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的天空很亮，有人說你甚至能看到天堂的樣子。

不過沒人會在寒冷的雪夜仰望淡灰色的天空，暖呼呼的被窩顯然更討人喜歡。

你們沒有炎國的北方的供暖設備，但是三個人一起也不會感覺冷，再加上厚厚的一層棉被，你們沒有必要羨慕那些北方的居民。

你和W都不算是能睡得很安穩(wěn)的人，一點點響動就會把你們吵醒，只不過被吵醒的從來都是你，而不是W。

那是一個無聲的雪夜，你睜開眼時，眼前除了小女兒仍在安眠，只剩下W大口地喘著氣，甚至能看到從她額頭上滲出的幾滴冷汗。

“做噩夢了嗎？”“沒有，就是太熱了而已?！?/span>

她迅速調(diào)整情緒，恢復了那種面無表情的模樣。

“我出去透個氣，這里太熱了?！彼弦患翊笠拢那淖叱隽伺P室。

你知道她剛才說的一定不是真話，于是你等到門外的腳步聲消失，才小心地離開被窩，可不能把小家伙弄醒了。

客廳沒有，廚房沒有…她會去的大概就只有頂層的庫房了。

你點起灶臺的小火，熱了兩杯牛奶，等到溫度差不多了，再帶過去。

頂層的天花板有一塊嵌入式鋼化玻璃，雪夜的熒光透過它從窗外照進寬敞的庫房，也照亮了獨自抱膝坐在那里的W。

她呆呆望著頭頂?shù)奶炜?，直到你打開門來才轉(zhuǎn)頭看向你。

安靜的空間中只有手表的滴答聲，除此之外大概就只有雪落下的聲音了。

“親愛的博士，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她帶著一絲調(diào)笑的意思問道。

“凌晨零點三十七分，來喝吧，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你把牛奶遞給她，她抿了一口，你有些無奈地坐到她旁邊。“這個是熱牛奶，不是酒?！薄笆沁@樣嗎？阿嚏。”

總感覺她還沒有睡醒，又或者說冬日的她和平常看起來有些不一樣，多了些溫潤的感覺。

她打了個噴嚏，隨后兩只手一同握在牛奶杯子上取暖。

“我找找…”你起身打開墻壁上的掛壁式空調(diào)，這東西一年也用不到幾次，但你也會在大掃除的時候好好清洗一下，所以任何時候都能使用。

“沒必要開空調(diào)，馬上就回去…”你沒有聽她的，而是返身關掉了庫房的門。

“偶爾浪費一下也是可以原諒的，而且現(xiàn)在回去你也睡不安穩(wěn)吧？”

她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嘆氣，小聲說了一句：“電費…”，隨后就保持著那個抱膝的動作看向你。

你走到她旁邊與她靠到一起，就當是取暖了。

“變暖和還要一會兒，稍微將就一下吧?！?/span>

“那你就過來靠著我？”

“因為W很暖和嘛?！?/span>

“你這家伙?！?/span>

嘴上這么說著，她沒有覺得麻煩，只是微微挪動自己的位置，與你靠得更近。

“剛才做噩夢了嗎？”“差不多。”

“夢見什么的話，跟我說說好嗎？這樣好受點。”

“我說出來你一定能解決嗎？”“不能?！?/span>

“那我說出來你能保證那些事與你無關嘛？”“更不能?！?/span>

“那不就好了，你做不到什么，兩個人不快活還不如我一個人悶著。你還是早點回去，一會兒丫頭醒了就難辦了?！?/span>

你知道如果醒的時候旁邊一個人都沒有小家伙會多傷心，不過現(xiàn)在有個傷心的大家伙等著你呢。

想到這里，你不禁嘆了口氣，仰望天窗外的薄雪，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們還真像啊。”

“有哪里像？”看到慢慢把牛奶喝完的她，你遞出了手上那杯有些涼下來的牛奶。

她點點頭接過去，繼續(xù)用那種疑惑的眼光看著你。

“以前我也經(jīng)常做噩夢醒過來，本來一天睡得也就不多，而且被弄醒之后就又睡不著了?！?/span>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比現(xiàn)在累多了吧?！?/span>

她的語氣里沒了平時的挖苦，只是一種單純的同情。

“差不多吧，不過那個時候啊，我也不敢和什么人聊起這個，大家好像都把我當成什么很厲害的人，要是跟別人說起來這些事情，他們也會受不了吧。然后我就只能自己靠在椅子上想：我失憶之前到底是個怎么樣的家伙，然后研究以前的老作戰(zhàn)記錄，爭取趕上那個很厲害的家伙。”

“你也不賴啊，指揮羅德島穿越天災區(qū)的時候，我都感覺以前的那個惡靈回來了呢，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失憶了，你怎么就不找找那些知道你失憶了的人呢？”

“我找他們，他們也不告訴我，而且說了我也不一定記得，因為那個不是我做過的事情，聽起來也沒什么感覺，最多只是讓他們和我一起傷腦筋而已?！?/span>

她愣了一下，你笑了出來。

“對吧，就和你剛才說的一樣?！?/span>

你長舒一口氣，接著說道：“如果有人能告訴我以前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就好了?！?/span>

“如果我說，我可以告訴你，代價是聽完你就得被我殺死，你愿意嗎？哥倫比亞有一個著名的魯珀族殺手，在酒吧里用一只鉛筆干掉了對家的三個殺手，這里東西也不少，我能辦到。”

她想要做出以前那種瘋狂而又駭人的笑容，但似乎…沒有了以前那種銳氣。

“要是以前的我估計會選擇讓你告訴我吧，不過現(xiàn)在的話…我舍不得，小家伙還在等著我呢。”

“算你識相。”

“而且啊，你也舍不得吧。”

“我可以把這視為挑釁嗎？”

“可以啊，哦，暖起來了?！?/span>

空調(diào)逐漸起了效果，原先有些寒冷的空間現(xiàn)在變得像溫室一樣暖和。

“熱起來了就不用這樣子靠在一起取暖了…嗯，W？”

“明天把我的咖啡也換成這種東西好了?！?/span>

“你粘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

“算是吧?！?/span>

有人以前說過，她笑起來總沒什么好事發(fā)生。

不過在你看來，她能笑起來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那個時候我總是在想，如果有人能來聽聽我講那些事情多好，所以現(xiàn)在我就來聽你講了?！?/span>

你看她還有些不情愿的樣子，就又補充了幾句：“別管你在想什么，做自己想做的，這可是你教給我的?！?/span>

“好吧好吧，那你就好好聽著吧?！?/span>

“好?！?/span>

?

我們的過去就像是腳下的影子，向著太陽奔跑，它就躲在我們身后；背向陽光行走，它就來到我們面前。

夜晚的時候，它會充滿你的世界，讓你久久無法安眠。

什么“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我已經(jīng)放下了”，大抵都是些自欺欺人的話，只是為了讓身邊的人安下心來或者自我安慰而說的話。

沒有人能徹底舍棄自己的過去，不然他就不是一個完整的生命。

從某種角度來講，你和W都是這樣的。

?

你默默傾聽著，直到她完成自己的傾訴。

你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看向身側(cè)的W。

“想到什么好事情了？笑得那么開心?！?/span>

“不是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span>

她沒有移開視線，你明白那種帶著興趣的目光意味著什么。

“以前遇到你的時候，第一想法是她真的好麻煩啊，這也不管那也不管的…”

“哦，原來以前你是這么看我的？”

“對。”

現(xiàn)在她的武器不在身邊，你的膽子要大一些。

“可是之后就是想，她真的好厲害，做事也沒有像我一樣束手束腳的，我喜歡和性子直來直往的人打交道，如果有一天能和她好好說上話那該多好…”

她聽了你的話，像是突然釋然了什么，笑了笑之后就望向窗外。

你小聲地說了句：“而且還很漂亮不是嗎…”

她沒有看向你，只是閉上眼睛說了一句：“我聽到了哦?！?/span>

她面色微紅，不知道是因為感到暖和還是其他什么。

“后來啊，我還真的和你說上話了，之后一起離開羅德島，一起來這個小鎮(zhèn)生活，一起把那個小家伙養(yǎng)大，感覺…”

“就像做夢一樣?！?/span>

你們異口同聲地說著，隨后享受那種美妙的氛圍。

“第一次知道你也會被噩夢弄醒的時候我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不過后來就覺得，你和我一樣也是怕給別人添麻煩的人吧?！?/span>

“隨你怎么想?！?/span>

她長舒一口氣，將手中已逐漸同化至室溫的牛奶一飲而下，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

“好了，也該回去了…”

“謝謝你，W。”

你突然仰起頭這樣說道，她的面容與微亮的天窗重合，你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將雙臂伸向你，然后用兩只手拍在你的雙頰，使勁捏了捏。

“W？”“喂，你又犯什么病了，跟我說謝謝？”

輕微的拉扯沒有痛覺，所以你只是傻笑著回應她：“嘿嘿，是啊?！?/span>

“再給我這樣裝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span>

“嗯…好啊。”

關掉空調(diào)，走出庫房，你們重新邁入冰冷的空氣中，你領著她去…刷牙。

“喂，之前不是才刷過嗎？”

“可是你剛才喝牛奶了，還是兩杯…”

“你把我當小孩子？”

“大孩子也會有蛀牙啊。”

“你可真是…幸虧把你從那個鬼地方帶出來了。”

她抱住你的胳膊取暖，一起走到洗漱間，簡單刷過牙之后，回到了臥室。

“晚安，W?！?/span>

“現(xiàn)在應該說早安了?！?/span>

她看著熟睡著的小家伙，閉上了眼睛。

“那好吧?！?/span>

臥室中的供暖設備暫時得到了歇息，無聲的雪夜中，你也靜靜閉上了雙眼。

“早安，W?！?/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