間，，真就解決不了了？”

“解決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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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何說起呢，，，

一開始如風覺得，他不在乎做季向空的替身，真心的。

雖然他也喜歡顧魏，但他更想替他哥愛顧魏，替他哥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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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可以不在乎，但事實上是，，，我還真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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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白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明明知道這人不對，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去招惹他，，”如風有點兒尷尬又有點兒自嘲地笑了笑，“我現(xiàn)在，，一看到他想我哥，我就難受，那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我哥永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妻，而我就是個養(yǎng)在外邊，有沖動了想做愛了就瞅兩眼，一端不上臺面的妾。。?！?/p>

“噗~~~”任政被他給逗樂了，“頭回聽咱家季小風這么妄自菲薄啊~~‘妾’過分了啊~~”

這就是重點問題啊，，“一點兒都不過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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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是真不想繼續(xù)下去了，給人做妾可太憋屈了，”如風嘆了口氣，“所以啊，長痛不如短痛，到此為止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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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任政也知道多說無益了，“你想清楚了，以后別后悔就好。”

“放心吧，我做事兒從來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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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魏在路燈底下將將杵了一整夜，天色熹微的時候，無精打采腳步虛浮地回酒店了。

當天下午，他踏上了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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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飛機，空姐柔聲催促著各位旅客關機。

顧魏猶豫了片刻，給任政發(fā)了個信息過去，

顧一森：謝謝你。

對面秒回，

大肘子哥哥：客氣了，我也沒幫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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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一森：哥，好好照顧他。拜托了。

大肘子哥哥：會的，這個不用你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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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魏正準備關機了，任政又來了一條，

大肘子哥哥：放棄了？

顧魏毫不猶豫地回了兩句簡短的答復，

顧一森：沒有。不會。

回復完之后，果斷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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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魏調整了一下飛機座椅的角度，整個人向后仰倒，靠在椅背上，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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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緩緩地，緩緩地，向中間靠攏，越來越近，直到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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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也不可思議的，語速越來越中和，語氣越來越像。

他聽著兩個人在自己耳邊各顧各地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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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風說：顧魏，你能忘了季向空么？

? ? ? ? ? ? ? ? ??如果你忘不了我哥，那就請你放過我吧。

季向空說：謝謝你，讓我在有限的生命里，懂得了什么是愛。

? ? ? ? ? ? ? ? ? 顧魏，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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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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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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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想遺忘，越是反反復復地想起，季向空這個名字，沉沉地壓在他最深的心底，揮之不去——那是他的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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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不了孤身一人在老宅，抱著季向空的枕頭流淚時，內心深處那漫無邊際的疼痛和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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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不了小空在學校門口的樂器行打了三個月的工，只為了給他買一把吉他。

他忘不了《七月上》的每一句歌詞，小空折騰了好幾天，時而思考，時而傻笑，寫下的每一個字。

他忘不了第一次親吻他時，小空那一瞬間的倔強無措，卻又馬上變得柔順下來的表情。

他忘不了兩個人的第一次。

是的，兩個人都是第一次。他毛手毛腳地毫無分寸，小空疼的一張臉煞白，卻還是輕撫著他的臉，抖著聲音安慰他，“哥，，我沒事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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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不了小空一個人暗自離去，留給他的那張字條——

哥，謝謝你。

謝謝你陪我度過，生命中最后的這段日子。

謝謝你，讓我在有限的生命里，懂得了什么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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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不了兩個人的婚禮上，他對小空說過的話——

“季向空，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我顧家的名下，聽懂了么？”

“哥，，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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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不了那一天，在小空的病床前。

那人在知道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對他提出了生前最后一個請求——

“我想你，，答應我一件事?！?/p>

“你說?！?/p>

“顧魏，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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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向空是他一生的老師，教會了他愛情的溫暖和善良，愛人的偉大與慈悲。

可他教會了他如何去愛，卻沒教會他如何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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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顧魏”忘掉“季向空”，

他，，還沒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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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不到。

——他，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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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注：《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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