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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芹十論(4)辛棄疾

2022-10-21 20:55 作者:--你將如閃電般歸來--  | 我要投稿

致勇第七

  臣聞行陣無死命之士則將雖勇而戰(zhàn)不能必勝,邊陲無死事之將則相雖賢而功不能必成。將驕卒惰,無事則已,有事而其弊猶耳,則望賊先遁,臨敵遂奔,幾何而不敗國家事。人君責(zé)成於宰相,宰相身任乎天下,可不有以深探其情而逆為之處乎!蓋人莫不重死,惟有以致其勇,則惰者奮、驕者聳,而死有所不敢避。嗚呼!此正鼓舞天下之至術(shù)也。致之如何?曰:「將帥之情與士卒之情異,而所以致之之術(shù)亦不可得而同?!购蛣t?致將帥之勇在於均任而投其所忌,貴爵而激其所慕;致士卒之勇,在於寡使而紓其不平,素賞而恤其已亡。臣請得而備陳之:

  今之天下,其弊在於儒臣不知兵而武臣有以要其上,故閫外之事朝廷所知者勝與負而已,所謂當(dāng)進而退、可攻而守者,則朝廷有不及知也。彼其意蓋曰:「平時清要,儒臣任之;一旦擾攘,而使我履矢石!吾且幸富貴矣。豈不能逡巡自愛而留賊以固位乎!」向者淮上之師有遷延而避虜者,是其事也。臣今欲乞朝廷於文臣之中擇其廉重通敏者,每軍置參謀一員,使之得以陪計議、觀形勢而不相統(tǒng)攝。非如唐所謂監(jiān)軍之比。彼為將者心有所忌,而文臣亦因之識行陣、諳戰(zhàn)守,緩急均可以備邊城之寄;而將帥臨敵,有可進而攻之之便,彼知縉紳之士亦識兵家利害,必不敢依違養(yǎng)賊以自封而遺國家之患。此之謂均任而投其所忌。

  凡人之情,未得志則冒死以求富貴,已得志則保富貴而重其生。古人論御將者以才之大小為辨,謂御大才者如養(yǎng)騏驥,御小才者如養(yǎng)鷹犬。然今之將帥豈皆其才大者,要之飽則飛去亦有如鷹者焉!向者虹縣海道之師,有得一邑、破數(shù)艦而遽以節(jié)鉞,使相與之者,是其事也。臣欲乞朝廷靳重爵命,齊量其功,等第而予之。非謂無予之謂,徐以予之,且欲使之常釁釁然,有歆慕未足之意以要其後效。而戒諭文吏,非有節(jié)制相臨者必以資級為禮,予左選人均,無使如正使遙郡者間有趨伏堂下之辱,如唐以金紫而執(zhí)役之類。彼被介胄者知一爵一命之可重,而朝廷無左右選貴賤之別,則亦矜持奮勵、盡心於朝廷而希尊容之寵。此之謂貴爵而激其所慕。

  營幕之間飽暖有不充,而主將歌舞無休時,鋒鏑之下肝腦不敢保,而主將雍容於帳中,此亦危且勩矣。而平時又不予之休息以養(yǎng)其力,至使於舁土運甓以營私室而肆鞭韃,彼之心懷憤挾怨,惟恐天下之無事、以求所謂快意肆志者而邀其上,誰肯挺身效命以求勝敵哉!兵法曰:「視卒如愛子」,故古之賢將有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而分勞苦。臣今欲乞朝廷明敕將帥,自教閱外,非修營治柵、名公家事者不得私有役使,以收士卒之心。此之謂寡使而紓其不平。

  人莫不惡死,亦莫不有父母妻拿之愛,冒萬死、幸一生,所謂奇功斬獲者有一資半級之望,朝廷較其毫厘而裁抑之,賞定而付之於軍,則胥吏軋之、主將邀之,不得利不與。敵去師捷,主將享大富貴,而士卒有一命又復(fù)沮格如此,不幸而死,妻離子散,香火蕭然,萬事瓦解;未死者見之,誰不生心?兵法曰:「軍賞不逾時」,而古之賢將蓋有為士卒裹創(chuàng)恤孤者。臣今欲乞朝廷遇有賞命,特與差官攜至軍中,呼名給付;而死事之家,申敕主將曲加撫勞,以結(jié)士卒之歡。此之謂速賞而恤其已亡。如此則驕者化而為銳,惰者化而為力。有不守矣,守之而無不固;有不攻矣,攻之而無不克。

  凡茲數(shù)事,非有難行重費,朝廷何惜而不舉、已收將卒他日之用哉!臣竊觀陛下向嘗訓(xùn)百官以寵武臣,隆恩數(shù)以優(yōu)戰(zhàn)伐,是誠有意於激勵將卒矣,然其間尚有行之而未及詳,已行而旋復(fù)馳之事。欲望陛下察臣所以得於行伍之說如此,而明付之宰相,使之審處而力行之,庶幾有以得上下之歡心,而急難不至於誤國,此實天下之至計也。

防微第八

  古之為國者,其慮敵深,其防患密。故常不吝爵賞以籠絡(luò)天下智勇辯力之士,而不欲一夫有憂愁怨懟亡聊不平之心以敗吾事。蓋人之有智勇辯力者,士皆天民之秀杰者,類不肯自己,苛大而不得見用於世,小而又饑寒於其身,則其求逞之志果於毀名敗節(jié),凡可以紓忿充欲者無所不至矣。是以敵國相持,勝負未決;一夫不平,輸情於敵,則吾之所忌彼知而投之,吾之所長彼習(xí)而用之;投吾所忌,用吾所長,是殆益敵資而遺敵勝耳,不可不察。傳曰:「謹備於其外,患生於其內(nèi)?!拐ト怂陨钪乱舛谷艘詾椴蛔銘]也。

  昔者,楚公子巫臣嘗教吳乘車射御,而吳得以逞。漢中行說嘗教單于無愛漢物,而漢有匈奴之憂。史傳所載,此類甚多。臣之為今日慮者,非以匹夫去就可以為朝廷重輕,蓋以為泄吾之機足以增虜人之頡頏耳。何則?科舉不足以盡籠天下之士,而爵賞亦不足以盡縻歸附之人,與夫逋寇窮民之所歸、茹冤抱恨之無所泄者,天下亦不能盡無,竊計其中亦有杰然自異而不徇小節(jié)者矣,彼將甘心俯首、守死於吾土地乎?抑亦壞垣越柵而求釋於他域乎?是未可知也。臣之為是說者,非欲以聳陛下之聽而行己之言,蓋亦有見焉耳。請試言其大者:

  逆亮之南寇也,海道舟楫則平江之匠實為之;淮南惟秋之防,而盛夏入寇,則無錫之士實惎之;克敵弓努虜兵所不支,今已為之;殿司之兵比他卒為驕,今已知之。此數(shù)者豈小事哉!如聞皆其非歸之人、叛軍之長教之使然。且歸正軍民,或激於忠義,或迫於虐政,故相扳來歸,其心誠有所慕也,前此陛下嘗許以不遣矣。自去年以來,虜人間以文牒請索,朝廷亦時有曲從,其間有知詩書識義分者,如解元振輩,上章請留,陛下既已旌賞之矣。若俗所謂泗州王等輩既行之後,得之道理,皆言陰通偽地,教其親戚訴諸虜庭移牒來請,此必其心有所不樂於朝廷者。若此槽雖[兄辱][冗辱]無能,累千百萬舉發(fā)以歸之固不足恤,然人之度量相越、智愚不同,或其中亦有所謂杰然自異者?;忌?,漸不可長。臣愿陛下廣含弘之量,開言事之路,許之陳說利害,官其可采,以收拾江南之士;明昭有司,時散俸廩,以優(yōu)恤歸明歸正之人。外而敕州縣吏,使之蠲除科斂,平亭獄訟,以抒其逃死蓄憤無所伸訴之心。其歸正軍民,或有再索而猶言愿行者,此必陰通偽地,情不可測。朝廷既無負於此輩,而猶反復(fù)若是,陛下赫然誅其一、二,亦可以絕其奸望。不然,則縱之而不加制,玩之而不加恤,恐他日萬一有如先朝張源、吳昊之西奔,近日施宜生之北走,或能馴致邊陲意外之?dāng)_,不可不加意焉!

  臣聞之:魯公甫文伯死,有婦人自殺於房者二人,其母聞之不哭,曰:「孔子賢人也。逐於魯而是人不隨,今死而婦人為自殺,是必於其長者薄、於其婦人厚?!棺h者曰:「從母之言則是為賢母,從妻之言則不免為妒妻?!菇癯贾摎w正歸明軍民,誠恐不悅臣之說者以臣為妒妻也。惟陛下深察之。

久任第九

  臣聞天下無難能不可為之事,而有能為必可成之人。人誠能也,任之不專則不可以有成。故孟子曰:「五谷種之美者也,茍為不熟,不如稊稗?!购蝿t?事有操縱自我,而謀之已審,則一舉而可以遂成;事有服叛在人,而謀之雖審,亦必持久而後可就。蓋自古夷狄為中國患,彼皆有爭勝之心,圣人方調(diào)兵以正天誅,任宰相以責(zé)成功,非如政刑禮樂發(fā)之自己,收之亦自己之易也。朝而用兵,夕而遂勝,公卿大夫交口歸之,曰:「此宰相之賢也?!姑魅斩R敵,後日而聞不利,則群起而媒孽之,曰:「宰相不足與折沖也?!拐зt乍佞,其說不一,於是人君亦不能自信,欲求之立事,難矣哉!

  臣讀史,嘗竊深加越句踐、漢高祖之能任人,而種、蠡、良、平之能處事:驟而勝,遽而敗,皆不足以動其心,而信之專,期之成,皆如其所料也。觀夫公稽之棲,五年而吳伐齊,虛可乘也,種、蠡如不聞;又四年,吳伐齊,虛可乘也,種、蠡反發(fā)兵助之;又二年,吳伐齊不勝,而種、蠡始襲破之,可以取之,種、蠡不取;又九年而始一舉滅之。蓋歷二十又三年,而句踐未嘗以為遲而奪其權(quán)。豐沛之興,秦二年,漢敗於薛;漢元年,高帝厄於鴻門;又二年釁於彭城;又三年,困於滎陽;又五年不利於夏南。良、平何嘗一日不從之計議,然未免於齟齬者,蓋歷五年而始蹶項立劉,高帝亦未嘗以為疏而奪其權(quán)。誠以一勝一敗兵家常勢,懲敗狃勝,非策之上。故古之人君,其信任大臣也,不間於讒說;其圖回大功也,不恤於小節(jié);所以能責(zé)難能不可為之事於能為必可成之人而收其效也。虜人為朝廷患,如病疽焉。病根不去,終不可以為身安。然其決之也,必加炷刃,則痛亟而無後悔;而其銷之也,止於傅餌,則痛遲而終為大患。病而用醫(yī),不一其言,至炷刃方施而傳餌移之,傅餌未幾而炷刃奪之;病不已而乃咎醫(yī)。吁!亦自惑也。且御戎有二道,惟和與戰(zhàn)。和固非常策,然太上皇帝用秦檜一十九年而無異論者,太上皇帝信之之篤而秦檜守之之堅也。今日之事,以和為可以安,而臣不敢必其盟之可保;以為戰(zhàn)為不可講,而臣亦不敢必其兵之可休。惟陛下推至誠,疏讒慝,以天下之事盡付之宰相,使得優(yōu)游無疑以悉力於圖回,則可和與戰(zhàn)之機宰相其任之矣。

  唐人視相府如傳舍,其所成者果何事?淮蔡之功,裴度用而李師道遣刺客以緩師,高霞寓敗而錢微蕭[人免]以為言,憲宗信之深、任之篤,令狐楚之罷為中舍,李逢吉之出為節(jié)度,皆以沮謀而見疏。故君以斷、臣以忠,而能成中興之功。而頃者張浚雖未有大捷,亦未至大敗,符離一挫,召還揆路,遂以罪去,恐非越句踐、漢高帝、唐憲宗所以任宰相之道。非特此也,內(nèi)而戶部出納之源,外而全曹總司之計,與夫邊郡守臣、屯戍守將,皆非朝夕可以責(zé)其成功者。臣愿陛下要成功於宰相,而使宰相責(zé)成功於計臣、守將,俾其各得專於職治,而以祿秩旌其勞績,不必輕移遽遷,則人無茍且之心,樂於奮激以自見其才。一網(wǎng)既舉,眾目自張,天下之事猶有不辦者,臣不敢信其然也。

詳戰(zhàn)第十

  臣聞鴟梟不鳴,要非祥禽;豺狼不噬,要非仁獸。此虜人吳未動而臣固將以論戰(zhàn)。何則?我無爾詐,爾無我虞。然後兩國可恃以定盟,而生靈可恃以弭兵。今彼嘗有詐我之情,而我亦有虞彼之備,一詐一虞,謂天下不至於戰(zhàn)者,惑也。明知天下之必戰(zhàn),則出兵以攻人與坐而待人之攻也,孰為利?戰(zhàn)人之地與退而自戰(zhàn)其地者,孰為得?均之不免於戰(zhàn),莫若先出兵以戰(zhàn)人之地,此固天下之至權(quán)、兵家之上策而微臣之所以敢妄論也。

  詳戰(zhàn)之說奈何?詳其所戰(zhàn)之地也。兵法有九地,皆因地而為之勢。不詳其地、不知其勢者謂之「浪戰(zhàn)」。故地有險易、有輕重。先其易者,險有所不攻;破其重者,輕有所不取。今日中原之地,其形易、其勢重者,果安在哉?曰:山東是也。不得山東則河北不可取,不得河北則中原不可復(fù)。此定勢,非臆說也。古人謂用兵如常山之蛇,擊其首則尾應(yīng),擊其尾則首應(yīng),擊其身則首尾俱應(yīng)。臣竊笑之,夫擊其尾則首應(yīng)、擊其身則首尾俱應(yīng),固也;若擊其首則死矣,尾雖應(yīng),其庸有濟乎?方今山東者,虜人之首,而京洛關(guān)陜則其身其尾也。由泰山而北,不千二百里而至燕,燕者虜人之巢穴也。自河失故道,河朔無濁流之阻,所謂千二百里者從枕席上過師也。山東之民勁勇而喜亂,虜人有事常先窮山東之民,天下有變而山東亦常首天下之禍。至其所謂備邊之兵,較之他處,山東號為簡略。且其地於燕為近,而其民素喜亂,彼方窮其民、簡其備,豈真識天下之勢也哉。今夫二人相搏,痛其心則手足無強力;兩陣相持,噪其營則士卒無斗心。固臣以為兵出沐陽〔海州屬縣〕則山東指日可下,山東已下則河朔必望風(fēng)而震,河朔已震則燕山者臣將使之塞南門而守。請試言其說:

  虜人列屯置戍,自淮陽以西,至於汧隴〔海州防御去處,故此不論〕,雜女真、渤海、契丹之兵不滿十萬。關(guān)中、洛陽、京師三處,彼以為形勢最重之地。防之為甚深,備之不甚密,可因其為重,大為之名以信之。揚兵於川蜀,則曰:「關(guān)隴秦漢故都,百二之險。吾不可以不爭?!箵P兵於襄陽,則曰:「洛陽吾祖宗陵寢之舊,廢祀久矣,吾不可以不取?!箵P兵於淮西,則曰:「京師吾宗廟社稷基本於此,吾不可以不復(fù)?!苟酁殪浩旖鸸闹危馂橹驹诒厝≈畡?,已震關(guān)中,又駭洛陽;以駭洛陽,又聲京師。彼見吾形、忌吾勢,必以十萬之兵而聚三地,且沿邊郡縣亦必皆守而後可,是謂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如此則燕山之衛(wèi)兵、山東之戶民〔女真山東之屯田者不滿三萬,此兵不俱可用。〕、中原之簽軍,精甲銳兵必舉以至,吾乃以形聳之使不得遽去,以勢留之使不得遂休,則山東之地固虛邑也。山東雖虛,切計青、密、沂、海之兵猶有數(shù)千,我以沿海戰(zhàn)艦馳突於登萊沂密淄淮之境,彼數(shù)千兵者盡分於屯守矣。山東誠虛,盜賊必起,吾誘群盜之兵使之潰裂皿出;而陛下徐擇一驍將,以兵五萬,步騎相半,鼓形而前,不三日而至兗鄆之郊,臣不知山東諸郡將誰為王師敵哉!山東已定,則休士秣馬,號召忠義,教以戰(zhàn)守,然後傳檄河朔諸郡,徐以兵躡其後,此乃韓信所以破趙而舉燕也。天下之人知王師恢復(fù)之意堅,虜人破滅之形著,則契丹諸國如窩斡、鷓巴之事必有相軋而起者。此臣所以使燕山塞南門而守也。彼虜人三路備邊之兵將北歸以自衛(wèi)耶?吾已制其歸路,彼又虞淮西、襄陽、川蜀之兵,未可釋而去也。抑為戰(zhàn)與守耶?腹心已潰,人自解體,吾又半途出其背而夾擊之。當(dāng)此之時,陛下筑城而降其兵亦可;驅(qū)而之北,反用其鋒亦可;縱之使歸,不虞,而後擊之亦可。臣知天下不足定也。

  然海道與三路之兵,將不必皆勇,士不必皆銳。蓋臣將以海道三路之兵為正,而以山東為奇;奇者以強,正者以弱;弱者牽制之師,而強者必取之兵也。古之用兵者,唐太宗其知此矣,嘗曰:「吾觀行陣形勢,每戰(zhàn)必使弱常遇強、強常遇弱。敵遇吾弱,追奔不過數(shù)十百步;吾擊敵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勝?!谷淮颂靥谟弥兑魂囬g耳。臣以為天下之勢,避實擊虛,不過如是。茍曰不然,以將驅(qū)堅悉銳由三路以進,寸攮尺取為恢復(fù)之謀,則吾兵為虜弱久矣,驟而用之未嘗不敗。近日符離之戰(zhàn)是也。假設(shè)陛下一舉而取京洛,再舉而復(fù)關(guān)陜,彼將南絕大河下燕薊之甲,東於泗水漕山東之粟,陛下之將帥誰與守此?曩者三京之役是也。借能守之,則河北猶未?。缓颖蔽床?,則雌雄猶未決也。以是策之,陛下其知之矣。

  昔韓信請於高祖,愿以三萬人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而西會於滎陽。耿弇言於光武,欲先定漁陽,取涿郡,還收富平,而東下齊。皆越人之都而謀人之國,二子不以為難能,而高祖光武不以為可疑,卒藉之以取天下者,見之明而策之熟也。由今觀之,使高祖光武不信其言,則二子未免為狂。何者?落落而難合也。如臣之論,焉知不有謂臣為狂者乎!雖然,臣又有一說焉。為陛下終言之:

  臣前所謂兵出山東則山東之民必叛虜以為我應(yīng),是不戰(zhàn)而可定也。議者必曰:「辛巳之歲,山東之變已大矣,然終無一人為朝廷守尺寸土以基中興者,何也?」臣之說曰:「北方郡縣,可使為兵者皆鋤犁之民,可使以用此兵而成事者,非軍府之黥卒則縣邑之弓兵也。」何則?鋤犁之民,寡謀而易聚,懼敗而輕敵,使之堅戰(zhàn)而持久則敗矣。若夫黥 卒之與弓兵,彼皆居 行伍,走官府,皆知指呼號令之不可犯,而為之長者更戰(zhàn)守,其部曲亦稔熟於其賞罰進退之權(quán)。 建炎之初,如 孔彥舟、 李成輩,殺 長吏,驅(qū) 良民,膠固而不散者皆此輩也。然辛巳之歲何以不變?曰:「東北之俗尚氣而恥 下人。當(dāng)是時, 耿京 王友直輩奮臂隴畝,已先之而起,彼不肯 俯首聽命以為農(nóng)夫下,故寧攖城而守,以須王師而自為功也?!钩汲?揣量此曹間有 豪杰可與立事者,然虜人薄之而不以戰(zhàn),自非土木之興筑、官吏之 呵衛(wèi),皆不復(fù)用。彼其思一旦之變以逞夫平昔悒快勇悍之氣,抑甚於鋤犁之民。然而計深慮遠,非見王師則未肯輕發(fā)。陛下誠以兵入其境,彼將開門迎降,惟恐後耳。得民而可以使之將,得城而可以使之守,非於此焉擇之,未見其可也。故臣於詳戰(zhàn)之未而備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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