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快跑到城墻邊，青舒方才停下腳步，這才想到自己只是一個外鄉(xiāng)來的小丫鬟，自小跟隨在小姐身邊，小姐出嫁后又跟著來了黃府。雖說黃夫人平素對自己很好，吃穿用度也比一般下人強得多，但說到底是個貼身丫鬟，每日只跟著主人，除了去買些女紅工具，活動的范圍基本離不開黃府，在這兒舉目無親，別說現(xiàn)在關(guān)了城門，就算開著自己也無處可去啊。

而且，在這城中遇到兇徒本該去開封府報官，可這時她又哪里敢往開封府方向走？剛剛那黑衣人兇神惡煞的話猶在耳畔，他們要去刺殺包大人??！包大人這么好的官，要是真的死在這些人手上可怎么得了，這世間還有天理嗎？這事現(xiàn)在除了那些黑衣人恐怕只有自己知道，可自己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家，怎么敢冒著危險去向包大人報信？說不定走不到開封府門口就沒命了！想到這里，青舒急的直跳腳。

哎？上次翠花興沖沖的跟我說過，她在街口看到過一次的，穿著紅衣裳走在包大人轎子前頭，長得還蠻好看的那個大人是誰來著？對了，是展大人！聽說展大人武功可厲害了，他應(yīng)該可以保護(hù)得了包大人吧？可是他就一個人，那些黑衣人至少有五六個，雙拳難敵四手，只怕包大人還是有危險，這可怎么辦呀？

青舒不禁胡思亂想起來，原地繞起了圈子，心里一亂，更不知道去哪里藏身才好。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穿行，跌跌撞撞的沿著汴河從西往東走，快到虹橋的時候，腳下一滑，差點摔進(jìn)河里。雖說僥幸逃過了喂魚的命運，可滑倒之時頭撞到橋邊的石頭上，一時昏了過去。

日頭都老高了，青舒方才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來，她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屋里沒有別人，她叫了兩聲也沒聽到回應(yīng)，青舒心里沒底，很怕那些黑衣人還在附近，她不敢多待，一骨碌從床上起來穿上鞋就往外跑。跑到院里，遇到幾個穿官差衣服的人，聽到他們對話的內(nèi)容，才知道這里竟然就是開封府。

“開封府？”青舒心里一驚，想起昨天的事，趕忙跑過去問：“包大人，包大人他怎么樣？他有沒有被刺客殺掉？”

?“胡說！”一名官差呵斥她：“你是從哪里來的？包大人何等樣人物？你這丫頭怎敢出言不遜？”

“等等，”另一名官差說：“昨晚的事大人嚴(yán)禁對外宣揚，她又不是府中之人，怎么知道昨夜有刺客？怕不是他們的同伙？！快拿下！帶她去見包大人！”

這人一開腔，其他幾個官差也點頭附和，馬上把她團團圍住。青舒沒見過這陣勢，害怕的想要逃走，卻讓他們更加起疑。她無力掙扎，只得任憑幾人將她押到包大人面前。青舒之前從未見過包大人的廬山真面目，還好不是大堂受審，否則眼前這張黑臉再配上肅殺的氣氛，非把她嚇哭不可。

“你是何人？”包大人的語氣向來如此低沉。

“我……我……”她害怕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大人問話，據(jù)實回稟。”公孫先生看起來似乎溫和些，但卻也一臉嚴(yán)肅。

“民……民女蘇青舒。見過包大人?！彼椭^，小心的回話。

“大聲說話！抬起頭來！”包大人看起來不高興了。但也有可能他平時就是這個樣子的。

青舒極不情愿的抬起頭，鼓足了勇氣回答：“民女蘇青舒，見過包大人?！?/p>

“蘇青舒，你何故到我開封府中？”

“我……我也想知道啊……”她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嗯？”包大人眉毛一擰。

青舒見狀不好，趕忙解釋：“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會到開封府。我昨晚在路上摔倒，醒來就在這了。”

“大人，”公孫先生在旁說：“這姑娘是王朝他們昨夜搜捕的時候在橋邊撿回來的，當(dāng)時她不知何故暈倒，我給安置到府中客房了?！?/p>

“哦……是哈……您看是吧……我真的不知道……”青舒趕忙順著說。

“我且問你，你一個姑娘家夜不歸宿在外游走，究竟是何緣故？ 看你的衣著也不似無家可歸，但你一夜未回，今日卻無人到開封府報失人口，難道你沒有親人？你到底是何來歷？”

“我……”青舒心中咯噔一下，包大人說得對，自己一夜未歸，就算別人視而不見，黃夫人是斷然不會沒有發(fā)現(xiàn)的，這會子沒人報官，是黃夫人知道黑衣人的事，與他們是同伙？可黃夫人身子弱，平素房都很少出，更是不會往后院去，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但為什么呢？難道還有別的原因？我說出實情，會不會害了黃夫人？青舒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包大人見她不說話，右手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提高了音量：“你不回答本府問話，可是心中有鬼？適才楊班頭說，你與昨夜府衙的刺客有所勾結(jié)，可確有此事？”

“沒有沒有！絕無此事！”青舒嚇壞了，邊說邊不自覺的磕了個頭。事到如今，她也顧不得這么多了，要是真給當(dāng)成黑衣人的同伙那還得了？只得當(dāng)著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的面，把昨晚經(jīng)歷之事原原本本的詳細(xì)說了一遍。

“黃大人？可是戶部侍郎黃凌黃勵殷？”

“正是！”

聽罷，包大人的眉毛立了起來：“大膽！黃大人戶部大員，當(dāng)朝三品，位列人臣，豈會作出窩藏兇徒之事？此地雖非公堂，也由不得你任意攀誣！”

“民女不敢！民女所言，句句實情！”

“我且問你，剛才所言，你有何證據(jù)？”

“民女是沒有物證，可是，黃府的下人都知道，現(xiàn)在后院不準(zhǔn)我們進(jìn)去，里面住了好幾個奇怪的男客……黃大人他還……”

“住口！不可對朝廷命官出言無狀！你方才所言，本府自會查證！在真相未明之前，你仍有嫌疑，暫且押入大牢，聽候發(fā)落！”

青舒還沒來得及分辯，便被門口擁過來的衙役架住帶往牢房去了。公孫先生對此略感不解，待他們走后便向包大人問到：“大人，這姑娘雖然來歷不明，但是僅憑她知道黑衣人的事就認(rèn)為她涉嫌陳傀一案，是否……”

“是否過于牽強？”包大人微微一笑：“公孫先生以為如何？”

“學(xué)生愚鈍，不知大人是何安排？”公孫先生拱手請包大人賜教。

“我觀那蘇姑娘說話的語氣神情，雖不敢說斷言，但其內(nèi)容十有八九應(yīng)是實情。若真如她所說，那刺客們一旦發(fā)現(xiàn)她逃出了黃府，定會四處搜尋這一重要人證，殺她滅口。本府若放她離開，她一個姑娘家，面對那些黑道高手如何能保全自己？而此刻，又有什么地方比開封府大牢更安全，能讓他們意想不到的呢？為了她的安危，只能先委屈些日子了。”

公孫先生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大人一番苦心，希望蘇姑娘能有所體會。不過既然如此，我們是否該去黃府一探究竟？”

包大人一抬手，說：“本府與那黃侍郎素?zé)o交情，貿(mào)然登門問話只怕打草驚蛇。而且如今無憑無據(jù)，僅憑那姑娘一面之詞，不可能闖入黃府興師問罪。但是去觀察下動靜確有必要。如今展護(hù)衛(wèi)與張龍他們俱在城門把守，本府尚不方便親自露面，公孫先生，只能辛苦你一趟了?！?/p>

“學(xué)生職責(zé)所在，何談辛苦。那學(xué)生先下去準(zhǔn)備一下了。”說罷，公孫先生朝包大人一行禮，先行退下了。

城門戌時關(guān)閉之后，展昭跟四名校尉方才帶著衙役們回到府中，一日的嚴(yán)防死守，好歹確保了今日那些黑衣人中沒有人能離開開封府。他們?nèi)フ野笕嘶卦挘瑓s發(fā)現(xiàn)大人與公孫先生均在東華廳內(nèi)，大人來回踱著步，眉頭緊鎖，默不作聲。

展昭向包大人行了個禮：“大人，屬下率一干人等回府，眾衙役今日守城盡心竭力，絕無可疑之人離城出京?！?/p>

“你們做事，本府放心?！卑笕溯p輕點頭。

“大人，您與公孫先生這是……”

包大人把今日與公孫先生在花廳向蘇青舒問話的內(nèi)容又跟展昭說了一遍，末了，他嘆了口氣說：“公孫先生到城南暗中查訪，見黃府下人出出入入神色嚴(yán)峻，人人穿白掛素，門前還掛著挽聯(lián)……”

“這……？”展昭不解。

“黃夫人去世了?！?/p>

“啊？！”展昭跟四名校尉都頗為驚訝。在這節(jié)骨眼上，黃夫人死的太蹊蹺了，難不成也是被滅口？還是另有其他隱情？

包大人早想到大家的疑慮，他擺擺手說：“無憑無據(jù)，現(xiàn)在多想無益。本府與黃大人雖非故交，但好歹同朝為官，按禮數(shù)，他應(yīng)該會派人到開封府報喪的。到時候我們前去吊唁，正好見機行事。你們勞累了一天一夜，快下去歇息吧，一切等明日再做計較。”

“是?！贝蠹冶嫱耍愀髯曰胤啃菹?。展昭推開臥室門，看到自己之前囑咐照顧昕兒的林生還守在房里，點頭謝過便讓他下去歇著了。眼見弟弟還在昏睡，展昭搖著頭嘆了聲氣，坐在床邊輕輕拍了拍昕兒的小臉，正這時，公孫先生一手提著藥箱，敲門走進(jìn)來。

“我聽小林說了，他在這守了一天，昕兒還沒醒，也基本沒什么動靜。我過來看看，順便幫他傷口換藥?！惫珜O策說。

“是。有勞公孫先生了?！闭拐褟牡艿苌磉呎酒饋?，把床邊的椅子讓給公孫策。公孫先生小心的解開之前纏在昕兒身上的已經(jīng)幾乎浸透了血跡的布條，仔細(xì)的查看傷口，又輕手去探骨頭的位置是否端正，最后重新敷了藥將它好生包起來。展昭本來站在旁邊，看到昕兒身上刺目的血色傷口，心中實在不忍，默默的轉(zhuǎn)身過去。

“展護(hù)衛(wèi)，好了?！惫珜O先生輕輕拍了拍展昭的背，展昭方才轉(zhuǎn)過身來，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給公孫先生添麻煩了?！彼c頭施禮。

公孫策寬慰到：“展護(hù)衛(wèi)，不用太擔(dān)心，只要好好休養(yǎng)，昕兒會沒事的?！苯又终f：“展護(hù)衛(wèi)莫要怪我多事，只當(dāng)閑話家常，這孩子……日后打算怎么辦呢？”

“我是想等他傷好之后，讓他盡早離開開封府，但具體怎么送他回去，最近的精力都在案子上，我還沒仔細(xì)想過。這里……不適合他……才來了這兩天，就經(jīng)歷了這樣的事。而且，昕兒他對包大人……哎……”

“對大人怎么？”

“哈，”展昭苦笑一聲：“小孩子么，鉆了牛角尖，心里有些疙瘩解不開。先前他自己也吵著不想呆了。也好，大家都已經(jīng)這么忙了，哪還有時間顧著他?！?/p>

“那你不會想他么？我看你們感情很好?！?/p>

“他從小是我?guī)еL大，我們相依為命，感情怎么會不好。只不過……他身邊還有師父在，他也不一定需要我?！?/p>

“你沒有回答我先前的問題?！?/p>

“……是，公孫先生，人非草木，我也是血肉之軀，怎么可能不惦記自己唯一的兄弟。只不過……”展昭欲言又止，長嘆了聲氣。

“展護(hù)衛(wèi)，你記得嗎？大人說過的，我們大家，都是親人?！惫珜O策誠懇地看著展昭的眼睛：“你若有為難的心事，盡可以與我說，與大家說，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你不必什么都自己承受的?！?/p>

“嗯。”展昭輕輕點了點頭，目送公孫先生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