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C警告，刀子警告）

（柒）

一個暮春的清晨，阿爾丹離我而去。

她微笑著，沉睡著，那天使般的嗓子緘默不言。

守靈，火化，置墓，落葬，

我沒有流下一滴淚，我的淚早就干枯；

我的心臟依舊跳動，卻已經(jīng)同她死去。

阿爾丹的骨灰很輕，輕到一陣風(fēng)便能把她托起；

阿爾丹的骨灰很重，重到我這輩子都無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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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哪里飄來的花香……頭好痛……

我這是……在哪里……

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

我緩緩睜開疲憊的雙眼，勉強借助那飄渺的一縫光爬到了窗邊?！皣W啦”一聲，我拉開了窗簾，朦朧的月光夾雜在燈紅酒綠之中，一股腦兒地順著窗涌進(jìn)來，炸裂開來，四散在房間里。這時，我才依稀聽見窗外那繁雜的喧囂，糜爛得真實。

用盡全身力氣，我想從床上爬起來。全身上下的酸脹腫痛阻止了我，我只能癱在床上，看著窗外那繁華的景象，看著床下那雜亂無章的地面——地面上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垃圾，以及四處滾動著的酒瓶。它們好像害怕窗外的熱鬧似的，慌張地滾向房間的另一頭。

這是誰的房間……我有多久沒有打掃過這里了……

強忍宿醉的頭痛，我勉強打起了精神，坐在床邊，回憶著近幾天發(fā)生的一切，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來，只有愈發(fā)厲害的疼痛在腦海中回想。驀然，一股熟悉的花香鉆進(jìn)了我的鼻子。那是出現(xiàn)在我夢境之中的花香，那是把我從夢境中喚醒的花香。順著花香找去，我踱步到了陽臺。陽臺滿是一副衰敗的景象，就像臥室里一樣。所有的花、所有的草，不是死了，就是蔫了，唯有角落里的一朵花兒頑強地開著。那大抵好像是一朵曇花，瘦小得不成樣子，但不管怎樣，它還是頑強地開著，向周圍衰敗的一切展示它那頑強的生命。

這是誰種的花……我……想不起來了……

正當(dāng)我轉(zhuǎn)過身朝著臥室往回走的時候，一陣巨響霎時襲擾我的神經(jīng)——擺在陽臺上的一個畫架倒了。那個畫架不知道在這里擺放了多久，破舊的木頭上只爬上了淺淺一層青苔，有一種時空的割裂感。畫架之前保養(yǎng)得很好，可是忽然之間，它突然衰老下來，就像人一樣，再也回不到之前了。

我有買過畫架嗎……我明明不會畫畫啊……

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宿醉的頭疼好了大半。我拍了拍自己的臉，振奮起精神，打算好好收拾一番這殘破的景象。在此之前，我打算先洗一把臉。緩步走到衛(wèi)生間，打開燈，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眼睛滿是血絲，濃厚的黑眼圈圍在四周，通紅的酒糟鼻，紫紅色的嘴唇，慘白的臉，無不在警告我自己。我嘆了口氣，走到毛巾架前，拿起自己的毛巾，沾濕，胡亂地擦拭一番了事。

毛巾架上還有另一塊粉紅色的毛巾，并排放在我那塊旁邊。我的牙刷杯的旁邊也放著另一套，不過比我的那套新上不少。一邊的收納盒里還整齊地擺放著化妝水之類的物品，與整個房間格格不入。看樣子，我曾經(jīng)和一位女性同居過，可是她究竟是誰，為什么不回來，我記不清了。

阿……

我的嘴先一步喊出了聲，可當(dāng)我意識到，它卻再也喊不出剩下的那幾個字，那個完整的名字。它突然酸脹起來，哽咽起來，我卻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帶著滿是苦痛的疑惑，我朝著門關(guān)走去。門虛掩著，沒有上鎖，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關(guān)上了，像是刻意在等待什么人回來似的。正當(dāng)我打算關(guān)上門的時候，一個模糊到看不清的身影扶住了門，隨即滿是歉意地雙手合十，臉上掛著滿是歉意的笑容跟我說道：“對不起吶，達(dá)令，我回來晚了些。”

回來……回來就好。

可是門外什么都沒有，大概是我的宿醉未消，產(chǎn)生的幻覺吧。拖著虛弱而沉重的身體，我坐在沙發(fā)上，打量著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客廳。電視機(jī)兩旁的展示柜里放滿了獎杯和優(yōu)勝禮，訴說著曾經(jīng)我和她的榮光歲月。正對門關(guān)的雜物柜上放著一把積灰的鑰匙，鑰匙上面掩著一朵干枯的櫻花。

霎時間，我的喉嚨不受控制地蠕動起來，我的眼淚也不受控制地從眼眶內(nèi)溢了出來。伴隨無比的痛苦和悲傷，我終于喊出了那個名字：

“阿爾丹……”

我的視線再度模糊起來，周圍的一切又變得模糊不清，只有阿爾丹，只有她的身影愈發(fā)的清晰。那紫羅蘭的雙眼，那淡藍(lán)的秀發(fā)，那一顰，那一笑，那生氣的嬌嗔……一片朦朧之中，阿爾丹和我擦身而過，再度消失在我的眼前。我聞到了那殘存的香味，那櫻花的芳香。

阿爾丹，我恨你……

阿爾丹，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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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清晨，門鈴聲先陽光一步，把我從半睡半醒中叫起來。我拖著沉重的步子，再度走向門關(guān)——雖然酒已經(jīng)不喝了，但是酒精的勁兒還需要時間來緩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本就是痛苦的另一面。

門外站著的是目白高峰，阿爾丹的姐姐。我聽過不少有關(guān)于她的傳聞，三冠王，魔性的青鹿毛，傳說沒人能夠看清她那張冷漠的臉龐背后的心思，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guān)了。我和她現(xiàn)在唯一的交集，和目白家唯一的交集，便只剩下我的亡妻，目白阿爾丹了，因而我不是很想看見她——確切地說，我只是不想看見目白家的任何一個人。

“高峰姐……沒什么事情就請回吧。”

在我關(guān)上門之前，目白高峰把住了門。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阿爾丹的訓(xùn)練員，我能跟你簡單聊幾句嗎？”

敵不過她的力氣，我無奈地松開了手，聳了聳肩，示意她進(jìn)來。為此，我特意打開了客廳的燈，但在燈光的照耀下，客廳顯得更加的凌亂。她走進(jìn)門，揮了揮身前的空氣，眉頭緊皺：“阿爾丹走后，你的公寓就一直這樣？”

“反正現(xiàn)在就我一個人住，也不會有人催我打掃，”我冷漠而又?jǐn)硨Φ乜粗矍暗倪@個不速之客，“這樣挺好的?！?/p>

“那么從今天起，就由我來負(fù)責(zé)催你打掃?！蹦堪赘叻宓难壑虚W爍著冷峻的光。

“你又不是阿爾丹，你憑什么命令我！”

“因為，”目白高峰抓住了我褶皺的衣領(lǐng)，冷酷而不容置疑，“你是目白阿爾丹的丈夫，是我們目白家的人。任何目白家的人都不能不顧自身形象茍活于世?！?/p>

“那我死了算了！這樣我也能去陪阿爾丹！”

縱使我激烈反抗，目白高峰的神情也沒有發(fā)生一點變化，她只是冷漠地把我摔在地上，滿是傲慢：“你忘了你當(dāng)初怎么答應(yīng)阿爾丹的嗎？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有資格替她看幾十年櫻花嗎？”

“我……”

待我徹底冷靜下來，目白高峰才向我伸出了手，把我從冰冷骯臟的地面上拉了起來。她甚至幫我拍了拍身上的灰。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眼中不全然是冷漠，一種夾雜著同情與擔(dān)心的母性光輝在她的眼中閃爍著。或許是阿爾丹的緣故使得她不得不操心我這個自暴自棄的妹夫，這么算來，阿爾丹，你又救贖了我一次。

“明天這時候我再來找你，希望你能有所覺悟?！?/p>

目白高峰留下這么一句話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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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盤算起該如何收拾這間公寓——雖然我沒怎么把目白高峰的話術(shù)放在心上，但有一點我可以確認(rèn)：阿爾丹肯定不會喜歡這副亂糟糟的樣子。倘若她回來，倘若她真的能夠回來，她一定會滿臉微笑地把我趕去打掃衛(wèi)生，打掃得干干凈凈。

列完打掃清單，我便開始著手清理那些醉生夢死的“惡果”。打掃這間屋子永遠(yuǎn)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為這間房子里滿滿都是我和阿爾丹的回憶，隨便拾起一件小物件都有著數(shù)不盡的甜蜜——當(dāng)然，越甜蜜，越痛苦，我對阿爾丹的思念也越深。

簡單清理完地上滾動的酒瓶和大塊垃圾之后，我把清理地面的工作交給了掃地機(jī)器人和擦地機(jī)器人。說起來，它們當(dāng)初還是阿爾丹偷偷背著我買的，這樣她就可以剩下更多的力氣投入到我們每晚的歡愉之中，只不過她不會安裝充電器，所以最后還得交給我。除了阿爾丹最后的那段光景，整個家里總是回蕩著掃地機(jī)器人“轟轟”的響聲。

趁著兩臺機(jī)器先后的時間差，我踮著腳走到了和客廳相通的廚房。水槽里沒有什么要洗的盤子，不過灶臺上的油污可不少——這些都還是阿爾丹在的時候的老頑固，不好好“招待”一番可不行，不然阿爾丹又要費上好久打掃它們，再花上成倍的時間數(shù)落我。專心清理污垢之余，我才意識到自己十幾天醉生夢死以來要么沒吃東西，要么就近胡吃一通，連灶臺的火都沒怎么開——要是被阿爾丹發(fā)現(xiàn)我沒有好好吃飯，她一定會揪著我的耳朵，半是嗔怪半是擔(dān)心地責(zé)怪我一番——我可忘不了當(dāng)初還是她訓(xùn)練員的時候因為沒有好好吃飯而被她訓(xùn)斥一番的場景。想到這里，我把冰箱里的所有東西，包括那一瓶瓶、一罐罐沒喝完的酒，一起送進(jìn)了垃圾桶——我可不希望阿爾丹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在酗酒。

打掃完廚房、衛(wèi)生間，需要整理的就只剩下臥室了。坐在床邊，看著衣柜里滿目的衣服，我有點不知所措。阿爾丹的衣服占了三個衣柜的兩個半——倒不是說阿爾丹的衣服多，只是我的衣服更適合折起來放在抽屜里，所以才顯得阿爾丹的衣服多——阿爾丹每次和千代王她們一起外出購物的時候總不會忘記給我買幾件衣服，即使每次回來我都半開玩笑半揶揄地說她敗家。我把阿爾丹的衣服一件件從衣柜里拎出來，鋪在床上，甄選哪些該扔，哪些不該扔，可是翻來翻去，能讓我狠下心扔掉的衣服卻沒幾件：這套燕尾服是阿爾丹和千代王跳舞的時候穿的；那件晚禮服是當(dāng)初畢業(yè)晚會的時候阿爾丹穿的；這件襯衫……這件襯衫本來是我的，但阿爾丹在床上的時候總喜歡只穿這一件；那套比基尼是當(dāng)初和阿爾丹去海邊約會的時候穿的……選來選去，我最終只把阿爾丹穿過的那些常服挑了出來，準(zhǔn)備扔進(jìn)洗衣機(jī)里——阿爾丹曾囑托過我，她過世之后要把她喜歡的那一件件好衣服捐出去，不要讓它們成為衣柜里的裝飾，發(fā)霉腐爛。

抱著衣服離開臥室之前，我又看了一眼靜靜掛在衣柜的角落里的阿爾丹的決勝服。那套衣服記載著太多我與她的回憶，每當(dāng)我看它一眼，過去的十?dāng)?shù)載歲月便如膠卷一般在我的眼前流淌。她的汗水，她的努力，她不甘失敗的毅力，她成功的光輝，全部凝聚于這件神圣的決勝服之中，永遠(yuǎn)鐫刻在我的心中。阿爾丹，你的光輝，我可是有好好記下來哦。帶著一絲榮譽的自豪和斷腕的痛楚，我抱著那堆衣服走出了臥室。有關(guān)阿爾丹會回來的一切幻想破滅了。

洗衣服，烘干衣服，打包衣服，再把整間房子需要擦灰的地方擦了個遍，等到我忙完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簡單做了一頓晚飯，沖了個澡，我躺在床上，懷里抱著當(dāng)初度蜜月時阿爾丹和我的合照?；貞浫绯彼话阋u來，打濕我的心靈，打濕我的眼眶。

阿爾丹，時至今日，我都沒有接受你已經(jīng)離去的事實。

阿爾丹，我會一直等著你回來。

阿爾丹，我想你了。

阿爾丹，我愛你。

晚安，阿爾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