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檢盡殘遍并斷簡，細數(shù)興亡，總是英雄漢。物有無常人有限，到頭落得空長嘆。富貴榮華春過眼，漢主長陵，霸主烏江岸。早悟夜筵終有散，當此賭甚英雄漢。

????????卻說宋太祖，姓趙，名匡胤，涿群人，今直隸涿縣是也。高祖跳為唐幽都令，曾祖珽為唐御史中丞，祖敬為琢州刺史，父弘殷為周檢校司徒，岳州防御使。弘殷娶杜氏，生匡胤于洛陽夾馬營，赤光滿室，營中異香，經(jīng)宿不散，人謂之香孩兒營。及長，容貌雄偉，器度豁如，識者知其非常人。累官殿前都指揮使，掌軍政，數(shù)建大功，人望歸之。周世宗嘗于文書囊中，得長三尺余木，題云：“點檢作天子?！睍r張永德為殿前都檢點，命匡胤代之。及恭帝宗訓立，加檢校太尉，領(lǐng)歸德節(jié)度使。時主少國疑，中外密戴匡胤，陳橋兵變，遂代周而有天下，以火德王，都汴京。立七廟，追帝其祖考，增茸學宮，塑先圣先賢像，自為贊，書于孔顏座端，于是臣庶始貴學。以范質(zhì)、王溥同平章事。質(zhì)等自以周朝舊臣，稍存形跡，且憚宋主英睿，乃請用札子，各疏其事，而取旨，上從之。后世用札子奏事始此。昭義節(jié)度使李筠起兵，會北漢伐宋，宋擊破之，筠自焚死。準南節(jié)度使李重進復(fù)起兵反，宋擊敗之，進亦自焚。太祖謂趙普曰：“天下自唐季以來，數(shù)十年間，帝凡易八姓，十三君，僭竊相踵，戰(zhàn)爭不息，其故何也？”普對曰：“此無他，方鎮(zhèn)之權(quán)太重，君弱臣強而已。宜制其錢谷，收其甲兵，則天下自安矣！”太祖大悟。一日因晚朝，與石守信等飲酒酣，屏左右謂曰：“朕非卿等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為節(jié)度使之樂，居此位者，誰不欲為之，朕終夕未嘗安枕也。”守信等曰：“陛下何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誰敢異心?！碧嬖唬骸扒涞裙倘?，其如麾下欲富貴何？一旦有以黃袍加汝身，雖欲不為，不可得矣！”守信等泣謝曰：“臣等愚不及此，愿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路?！碧嬖唬骸叭松绨遵x之過隙，所以圖富貴者，不過欲多積金銀，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耳。卿等何不釋去兵權(quán)，出守大藩，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遠之業(yè)，多買歌兒舞女，日飲夕酒為歡，以終其天年，上下相安，不亦善乎！”守信等皆謝曰：“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謂生死而骨肉也?！泵魅?，皆稱疾，乞罷典兵，賜賚甚厚。唯石守信兼職如故，其實兵權(quán)不在也。其諸州守土官，帝用趙普謀，或因其卒，或因遷徙致仕，皆以文臣為之。又令各州諸節(jié)鎮(zhèn)，得自奏事，不屬諸藩，于是節(jié)度使之權(quán)始輕。以呂余慶參知政事，詔百官以次轉(zhuǎn)對，指陳時政得失，事關(guān)急切者，許非時上章奏聞。詔舉孝弟力田，奇材異能，文武可用者。太祖朝杜太后于殿上，群臣稱賀。太后愀然不樂，左右異之。太后曰：“吾聞為君難，若治得其道，則此位可尊，茍或失馭，則求為匹夫而不可得?！碧嬖侔菰唬骸爸斒芙獭！奔岸盘蠹哺?，召趙普入受遺命，謂宋主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宋主曰：“正由祖考及太后之積慶耳?！碧笤唬骸安蝗唬芍苁雷谝杂變褐魈煜?，故汝得至此；汝萬歲后，當傳位光義，光義傳光美，光美傳德昭，國有長君，社稷之福也?！彼巫嫫唬骸案也蝗缃獭！焙箢欀^趙普曰：“汝同記吾言，不可違也?！逼占淳烷蕉鵀榧s誓書，于紙尾署曰：“臣普記?！辈刂饏T，命謹密宮人掌之。太后遂殂。

????????帝遣慕容延釗、李處耘伐荊南，并襲南平。南平高繼沖，荊南周保權(quán)俱降，湘、湖悉平。命王全斌等伐蜀，蜀主孟昶降。全斌在蜀，縱部下淫掠女子，奪取財物，蜀人苦之，遂作亂。曹彬招慰擊破之，兩川遂定。是役也，惟劉光義、劉廷讓、廉謹、曹彬能戢下，上優(yōu)賞之。使播美將兵伐南漢，克廣州。南漢主劉張降，兩廣悉定。帝遣使諭江南國主入朝，不至，遣曹彬?qū)⒈f伐之。將行，帝戒之曰：“江南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務(wù)廣威信，使自歸順，不須急擊也?！鼻乙詣κ诒蛟唬骸案睂⒍拢挥妹邤刂??！迸嗣赖冉允?。自王全斌平蜀，多殺人，上每恨之。彬性仁厚，故專任焉。彬克江南，振旅而還。封江南主李煜為違命侯。彬歸自江南，舟中惟圖籍衣衾而已。閣門進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當公事回，時人嘉其不伐。以上削平諸國事跡，各見上回諸國下，不贅。諸國既平，吳越大懼，遣使納賂于趙普。初帝每微行，屢幸趙普家，相與謀事甚密。至是帝又幸其第，會吳越所遣使適到，致書于趙普，及海物十瓶，置于廡下，未及發(fā)而帝至，倉卒不暇屏。帝顧問何物，普以實對。帝曰：“海物必佳。”即命啟之，皆瓜子金也。普惶恐謝曰：“臣未發(fā)書，實不知。”上曰：“第受之，彼謂國家事，皆由汝書生輩爾?！逼詹蛔园玻烨罅T政。又上表于帝，乞遵太后遺詔，傳位晉王光義。帝手封其表，藏之宮中。

????????宋都東京開封府汴梁，而以洛陽、河南府為西京。帝如西京，遂封其父宣祖墓安陵，祭天地于當郊，都民垂白者相謂曰：“我輩少經(jīng)亂離，不圖今日復(fù)睹太平，天子儀衛(wèi)?！庇衅抡?。帝欲留都洛陽，群臣咸諫，弗聽。晉王光義言其非便，帝曰：“遷河南未已，終當居長安耳?！惫饬x問其故，帝曰：“吾欲西遷，據(jù)山河之勝，以去冗兵?！惫饬x曰“在德不在險?！绷φ堖€汴，帝不得已從之。因嘆曰：“不出百年，天下民力盡矣?！彼爝€東京。五星聚奎，竇儼曰：“天下自此太平，文明自此日盛矣?！钡塾褠酃饬x，數(shù)幸其第，恩禮甚厚。光義嘗有疾，親為灼艾。光義覺痛，帝亦取艾自灼，以分其痛。帝元配賀氏早卒，繼王氏，又宋氏。宋氏欲立皇子德芳。十月壬子，夜大雪，帝召晉王光義，屬以后事，宦官宮妾悉屏之，左右皆不得聞。但遙見燭影下，晉王時或離席，若有避遜之狀，既而帝引玉斧戮地曰：“好為之?！倍矶郾?，在位十七年，壽五十歲。帝仁孝豁達，質(zhì)任自然，不事矯飾，宮中葦簾，緣用青布，常服之衣，瀚濯至再。性嚴重寡言，獨喜觀書，雖在軍中，手不釋卷，聞人有奇書，不吝千金購之。嘗讀二典，嘆曰：“堯舜之時，四兇之罪，止于投竄，何近代法網(wǎng)之密耶？”于是立法，鞭樸不行于殿陛，罵辱不及于公卿。臣下除謀叛外，不得誅戮，故臣下得以有為，而忠君愛國之心，油然而興矣。

????????帝既崩，弟晉王光義立，是為太宗，更名晃。吳越王錢俶來朝，上留之不遣。俶懼，盡獻其地，封俶為淮南國王。上遣潘美等，分道伐北漢，又自將繼之。遼遣使來言曰：“何名而伐漢也？”帝曰：“河東逆命，所當問罪，若北朝不援，和約如故，不然，惟有戰(zhàn)耳！”潘美等屢敗北漢兵，北漢求救于遼，遼遣兵赴之，潘美等大敗遼師，盡銳以攻北漢，北漢王出降。帝發(fā)太原，遂伐遼。遼將多降。遼耶律學古守燕，悉力御宋，不能支。遼主遣耶律休哥救燕，帝與遼將耶律沙，大戰(zhàn)于高梁河。沙敗將遁，休哥兵適至，與耶律斜軫分左右翼以進，復(fù)戰(zhàn)，帝大敗，急乘驢車走免，自是遼好遂絕。太祖適子德昭從帝攻太原，軍中嘗夜驚，不知帝所在。有謀立德昭者，帝不悅。及還，以北征不利，久不行太原之賞，德昭以為言，帝大怒曰：“待汝自為之賞未晚也?！钡抡淹硕载?，帝聞之驚悔，往抱其尸，哭曰：“癡兒何至此耶！”追封魏王。北漢既平，天下復(fù)歸一統(tǒng)。惟契丹內(nèi)據(jù)河北、幽、薊之地，宋師取之屢敗，不能克復(fù)，天下非復(fù)漢、唐之舊矣。

????????趙普奉朝請者累年，盧多遜益毀之，謂普初無立上意，普郁郁不得志。會晉邸舊僚柴禹錫等告秦王廷美驕恣，將有陰謀竊發(fā)，帝疑以問普。普因言愿備樞軸，以察奸變，且自陳曰：“臣忝舊臣，為權(quán)幸所沮。”遂備道預(yù)聞?wù)褢椞箢櫭?，及前朝上表等事。帝發(fā)金匱，得誓書，及覽普前表。因召見，謂曰：“人誰無過，朕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之非矣！”乃拜普為司徒，兼侍中。初昭憲太后遺命，太祖?zhèn)魑挥诘?，帝傳廷美，美傳太祖子德昭。及德昭不得其死，德芳相繼天歿，廷美始不自安。柴禹錫因上變以搖之，帝意不決，召趙普諭以太后遺旨。普對曰：“太祖已誤，陛下豈容再誤?！蓖⒚浪斓米铮R多遜得貶竄，趙普復(fù)相。廷美竟以憂卒。帝長子元佐少聰警，貌類帝，帝鐘愛之。廷美遷房州，元佐嘗力救，及廷美死，遂發(fā)狂疾。會重九，召諸王宴射苑中，元佐以新瘥不預(yù)。及諸王宴歸，暮過元佐，元佐恚曰：“若等侍上宴，我獨不預(yù)，是棄我也?！币虬l(fā)憤被酒，夜縱火焚其宮。帝大怒，廢為庶人。趙普免相，以呂蒙正參知政事。初入朝堂，有朝士指之曰：“此子亦參政耶！”蒙正佯為不聞而過之，同列不能平，詰其姓名，蒙正遽止之曰：“若一知其姓名，恐一時不能忘情，不若弗知之為愈。”時人服其量。夏州李繼遷作亂，契丹封繼遷為夏王，后鼎立為夏國，詳見下回。

帝在位日久，儲貳未立?？軠首曾P翔召還，入見，帝曰：“朕諸子孰可付神器者？”準對曰：“知子莫如父，惟陛下?lián)袼愿碧煜峦??！钡墼唬骸皦弁蹩珊酰俊睖试唬骸笆]既以為可，愿即決定?！庇谑橇弁踉粸樘?，更名恒，以寇準參知政事，以呂端平章事。初帝欲相端，或曰：“端為人糊涂?！钡墼唬骸岸诵∈潞?，大事不糊涂?！睕Q意用之。帝不豫，宣政使王繼恩忌太子英明，陰與參知政事李昌齡，殿前都指揮使李繼勛等，謀立故太子楚王元佐。宰相呂端問疾禁中，見太子不在旁，疑有變，乃以笏書大漸字，令親密吏，趨召太子入侍。帝在位二十三年崩，壽五十九歲。

????????皇后令繼恩召端議所立，端知有變，即給繼恩使入書閣鎖之。亟入宮，后問端曰：“宮車已晏駕，立嗣以長，順也，今將何如？”端曰：“先帝立太子，正為今日。今始棄天下，豈可遽違命，有異議耶？”后默然。乃奉太子即位。太宗仁恕恭儉，愛民下士，性無他好，惟喜讀書。而李防、呂蒙正、張齊賢、呂端、寇準、李沆、向敏中等，相繼登用，足稱守成之令主。然而金匱渝盟，背母負兄，一弟二侄，俱不得其死，后世不能無感。太子既立，是為真宗，垂簾引見群臣。呂端平定殿下，不拜，請卷簾，升殿審視，然后降階，率群臣拜焉。及呂端以疾免，以寇準平章事。初夏李繼遷作亂，叛服不常，其降也，賜姓名，為趙保吉。時趙保吉死，子明德立。曹瑋上書：“繼遷擅據(jù)河南北二十年，使中國有西顧之憂，今乘其國危子弱，不即捕滅，后復(fù)強盛，不可制矣！愿假臣精兵，出其不意，擒德明送闕下，復(fù)河西為郡縣，此其時也！”帝欲以恩致德明，下詔招撫之，德明降于遼。遼冊立德明為西平王。遼主隆緒大舉入寇，邊事告急，一夕五至，中外震懼?？軠什话l(fā)，飲笑自若。帝聞之，大駭。以問準，準對曰：“陛下欲了此，不過五日。愿駕幸澶州。”帝難之，欲還內(nèi)。準請毋還，而速議行。畢士安力勸帝如準所請。王欽若臨江人，請帝幸金陵。陳堯叟閬州人，請帝幸成都。準曰：“陛下神武，將成協(xié)和，大駕親征，敵當自遁。不然，出奇以撓其謀，堅守以老其師，我得勝算矣！若棄宗廟，幸他方，示之以弱，敵乘勢深入，天下可復(fù)保耶！”帝乃決策幸澶州，二人由是怨準。帝發(fā)京師，準以欽若多智，懼其妄有關(guān)說，凝阻大事，出欽若知天雄軍。契丹至城下，欽若束手無策，閉門修齋，誦經(jīng)而已。帝次于澶州，契丹大將蕭撻覽，出視地形。宋威武軍頭張環(huán)，守床子弩，發(fā)矢射死蕭撻覽。契丹主大懼，欲引去，而宋師數(shù)十萬方至。帝至澶州南城，望見契丹軍勢甚盛，群臣請駐蹕，寇準固請車駕渡河，遠近望見御蓋，諸軍皆踴躍，呼萬歲，聞數(shù)十里。契丹益懼，遣騎薄城，高瓊擊敗之。契丹大懼請和，準欲擊之，帝方厭兵曰：“吾不忍生靈重困，姑聽其和可也。”契丹遣使持書來請盟，宋遣曹利用如契丹軍，議歲幣，帝曰：“必不得已，雖百萬亦可?！睖事勚倮弥玲?，謂曰：“雖有敕旨，汝所許過三十萬，吾斬汝矣！”利用竟以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定和議。南朝為兄，北朝為弟，交誓約，各解兵歸。自是南北弭兵，寇準之力也，帝待寇準甚厚，王欽若深嫉之。一日會朝，準先退，帝目送之。欽若進曰：“陛下敬準，為其有社稷功耶！”帝曰：“然?！睔J若曰：“城下之盟，春秋恥之，澶淵之舉，是也。陛下聞博乎，博者輸錢欲盡，乃罄其所有出之，謂之孤注，陛下乃寇準之孤注也！”帝由是顧準浸衰，競罷相，出知陜州，以王旦平章事。帝深以澶淵城下之盟為辱，常居怏怏。王欽若度帝厭兵，因謬進曰：“陛下以兵取幽、薊，乃可滌恥?！钡墼唬骸昂颖鄙`，始免兵革，朕安忍為此！可思其次?！睔J若曰：“惟封禪，可以鎮(zhèn)服四海，夸示外國。然自古封禪，當?shù)锰烊?，然后可，天瑞安可必得！前代蓋有以力為之者，惟古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則與天瑞無異也。”帝沉思曰：“王旦得無不可乎！”欽若曰：“臣諭以圣意，宜無不可?！蹦顺碎g為旦言，旦勉強從之。帝召王旦飲，歡甚，賜以尊酒曰：“此酒甚佳，卿歸與妻奴共之?！奔皻w發(fā)封，則皆美珠也，旦自是不敢有異議。戊申正月朔，帝謂群臣曰：“朕于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夜將半，方就寢，忽室中光曜，見神人，星冠絳衣，告曰：‘當降天書三篇?！m睹皇城司奏言，承天門有黃帛，曳鴟尾上，其所降之書乎！”王旦等皆稱賀。帝步至承天門，遣二內(nèi)侍升屋，奉之以下，旦跪進，帝再拜受之，付陳堯叟啟封。其書詞，類老子道德經(jīng)，讀訖，盛之金匱，而言祥瑞者紛紛矣。獨龍圖閣侍制孫奭言于帝曰：“以臣愚所聞，天何言哉！豈有書耶？”帝默然。詔議封禪，帝封泰山禪社首，大赦，皇太子生。太子，后宮李氏所生，李氏杭州人。初入宮，侍劉修儀，莊重寡言，帝命為司寢。既有娠，從帝臨砌臺，玉釵墜地，帝私卜，釵完當生男子，左右取釵以進，殊不毀，帝甚喜，已而果舉子，劉修儀攘為己子，李不言，中外亦不知。帝得子已晚，始得，晝夜啼不止。有道人言能止兒啼，召入，則曰：“莫叫，莫叫，何似當初莫笑。”啼即止。蓋真宗嘗吁上帝求嗣，上帝問群仙，誰當往者，皆不應(yīng)。獨赤腳大仙一笑，遂命降為真宗子。在宮中，每好赤腳，此其驗也。帝立劉氏為后，后家世微寒，而性警敏，漸干外政。立升王受益為太子，更名禎，即李氏所生也，帝寬仁慈愛，有帝王之量。景德以前，呂端、張齊賢、李沆、呂蒙正、畢士安、寇準、王旦諸君子輔之，足為繼世之賢君。祥符以后，王欽若、陳堯叟、馮拯、丁謂、曹利用諸小人輔之，于時好奉道教，信惑邪說，天書封祀，制作紛紛焉。在位二十五年崩。

????????太子禎立，是為仁宗。時年十三。劉太后與帝，五日一御承明殿，垂簾聽政。丁謂欲擅權(quán)，潛結(jié)內(nèi)侍雷允恭，密請?zhí)?，降手書云：“帝朔望見群臣，大事則太后召對輔臣決之，非大事，則令允恭傳奏，禁中畫可。”于是允恭恃勢專恣，丁謂權(quán)傾中外，眾莫敢抗。獨王曾正色立朝，時倚為重。初真宗臨朝，惟言寇準、李迪可托。丁謂怨準，而太后憾迪嘗諫立已，遂誣以朋黨貶之。王曾疑責太重，謂熟視曾曰：“居停主人勿復(fù)言，恐不免耳！”曾遂不復(fù)言。葬真宗，以丁謂為山陵使，以內(nèi)侍雷允恭為都監(jiān)。司天監(jiān)邢中和謂允恭曰：“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孫，但恐下有石與水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入見太后言之！”允恭方貴橫，人不敢違。太后命與山陵使議，丁謂唯唯而已。既而穿上穴有石，石盡水出，眾懼，不能成功。內(nèi)侍毛昌達自陵還，奏之。詔遣王曾復(fù)視，曾還對，因言丁謂包藏禍心，故令允恭擅移黃堂于絕地。太后大驚，怒甚，欲并誅丁謂。馮拯曰：“新帝即位，亟誅大臣，駭天下耳目?！彼熘拐D允恭而貶丁謂，以王曾平章事，呂夷簡參知政事。初劉太后既取帝為己子，與楊太妃保護之，李氏默然，處先朝嬪御中，未嘗自異。人畏太后，亦無敢言者。以是帝雖春秋長，不自知為李氏出也。至是疾革，乃順自容，進位宸妃薨，太后欲以宮人禮，治喪于外。呂夷簡時為首相，奏禮宜從厚，太后遽引帝起。有頃，后獨立簾下，曰：“一宮人死，相公云云，何也？”夷簡對曰：“臣待罪宰相，事無內(nèi)外，皆當預(yù)也?！焙笈唬骸跋喙x間吾母子耶？”夷簡曰：“太后他日不欲全劉氏乎？”時有詔，欲鑿宮城垣以出喪。夷簡又謂內(nèi)侍羅崇勛曰：“宸妃誕育圣躬，而喪不成禮，異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若夷簡今日不言也！當以后服殮，用水銀。”崇勛懼，馳告太后，乃許之。劉太后愛帝如已出，帝亦盡孝，故始終無毫發(fā)間隙。及劉太后崩，尊楊太妃為皇太后，帝始親政。帝與呂夷簡謀，以張耆、夏疏、陳堯佐等附劉太后，欲悉罷之。夷簡以為然。帝退，以語郭后。后曰：“夷簡獨不附太后耶？但多機巧，善應(yīng)變耳！”由是夷簡亦罷。制下，夷簡方押班，聞唱名，大駭，不知其故。因令素所厚內(nèi)侍閻文應(yīng)詰之，乃知事由郭后，于是深憾后。及呂夷簡復(fù)相，時尚美人、楊美人皆有寵于上，數(shù)與后忿爭。一日尚氏于上前，有侵后語，后不勝忿，批其頰，帝自起救之，誤批上頸，上大怒。內(nèi)侍閻文應(yīng)，因與帝謀廢后，且勸帝以爪痕示執(zhí)政。帝以示夷簡，夷簡因舊怨，遂主廢黜之議，帝猶疑之。夷簡曰：“光武漢之明主也，郭后止以懟怨坐廢，況傷陛下頸乎！”帝意遂決。于是中丞孔道輔，率諫官范仲淹、宋庠等切諫，皆坐貶。廢郭后為凈妃，玉京沖妙仙師。夷簡勸上立曹彬?qū)O女曹氏為后。郭后既廢為凈妃，出居瑤華宮。上密遣人召之，后辭曰：“若再見召，須百官立班，受冊方可。”文應(yīng)以嘗潛后，懼其復(fù)位。會后小疾，帝遣文應(yīng)挾醫(yī)視疾，后暴崩，帝深悼之，追復(fù)后號。知開封府范仲淹劾奏內(nèi)侍閻文應(yīng)之罪，竄之嶺南，道歸。荊王元儼太宗第八子也，性嚴毅不可犯，人呼為八大王。元儼為帝言，陛下乃李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帝始知為宸妃子，因號慟累日。下詔自責。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宮，親啟視之，妃以水銀殮，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后。帝嘆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劉氏加厚。

????????夏州趙元昊反，寇環(huán)慶，遂稱立，國號夏。夏人寇保安軍，指揮使狄青擊敗之。元昊陷塞門諸巖，以范仲淹知延州，仲淹大閱州兵，得萬八千人，分六將領(lǐng)之，日夜訓練，量賊眾寡，使更出御賊。敵人相戒曰：“無以延州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有數(shù)萬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大范謂范雍也。元昊寇三川諸巖，韓琦使任福等領(lǐng)兵，夜趨白豹城，平明克之，破四十一族，焚其積聚而還。遼主乘朝廷有西夏之憂，遣使求割關(guān)南地，帝許以增歲幣，遣富弼報之。富弼兩次使契丹，以言語諄諄折服契丹，于是止許歲增銀絹各十萬，并前共各五十萬，和好復(fù)定。以韓琦、范仲淹為陜西路安撫經(jīng)略招討使，二人號令嚴明，愛撫士卒，諸羌畏威懷德，不敢犯邊境。上謠曰：“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碧煜路Q為韓、范。夏主元昊，更名曩霄，上書請和，再上誓表。帝約歲賜銀絹茶二十五萬五千以和，自是邊境稍寧。范仲淹司監(jiān)選，取班簿，視不才者，一筆勾之。富弼曰：“一筆勾，一家哭矣！”仲淹曰：“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時貝州妖賊王則反，文彥博討平之。廣南蠻賊儂智高反，狄青討平之。以趙抃為御史，彈劾不避權(quán)幸，聲稱凜然，京師目為鐵面御史。以文彥博、富弼同平章事。及文彥博罷，以韓琦同平章事，朝野共慶得人。以包拯知開封府事，拯立朝剛毅，貴戚宦官，為之斂手，吏民不敢欺，童稚婦女，亦知其名，呼日包待制。京師為之語曰：“關(guān)節(jié)不到，有閻羅包老。”又以其笑比黃河清焉。召河南處士邵雍不至，雍德氣粹然，深于易理，遇事能先知。

????????初上三子皆早亡，無子。取太宗曾孫汝南郡王允讓之子宗實入宮，命曹后拊鞠之，以為子，生四歲矣。至是年雖長，尚未立為皇嗣。復(fù)以年長出居于外，時居父汝南王之喪。司馬光、歐陽修、包拯、呂景初、趙抃、吳奎等，皆上疏力請早建皇嗣。宰輔文彥博、富弼、王堯臣相繼勸帝早定大計，皆未見聽。司馬光上疏曰：“向者臣進豫建太子之說，意謂即行，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為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遠慮，欲待倉卒之際，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定策國老，門生，天子之禍，可勝言哉！”帝大感動。時知江州呂海亦上疏言之，韓琦入對，以光、誨二疏進讀，帝遽曰：“朕有此意久矣！誰可者？”琦惶恐對曰：“此非臣輩所可議，當出自圣擇?！钡墼唬骸皩m中嘗養(yǎng)二子，小者甚純，近不慧，大者可也?！辩埰涿?。帝曰：“宗實?！辩人炝澲?，議乃定。命下，宗實固請終喪，許之。宗實既終喪，詔復(fù)起之，猶力辭。帝命王珪作詔，立為皇嗣。宗實復(fù)稱疾辭。司馬光言于帝曰：“皇子辭不資之富，其賢于人遠矣，然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愿浚子源佳義責之，宜必入。”帝從之。宗實遂受命，將入宮，戒其舍人曰：“謹守吾舍，待上有嫡嗣，吾即歸矣。”因肩輿赴召，良賤不滿三十人，行李蕭然，惟書數(shù)櫥而已，中外相賀。既為皇子，更名曙，慎靜恭默無所獻為，天下陰知其圣德云。仁宗恭儉仁恕，始終如一，敬天重民，有司嘗請以玉清舊址為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猶以為廣，何以是為？”大辟疑者，皆令讞上，所活歲以千計。嘗云：“朕未嘗詈人以死，況敢濫刑乎！”嘗語近臣曰：“昨因不寐而饑，思食燒羊?！苯荚唬骸昂尾蝗∷鳌！钡墼唬骸翱炙鞛槔?，何不忍一夕之饑，而啟無窮之殺乎?！毖嗨匠７藉?，帳帷衾裯，多用繪純?；颢I蛤蜊二十八枚，枚值千錢。帝曰：“一下箸，費二十八千，吾不堪也。”北使言高麗職貢疏，令欲加兵，仁宗謂曰：“此只王子罪，不干百姓事，今加兵，王子未必能誅，且屠戮百姓?！弊湟詫嫳Ｓ趾脤W崇儒，當經(jīng)筵，謂侍臣曰：“聯(lián)盛暑未嘗少倦，但恐卿等勞耳！”詔州縣皆立學，定太學生員。王堯臣及第，賜中庸篇，呂臻及第，賜大學篇。于禮記中，表章此二經(jīng)，以風厲儒臣，實開四書之端。其后程頤配以論語、孟子，朱熹集注，圣學為之昭然。慶歷以前，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善類之氣。慶歷以后，君子滿朝，傳日，為人君，止于仁，帝誠無愧焉。在位四十三年崩。

????????皇子曙即位，是為英宗。尊曹后為皇太后，遺制下日，雖深山窮谷，莫不奔走悲號，如喪考妣。英宗有疾，詔請皇太后權(quán)同處分軍國重事。太后性慈儉，頗涉經(jīng)史，及聽政，多援經(jīng)義以決事，中外章奏，日數(shù)十上，一一能記綱要。于外戚左右，分毫無所假借，宮省肅然。帝疾甚，舉措或改常度，遇宦者尤少恩，左右多不悅，乃共為讒，間太后與帝，遂成嫌隙，中外恂懼。知諫院呂晦上書，兩宮猶未釋然。一日韓琦、歐陽修奏事簾前，太后鳴咽流涕，具道所以。琦曰：“此病固爾，病已，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意不解。修進曰：“太后事先帝數(shù)十年，仁德著于天下。昔張貴妃有寵，及卒，追冊為溫成皇后，太后為溫成之寵，尚能處之裕如，今于母子之間，反不能容耶？”后意稍和。琦又進曰：“臣等在外，圣躬若失調(diào)護，太后不得辭其責。”后驚曰：“是何言？我心更切也！”同列聞?wù)?，皆為縮頸流汗。后數(shù)日，琦獨見帝。帝曰：“太后待我少恩?！辩鶎υ唬骸白怨攀サ勖魍酰粸樯僖?，獨稱舜為大孝，豈有余盡不孝哉！蓋父母慈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為可稱，但恐陛下孝未至耳，父母豈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帝自六月不御殿，至是初御紫宸殿見百官。琦因請乘輿禱雨，且素服以出，人情大安。帝命侍臣講讀經(jīng)史于邇英閣，翰林侍讀學士劉敞，進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側(cè)微，堯禪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于上下耳?！钡坫と桓娜?。太后聞之，亦大喜，兩宮疑漸釋。立妃高氏為后。后母曹氏，太后姊也，少育于宮中，與帝同年生，又俱撫鞠于太后。仁宗嘗曰：“異日必以為配。”既長，遂成婚，生三子，至是冊為后。韓琦欲太后撤簾還政，乃取十余事稟帝，裁決悉當。琦即詣太后復(fù)奏，太后每事稱善。琦因白太后求去，太后曰：“相公不可去，我當歸深宮耳，卻每日在此，甚非得已！”琦即稱：“前代如馬、鄧之賢，不免貪戀權(quán)勢，今太后便能復(fù)辟，誠馬、鄧之所不及，未審決取何日撤簾？”太后遽起，琦即命鸞儀司撤簾，帝始親政。內(nèi)侍任守忠乘間交構(gòu)兩宮。一日，韓琦出空頭敕一道，歐陽修已簽，趙概難之。修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备挪桓疫`。既而琦坐政堂，召守忠立庭下，曰：“汝罪當死，遂謫蘄州?！比】疹^敕填與之，即日押行。琦意以為少緩則中變也。其黨史昭錫等，竄于南方，中外快之。帝有疾，韓琦入問起居，因進言曰：“陛下久不視朝，愿早建儲以安社稷。”帝頷之，即召學士承旨張方平至福寧殿，帝憑幾，言不可辨。方平進筆，帝乃書曰：“立大大王為皇太子?！狈狡秸垥涿哿矔?，方平退草制，立穎王頊為皇太子。太子既立，帝因泫然下淚。文彥博退謂琦曰：“見上顏色否，人生至此，雖父子亦不能不動情也?！痹谖凰哪瓯?。帝以明哲之資，膺繼統(tǒng)之命，優(yōu)禮大臣，愛民好士，每裁決，皆出群臣意表，足為良主，乃天不假以年，不克大有所為，惜哉！

????????太子頊即位，是為神宗，立妃向氏為后，乃向敏中之曾孫女也。神宗即位之初，勵精求治，不御游畋，不治官室，惟勤惟儉，志欲破遼滅夏，大有為于天下。先憂財用之不足，王安石為翰林學士，越次入對，說以富國強兵之術(shù)。曰：“昔周置泉府之官，變通天下之財，后世惟桑弘羊、劉晏，無合此意，學者不明先王之法，意更以為人主不當與民爭利，今欲理財，當修泉府之法。”帝納其說。安石猶恐帝不決意任之，復(fù)言曰：“昔堯使群臣，共擇一人治水，尚不能無敗事，后乃成功。今欲變法，所使或非其人，豈能無一二之敗事，當計其利害之多少，不為眾論所惑，決意行之，久久自收其效矣?！钡凵钊恢?。堅意任之，乃以安石為相。唐介言安石狷狹少容，好學而泥古，不通于今，用必為害。若欲求賢相，則呂公著、司馬光、韓維其人也。帝不聽。王安石既執(zhí)政，士大夫皆以為得人。呂海獨言其不可，將入諫，與司馬光相遇并行。光密問今日所言何事，海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惫忏等辉唬骸氨娤驳萌?，奈何論之！”誨曰：“君實亦為是言耶？安石雖有時名，然好執(zhí)偏見，輕信奸回，喜人佞己，聽其言則美，施于用則疏，誤天下蒼生，必斯人也！”遂上疏極諫，帝不聽，出誨知鄧州。海既出，安石所為益執(zhí)，光由是服海之先見，自以為不及也。后青苗法盛行，海乞致仕，及病亟，手書囑司馬光為墓銘，光往省之，至則目且瞑。光呼曰：“更有見囑乎！”海張目強視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遂卒。王安石欲行新法，見諸臣排之者，眾乃引用呂惠卿、章惇、曾布、韓絳等，奸邪附己之人為腹心。由是農(nóng)田、水利、青苗、均輸、保甲、免役、市易、保馬、方田諸法相繼并興，號為新法，行之天下，而民不聊生矣。農(nóng)田、水利者開諸路廢田，興水利，而收其稅，并察官吏之家皆同役，不得有所私也。青苗者，于方播種青苗時，令民自度麥粟所贏幾何，先貸以錢，使出息二分，俟谷熟還官也。均輸者，凡諸州郡所當輸官糧，皆令平其所在時價，輸其土地所饒出之物，官自轉(zhuǎn)遷于所無之地而賣之，以收利也。保甲者，十家為保，有保長，五十家為大保，有大保長，十六保為都保，選眾所服者二人，為都保長，一正一副，聽保丁自置弓箭，司武藝，以御寇也。免役者，凡當役人戶，以等第出錢免役也。市易者，以金帛諸貨為抵當，而貸之錢，責期使償，半歲輸息十一，及歲倍之，過期不輸，息外更加罰錢也。保馬者，令保甲為官養(yǎng)馬，死則償之也。方田者，以東南西北各千步為一方，計量田地，分五等以定稅也。諸法皆害民，而青苗法為尤甚。初英宗時，邵雍與客散步天津橋上，聞杜鵑聲，慘然不樂。客問其故。雍曰：“洛陽舊無杜鵑，今始至，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來，將亂，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氣至矣，禽鳥飛類，得氣之先者也?！辈欢?，上用南人作相，多引用南人，專務(wù)變更，天下自此多事矣，至是其言果驗。時帝堅意用安石，行新法，萬民愁怨。于是富弼、韓琦、司馬光、趙抃、張方平、蘇軾、蘇轍、呂公著、呂公弼、范純?nèi)?、程顥、歐陽修、鄭獬、孫覺、李常、張戩、劉庠、范鎮(zhèn)、王拱辰、韓維、劉摯、楊繪、唐坰等，前后相繼上疏，極言新法之為害，請復(fù)祖宗之舊法，安靜以守之。上皆不聽，于是群臣紛紛相繼引去，或加貶逐。乃安石性執(zhí)拗，巧為文飾，持新法益堅。會歲饑，征斂苛急，東北流民，每風沙霾噎，扶攜塞道，羸疾愁苦，身無完衣?；蚯涯緦嵅莞辽肀绘i械，而負瓦揭木賣以償官，累累不絕。監(jiān)上安門鄭俠，乃繪所見為圖，發(fā)馬遞上之，且云：“旱由王安石所致，去安石，十日不雨，乞斬臣以正欺君之罪?！笔枞?，帝反復(fù)觀圖，長吁數(shù)四，袖以入內(nèi)。是夕寢不能寐，翌日，令罷青苗免役等新法，民聞之，歡呼相賀。是日果大雨，遠近沾洽。而呂惠卿、鄧綰詆俠為狂夫，治其擅發(fā)馬遞之罪，下之獄，竄之英州，而新法復(fù)行如故。知湖州府蘇軾，托詩以諷朝政，其詠青苗曰：“贏得童兒語好音，一年強半在城中。”其詠課吏曰：“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終無術(shù)?！逼湓佀唬骸皷|海若知明主意，應(yīng)教斥鹵變桑田?！逼湓侞}禁曰：“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為中丞李定，御史舒亶所奏，下之獄，以為詆謗朝政，欲置之死。曹太皇太后違豫中，聞而為帝言之，乃得免。

????????初青澗守將種諤，受夏臣嵬名山之降，遂城綏州。夏主涼祚，乃詐為會，誘楊定等殺之，邊釁復(fù)起。時神宗欲并西夏，屢遣兵伐夏，夏人亦屢入寇，互相勝負，得西夏邊巖六堡之地。其后用宦者李憲伐夏，靈州永樂之役，死者六十余萬人，亡失錢谷銀絹，不可勝計。事聞，帝臨朝慟哭，用之不食，自是無意于西伐，而夏人亦困弊矣。夏主秉常上表，乞復(fù)修好，詔許之。

遼人見中國之行新法，懼其圖己，乃遣蕭禧來求割地。安石曰：“將欲取之，必姑與之?！蹦烁詈訓|地，以分水嶺為界，東西割地七百里以與遼，而國勢愈弱。自神宗以前，為治平之世；自神宗以后，為喪亂之世矣。王安石以子霧死，悲傷不堪，求解機務(wù)，上許之。未幾卒。上有疾，立第六子延安郡王傭為皇太子，更名煦，時年十歲。詔皇太后高氏權(quán)同處分國事。在位十八年崩。

????????太子煦立，是為哲宗。太皇太后高氏，同臨朝聽政。明年改元元祐，即罷新法十余事，起用司馬光、呂公著、文彥博、韓維、范純?nèi)?、蘇軾、呂大防、劉摯、程頤、蘇轍、范祖禹等，貶呂嘉問、呂惠卿、蔡確、章惇等，盡罷新法，天下大悅。時太皇太后臨朝，司馬光秉政，天下大治。司馬光卒，呂公著秉政。公著卒，呂大防、范純?nèi)时?。時帝年益壯。太皇太后歷選世家女百余人入宮，至是謂執(zhí)政曰：“孟氏女能執(zhí)婦道，宜正位中宮?！泵蠓罏榛屎罅Y使，冊為皇后。因語帝曰：“得賢內(nèi)助，非細事也?！奔榷鴩@曰：“斯人賢淑，惜福薄耳，異日國有事變，必此人當之?！卑四昃旁拢侍蟛辉?，呂大防、范純?nèi)实葐柤?。太皇太后曰：“先帝追悔往事，至于泣下，此事官家宜深知之?！庇衷唬骸袄仙頉]后，必多有調(diào)戲官家者，公等亦宜早退，令官家別用一番人?！蹦撕糇笥遥瑔栐n出社飯否。因曰：“公等各去吃一匙社飯，明年社飯時，思量老身也。”九月，太皇太后崩，太后聽政，召用故老名臣，罷廢新法苛政，舉邊寨之地，以賜西夏，于是宇內(nèi)復(fù)安。遼主戒其臣下，令勿生事于疆場。曰：“南朝盡行仁宗之政矣?！迸R朝九年，朝廷清明，華夏綏定，力行善政，抑絕外家私恩。人以宣仁為女中堯舜。太皇太后既崩，帝始親政，改元紹圣。群小力排太后時事，罷呂大防、蘇軾、蘇轍、范祖禹、范純?nèi)实龋谜聬?、蔡京、呂惠卿、曾布等。章惇專以紹述為國是，以司馬光為奸邪，遂引其黨蔡卞、林希、張商英等，居要地，任言責，協(xié)謀朋奸，報復(fù)仇怨，于是朋黨之論起。詔諭天下，復(fù)行新法，人人怨忿。追貶元祐宰執(zhí)呂公著、司馬光、王巖叟、傅堯俞，及孫固、明宗愈等有差。言公著等倡為奸謀，詆毀先帝。變易法度，罪惡深重。章惇、蔡卞請發(fā)司馬光、呂公著之墓，斫棺暴尸。許將曰：“此非盛德事也?！蹦酥?。安置元祐宰執(zhí)呂大防、劉摯、蘇轍、梁燾、范純?nèi)视趲X南，貶韓維、劉奉世等以下三十人有差。章惇、蔡卞媒孽宣仁太皇太后，誣以常欲危帝之事，請追廢為庶人。向太后聞之，號泣謂帝曰：“吾日侍崇慶，天日在上，此語曷從而出。且帝必如此，亦何有于我！”帝感悟。取惇、卞奏就燭焚之。明日，惇、卞再具狀堅請。帝曰：“卿等不欲朕入英宗廟乎？”抵其奏于地，事遂寢。時劉婕妤恃寵，無禮于孟后，后不能平，遂成隙。章惇陰附劉婕妤，遂廢孟后為仙師，出居于瑤華宮，而立劉氏為皇后，鄒浩極諫勿聽。帝在位十五年崩，親政以后，七年之間，奸黨專權(quán)，有二蔡二惇之謠。二蔡者，蔡京、蔡卞也；二惇者，章惇、安惇也。天下怨疾，卒歸大亂矣。

????????帝無子，向太后哭謂宰臣曰：“國家不幸，大行皇帝無嗣?！闭聬孤曉唬骸霸诙Y律當立母弟簡王似?！碧笤唬骸袄仙頍o子，諸王皆神宗庶子，不可如此分別。以長則申王似當立，但有目疾，以次則端王佶?！蹦擞⒍送踬?，是為徽宗。群臣請向太后權(quán)同處分軍國事，追復(fù)司馬光、呂公著等官，用韓忠彥、范純?nèi)实龋獠瘫?、章惇、蔡京等官。初政略有可觀，未幾，向太后罷政，帝親政。元年正月朔旦，有流星自西北入尾，抵拒星，其光燭地。是夕，有赤色起東北，亙西方，中出白氣二，將散，復(fù)有黑氣在旁。任伯雨極言時政得失，上不聽。曾布專權(quán)，進紹述之說，排擊元祐諸賢臣，罷任伯雨、范純?nèi)省⒔?、陳瓘等，遣?nèi)侍童貫詣三吳訪書畫奇巧，制御器于蘇、杭州。貫留杭月余，蔡京與之游，不舍晝夜。童貫薦京于帝，帝復(fù)召用京，京為紹述之議，復(fù)追貶司馬光等，詔元祐黨人子弟，無得官京師。蔡京籍元祐宰執(zhí)司馬光等，侍從蘇軾等，文臣程頤等，武臣王獻可等，宦者張士良等，一百二十人，列其罪狀，謂之奸黨，請帝書之，刻石于端禮門。又頒元祐奸黨碑于各州縣，皆令刻石。有長安石工安民，當刻字，辭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馬相公者，海內(nèi)稱其正直，今謂之奸邪，民不忍刻也?！备倥?，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辭，乞免刻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于天下后世。”聞?wù)呃⒅?。貶任伯雨等二十人于遠州，以王安石配享孔子，位次孟軻。以蔡京子蔡攸為學士。命蔡京監(jiān)鑄九鼎成，奉安九成宮。帝臨幸，酌獻至北方寶鼎，鼎忽裂破。帝性機巧，多技能，大興土木，窮極淫樂，好花石。蔡京諷朱助密取浙中珍異以進，初致黃楊三本，帝嘉之，后歲歲增加，舳艫相銜于淮汴，號花石綱。凡士庶之家，一石一木，稍堪玩者，即領(lǐng)健卒，直入其家，用黃封表識，使護視之，微不謹，即被以大不恭之罪，及發(fā)行，必拆屋撤墻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異，芟夷惟恐不速。篙工舵師，倚勢貪橫，凌虐州縣，道路以目。上好道教，訪集方士。初寵王老志、王仔音，以其能先知也。再寵林靈素，靈素無他能，惟習五雷法，召風霆禱雨，小驗而已。遂竭國家之力，以營土木之工，于景龍門，作上清寶箓宮，密連禁署宮中，以便齋醮之事。上玉帝徽號，又詔天下洞天福地，修建宮觀，塑造圣像。命林靈素講道經(jīng)，自是每設(shè)大齋，輒費緡錢數(shù)萬道。箓院上章，冊帝為教主道君皇帝。王黼、蔡攸二人，有寵于上，進見無時。嘗言于上曰：“人主當太平，正宜及時為娛，歲月幾何，何徒自勞苦耶！”帝深納之，遂數(shù)微行。令苑囿皆仿浙江為白屋，不施五彩，多為村居野店’及聚珍禽異獸，動數(shù)千百，以實其中。都下每于秋風靜夜，禽獸之聲四徹，宛若山林，識者知其不祥之兆焉。王黼為太宰，竭天下財力，凡四方珍異之物，悉苛取于民，進上者不能什一，余皆入于黼家。儀同三司蔡攸，權(quán)勢與父京相軋，父子各立門戶，遂為仇敵。彗星見于西方，其長竟天，有星如月南行。有龍見于京師，軍器作坊兵士取而食之，大雨七日，水高十余丈。起居而李綱，請采求直言，以答天戒。上貶綱官。

????????建德軍睦州，即今浙江建德縣。清溪民方臘，家有漆園。造作局屢酷取之，臘怨而未敢發(fā)。時吳中困于朱勔花石之擾，臘因民勿忍，陰聚貧乏游手之徒，以誅助為名，旬日，眾至數(shù)萬人，遂陷建德軍睦、婺、歙、處、衢、杭、盧等州。蓋自保甲之法行，民有部伍器械，易相聚為盜。此保甲之所以只行于西北，以拒遼夏，不可行東南方也。以童貫為浙江宣撫使，領(lǐng)兵十五萬討之。臘遁還清溪幫源洞，清溪即今淳安縣，眾尚二十萬，與官軍力戰(zhàn)而敗，深據(jù)巖屋，為三窟，莫知所入。裨將韓世忠，潛行溪谷間，問野婦得徑，即挺身杖戈領(lǐng)兵，直前搗其穴，格殺數(shù)十人，擒臘以出，并取臘妻子及偽相方肥等五十二人，殺賊七萬余人，其黨皆潰散。臘凡破六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所掠婦女，自賊洞逃出，裸而縊于林中者，相望百余里?；茨纤谓馂楸I，以三十六人為天罡，七十二人為地煞，橫行江湖，轉(zhuǎn)掠十郡，官軍莫敢嬰其鋒。知亳州侯蒙上書，言江才必有大過人者，不若赦之，使討方臘而自贖。帝命蒙知東平府，未赴而卒。又命張叔夜知海州，江將至海州，叔夜使間者覘其所向，江徑趨海浜，劫巨舟十余，載鹵獲。叔夜募死士，得千人，設(shè)伏近城，而出輕兵至海，誘之戰(zhàn)，先匿壯士于海旁，伺兵合，舉火焚其舟，賊聞之，皆無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將，江等乃降。

????????初帝以內(nèi)侍童貫監(jiān)洮西軍，貫復(fù)湟州及祧州，而權(quán)益張，奸益甚。既得志于西，遂謂遼亦可圖，而圖遼之議始此。時遼屬國女真完顏阿骨打叛遼，數(shù)敗遼師，稱皇帝，國號金。乃遣武義大夫馬政浮海使金，約夾攻遼，預(yù)請燕云之地。馬政以金散睹來，言若與宋夾攻得者，則宋有之，若金自取者，不在分割之議。遣馬政復(fù)如金，堅請燕云之地，且報師期，許歲幣。金粘沒喝襲遼主行營，遼主走夾山，宋遣童貫勒兵十五萬以應(yīng)金擊遼，遼敗童貫于白溝，詔班師。遼遣使來言曰：“女真之叛本國，亦南朝之所甚惡也，今射一時之利，棄百年之好，結(jié)虎狼之鄰，啟他日之禍，謂為得計可乎？救災(zāi)恤鄰，古今通義，惟大國圖之！”貫不能對。朝散郎宋昭上書，極言遼不可攻，金不可盟，乞誅王黼、童貫、趙良嗣等。且日兩國之誓，敗盟者禍及九族，陛下其思之乎！詔除昭名，編管海州。初高麗國王俁有疾，求醫(yī)于宋，至是俁卒，子楷立，遣醫(yī)歸宋，附奏言，遼為兄弟之國，不可攻，存之足為邊桿，勿聽。遼主淳薨，妻蕭氏主國事。童貫復(fù)進兵攻遼，遼涿州留守郭藥師以城降宋，金主陷遼、燕京。遼蕭太后出奔天德，宰相左企弓等奉表降金。初宋與金約，但求石晉賂契丹故地。至是遣趙良嗣如金，并求劉仁恭所厭契丹營、平、灣三州，金主不許。時左企弓以詩獻金主曰：“君王莫聽捐燕議，一寸山河一寸金?！惫式鹑擞吵跫s，要求不已。良嗣還奏，王黼欲功之速成，乃請復(fù)遣良嗣如金，許以遼人舊歲幣四十萬以外，每歲更加燕京代稅錢一百萬緡。金主大喜，遂使銀術(shù)可等，持誓書來，許以燕京，及涿、易、檀、順、景、薊六州之地來歸，而山后諸州，及西北一帶，不在許與之限。帝曲意從之。時燕之金帛子女，職官富民皆為金人所掠，惟存空城而已。粘沒喝猶欲止割涿、易，金主曰：“海上之盟，不可忘也。我死，汝則為之?！彼炫c宋以燕京六州之地。金人驅(qū)遼宰相左企弓、虞仲文、曹義勇、康公弼等，同燕京大家富民俱東徙。燕民流離道路，不勝其苦，過平州，言于張毅曰：“左企弓不謀守燕，使吾民流離至此。今公臨巨鎮(zhèn)，握強兵盡忠與遼，必能使我等復(fù)歸故土，人心亦惟公是望！”穀遂召諸將議，皆曰：“聞天祚兵勢復(fù)振，出沒漠南，公若仗義勤王，奉迎天祚，以圖興復(fù)。先責左企弓等以叛降之罪而誅之，盡歸燕民，使復(fù)其業(yè)。今且暫以平州歸宋，即使金人加兵，內(nèi)用營平之軍，外借宋人之援，又何懼焉！”毅乃召左企弓等，數(shù)以十罪，縊殺之。遣使至燕山，說宋王安中以求降于宋。安中以聞，王黼勸帝納之。趙良嗣諫曰：“國家新與金盟，如此必失其歡，悔不可追?！蔽鹇?。金主阿骨打死，弟吳乞買立。金將斡離不襲平州，張毅奔燕山。斡離不遣人以納叛來責，遂欲以兵攻燕。帝詔王安中以毅與金，安中不得已，縊殺之，函其首，并穀二子與之。郭藥師曰：“金人欲毅頭，即與之。若求藥師頭，亦將與之矣！”自是遼之降將皆解體，而金人遂用此以興師矣！

????????天狗星隕，有聲如雷，黑眚見于禁中。黑眚者，有物大如席，長丈余，仿佛如龜，金睛，行動徑徑有聲，黑氣蒙之，不大了了，氣之所及，腥血四灑，兵刃不能施，每得人聲則出，先若列屋摧倒之聲，其后出入人家，初夜，掠食小兒，二年乃息。都城有女子生髭，長六七寸，疏秀宛如男子。又有男人孕而誕子。有狐升御榻而坐。又有都城東門鬻菜夫，至外宣德門下，忽若迷惘，釋荷擔，向門戟手，且詈曰：“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來道，尚宜速改也?！边壸洳吨?，下開封獄，一夕方省，則不知向者所為，乃于獄中斃之。

????????金將粘沒喝、斡離不分道入寇，童貫自太原逃歸。金粘沒喝入朔州，克代州，遂圍太原。知府張純孝悉力死守，金斡離不入檀州，陷薊州，郭藥師迎戰(zhàn)于白河，敗績，遂還燕山。執(zhí)知府蔡靖以降于金，金盡取燕山州縣。時金兵日迫，詔臣庶極諫，天下勤王，帝欲避兵東行，太常少卿李綱曰：“今敵勢猖獗，非傳太子以位號，不足以招徠天下之豪杰?！鄙显谖欢?，遂傳位于皇太子。

????????太子桓即位，是為欽宗，尊徽宗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以李綱為兵部侍郎。遣李鄴如金師，告內(nèi)禪，且請修好。斡離不欲從之，郭藥師諫曰：“南方未必有備，不如進軍?！苯鸨爝M。太學生陳東，率諸生上書曰：“敗天下者蔡京、梁師成、李彥、朱勛、王黼、童貫也，請斬此六賊，以謝天下?！鄙霞渭{之。竄王黼于永州，盜殺之。李彥、梁師成賜死，朱助放歸田里，俱籍其家。惟蔡京、童貫從上皇東行，未抵罪。上皇出奔毫州，遂居鎮(zhèn)江，金師入相、浚二州。梁方平帥禁旅屯于黎陽河北岸，金兵奄至，河南守橋者，望見金兵旗幟，燒橋而遁，方平之師潰還。金人取小舟以濟，旋渡旋行，無復(fù)隊伍，金人笑曰：“南朝可謂無人，若以一二千人守河，我豈能飛渡哉！”遂進取滑州。金斡離不等既濟河，宋人大懼。宰執(zhí)議請帝速幸襄、鄧以避之。吳敏切諫，勿聽。李綱泣拜請留，以死邀之，帝猶有行意。綱復(fù)諫曰：“陛下已許臣留，復(fù)戒行，何也？今六軍父母妻子，皆在都城，萬一中道散歸，陛下孰與為衛(wèi)？敵兵已逼，知乘輿未遠，以健馬來追，何以御之？”帝感悟，遂止。禁衛(wèi)六軍聞之，皆悅。李綱治守戰(zhàn)之具，數(shù)日而畢。金斡離不進軍，圍京師，帝召群臣共議。李邦彥等主割地請和，李綱以為擊之便。帝竟從邦彥計，使李稅使金軍，綱請行，帝不許。綱曰：“安危在此一舉，臣恐李稅怯懦，誤國事也！”不聽。是夜，金人來攻宣澤門，李綱敗之，斬首百余人，至旦始退。稅至金軍，斡離不謂之曰：“今若議和，當輸犒師之物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牛馬萬頭，表緞百萬匹，尊金帝為伯父，割中山、太原、河間三鎮(zhèn)之地，而以宰相親王為質(zhì)，送大軍過河乃退耳！”稅等唯唯不敢措一言，遂與金使蕭三寶、奴耶律忠等偕來索賂要質(zhì)。凡金人所要求，皆郭藥師教之也。帝括借都城金銀，倡優(yōu)家財，得金二十萬兩，銀四十萬兩，而民間空。李綱言金人所需金幣，竭天下且不足，況都城乎！三鎮(zhèn)國之屏蔽，割之何以立國。至于遣質(zhì)，則辛相當往，親王不當往。若堅守數(shù)日，援兵四集，彼孤軍深入，亦將速歸，此時與盟，則不敢輕中國，而和可久也！”李邦彥等堅請從金議，一如其言，綱不能奪。以張邦昌為計議使，奉康王構(gòu)往金軍為質(zhì)，以求成。金兵攻通津、景陽等門，李綱親身督戰(zhàn)，斬其將校十余，殺其眾數(shù)千，何灌力戰(zhàn)而死。金人從康王構(gòu)之請，解圍退師于孟陽。種師道、姚平仲諸路勤王兵至汴京，金人斂游騎，但守牟馳岡，增壘自固。師道請緩給金幣于金，俟彼惰歸，扼而殲諸河。李邦彥堅執(zhí)不從，朝廷日輸金幣于金，而金人需求不已，日肆屠殺淫掠。四方勤王之師漸至，李綱言金人貪婪無厭，兇悖日甚，其勢非用師不可。且敵兵號六萬，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已二十余萬，彼以孤軍深入重地，若扼河津，絕餉道，復(fù)諸城邑，堅壁勿戰(zhàn)，俟其食盡力疲，然后縱其北歸，待其濟河，半渡而擊之，此必勝之策也?！狈N師道計甚善，帝然之。而姚平仲慮功名獨歸種氏，因以士欲速戰(zhàn)為言，請夜劫營，李綱許之。遂帥步騎萬人，夜斫敵營。平仲方發(fā)，金候吏覺之，斡離不遣兵迎擊，平仲兵敗懼誅，亡去，金師復(fù)圍汴城。李綱帥諸將出封邱門，戰(zhàn)于幕天坡，以神臂弓射之，金人少卻。金斡離不召諸使者，詰責用兵違誓之故。時張邦昌恐懼涕泣，康王不為動。又康王嘗與金人較射，連發(fā)中的，金意其為將家子，使王衲來責，更召他王為質(zhì)。衲至，李邦彥語之曰：“用兵乃李綱、姚平仲爾，非朝廷意也！”因罷李綱以謝金人。時帝欲遣人奉使，辨劫營非朝廷意，大臣皆不欲行。宇文虛中承命，慨然如金師。太學生陳東等，及都人數(shù)萬人上書，言李綱奮不顧身，任天下之重，所謂社稷臣也，罷綱正墜金人之計，乞復(fù)用綱而斥邦彥等。撾壞登聞鼓，喧呼動地。帝恐生變，乃復(fù)綱官。除元祐黨籍學術(shù)之禁，追封范仲淹、司馬光等。金使王衲隨宇文虛中來，更以肅王樞為質(zhì)于金，康王構(gòu)、張邦昌還。以太原、中山、河間三鎮(zhèn)之地界金人。金斡離不既得三鎮(zhèn)，且知京師有備，遂不俟金幣數(shù)足，遣使告辭北去，肅王從之。京師解嚴，御史中丞呂好問言于帝曰：“金人得志，益輕中國，秋冬必傾國復(fù)來，御敵之備，當速講求。”勿聽。初太上皇南幸，童貫、高俅等以兵扈從，道路籍籍，言貫等將有變，朝議使聶昌往圖之，獨李綱不可。至是李綱請親迎太上皇于南京，綱見太上皇，具道帝圣孝思慕，請陛下早還京師。太上皇感悟，出玉帶金魚象簡賜綱，綱還，具道太上慈愛，帝始釋然。道君太上皇帝還京師，竄蔡京于儋州，道死；誅蔡攸、童貫，梟其首于市。時既許以太原畀金人，而張孝純?nèi)怨淌夭幌?。金師圍太原日久，上?fù)詔種師中與姚古進軍救之，師中乘勝復(fù)壽陽、榆次等縣，留屯真定。許翰遣使趣師中速戰(zhàn)，責以逗撓，師中不得已，即日領(lǐng)兵，與金人戰(zhàn)于殺熊嶺，士卒潰散，師中力戰(zhàn)死之。姚古軍不戰(zhàn)而潰，乃以李綱為河南、河東路宣撫使，劉拾副之，以救太原。綱方欲合諸路兵親帥擊虜。會以議和，止綱進兵，召還。金粘沒喝入太原，執(zhí)知府張純孝以歸，釋而用之，副都總管王稟死之。金兵復(fù)至，大臣不知所出，惟以遣使講和為事。金人佯許，而攻略自如。金人圍襲慶府，呂海之子知府呂由誠，率軍民死守，金人百道來攻，城陷，由誠一家四十余口俱死之。金兵復(fù)渡河，詔康王構(gòu)復(fù)如金師，至磁州，守臣宗澤迎謂曰：“肅王一去不返，今敵又詭辭以致大王，其兵已迫，去復(fù)何益，愿王勿行！”民亦遮道留王。會金游騎日至磁州城下，蹤跡王所在。知相州汪伯彥，亟請王如相，部兵迎于河上。王行至相，勞伯彥曰：“他日見上，當首以京兆薦公?！庇墒鞘苤谕?。

????????初相州湯陰人岳飛，字鵬舉。湯陰，今河南彰德府湯陰縣是也。父和母姚氏，節(jié)食濟饑，有耕侵其地者，割而與之，貰其財者不責償。生飛，少負氣節(jié)，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孫吳兵法，有神力，能挽弓三百斤，弩八石。劉拾宣撫真定，募敢戰(zhàn)士，飛與焉，屢擒劇賊。至是見王，以為承信郎。金斡離不、粘沒喝師，次汴京城下。時援兵皆為唐恪，耿南仲遣還，無一人至者。城中惟衛(wèi)士，及弓箭手七萬人而已。南道都總管張叔夜帥師入衛(wèi)，叔夜入對，言賊鋒甚銳，愿如明皇之避祿山，暫詣襄陽，以圖幸雍。帝不答。詔康王構(gòu)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帥師入衛(wèi)，孫傅使成忠郎郭京，撰六甲正法，以御金人。其法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無問能否，但擇年命合六甲者，云擇日出兵三百，可生擒金二將。襲擊至陰山，識者危之。金人攻通津、宣化二門，何桌、孫傅使郭京出師，京用六甲法，盡會守御人下城，毋得窺視。因大啟宣化門出師，金兵分四翼，噪而前。京兵見之，不戰(zhàn)而敗，死者甚眾。京引余眾南遁，金師遂登城，城陷。帝聞之，慟哭。時宋師尚眾，金人恐帝他遁，宣言議和退師。帝使何桌如金師請平，粘沒喝、斡離不曰：“自古有南必有北，不可相無也。今之所議，期在割地而已，請與帝面約相訂?！弊肋€言之。帝曰：“朕當親往?！钡鄢鼋迹缯硾]喝軍，奉表請降，留二宿乃還。帝至自金營，士庶及太學生迎謁，帝掩面大哭曰：“宰相誤我父子。”觀者無不流涕。金遣使來索金幣，金一千萬錠，銀二千萬，帛一千萬匹。于是大括金銀，遣使如河南、河北，割地以畀金人。使至兩河，兩河民堅守不奉詔。時金人索金銀甚急，且遣使，再邀帝至營。帝有難色。何桌及吏部侍郎李若水以事出無奈，勸帝行。二年正月，帝與何桌、李若水等復(fù)如青城，至金營。金人逼帝易服，李若水持抱而哭，詆金人為狗輩。金人曳若水出擊之仆于地，若水罵不絕口而死。劉拾自經(jīng)于金軍。欽宗在位二年而被擄。金人復(fù)征太上皇、太皇后，且以玉牒，按名征諸王宗室入金軍，復(fù)按名征皇后、太子、諸公主、妃嬪，及諸王妃眷屬入金軍。金廢二帝為庶人。遣吳開、莫儔入京師，集百官，議立異姓，眾莫敢出聲。王時雍探知敵意在張邦昌，乃以邦昌姓名入議狀。張叔夜不肯署狀，且移書金師，請立太子。金人執(zhí)置軍中。太常寺簿張浚，開封士曹趙鼎，司門員外郎胡寅，皆逃入太學中，不書名。御史馬伸、吳給，中丞秦檜，共為議狀于金師，極言異姓不可立，愿復(fù)嗣君以安四方。且論張邦昌當上皇時，靠國亂政，以致社稷傾危。金人怒，執(zhí)檜而去。三月，金人奉冊寶至，邦昌北向拜舞，受冊即位。閣門舍人吳革，率內(nèi)親事官數(shù)百人，皆先殺其妻子，焚所居，舉義金水門外。范瓊詐與合謀，襲殺之。是日風霾，日暈無光，百官慘沮，邦昌亦變色。惟吳仟、莫儔、范瓊等，欣然以為有佐命功。邦昌以金不留兵，而宗澤、康王構(gòu)等兵勢正強，知必無成，大懼禍及，拜官皆加權(quán)字。金斡離不以道君太上皇及鄭太后，并上皇子二十九人，與諸親王、皇孫、駙馬、公主、妃嬪，及康王母、韋賢妃、康王邢氏等，由滑州北去。張邦昌率百官遙辭于南薰門，眾慟哭，有仆絕者。四月，金粘沒喝以帝及朱皇后，太子與諸妃嬪、宗室，及諸王妃，與何桌、孫傅、張叔夜、司馬仆、秦檜等，并凡法駕、鹵簿、禮器、祭器、教坊樂器、寶玩、九鼎、圭璧、渾儀、銅人刻漏、古器、秘書、內(nèi)人、內(nèi)寺、娼優(yōu)、技藝等，由鄭州北去。公私上下，府庫蓄積，為之一空。獨哲宗元祐皇后孟氏，以廢居私第獲免。

????????時康王構(gòu)有眾八萬，次于濟州。因宗澤屢敗金兵，故金人不能得康王而去。金兵既去，呂好問謂張邦昌曰：“相公欲真立耶，抑姑塞敵意，而徐為之圖耶？相公亦知中國人情所向乎？特畏女真兵威耳！女真既去，能保其無變乎？大元帥在外，元祐皇后在內(nèi)，此殆天意，盍亟還政，庶可轉(zhuǎn)禍為福！為今計者，當迎元祐皇后，權(quán)攝國事。請康王早定大位，庶獲保全！”御史馬伸具書，請張邦昌速奉迎康王，極陳順逆利害。邦昌讀其書，氣沮。乃遣謝克家至濟州往迎，王不許。呂好問遣人言于王曰：“大王不早自立，恐有不當立而立者?！蓖跞恢?。邦昌乃使韋淵，奉大宋受命寶，詣濟州。復(fù)以手書，號元祐孟后日太后，入居禁中，垂簾聽政，以俟復(fù)辟。飲宗渡白溝河，簽書樞密院事。張叔夜死之。北宋亡，起太祖庚申，終欽宗丁未。凡九主，共一百六十七年。

????????是年五月，康王構(gòu)即位于應(yīng)天府，大赦改元，后定都于杭州，是為南宋，待三十三回再敘。下回且先將遼金西夏之事敘明，以便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