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一

四十歲以前，安寧也見過很多四十歲的女人的臉——渾濁、暗淡，真是懶得看。就像洗不出來的毛巾，該拿去當抹布了。

眼前鏡子里的這張臉就是如此：有雀斑、有暗沉、有滄桑、有細紋。

難怪助理杜豆蔻在辦公室里一直跟她推薦：“這款氣墊特別好，特別修正氣色！”原來是在暗示她。

她不為所動，杜豆蔻一定在心里暗罵這個女人真是油鹽不進。

安寧，四十歲，離婚十二年，兒子十四歲，依然單身。

安寧覺得自己此生再難喜歡上一個男人。

當你討厭一個男人，他看賬單時認真的表情，他無意間翹起的小指，他耳朵里長著的一根毛，都讓你厭惡甚至惡心。

安寧十年前就到志遠集團工作，現(xiàn)在集團下屬的志遠房產(chǎn)做老總。她是個現(xiàn)實的人，畢業(yè)后一路在銷售領(lǐng)域拼殺，拿著優(yōu)異的業(yè)績選擇進志遠，因為志遠是行業(yè)老大。但近兩年房產(chǎn)的生意不好做，安寧暗暗感覺，集團的資金也出了問題。

李夕夕是集團行政部的秘書，三十多歲，一年四季穿裙子、高跟鞋，目光飛盼流轉(zhuǎn)。

安寧形容：這女人的臉是一張良家婦女的臉，眼就是一雙婊子的眼。

她瞅準了握有實權(quán)的吳行。

“吳行！”李夕夕輕輕走過去，作態(tài)微醺，吹氣如蘭，搭住吳行一支胳膊，“我喝多了，您是不是都沒喝好啊？”

吳行有意扶她，說：“喝好了，喝好了?！?/p>

李夕夕歪著頭，比著手說：“喝好了怎么行？我還要再和吳行喝一點點兒……”

“好好好，一點點兒，來，咱們那邊坐下?！眳切袑⑺龅揭贿叺纳嘲l(fā)上，主動將杯碰上來，又將杯中的洋酒喝上一大口。

李夕夕看在眼里，一口干下了半杯酒。

吳行伸手要攔，沒有攔住，滿臉內(nèi)疚。

李夕夕說：“最喜歡和吳行喝酒了，君子！放心！有魅力！”

吳行把杯子遞給身后的司機，說：“再去幫我倒一杯?！?/p>

李夕夕開心地拍起手來，雀躍得像個小孩兒。

……

出道近二十年，安寧知江湖深遠，今日又一次體會到了。

李夕夕眼尖地早看到安寧遠遠地站著，就同吳行耳語了兩句，走過來說：“安總曲高和寡，年會也這么孤伶伶的呀？”

安寧不抬眼皮地說：“嗯，沒有你人緣好。”

李夕夕偎上來就拉她：“唉呀，多年的同事還這么生份，你們公司與吳行打交道比我多呀，來一起喝一杯嘛?！?/p>

安寧穿了闊腿長褲，簡潔的襯衫，小跟鞋，與穿蕾絲包臀裙，細高跟鞋的李夕夕扭在一起很是勉強。偏這個李夕夕嚼過的口香糖一樣粘人，安寧撕扯不開，被她拉了過來。

吳行有些挑理地說：“安總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啊?！?/p>

安寧原就與這位吳行打過交道，知道他的為人，最愛勸酒，又仗著有實權(quán)喜歡壓人三分，忙說：“吳行這么說可是先發(fā)制人了，我都不知道吳行歡不歡迎我出現(xiàn)呢？”說著她看了一眼風情萬種的李夕夕。

吳行笑了，說：“哈哈哈，好好好，我陪二位女士喝一杯?！?/p>

李夕夕說：“吳行敬酒我可不敢不喝啊?！闭f著就干了一大杯，然后等著看安寧。

安寧只得喝了。

安寧知道自己被李夕夕拉上了賊船，自己的酒量十個也不敵他們一個，這是李夕夕故意陷害。

正愁脫不了身，桑榆站到了她身邊，桑榆是房產(chǎn)銷售部的新員工，試用期還沒過。銷售部部長王守業(yè)介紹說：他業(yè)務(wù)能力強，話不多，酒量好。

“吳行，您好，”桑榆開口，“我是志遠房產(chǎn)銷售部的桑榆，與王部長一起跟您吃過一次飯，對吳行特別欽佩，特地過來敬您一杯?！?/p>

“噢，小桑，我記得的，業(yè)務(wù)能力挺強?！笨磥砩Ｓ芙o吳行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不然他也不會貿(mào)然出現(xiàn)。

桑榆敬了吳行又來敬李夕夕：“李秘書，您好，我剛到公司不久，以后還請多關(guān)照?！?/p>

李夕夕說：“小桑也該和你們安總喝一杯。”

安寧想：看來李夕夕記了仇。之前集團要把李夕夕安排在志遠房產(chǎn)做銷售部長，安寧拒絕了，理由是銷售部女員工較多，女人在一起事情就多，不如讓一向謹慎的王守業(yè)來做部長，這樣既可以互相調(diào)動工作積極性又不至于出亂子，何況集團還傳出李夕夕與董事長有緋聞。依照安寧的建議，王守業(yè)被提拔為部長，事實證明她的方略還是對的。

桑榆說：“安總是我在志遠房產(chǎn)的領(lǐng)導，我應(yīng)該代景總和我們志遠房產(chǎn)再敬二位一杯，感謝二位對志遠房產(chǎn)的支持?！?/p>

李夕夕撒嬌抓住吳行的手，說：“吳行，他是來與安全總結(jié)盟的?！?/p>

吳行回握住李夕夕的手說：“好好，那我們也結(jié)盟。不過，安總，這杯酒不能不帶你吧？”

安寧只得又喝了一杯……

李夕夕花樣兒百出，桑榆替安寧擋了不少的酒，怎耐安寧的酒量實在有限，很快就醉得滿臉通紅，頭暈?zāi)垦！?/p>

酒會結(jié)束，桑榆和司機把醉倒的安寧送回了家，然后才回自己家，到了樓下，下了車，司機開了車窗叫他：“桑榆，這包是安總的吧？”從車窗遞出一個黑色女款手包。

桑榆接了過來，說：“行，明天還她?！?/p>

司機走了，桑榆猶豫了一下，打開了包，包里放有鑰匙和電話。他想起剛送安寧上樓時她用指紋開的門，所以才把包忽略了。他揚手叫了出租車，又到了安寧家。

安寧家是一幢高級公寓的頂層，獨門獨戶，她一個人住，兒子在讀寄宿。

桑榆敲了門。

“誰？” 安寧問。

桑榆說：“ 安總，您的包落在車上了，我看鑰匙和電話都在，就給您送回來了?！?/p>

門打開，安寧裹了浴袍。

“謝謝。” 安寧簡單說，眼睛透紅，滿臉的水，顯然是剛洗過臉。話剛說完，她又慌忙捂胃，跑進了衛(wèi)生間，從衛(wèi)生間里傳來嘔吐的聲音。

桑榆問：“你沒事吧？我?guī)湍愕贡?？”他環(huán)視安寧的屋子，客廳寬大，只擺了一張歐式墨綠真皮沙發(fā)和一張茶幾，她剛穿的衣服就堆在沙發(fā)與茶幾中間，書架將客廳與臥室隔開了，屋子顯得空空蕩蕩。開放式廚房的餐桌上擺了一了杯現(xiàn)成的蜂蜜水。

桑榆小心進屋，把水端了起來，送到衛(wèi)生間門口。

安寧又洗了臉出來，把桑榆手中的蜂蜜水接過來喝了。

“謝謝了?！?安寧有氣無力，還是那句話。

桑榆看著安寧，嘴動了動沒有說出話，回身去把她的包放在茶幾上，說：“我回去了?！?/p>

安寧點點頭，向前邁了一步，就踩在浴泡散下來的帶子上，向前撲去，桑榆一把把她接住了，她浴泡敞開，里面只穿了一條內(nèi)褲，桑榆清晰看見，也是墨綠色的……

早上恢復意識的一瞬，安寧就閉著眼睛……桑榆已經(jīng)走了！

“要，要，要不要上廁所？”一出聲安寧才知道自己心虛成了什么樣兒。

男人的身體就和安寧貼在一起，她咬著牙收著呼吸拼命地向后躲，一手在被子外面搜索睡袍，但被子外空空如也。

是呢，昨天在客廳那里袍子就掉了。

倒是對方比安寧大方，體會出她的極力躲避，裸著身就站了起來，安寧捉住被子掩了半張臉，看見他健碩欣長的身體背對著自己，從床下?lián)炝艘路┥希D(zhuǎn)身對她說：“我走了？”

安寧避開臉去，含渾答道：“唔?！?/p>

開車去公司的路上安寧不停地從后視鏡中看自己一張做賊心虛的臉，一邊看一邊罵道：媽的，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負責任的人了！我自己也是個蠢貨！總不能在家附近買，公司附近就更不行了，繞遠一點兒去買吧。

車子在一家醫(yī)藥連鎖店門前停下，安寧再一次對著后視鏡罵了一句，咬著牙下了車。

“你好，需要點兒什么藥？”進門就有服務(wù)人員熱情地招呼。

“咳，緊急避孕藥，有嗎？” 安寧小聲說。

安寧自己心虛，畏首畏尾樣兒，服務(wù)小姐卻連她的臉也懶得看，低頭熟練地把藥名寫在銷售小票上，撕了給她。

安寧松了一口氣，到收銀處去交錢。

“安總，您來買藥??？”收銀處的小姑娘爽朗著聲音跟她說話。

安寧認出是以前在公司前臺辭職的一個女孩，故作鎮(zhèn)定地回答：“是?！?/p>

安寧拿了藥出來，回了車里，看到自己一張尷尬的臉，用車里的礦泉水把藥喝了，想著藥盒要怎么處理？應(yīng)該扔在哪兒的垃圾箱里？

媽的！

?? ? ? ? ? ? ? ? ? ? ? ? ? ? ? ? ? 二

“欒紅叫人來給房子做評估，說是要拿去做抵押。我和你爸離婚就落這么一個房子，這房子原是你爺爺名下的，我也沒想到過戶這事兒，原打算將來房子直接過到你名下，反正是你們老景家的財產(chǎn)。老人去世才一年，我還不好提，誰知道他們現(xiàn)在越來越過份了，欺人太甚了?！?安寧一早就接到媽媽的電話。

“是爸的意思？還是她自己的？” 安寧問。

“不知道呢，所以你要打電話問問你爸?！?/p>

安寧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懦弱的人，丈夫外遇離了婚，現(xiàn)在明目張膽來搶她住了幾十年的房子，她連一個電話也不敢打，只讓女兒打。

安寧說：“你別管了，交給我吧?！?/p>

“爸，現(xiàn)在公司困難嗎？”許久不叫一聲爸，叫出來，安寧的心里都別別扭扭的。

“啊，你是說你媽住的那幢房子？只押一年，不妨礙你們住，明年一到期還了款，我一并把過戶也辦了，辦到你媽名下，還是辦到你名下？” 安寧能想到電話那頭的虛偽的臉。

安寧并不領(lǐng)情，淡淡地說：“我媽跟你過了二十年，人老珠黃的時候你拋下她，什么也沒給，就那么一間房子，還是爺爺名下的，現(xiàn)在你們要拿去抵押，是于情說得過去？還是于理說得過去？”

“你媽，還好吧？”電話那頭示弱問道。

“她跟你過了二十年，女兒都活到四十了，她什么個性你不知道嗎？搶老公的女人又來搶房子，她連個電話都不敢給你打，她能好到哪兒去？要過戶的話現(xiàn)在就過吧，要是非抵押，你提前通知我，我把她接出來，房子還給你們好了?！?安寧說得心灰意冷。

“房子在你爺爺名下，你爺爺去世了，要過戶需要我和你姑姑一起簽字，你姑姑在國外一直沒回來，這事兒就拖下了……好！不押了，我讓陸律師盡快辦這件事，安寧，哪兒天見面吃個飯吧？”對方放緩語氣。

安寧心里涌起一陣難受，同時也涌出厭惡，說：“最近公司事多，我知道你也忙，吃飯的事以后再說吧。是陸律師聯(lián)系我，還是我聯(lián)系他呢？”她知道父親受欒紅蠱惑，所以盯緊了問。

“我叫他聯(lián)系你?！?/p>

安寧說了句“好”就掛了電話。

安寧極其厭惡父親在自己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討好與示弱，當初他把大著肚子的欒紅領(lǐng)進家時可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杜豆蔻問：“安總，您今天氣色不錯啊，有什么好事兒吧？”

安寧一驚，自己有什么破綻嗎？瞪了杜豆蔻一眼，掩飾說：“你那個氣墊多少錢？給我?guī)б粋€吧?！?/p>

杜豆蔻說：“好的。”

杜豆蔻出門后，安寧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脖子和臉，并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再看自己的臉，許是心理作用？確實氣色白晰了不少。

好吧，就當自己采陽補陰好了。

王守業(yè)拿著文件進來找安寧簽字。

“安總，今天晚上我們部門聚會，您一起去吧?！蓖跏貥I(yè)說。

安寧想起銷售部今年業(yè)績新高，王守業(yè)許愿請客。

“啊……年末聚會太多，我昨天喝多了還沒緩過來，你們聚吧，我就不去了?！?安寧說。

“我聽桑榆說了，您昨天喝了不少，這個李夕夕真是過份，有機會我給您報仇?！蓖跏貥I(yè)說。

安寧聽見桑榆這個名字就覺幾分尷尬，對王守業(yè)笑笑，說：“好?！?/p>

王守業(yè)出去后，安寧想了想房子的事，還是不放心，就主動給陸海風打了電話。

“噢噢，安寧啊，你爸跟我說了這事兒了，你姑姑的聯(lián)系方式我也有了，正巧我下個月要出國，這件事我會辦妥，你放心好了。”陸海風在電話那頭說。

“讓你費心了，老陸?！?安寧與陸海風認識也近十年，他說的話還是可信。

“謝什么，你爸每年給著我律師費呢，都是我應(yīng)該干的。對了，我還有私人的事情麻煩你辦?！标懞ｏL說。

“什么事？” 安寧問。

“你知道，你嫂子去世也有一年了，孩子也上大學了，我想把現(xiàn)在的房子賣掉，再物色一個清靜點兒的小區(qū)?！标懞ｏL說，他妻子是去年腦出血過世。

安寧說：“那不難，房子的事就交給我辦，你現(xiàn)在的房子是學區(qū)房，好出手，新房子我讓人上心推薦幾處，回頭你看看。”

陸海風說：“要是中午你有時間我們一起吃個飯？順便把房子的資料給你，我下個月出國，趁著現(xiàn)在有時間?！?/p>

安寧說：“好啊，也好久沒見你了?！?/p>

陸海風的穿著中規(guī)中矩，話語總是不緊不慢，一字一頓，安寧覺得他是個精明的老實人，倒是喜歡和他打交道。

“粵菜我猜你能喜歡，就提前點了?！标懞ｏL等安寧在對面坐下開口說。

安寧會心一笑：“最喜歡你了?！?/p>

陸海風喜怒不形于色，說：“喝的你點吧，不知道你喜歡什么?！?/p>

“喝水?！?安寧說。

“那好，喝水?！标懞ｏL說。

“和我姑姑聯(lián)系過了嗎？” 安寧問。

“嗯，她同意簽字，她也說早該過戶，是你媽媽太與世無爭了?！?/p>

菜上來了：清蒸石斑魚、鮑汁扣參、白灼菜心、椰汁冰糖燕窩。

與陸海風云淡風輕的說話，云淡風輕地吃飯，一頓飯讓安寧吃得舒服。

“還是一個人吧？”飯后，陸海風喝著水問。

安寧揚眉，不置可否。

陸海風想了想，認真看著安寧：“考慮一下我?！?/p>

“??？” 安寧一愣。

陸海風料到她會吃驚，仍然微笑著說：“考慮一下我，我出國回來你再給我答復，房子你先替我選著?！?/p>

安寧失笑：“你怎么這么突然？就為了讓我給你選房子？”

陸海風也笑了，說：“我不是沖動的人，你知道的，我喜歡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我知道最少也要等上一年。你也不是會將就的人，我開口前認真考慮過，我想我雖然不是太好，但總不至于被你一口回絕掉?！?/p>

安寧心里佩服陸海風是個高人。跟自己這樣表白既不毀友誼，也不失儀態(tài)，雙方留足了余地。這大概就是成熟。

安寧說：“好，我考慮。”

跟陸海風在一起應(yīng)該是個不錯的選擇。第一，他有錢；第二，他有能力賺更多的錢；第三，他為人誠實穩(wěn)??；第四，雙方互知根底。

只是認識這么久安寧居然沒有想到陸海風會對她有意思，而自己也能對陸海風突如其來的“意思”做到不驚不喜。

吃飯的地方離志遠房產(chǎn)不遠，陸海風步行安寧送到公司，兩個人邊說邊走，仿佛表白的一幕并未發(fā)生——在未得正式答復之前，兩個仍是朋友——默契至如此程度，也不愧是近十年的老友。

兩人在志遠房產(chǎn)門口揮手作別時陸海風才深情地看了安寧：“希望出國之前還能多約你幾次。”

安寧想了想，舉起手里他房子的資料，說：“也說不定?！?/p>

兩個人都笑了，陸海風才轉(zhuǎn)身走掉。

安寧剛要回身按電梯，發(fā)現(xiàn)電梯門開著，里面三個人按著開梯鍵在等她。

王守業(yè)、杜豆蔻、桑榆。

三個人表情各異。

安寧問：“你們?nèi)齻€一起？”

杜豆蔻笑道：“我們?nèi)齻€樓下餐廳午餐。您和陸律師一起？”

安寧把手里的資料遞給她：“陸律師要賣房子，交給二手房那邊，是我接的單，叫他們上心。”

杜豆蔻接過資料，仍沒大沒小的湊過來低聲說：“陸律師看您的眼神兒……”

安寧瞪了她一眼，杜豆蔻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桑榆斜眼盯著安寧，安寧并不看他。

?? ? ? ? ? ? ? ? ? ? ? ? ? ? ? ? ? 三

安寧很少逛超市，她有興致時自己也做菜，最擅長清炒、清蒸、涼拌，所以買了空心菜，水果和酸奶。她記得家里還有紅酒，不如今晚喝點兒，順便好好考慮陸海風的表白。

四十歲的女人看起來百毒不侵，被男人表白心里還是會抑制不住興奮?，F(xiàn)在工作上升的空間已不大，兒子讀了寄宿，她偶爾寂寞。至于和桑榆發(fā)生的那事兒，她決定自動忽略，算做意外。

出了電梯，安寧把沉沉的一袋子東西放在地上開門。

門打開，忽然感到身邊一暗，安寧嚇了一跳，高大的桑榆站到她身邊，幫她拎起了門口的袋子。

“什么事那么興奮？臉上的笑都藏不住了？”桑榆俯視著她。

安寧掩飾著心慌，抿了下嘴，板了臉，說：“你有事？”

“嗯，有事?！鄙Ｓ芰嘀臇|西，倚著她的門，悠悠地說。

“公事公司里說?！睘榱吮磉_堅定，安寧看了桑榆一眼，說：“如果是那件事……你應(yīng)該忘了它?！?/p>

“忘不了?！鄙Ｓ芟蚯斑~了一步，踏進來一只腳，“不能進去嗎？”

安寧說：“不能……”

桑榆又向安寧邁進一步，他太高大，她退開一步，桑榆進了門。

安寧索性叉腰道：“喂，我說，那天喝醉的是我，你是清醒的吧？如果要負責任也是你來負，我不追究就算了……你還想怎么樣？”

桑榆也不說話，袋子丟在地上。

“啪”地一聲，安寧聽見自己的空心菜脆脆地裂開的聲音，正心疼，桑榆上來抱住了她，把她的頭埋在自己肩窩，用下巴抵著她的頭頂。

安寧聽見他年輕的心跳“咕咚！咕咚！”

安寧推開桑榆，他又低下頭來捕捉她的嘴，她反手一把推在他臉上，把他推開了。

“你給我出去?！?安寧掩飾著自己的凌亂，一指門口。

門被敲響，“ 安寧？！”是母親的聲音。

安寧吃了一驚，慌忙中把地上的袋子撿起來又塞到桑榆手上，跟他指了指廚房。

開了門，安寧問：“媽，你怎么來了？”

“給你送羊排湯，冬天要補補，周末孩子回來也得吃，你又不給他做吃的，他正長身體呢……”母親邊說邊走到廚房，看到了高大的桑榆。

安寧忙解釋說：“我們單位新來的員工，幫我送點兒東西到樓上。好了，桑榆，東西放下你回去吧?！?/p>

桑榆點頭道：“阿姨好?！?/p>

母親向來對安寧的待客方式不滿，招呼道：“不急著走，嘗嘗我燉的湯，我做了不少呢，現(xiàn)在還熱著?！闭f著把湯拎進了廚房。

桑榆看湯鍋沉重，安寧也不知道幫母親接一把，就上前接了過來，放在餐桌上，母親去廚房再熟悉不過的拿了勺子和兩只碗出來盛湯。

安寧揮著手示意桑榆快走。

安寧的母親卻端出湯來，問桑榆：“小伙叫什么名字？和父母住一起嗎？”

桑榆答道：“我叫桑榆，家在外地，我一個人租房住?！?/p>

安寧的母親見他是外來的打工族，更加對這個有眼色的小伙子生了憐惜之心，把一碗羊排湯往前推了推，又怕他不好意思，就說：“桑榆，幫我嘗嘗味道怎么樣，上了年紀廚藝就不穩(wěn)定，時咸時淡的?！?/p>

桑榆答應(yīng)一聲就坐下了，端起湯來喝。

安寧心想：還沒見過這么實在的人。

羊湯的鮮香溢滿了屋子。以前母親就喜歡在安寧的廚房里做這些，安寧不喜歡這股食物的味兒飄得滿屋都是，說了幾次，母女倆因為這個翻了幾次臉，后來母親把房子鑰匙還了她，賭氣再不來了。但是母女沒有隔夜仇，現(xiàn)在改為從家做了端來。安寧也不再堅持，六十多歲的母親一個人住一幢三層別墅也實在孤單。

聽見桑榆說：“好喝?！?/p>

安寧的母親問：“要不要加點兒醋？”

桑榆說：“原味兒好喝，加了醋就不香了。”

安寧看見母親又給桑榆盛了一碗，叫她也來喝，同桑榆說：“她要加醋的，從小就喜歡吃醋?！?/p>

桑榆回頭看著安寧笑了。

安寧板了臉過來，扯了凳子坐下。

母親看著她的臉色說：“我想了想，要是你爸急著用錢，不如就讓他抵押，他也是救急。”

安寧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母親：“他的急不是一幢房子就救得了的，你顧好你自己吧！”

母親不敢再說話。

桑榆看到安寧對母親態(tài)度惡劣，在一邊輕輕“咳”了一下。

安寧不耐地白了他一眼：“吃完了快走?！?/p>

桑榆說：“抵押借貸？是誰？或許我可以幫忙想想辦法?！?/p>

安寧心說：就因為你認識了一個吳行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沒理他。

桑榆和安寧的母親倒因為一碗羊排湯培養(yǎng)了默契，倆個人對視了一下，都不理安寧。喝過湯，桑榆幫安寧的母親在廚房洗過碗，兩個人一起下樓了。

安寧站在廚房看著袋子里被窩爛的空心菜，心想一頓好好的紅酒晚餐計劃也被打亂了。

第二天一早，安寧裹了厚重的羽絨服到公司去，說昨天喝羊湯發(fā)了汗又洗澡，結(jié)果著了涼，一早上起來就頭疼流鼻涕。

“給老陸的房子找得怎么樣？” 安寧問杜豆蔻。

“陸律師的要求高，還得慢慢找。他現(xiàn)在的房子倒不難出手，已經(jīng)有人約了看房。”

“現(xiàn)在的房子先出手了他要住哪兒？我倒知道他有投資幾處房產(chǎn)，不知道現(xiàn)在是租著還是怎么，回頭我問問他的打算?！?安寧說。

“噢，對了，集團財務(wù)說年底了，要核對我們公司的賬目，還說董事長親自過問過了?！倍哦罐⒄f。

安寧想了想，點了點頭。

晚餐是安寧主動約的陸海風。

“我爸的情況到底怎么樣？” 安寧開門見山的問。

“不容樂觀?！标懞ｏL也不說假話。

“不容樂觀到什么程度？資不抵債了嗎？” 安寧又問。

陸海風喝了口茶：“你媽的那幢房子沒有抵，這個我知道的，你要是還想在他那里分別的財產(chǎn)，恐怕不能了?！?/p>

安寧明白了，又問：“你去美國不是替他轉(zhuǎn)移財產(chǎn)嗎？”

陸海風說：“還轉(zhuǎn)移得了？他已經(jīng)被銀行限制出境了。不過，我也不瞞你，他在國外給安靜買過一幢房子，我去也是幫他把這件事情辦妥?！?/p>

安靜是欒紅生的女兒，比安寧小二十歲，在國外讀書。

安寧點頭，半晌無話。

陸海風看著安寧，說：“你不靠他，反而更好，落得個心安理得嘛。何況……”

“何況什么？” 安寧問。

陸海風溫著目光：“我也不差錢啊。真不知道我一個人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陸海風的情話再平常不過，卻如錦如炭。

安寧說：“或許我們在乎的都不是錢?！?/p>

“你要什么？我都有。愛，溫暖，廝守?！边@就是陸律師的攻勢？看似平淡，卻步步緊逼。

吃過飯，安寧出了門就要走。陸海風的手伸過來，柔韌而堅定。

安寧還在猶豫，他已經(jīng)過來把她握上，然后十指相扣，安寧許久沒與人這樣牽手。

“走走，先不回家?！标懞ｏL說，他一雙手看起來肉卻很堅硬厚實，不溫不涼，一如它的主人。

冬夜本是涼刺骨，白天的安寧還鼻涕眼淚，現(xiàn)在羽絨服的拉鏈已經(jīng)放低，難怪那些年輕女子們穿得那樣少，原來是因為有陽氣護體。身邊的陸海風難道是個裝著陽氣的大熱煲？安寧低頭暗笑，肢體上與他這樣親昵，還是多少有些別扭。

安寧想：四十歲了還這樣牽手，會不會被明眼路人一眼看穿是二婚頭？

安寧四下張望，路人各行其事，果然是自己想多。

路旁一輛紅色跑車的車燈沒滅，一個紅衣女子掛在男友身上，瘦小的身體快把男友鑲到車里，安寧不禁替那女孩的男友與車叫疼。

避過車燈，安寧看見那女孩的男友的側(cè)臉，居然是桑榆。女孩的唇與他膠著在一起。

安寧心里莫名地低落，她想起只身去買避孕藥的尷尬，真覺得無顏以對身旁的陸海風。

?? ? ? ? ? ? ? ? ? ? ? ? ? ? ? ? 四

“麗景的樓盤貸款是不是桑榆在負責？” 安寧問，兩天沒在公司見到桑榆，借故問了一句。

王守業(yè)說：“他家里來人，串休了兩天?！?/p>

安寧又問了幾句別的，心說也好，桑榆那件意外就算過去了。

安寧接到了欒紅的電話：“ 安寧，來一趟醫(yī)院，你爸爸病發(fā)住院了。”

這個時候就想起自己是他的女兒，安寧心里不情愿，還是急匆匆就到了醫(yī)院。

VIP病房外站了兩個穿藍色制服的人，不時往病房內(nèi)張望。

病房內(nèi)欒紅一臉的疲態(tài)，眼下橫著一條大眼袋，安寧跟她點了個頭，真心覺得她此時的形象遠不及自己的母親。

“外面……” 安寧指的是外面的兩個人，心里已猜到幾分。

欒紅無奈的垂頭，說：“是，貸款逾期，你爸近來焦頭爛額?！?/p>

安寧看病床上的安志杰花白頭發(fā)，垂垂老態(tài)，緊閉著雙眼，他才六十六歲而已?。?/p>

“昨晚就來了，我一個人守了他一夜，他醒來一次說要見你，你不要走，看他有事交待。”欒紅說。

安寧說：“要不你去休息，我在這兒守著?！庇忠幌?，欒紅未必放心把她一個人放在這兒，何況安志杰還說有事要交待。

果然，欒紅說：“都以為我跟你爸過得是舒心日子，不知道這幾年天天跟他這樣過，我都習慣了，還差這一會兒?！?/p>

安寧心說你跟我訴得著苦？我犯得著聽你說這些嗎？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找了椅子坐下，再不發(fā)一句話。

欒紅知道安寧的脾氣，說也無趣，在一邊的小床上歪下了。

安寧看見安志杰的嘴巴先動了動，倒是夫妻，欒紅說：“醒了？醒了?！?/p>

當值的小護士過來做了檢查。

安志杰虛弱著對欒紅說：“你回家去給我拿衣服來?！?/p>

欒紅不滿道：“你何苦要支開我？這種苦日子難道不是我在跟你過？”

安志杰雖在病中，還有余威，他嘴角下拉，皺著眉，瞪了欒紅一眼。

欒紅極其不滿地走出病房去，小護士也跟著出去了。

安志杰從床上苦笑著，微微抬起手來，伸向安寧。

安寧假作沒見，垂著頭問：“你感覺好些？”

安志杰對她咧嘴一笑，說：“我在籌劃公司宣告破產(chǎn)，給你和你媽留了一筆錢，錢不多，夠你另起爐灶?！?/p>

“媽不會要你的錢，我也不要。她還有心幫你抵押房子救急，是我攔著沒讓。這個時候了，我們就……自己顧自己吧?！?安寧都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么冷靜的話。

安志杰的臉色灰白，他面對的再不是那個因為父母婚變而砸碎他家具、鬧得天翻地覆的女孩兒，這是一個歷盡世事的四十歲的女人。

安志杰心頭一抖，撇著嘴，老淚流了下來。

“ 安寧！” 安志杰叫她，“這錢你得留下，我拼盡一生，為了什么？”

六十六歲就是安志杰的一生了嗎？原來他就這點能耐，二十歲以前以為他是一個家的天，以為他有天大的能耐。

“不是還有麗景嗎？” 安寧不看安志杰的淚臉。麗景的樓盤一直是她在做，沒有銀行抵押，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銷售回款。

“麗景未竣工時因為資金斷流已押給了高利，我秘密叫人做的，你們不知道?！卑仓窘苷f。

“麗景正在銷售，也給許多住戶做了銀行貸款，這可是商業(yè)欺詐。” 安寧說。

“已經(jīng)被放高利的永利投資發(fā)現(xiàn)了，他們同意已做了貸款的那部分由他們承擔，剩下的樓盤都歸他們了?！?安志杰說，大勢已去。

安寧倒吸了一口氣。

桑榆在出租屋的廚房里攪拌馬克杯，里面是雞蛋和餅干碎，攪完了就放進了微波爐里。

小雪坐在他沙發(fā)上，把腳伸在茶幾上涂指甲，茶幾上是一堆財經(jīng)雜志，還有化妝包和丟在外面的盡是昂貴的化妝品。

“你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桑榆背對著沙發(fā)說。

“不回去！”小雪斬釘截鐵，“你不說明白我不回去！”

桑榆就不再說話，微波爐加熱的聲音“嗡嗡”地響起來。

小雪狠狠地把紅色指甲油涂在腳指甲上，一抹艷紅粘落在腳背，她賭著氣扯過紙巾用力地擦。

“怪不得我爸說：真不知道你們家人都怎么想的，放著好日子不過，就喜歡折騰！”她說。

“叫你爸管好他自己吧！”桑榆說。

涂指甲油的刷子“啪”地落在雜志上，扭曲成一個丑陋的紅點，小雪叫道：“你說我爸？沒有我爸你們家有今天嗎？！”

微波爐“啪”地一聲跳閘，桑榆悶著聲音說：“滾，今天就滾?！?/p>

小雪瘦小的身子扭上桑榆的，拳腳雨點般落下，拼盡了全力：“我憑什么滾？我什么都給你了，我還為你打過孩子呢，你憑什么不結(jié)婚？你到底又搭上誰了？你以為我好打發(fā)？！”

桑榆捉住她雙手，把她拎起來，扔回沙發(fā)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小雪的臉被頭發(fā)遮住，改為抽泣：“你說，你是最近才變的吧？”

桑榆看著她，目光黯淡，說：“我真的夠了，你每天不上班，除了逛街就是化妝，我一想到以后要和你過這樣的日子，我……我們分手吧?！?/p>

小雪抬起臉來，驚愕道：“我不上班是因為我不缺錢，我有條件不上班，你要讓我上班，我可以回局里去上班！跟我過日子怎么了？跟我在一起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嗎？讓你們家受委屈了嗎？”

“夠了！”桑榆怒吼，“別拿著你爸的雞毛當令箭！小雪你知道你什么最讓我感到丟臉嗎？你三句話離不開你爸！和我在一起你是，跟朋友出去也是！你爸對我爸，你以為那是幫忙？那是交易！你懂嗎？你再看看你自己，上學時我們在一起，最起碼你還單純、善良、可愛，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成了寄生蟲了，你還引以為榮！”

……

桑榆周四才到公司上班，一輛紅色跑車一直跟他到公司門口，他中午一下班，車上的女孩就倚著車門叉腰在等他。

杜豆寇說：“我上網(wǎng)查了一下，那跑車起碼好幾百萬，桑榆的女朋友夠有錢的呀?！?/p>

銷售部的女孩說：“難怪我們銷售部的女孩給他拋媚眼他都不接，原來女朋友這么彪悍，夠他喝一壺的了?！?/p>

桑榆敲門進來安寧的辦公室，安寧只冷冷地看他一眼。

“我有話跟你說?！彼f，“找個時間，找個地方，我們單獨談?wù)??！?/p>

安寧問：“你覺得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合適？”

桑榆也不管安寧的冷漠，在她對面坐下，沉默了良久，開口說：“我對你是認真的，從進到公司看到你第一眼開始。后來知道你是單身我才敢接近你。她叫小雪，我和她高中時認識，大學時開始交往，之前是打算結(jié)婚，可是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我今晚送她回去，明后天回來找你?！?/p>

安寧聽他說完，勉強笑了笑：“說了半天，你是來請假的嘛。找我就不必了，把私人感情處理好再來上班吧，最好不要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中來，這是公司規(guī)定，也是我的個人原則?！?/p>

桑榆站了起來，看著安寧，問：“你是根本沒把我當回事，還是，這種事，你就經(jīng)常……”

安寧也站了起來，四目相對，礙于是辦公室，沒有發(fā)作。

桑榆轉(zhuǎn)身出去了。

桑榆并沒有如期回來上班，一個周末過去，周一他也沒有出現(xiàn)。

王守業(yè)說桑榆的電話不通。

“如果不是他平時表現(xiàn)不錯，真想給他個自動離職算了?！痹捓锩髅饔袨樗笄榈囊馑?。

安寧說：“就按公司的規(guī)定辦?！?/p>

王守業(yè)說：“桑榆正辦著麗景樓盤的銷售貸款，我們還要招新人，再培養(yǎng)……”

安寧說：“麗景的樓盤停售，新人也不必招。不如這周末我們公司年終聚會吧，你們選個地方?！?/p>

王守業(yè)出去。

杜豆蔻進來說：“董事長夫人的車剛停在外面?！?/p>

安寧知道欒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果然，欒紅一臉怒氣地進來，指著安寧的鼻子就問：“說吧，他給了你多少錢？”

端茶進來的杜豆蔻愣住。

安寧也一肚子氣，考慮到這是自己的公司，就壓住了，示意杜豆蔻放下。

杜豆蔻放下茶沒敢走遠，就在門口聽著。

“你們合起伙來算計我，房子他已經(jīng)讓陸律師在給你們辦過戶了，他倒把你們安置善后的好啊！我落得個人財兩空！”欒紅叫道。

安寧也不含糊，回道：“怎么？你人財兩空了？你當初大著肚子進有婦之夫家里的時候是想人財兩得，沒想到會人財兩空吧？”

“ 安寧！”欒紅失去了理智，叫嚷起來：“你媽媽自己栓不住男人還怪我不成嗎？她現(xiàn)在占盡了便宜了，千十來萬的房子歸她了，他還給了你們一大筆錢，以為我不知道呢？苦日子都是我跟他過的！他借了貸，提心吊膽的日子都是我跟著捱的！你們一家人的良心呢！那是我的錢！你們拿了我的錢！我的安靜才二十歲，她的日子還長著呢，她以后怎么辦……”

可憐天下父母心，安寧恍惚想起父親與母親離婚時，母親似乎也曾這樣哭號，那時候自己也是二十歲。

欒紅的喊叫驚動了公司里的人，馬上有人湊過來聽。

杜豆蔻聽得真切，大概明白了些什么，揮散了大家。

有人說：“董事長向來風流，難道和安總也……”

杜豆蔻說：“閉上你的臭嘴吧，你也就剩這點兒想象力了?！?/p>

安寧對欒紅并沒有同情之心，回她說：“董事長夫人，這些話，于公于私，你都跟我說不著。你們的日子怎么過，那是你們的事，我們的日子你也無權(quán)干涉，你還是好自為之吧?！?/p>

欒紅見以安寧這樣不慍不火，像是吃定了自己，更是抓狂。皮包往辦公桌上一摔，伸著雙手就去抓安寧。

杜豆蔻聽得真切，推門沖進來攔住了她，她沒抓到安寧，倒在杜豆蔻胳膊上抓了兩把，杜豆蔻疼得直咬牙。

要擱安寧原來的脾氣，早一巴掌甩在她臉上，但現(xiàn)在的她變得冷靜了。她反手擒了欒紅雙手，說道：“你自重點吧！是我把你請出去，還是你自己走出去！”

欒紅想到二十年前安寧也這樣打過她，如果不是她爸爸攔著，懷著孕的自己說不定就危險了，現(xiàn)在她身邊又站著個杜豆蔻，欒紅咬牙掙脫了她的手，惡狠狠地各瞪了她們倆人一眼，轉(zhuǎn)身出門。

這時桌上包里的電話響起，安寧看是欒紅的電話在，拿起來看了發(fā)現(xiàn)是醫(yī)院的號碼，就接了。

“ 安志杰家屬，他剛心臟病突發(fā)，正在搶救，你們趕快來?！?/p>

安寧掛了電話拿了包追出去，一把扔在欒紅懷里，說：“他心臟病發(fā)了，在搶救！”

欒紅被打了個趔趄。

安寧自己也奔著車去了。

?? ? ? ? ? ? ? ? ? ? ? ? ? ? ? ? ? 五

到了醫(yī)院，急救室外守著的居然是安寧的媽媽。

安志杰叫護士給安寧的媽媽打了電話，交待說那筆錢他已經(jīng)存在安寧名下，安寧不肯收，叫她代安寧收下。

安寧的媽媽說：“你不正缺錢嗎？錢你自己留下，我有積蓄。還有房子，那么大的房子我一個人住也挺浪費的，原來是想留給安寧，她離了婚一個人帶孩子，也不容易的，你要救急你就拿去抵押好了?！?/p>

安志杰慚愧說：“對不起你……公司要破產(chǎn)，沒什么留給你們的，安寧做到今天也是靠她自己闖的，這筆錢留給她另立門戶好了。我這身體，怕也活不長?！?/p>

“說的什么話？錢財都是身外物，人在就什么都有了，這點兒挫折算什么？就是公司破產(chǎn)，你不是還比以前強？以前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你有什么呢？那時候不也好好的嗎？錢的事你別私自作主，你和欒紅畢竟是夫妻，凡事同她商量，她跟你過了這些年也不容易了。” 安寧的媽媽說。

安寧聽著媽媽把過程說完，問：“他怎么會突然發(fā)病了？”

安寧的媽媽說：“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還沒出醫(yī)院門，護士就說他發(fā)病，我又回來了。他以前并沒這病，也沒這么老，怎么越有錢越成這個樣子了呢，一定要搶救過來才好。”

安寧冷笑道：“哼，他聽了你的話，難道不會羞愧死？”

“ 安寧！”母親厲聲道：“你何時變得這么冷漠了！”

欒紅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癱坐在倆母女對面，也不說話了。

一個小時后安志杰從搶救室出來，又被推回了病房，說是已經(jīng)沒有危險。安寧聽母親的話去給他拿藥。

安寧走到藥房，看到前面一個高大的人影實在眼熟……那人取了藥回頭，旁邊又有人叫他：“桑榆，你怎么又自己來了？有事你叫我啊?！?/p>

還真是桑榆，他的臉上、嘴角都淤著青，胳膊也綁了繃帶。

“沒事，這點小事住什么院？你們能不能別跟著我？”桑榆不耐煩的對來人說。

“你爸說不住院不行，他還要找她們家算帳呢。你爸叫看著你，你配合點兒，別叫我們?yōu)殡y行不行？”來人央求著，接過他手里的藥。

安寧下意識向后躲了躲，這一躲不打緊，醫(yī)院里人多，她踩到了旁邊人的腳，那人“哎喲”了一聲。安寧連聲回頭道歉。

桑榆看過來，一眼看到了安寧。

桑榆走過來，問：“你怎么來取藥？病了？”

安寧只得搖頭：“沒事，你忙你的吧?！?/p>

桑榆看著她：“我有點兒事，沒回得去?！?/p>

安寧說：“看出來了。”

桑榆看著安寧不走，他旁邊的那個人也偷眼打量起安寧。

安寧只好說：“不疼嗎？不回去上藥？站在這兒干嘛。”

桑榆說：“我在這兒等你拿完藥，我有話跟你說?！?/p>

安寧說：“我沒有時間跟你說話，我還有一堆事要忙，有人剛搶救過來，還等著吃藥?！?/p>

“是誰？你爸？”桑榆問。

“你怎么知道？” 安寧問。

“董事長住這家醫(yī)院，我早知道。那天在你家阿姨說到房子抵押，你們都姓安，我猜到他是你爸?！鄙Ｓ苷f。

安寧嘆了口氣說：“管好你自己吧?！卑阉巻芜f進了窗口。

“我真的有話跟你說，有些事你還不知道?！鄙Ｓ芨^來說。

安寧拿了藥，推開他，徑自走了。

跟著桑榆的人問道：“是因為她吧？你跟小雪分手?！?/p>

桑榆白了那人一眼。

“人家對你沒意思吧？那女的多大？看起來不小了吧？”那人又打探道。

“別那么欠！”桑榆說。

王守業(yè)將公司的年終聚會定在了溫泉酒店，來請示安寧，說是集體意見，安寧說那就周六去吧。

杜豆蔻問：“安總，要不要去選泳衣??？下班大家要一起去呢?！?/p>

安寧說：“我有，你們?nèi)グ??！?/p>

杜豆蔻說：“那天要穿比基尼喲?！?/p>

“四十歲的身材不比你們?！?安寧說。

溫泉是半露天，雖然冷，大家卻興致滿滿，女職員競相穿著各色泳衣展露自己的身材，男職員們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偷偷評論。

溫泉滋潤的就是人的身心，安寧想，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年終福利。她老老實實窩在水里閉目養(yǎng)神，自己并沒有在男職員面前表現(xiàn)身材的好勝心，雖然她今天也穿了件牌子很貴，很襯身材，樣式略保守的泳衣。

王守業(yè)湊過來說：“安總，中午我們吃羅非魚？”

安寧說：“你們隨便點，超支的部分我來付。”

大家一陣歡呼。

杜豆蔻從岸上把安寧的手機遞給她，手機外替她套了個特制手機塑料袋，很密封。

安寧說：“你們還真是一分鐘都離不開手機?！?/p>

杜豆蔻說：“方便自拍?！?/p>

安寧說：“你今天不用管我，快跟他們玩兒去?！?/p>

杜豆蔻樂得去了。

出來玩兒，大家都巴不得遠離老總，何況老總還刻意需要清靜。不一會兒，小池子里就剩了安寧自己。

電話響起來，安寧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你好?！?安寧說。

“是我，安寧?！?/p>

安寧愣了一會兒才聽出是桑榆。

“你在什么方位？”桑榆問。

“什么什么方位？” 安寧四下張望，除了溫泉邊的綠樹，并無旁人。

“我在屋里泳池，他們都在這兒，我沒看見你。你在室外？”

安寧吃了一驚：“你怎么來了？”

“看見你了?！彪娫拻鞌啵粫荷Ｓ芄〗韽氖A那頭走過來。他到了池子邊丟了浴巾，著一條藍色小泳褲坐到安寧身邊。

“好燙！”桑榆表情夸張叫道。

“他們都知道你來？”溫泉水滑，安寧小心地跟他移開距離。

“只有王部長知道，”桑榆偏頭湊到安寧臉邊，“我不想錯過你穿泳衣的樣子。”說著眼睛瞄向水里。

安寧被桑榆看得不自在，別過臉去，把躺著的身體一點點坐直，問：“怎么？我看你被打得不輕，傷好了？”

桑榆身子一縮全部沒入水里，只露出一張臉來，仰著到安寧面前：“你看，這兒還疼呢?！彼矊幍氖秩ッ难劢?。

安寧抽回手來，桑榆又說：“我都想你了，你想我了嗎？”說著雙手都抱上了安寧的腰。

安寧驚愕地躲開，向四下看，并不見有同事出來，只有池子另一邊兩個小情侶親親昵昵，并無暇管他們。

桑榆見她這么避諱自己就有點兒失落，苦著臉說：“你和那個陸律師好了嗎？”

桑榆若不提，安寧要把陸海風忘了，現(xiàn)在的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國外了吧。

“你不可能不喜歡我，”桑榆又意味深長地說，“你不是會隨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那天……你都沒拒絕我，你回應(yīng)得挺主動?！?/p>

安寧臉色大紅，想起自己那天醉醺醺的，一碰上桑榆的唇和身體的確很享受，就……可一定是他先親的自己吧？責任總不在自己。

“要不再試一下？”桑榆趁著安寧臉紅，已親上來。

溫泉水熱？安寧的汗從發(fā)絲中冒出來，但……真得很舒服，那樣柔柔軟軟的感覺，還有他的舌頭，他牙齒輕咬自己嘴唇的感覺……桑榆的唇良久離開她，她半晌才回過神來，微微張開眼睛。果然沒有拒絕，無地自容。

“安總！”杜豆蔻一聲喊，安寧嚇得從桑榆懷里跌落到水里，桑榆忙扶住她。

杜豆蔻走到近前，看見兩個人都緋紅著臉。

“大家……都在里面游泳，你去不去？”杜豆蔻問。

“嗯?！?安寧應(yīng)著。

“那，我先回?！倍哦罐⒒厣碇钢福D(zhuǎn)身快速走開了，邊走腦子邊飛速旋轉(zhuǎn)：他們倆個有什么嗎？桑榆前幾天不是還有女朋友來？安總不是和陸律師？可看那氣氛分明是……

杜豆蔻回到泳池，看到王守業(yè)正趴在池子邊上拿著手機發(fā)信息。

“喂！”杜豆蔻一叫，嚇了他一跳，忙把手機收了起來。

“你躲什么？你也有虧心事??？”杜豆蔻問他。

“胡說什么呢？告訴你別無事忙，你怎么一個人跑回來了？”王守業(yè)說。

杜豆蔻問：“你是不是知道點兒什么？安總和桑榆……”

王守業(yè)說：“我可什么都沒說啊，你剛才看見什么了？”

杜豆蔻說：“我看得不確切，你們男人在一起一定無話不談，你快說?！?/p>

王守業(yè)說：“我也不確切。我早發(fā)現(xiàn)桑榆看安總的眼神兒不一樣，安總也總躲著桑榆，而且每次酒桌上都是桑榆搶著給安總擋酒，你沒發(fā)現(xiàn)嗎？”

“桑榆不是有女朋友嗎？”

“女朋友還不是說分就分，婚內(nèi)還能劈腿呢?！蓖跏貥I(yè)無所謂地說。

杜豆蔻說：“這是老實的王部長說出來的話嗎？你不會也劈腿了吧？”

王守業(yè)說：“我可不敢?！?/p>

杜豆蔻說：“什么是準？你們這些老實人做出的事來更可怕?！卑胝f半笑的游泳去了。

溫泉結(jié)束，意猶未盡的人又要去吃飯唱歌，反正明天是周末。

安寧說：“大家各自行動吧，我要回家，玩了一天累死了?！?/p>

桑榆的車就跟在志遠房產(chǎn)的車子后面一路回來，下了車他就叫安寧：“送你?！?/p>

大家都明白了幾分，故意視而不見。安寧沒有開車，怕一推一脫的更耽誤大家，只會讓人多看幾眼，就上了他的車。

車子開了一會兒，桑榆說：“我其實還有話跟你說。”

安寧說：“說。”

桑榆說：“到了你家，你讓我上去說?！?/p>

安寧猜他是在無賴，也不回他。車子到了門外，安寧也不理他，徑自下車走了。

桑榆在后面喊道：“我真的有話跟你說！”

安寧擺擺手說：“你算自動離職，這個月的工資沒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