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所向

——《深時盡頭的遠(yuǎn)紅光》

作者：Murphy's?Law，繪師：Sullivan

TAG：海邊的曼徹斯特/救贖

未來同人研究所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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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成田國際機場。

一位綠色頭發(fā)的女性推著行李箱走出來，神色有些復(fù)雜。

“日本……我回來了……”

女性在接機口四下環(huán)顧了一番，看到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腳步微微一頓。猶豫了一下后走上前去。

“中缽教授，好久不見。”

中缽順著聲音看過來，也露出了笑容：“真帆啊，你剛才從哪個口出來的，我都沒看見你?！?/span>

真帆指了指身后人來人往的出口：“就這，正好一個飛機上的人都從這出來，您沒看見正常?！?/span>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向停車場走去。中缽想要幫真帆拉箱子，被真帆拒絕了。

“我自己拉著就行了。原本我打算來了之后自己去找您，這還麻煩您親自跑一趟。”

中缽擺擺手：“你在美國呆這么些年還變客氣了，別人我就讓他自己過來了，你還是要接的?！?/span>

這話讓真帆想起了自己回日本的目的，臉上的笑容淡去，神色變得有些黯淡：“橋田先生他……”

“是啊，到底還是沒挺過來?！敝欣彽恼Z氣也變得有些傷感，“多好的小伙子。”

真帆沉默著，她想起了幾十年前她們幾個學(xué)生一起在一個小小的研究所瞎鼓搗的事情?；叵肫甬?dāng)年一起干過的傻事，不由得輕笑了幾下。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和中缽都沒有提起兩個人。兩個當(dāng)年的核心人物。

“說起來，”真帆稍微猶豫了一下，但她還是問了出來，“岡部先生他……最近怎么樣？”

聞言中缽頓了一下，淡淡道：“岡部啊，我沒和他聯(lián)系?！?/span>

“這樣啊……”真帆這些年一直在逃避當(dāng)年的事情，現(xiàn)在有心想問，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真帆糾結(jié)的神情都被中缽看在眼里，他微微一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中缽聲音并不大，卻成功打斷了真帆越來越復(fù)雜的思緒?，F(xiàn)在她心中產(chǎn)生了另一個疑問，為什么？

不過她沒有問，現(xiàn)在要先處理別的事情。

“過幾天橋田的葬禮……”真帆道。

“我就不去了。”中缽道，“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輩子經(jīng)歷一次就夠了?！?/span>

二人走出機場，攔下一輛出租車，真帆向司機報了自己訂好的酒店地址后繼續(xù)和中缽交談。

“話說回來中缽教授您為什么會選擇退休回日本呢？以您的資歷是可以隨意挑選美國的大學(xué)吧?！闭娣?，“您美國的同事聽說后都對此感到非常惋惜?！?/span>

真帆的話似乎令中缽想到了以前在美國工作的過往，笑道：“這群老家伙，還向你打聽我呢？”

“嗯，您當(dāng)初離開的時候也沒有留下什么聯(lián)系方式。”

“真帆啊。”中缽的眼神似是疲憊，又似是傷感，“我在這個地方出生。我的愛人，我的女兒，都埋在這個地方。”

那聲音很輕，卻仿佛磐石般壓在真帆心頭。

“這里就是我的根，除了這里，我哪也不去?！?/span>

?

＊

?

岡部走在街頭上，去把停在酒吧門口的車開回來。

“星期天去真由理家啊……”

他感到有些頭疼，自從真由理結(jié)婚之后他們就很少來往了。他只在真由理的婚禮上和那個叫佐藤的見過一面。他覺得佐藤不會歡迎他。不過桶子倒是和他們有過一些來往，考慮到桶子和真由理多年好友的關(guān)系，而且鈴羽實際上也已經(jīng)長大了，想必佐藤考慮到真由理的感受也不會拒絕。

撓撓頭，他把手伸進(jìn)口袋想摸煙，卻看見幾個別著袖章的人有意無意地看著自己。

“嘁?！?/span>

岡部在心里面感嘆著東京真沒有人情味，壓下了吸煙的念頭?？觳阶呦蚓瓢?，他想趕緊進(jìn)到車?yán)飦砩弦桓?/span>

?

車?yán)铩?/span>

“叮鈴鈴……”

正在吞云吐霧的岡部掏出手機，發(fā)現(xiàn)是個不認(rèn)識的號碼。

“喂，我是岡部?！?/span>

電話對面的人先是沉默了一會，隨后才開口。

“……岡部，我是比屋定?！?/span>

“真……”他頓住了，過去的事情跟著涌上心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良久才開口，“真……真帆啊，這是日本號碼……你已經(jīng)回來了啊。”

“嗯，正好在日本也有些事情，就提前幾天回來了?！?/span>

“是嗎?！彼K于理順了自己的情緒，“那葬禮的時候再見面吧，現(xiàn)在我有些不方便。”

“等等，岡部！”察覺到岡部打算掛斷電話，真帆急忙阻止。

他重新把手機放到耳旁：“還有什么事情嗎？”

“就是……”真帆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你……今天有空嗎？我們見個面吧?！?/span>

“……”他沉默了。

真帆也沒有言語，靜靜地等待他的回復(fù)。

“……算了吧。”良久，岡部說到。他的內(nèi)心有些抗拒，抗拒和真帆見面。

“岡部……”真帆還想說些什么。

“好了別說了?！睂看驍嗔苏娣脑?，他按著自己的額頭，表情有些痛苦，“葬禮的時候再說吧，就這樣。”

說完，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用力揉搓自己的頭發(fā)，狠狠吸了一口煙，卻因為吸得太急嗆到了?？攘撕脦紫虏彭樳^氣來。

“操！”

?

周六。

火葬場。

今天是桶子火化的日子。

岡部不喜歡這個地方?；蛘哒f沒人會喜歡這個地方。

或許靠這個地方吃飯的人也一直在想法子跳槽。他瞥了一眼火化儀式的主持人，那主持人也有些無精打采，照本宣科地念著臺詞。

岡部忽然覺得他應(yīng)該不是在想跳槽的事情，而是在想今天只有一場火化，應(yīng)該能早點下班。

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主持人的表情似乎也生動了一些。

“下面請死者親屬致辭，以示對于死者的緬懷之情?！?/span>

從這一點他就能看出來這個主持人相當(dāng)不專業(yè)。他上次參加火化儀式的時候主持人好歹明確地把死者的名字說出來了。不只是死者的名字，上來致辭的人的名字也記得非常清楚。到這里卻變成了簡單的“死者”和“死者親屬”。

岡部走上前去，目光轉(zhuǎn)向到場的人身上。

“我……”喉嚨突然哽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沉默持續(xù)了多久？他沒心思去想這個問題。他看到了角落里的鈴羽。他的背后是經(jīng)過殯儀館仔細(xì)整理過遺容的尸體。他感覺自己就橫在了兩人中間。

原來今天來了這么多人嗎。

“看樣子這位先生有些激動，我們也可以由此看出死者生前是多么好的一個人?！敝鞒秩说幕舅仞B(yǎng)還是有的，“想必死者在天有靈，也會高興的吧……”

?

瞻仰遺容。

岡部看到了真由理。

“你來了啊?！睂坎唤_口道。

真由理沒注意到他話語中的情緒，只當(dāng)他是打個招呼：“嗯，畢竟是桶子的最后一程?！?/span>

岡部注意到她眼眶有些發(fā)紅。又看了一眼角落。鈴羽還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沒有上前的意思。

主持人看到有人在四處張望，稍微提高了一點音量。

“三鞠躬?！?/span>

岡部這才仔細(xì)看向遺體。躺在那里的人即便有殯儀館工作人員為他化妝，卻也看不出一絲生氣。數(shù)年臥病在床，令這個人早就不復(fù)昔日魁梧的身形。桶子死的時候有這么瘦嗎？

他曾經(jīng)聽桶子說過一個笑話，說是脂肪層太厚的話給人醫(yī)學(xué)院當(dāng)大體老師都是最后被挑走的那個，誰都不希望別人解剖到內(nèi)臟了自己這邊還在拿著小勺挖油。

可惜桶子沒那個機會給別人當(dāng)大體老師了。也不知道瘦一點能不能給火葬場省點燃料。

說不定油脂多一點反而更好燒？

那這樣的話火葬場肯定更歡迎女性吧，畢竟女性的平均體脂率要比男性多。

岡部現(xiàn)在反而想笑話桶子一下，我一共就參加過兩次火葬，你還是不受待見的那一個。

?

火化開始。

尸體送入焚化爐后，鈴羽終于站到前面來了。她站在岡部旁邊，愣愣地看著面前吼叫著在內(nèi)部噴出烈焰的大鐵柜。

“以前還沒想過，這應(yīng)該算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合法在室內(nèi)縱火的地方吧?！扁徲鹜蝗坏?。

“日本雖然大部分家庭用的都是電磁爐，但是燃?xì)庠钜膊簧??！睂亢鋈挥窒氤闊?，伸手捏了捏口袋里的煙盒?/span>

鈴羽轉(zhuǎn)過頭盯著他：“打火和縱火不是一回事吧?！?/span>

“就是一回事?！睂康溃胺凑际亲兂梢粓F(tuán)灰?！?/span>

“那是你不會做飯?！?/span>

“吃不死人?！?/span>

“這不就有個死人在這呢?！?/span>

“那也不是吃我的飯死的。”

“有區(qū)別嗎？”

“有區(qū)別?！?/span>

“什么區(qū)別？”

“錯不在我?！?/span>

“然后呢？”

“也不在你?！?/span>

岡部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鈴羽的身子抖了一下。他感到更加煩躁，有心想讓真由理把鈴羽領(lǐng)走，又想起來看火化的只有自己和鈴羽兩個人。

腳尖不斷地點地，用腳掌拍了一下地面后他轉(zhuǎn)身向外走去。推開火化間的門發(fā)現(xiàn)鈴羽也跟著走了出來。

“我去吸根煙，你跟著干嘛?！?/span>

“借個火?！?/span>

岡部早就懶得去管什么未滿二十歲不能抽煙喝酒，他不光把火借給鈴羽，還順便給了一罐啤酒。

兩個人蹲在吸煙區(qū)，岡部手上拿著啤酒罐叼著煙出神，鈴羽小口小口地抿著酒，手指頭間夾著的煙沒有點燃。

“喂?！扁徲鸬馈?/span>

“??？”

“你剛才說的，是真心的嗎？”

他仰頭飲盡罐中剩下的酒，猛吸了一口煙，緩緩?fù)鲁觥?/span>

“鬼他媽知道。”

?

來參加埋葬的人不多，和上次一樣。

岡部覺得自己認(rèn)識的人好像都沒幾個朋友。但是桶子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意見，畢竟和自己妻子在一起。生前相敬如賓，現(xiàn)在相伴而眠。

這不就夠了嗎。

四下看了看墓地，和日本大多數(shù)的墓地一樣，建在半山腰上。放眼望去還能看見不遠(yuǎn)處不知名的神社。他還注意到桶子的墓碑是朝北的。這很好，他想。這樣就能看見北極星了。

這地方還真不錯。岡部這樣想到。以后自己死了能埋在這里也挺好的，難怪墓地的選址大多都在山上。也不知道墓地和神社是誰沾誰的光。

今天到場的有岡部，鈴羽，佐藤夫婦和真帆。其他人都參加過告別式，埋葬就沒必要來了。他看了看一身黑西裝的真帆，不明白她來做什么。

幾人待了一會，真由理和佐藤便帶著鈴羽回去了，留下岡部和真帆兩人。

“穿著一身便裝過來，你們兩個感情真好。”真帆突然開口道。

岡部點著兩根煙，蹲下將其中一根放在墓碑前：“我們以前說好的，誰要是在對方的葬禮上穿禮服就當(dāng)場陪著埋了。”

聽到這話真帆沉默了一會。在場的這些人中，說不定只有這家伙心中的橋田是活著的。

隨即她嗤笑道：

“這是什么鬼約定？你倆是小孩嗎?！?/span>

“嗯?！睂客鲁鲆豢跓?，“死了也得互相坑一把，當(dāng)時是這么想的?！?/span>

是嗎。真帆想到。在葬禮上穿便裝，會被人戳脊梁骨吧。

“只可惜?！睂康溃拔乙恢币詾槲視人人??！?/span>

真帆抬頭看向?qū)浚贿^他的臉被拿著煙的手擋住，看不見表情。

“這個人生美滿的混蛋居然比我先死，沒能坑到他?！?/span>

收回視線，真帆突然有些想笑：“你們兩個感情真好。”

“是嗎……”

他看著消散在空氣中的煙霧，好像以前也聽過這話。

?

……

?

研究室。

砰！

大門被狠狠打開，岡部還沒看見是什么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已經(jīng)傳了過來。

“岡倫！老子大駕光臨，你居然不出來迎接，真是好膽啊！”

無奈的嘆了口氣，岡部放下手中正在調(diào)試的機器，朝大門的方向吼道：“混蛋！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進(jìn)來先敲門！顳葉不中用了就去給我看醫(yī)生！”

來人絲毫不以為忤，大步走到岡部桌前，朝他背上來了兩巴掌。而他差點被這兩巴掌打得背過氣去。

“你想殺了我嗎！”

研究室里的另外兩人似乎是已經(jīng)習(xí)慣這樣的場景。其中有著一頭紅發(fā)的女性淡定地喝了口咖啡。

“你們感情真好呢?！?/span>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感情好的！克里斯蒂娜！”

“別這么叫我！”

眼看著研究室的兩個成員開始拌嘴，來人反而被晾在一邊。一直穩(wěn)坐釣魚臺的另一名成員向來人道：“今天只有橋田先生你來了嗎？小鈴羽沒跟著？”

桶子輕車熟路地給自己接了一杯咖啡。

“鈴羽在來的路上睡著了，我看她睡得挺香，就把她留在車?yán)锪?。?/span>

“哈？！”正在拌嘴的兩人也聽到了桶子的話。

“沒關(guān)系，不用擔(dān)心?！蓖白永仙裨谠诘睾攘丝诳Х?，“我把車門鎖上了，不會有危險的。”

“你是蠢貨嗎？！”

……

一通手忙腳亂之后，正在酣睡的鈴羽被牧瀨抱了進(jìn)來。把鈴羽放到研究室的沙發(fā)上并給她蓋上一條毛毯后轉(zhuǎn)過身開始數(shù)落桶子。

“你都當(dāng)?shù)荒甓嗔耍懿荒荛L點心??！”披著白大褂的牧瀨一手掐腰，氣勢十足。

桶子似乎被牧瀨的氣勢震懾住了，心虛地摸摸鼻子：“我也就上來一小會兒……”

“你還有理了？”說話的是真帆，“鈴羽才多大？萬一出點什么事她有那個能力應(yīng)對嗎？你這個當(dāng)?shù)脑趺葱倪@么大……”

桶子徹底被兩個人訓(xùn)得沒了脾氣，主要還是自己理虧。

岡部在一旁看戲樂的不行，就差來一包瓜子慢慢嗑著了。

“嗯……”躺在沙發(fā)上的鈴羽似乎是被幾人的聲音吵到了，不安地動了動，整個小臉都皺到一起。岡部注意到鈴羽的樣子，連忙朝幾人揮揮手。

“都小聲一點，吵到小孩了。”

牧瀨和真帆聞言也放棄了對桶子的說教，轉(zhuǎn)而湊到鈴羽旁邊。桶子一副得救的表情，朝岡部比了個大拇指，好兄弟。又朝鈴羽比了個大拇指，真是我親閨女。

“真可愛。”牧瀨蹲在沙發(fā)旁邊，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鈴羽的小腦袋。睡夢中的鈴羽似乎也感覺到了，張嘴吹了個泡泡。

這幅可愛的樣子讓牧瀨笑出了聲。

“真是的，看多少次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橋田先生的女兒?！闭娣沉艘谎弁白?，“嗯，看不出來?！?/span>

“喂，這可是人身攻擊?！蓖白涌棺h道，隨后露出了緬懷的笑容，“這孩子隨她媽，母女倆長得簡直一模一樣?！?/span>

鈴羽的母親在生鈴羽的時候難產(chǎn)在座的人都知道，聽到桶子這么說牧瀨和真帆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有心要安慰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這時候?qū)孔哌^來拍拍桶子的肩膀：“你知道有句話是怎么說的嗎？”

“什么話？”

“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續(xù)。”岡部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弟妹一定也是這么想的?！?/span>

桶子微微一笑，抖掉岡部的手，笑罵道：“你他媽少占我便宜，喊嫂子！”

“哦？真敢說啊。我生日是4月份，你是幾月份??？”

“放屁，你生日明明是12月份，在這編什么胡話?！?/span>

“錯！12月生日的是岡部倫太郎！不是我！”

“……”桶子心想這小子怎么這么多年了還是這樣，覺得有些好笑。反而難得的迎合了他一下，“那敢問你是誰啊？”

“問得好！”得到附和的岡部亢奮了起來，猛地一抖身上的白大褂，擺出了一個自認(rèn)為非常拉風(fēng)的姿勢，“我乃渴望混沌，將要顛覆世界支配的，狂氣的瘋狂科學(xué)家，鳳凰院兇真！”

“唔哈哈哈哈哈——”

“唉。”桶子無奈地扶住額頭，感覺自己這個老朋友沒救了。

還有一個人也聽到了這笑聲。

“嗯？”鈴羽揉揉眼睛，坐了起來，懵懂的她被笑聲吸引了目光。不同于其他三人的無奈，她似乎是覺得這個人十分有趣，她也跟著咯咯笑了起來。

?

……

?

周日。

辛苦工作了一周，一般人都會選擇睡個懶覺讓自己好好放松一下。但佐藤還是起了個大早，和自己妻子一起稍微打掃一下家里。

“真由理，你之前說的那個朋友是今天過來吧？”

他單手撐著拖把抹掉額頭的汗問道。在一旁忙活的真由理聞言探出頭：“對，岡部。你昨天見過的?！?/span>

佐藤想起了昨天葬禮上那個全程心不在焉的人。

“哦，他啊?！彼λκ掷^續(xù)拖地，“我記得你們是發(fā)小來著？今天是敘舊？”

“嗯……也可以這么說吧，不過今天主要是別的事情。”

“什么事情？”

“橋田不是……走了么。”真由理終究還是沒辦法在這件事上保持平常心，只能盡力讓自己就事論事，“他在遺囑中指定岡部做鈴羽的監(jiān)護(hù)人?！?/span>

察覺到自己的妻子情緒有些低落，佐藤放下拖把上前撫了撫真由理的后背。后者向佐藤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沒事，繼續(xù)說道。

“然后岡部覺得自己當(dāng)不好監(jiān)護(hù)人，就問我行不行。”

這下佐藤有些驚訝了：“覺得自己當(dāng)不好……為什么？”

“原因我大概能猜到，不過待會他來了我還是得好好問問?！闭嬗衫頁u搖頭，“這種事情他居然覺得一通電話就能說清楚，真是……唉！”

好歹是多年的朋友，即便現(xiàn)在聯(lián)系少了，到底是說不出來什么重話。而且她也確實覺得岡部挺可憐的。

看到妻子糾結(jié)的樣子，佐藤一邊低聲安慰一邊想到：這個岡部的情況似乎有些復(fù)雜啊。當(dāng)監(jiān)護(hù)人這種事情他個人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他和橋田也算是有一些來往。鈴羽這孩子很懂事，而且已經(jīng)十八歲了，也不需要像照顧小孩一樣費心。只是……

他拍拍真由理的肩膀，回到客廳繼續(xù)打掃。

只是這個人把鈴羽當(dāng)什么了？包袱？他就完全沒考慮過當(dāng)事人的想法嗎？

想到這里佐藤有些生氣，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對那個叫岡部的人的情況也不了解，妄下定論也有些不好。還是等到中午見面后談一談再說吧。

“小篝，太陽曬屁股了！”打定主意后他也不再想這事，去叫女兒起床了。

?

中午。

叮咚——

門鈴響起，佐藤來到玄關(guān)把門打開。

“來了——”

打開門，看到門外提著一個袋子的男人時露出禮貌的笑容：“岡部先生啊，你來了。怎么，就你一個？”

這時鈴羽探出頭來：“佐藤叔叔?！?/span>

看見鈴羽，佐藤臉上的笑容更溫和了幾分。

“喲，你這站岡部先生后面我都沒看見。來，進(jìn)來吧，午飯馬上就好了?！?/span>

佐藤讓開身子，讓二人進(jìn)來。

“打擾了。”岡部對佐藤微微點一下頭，走進(jìn)屋子。屋子里真由理正在廚房張羅午餐，聽到動靜后擦擦手從廚房出來，看到岡部和鈴羽后露出微笑。

“岡倫，鈴羽，你們來了。飯馬上就做好了?！?/span>

說罷朝里屋喊道：“篝——鈴羽姐姐來了哦——”

話音剛落，一個小姑娘就噠噠噠地從里屋跑出來，看到鈴羽后眼睛一亮。

“鈴羽姐姐！”篝開心地?fù)溥M(jìn)鈴羽懷里，鈴羽也會心一笑，輕輕撫摸篝的小腦袋。

“我來看你了，有沒有想我啊？”

“想！”

佐藤走過來，笑著對鈴羽道：“篝可喜歡你了，經(jīng)常念叨著要找她鈴羽姐姐玩呢。”

“是嗎。”看著篝臉上大大的笑容，鈴羽轉(zhuǎn)而輕輕撫摸她的臉蛋，“原來小篝這么喜歡我呢。”

“嘻嘻?！?/span>

見自己女兒這么開心，有心支開鈴羽的佐藤便借此機會對鈴羽說：“那鈴羽你就帶篝去玩一會吧?！?/span>

鈴羽看向?qū)?，在后者微微點頭后，便答應(yīng)一聲陪篝玩去了。

“岡部先生，坐?！弊籼僬写龑孔娇蛷d的沙發(fā)上，并給他遞了一杯茶。

岡部接過茶杯：“啊，謝謝?！?/span>

“本來昨天就想和你聊聊，但那里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地方。還勞煩你特意跑一趟。”佐藤寒暄道。

“哪里哪里，我才是來東京這么長時間都沒來過?！闭f著將一直提著的袋子往前遞了遞，“這也不知道小篝喜歡什么，就隨便買了點零食?！?/span>

“嗨?！弊籼俚?，“還帶什么東西，搞得這么生分?！?/span>

“應(yīng)該的?！睂繑[擺手。

兩人寒暄一番后，陷入了沉默。一方面兩個人不熟，另一方面岡部本身就有些沉默寡言。一杯茶喝完，佐藤開口了。

“我聽內(nèi)人說岡部先生今天來，不是單純來敘舊的？”

“啊，是這樣沒錯。桶……橋田臨走前立了份遺囑，讓我當(dāng)鈴羽的監(jiān)護(hù)人?！?/span>

“橋田先生很信任你啊?！?/span>

“哈哈……可能吧，不過我估計要辜負(fù)他的信任了?！?/span>

話已至此，佐藤當(dāng)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應(yīng)該說今天早上就知道了。接下來才是真正想問的。

“岡部先生……”

“叫我岡部就可以了?！?/span>

“那好，岡部。我想你今天過來是要辦正事的，所以我有什么話就直說了?！?/span>

“這樣最好?！?/span>

“好。你說要辜負(fù)橋田先生的信任，意思是你不愿意做鈴羽的監(jiān)護(hù)人？”

“不錯，不過不是我不愿意，實在是我的情況……跟著我只會耽誤她?！?/span>

“這樣啊?！弊籼倜蛄丝诓瑁胫€真讓真由理說著了。琢磨了一下后決定還是再問一問。

“那岡部你方便說一下你的情況嗎？”

“這很重要嗎？”

“呵呵，畢竟和鈴羽接下來的生活有關(guān)，總是想知道詳細(xì)一些。當(dāng)然不方便的話我也不會追問?！?/span>

“那我確實有些不方便?！?/span>

這人還真的不客氣，佐藤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不過看他的樣子與其說是不客氣，不如說是不在乎。是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做鈴羽的監(jiān)護(hù)人嗎？不對，更像是不在乎自己怎么看待他。還是再觀察一下吧。

“哈哈。很久沒遇見過像岡部先生這樣說話這么痛快的人了?！?/span>

“有什么關(guān)系嗎?！?/span>

“的確沒什么關(guān)系，那我就直說了。我和橋田先生也算是認(rèn)識，鈴羽這孩子我也見過幾次。再加上真由理和橋田先生是多年的好友，原則上我不會拒絕做鈴羽的監(jiān)護(hù)人?！?/span>

既然岡部說話不留任何余地，那自己也就不繞彎子了。

“但是畢竟橋田的遺愿是由你來做，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情況能讓你不顧幾十年老友的遺愿。”

這話可以說相當(dāng)直接，佐藤作為一個合格的社會人士，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說過話了。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樣說話效率很高。

“這個……”

“哈哈……”岡部話還沒說完，便被篝的笑聲打斷，兩個男人轉(zhuǎn)頭看了過去。

佐藤和真由理在篝小的時候給她劃出來一個角落，專門放玩具和早教的工具。但是隨著篝上幼兒園，上小學(xué)，這個角落的使用頻率也在逐漸下降?，F(xiàn)在佐藤和真由理耗費在工作上的時間越來越多，篝也漸漸地不在那里玩耍了。

但今天鈴羽來到她家，篝久違地痛痛快快玩了一場。岡部注意到鈴羽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好久沒有看到篝笑得這么開心了。這段時間我和真由理越來越忙，也沒什么時間陪她好好玩?！弊籼傩牢康乜粗约号畠?，說道。

岡部點點頭。果然讓鈴羽住在這里更好，他想。

“且不說我這邊的情況?！睂恐噶酥秆笠缰θ莸捏?，“瞧瞧，難道你不覺得鈴羽在這邊比較好嗎？”

佐藤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你真這樣認(rèn)為？”

“別玩了，還有你們兩個，過來洗手吃飯了?！?/span>

佐藤本來還打算說些什么，但因為鈴羽已經(jīng)帶著篝走了過來，便沒再言語。向?qū)渴疽饬艘幌潞蟊闫鹕砬巴鶑N房。

鈴羽主動幫真由理擺上碗筷。待岡部和佐藤來到餐廳入座后，篝也戀戀不舍地過來洗手。

飯桌上坐了五個人，四個心思不在吃飯上，剩下一個篝開心地夾自己愛吃的菜。

于是飯桌上的氛圍便有些詭異，除了碗筷碰撞竟沒有別的聲音。

似是終于注意到幾人都有些沉悶，佐藤笑道：“怎么都不說話啊，我差點以為是在辦公室吃飯了?！?/span>

“爸爸你是在辦公室吃飯的嗎？”小篝問道。

“視情況吧，有時候忙不過來就不去食堂了?！?/span>

沒什么內(nèi)容的話卻打破了飯桌上的低氣壓，幾個人開始聊一些生活和工作上的事情，但是四人都很默契地沒有說鈴羽的事情。

?

“鈴羽你多吃點，你看你現(xiàn)在瘦的?！弊籼俳o鈴羽夾了些菜，說道。

“謝謝佐藤叔叔，不過我吃不了這么多……”鈴羽有些不知所措，已經(jīng)很久沒有受過這種待遇了。上次別人給她夾菜還是小時候不會拿筷子的時候。自從她學(xué)會用筷子，吃飯就變成了如何從老爸手下?lián)尩讲说牟┺?。而每次岡部帶她的時候兩個人都是各自吃各自的，岡部才不會照顧她?？偠灾徲鸱浅２涣?xí)慣互相謙讓的飯桌。

“你不吃給我?！?/span>

就在鈴羽糾結(jié)的時候，一雙筷子伸到了她的碗里。當(dāng)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碗里面已經(jīng)空了。

“喂！”她看向筷子的主人，岡部臉頰鼓鼓的，正在咀嚼搶來的戰(zhàn)果。再一看他碗里明明還有不少，于是非常友好地把他的碗整個拿到自己面前。一陣風(fēng)卷殘云將空碗還了回去。

而鈴羽的這一番操作全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真由理掩著嘴防止自己笑出聲，篝呆呆地看著她，沒想到文靜的鈴羽姐姐還有這樣的一面。反而是佐藤心底產(chǎn)生了一絲明悟。他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剛才這一下，鈴羽身上的拘謹(jǐn)已經(jīng)消失了大半。

有點意思，佐藤心想。這兩個人都還有點意思，不過也很麻煩。他調(diào)侃道：“你們兩個倒是默契，有來有往?！?/span>

面對這句話岡部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反而是剛剛放開一點的鈴羽在回過神來之后變得很不好意思，不論佐藤怎么表示沒關(guān)系，都堅稱吃飽了。到廚房洗自己的碗筷去了。

“沒想到這丫頭臉皮還挺薄?！睂炕亟^了真由理再添一碗飯的意思，說道。

“哦？你的意思是鈴羽在你面前放得挺開？”佐藤挑挑眉。

“豈止放得開?！睂恐钢缸约旱耐耄骸澳阋部匆娏耍稽c面子都不給的?！?/span>

“哈哈哈，只有對熟人才會不客氣?！弊籼俜怕暣笮?，“這是好事?！?/span>

隨著兩人的閑談，桌上的菜也吃完了，真由理非常識趣地收走碗筷并叫走了篝，把空間留給兩個男人。

待餐廳只剩自己和岡部，鈴羽也去了客廳之后佐藤開始說正事：“由我們來做鈴羽的監(jiān)護(hù)人，這沒問題。我們都很喜歡鈴羽。不過我們還是先問一下鈴羽本人的意愿吧?！?/span>

聞言岡部皺了皺眉，他覺得有些多此一舉。自己是個什么樣子他雖然不在乎但還是明白的，他不覺得有人會愿意跟著自己。于是他反問道：“有這個必要嗎？”

“問一下總是好的，鈴羽也到了自己拿主意的年齡了?！弊籼僬f著，向客廳喊道，“鈴羽，過來一下?！?/span>

鈴羽聞聲前來。她原本就知道此行的目的，對于突然把自己叫過來沒有絲毫意外。她也沒坐下，走到岡部身后就停了下來，等待兩人宣布自己的歸屬。

佐藤見狀暗道一聲果然如此，但看到岡部毫不自知的樣子又升起一絲無奈。向鈴羽問道：“鈴羽，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在談什么事情，把你叫過來不為別的，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span>

岡部沒有說話，只是輕笑了一聲，似是在嘲笑佐藤無意義的舉動，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事實也確實和岡部說的一樣，沒有問鈴羽的必要。鈴羽只是扯了扯嘴角：“如果佐藤叔叔不嫌棄的話?！?/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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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部離開佐藤家之后長出了一口氣。曾經(jīng)的自負(fù)帶給他巨大的傷痛，這份傷痛是如此巨大，令他的肩膀變得脆弱不堪。實在是無法再承受一個人的重量了。

走出公寓，他點燃了一根煙。抬頭看到站在窗口的鈴羽。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感受著過濃的煙氣帶給喉嚨的灼燒感。轉(zhuǎn)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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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羽透過窗戶看著離開的岡部，內(nèi)心有些復(fù)雜。

從她記事的時候開始，他就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但是在她的腦海中總是縈繞著另外一個聲音。那聲音張狂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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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張狂的人，大概已經(jīng)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