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羅大陸動畫結(jié)局 特輯/末路悲歌/翎鸞
斗羅動畫大結(jié)局氣到我狂肝。 《末路悲歌》 復(fù)盤三五感情線。全文1.7w,一發(fā)完。 ps與溯流光故事線有關(guān)聯(lián)但也有區(qū)別,畢竟我是個愛寫著寫著改大綱的人,最后溯流光變成啥樣我也不知道(?) 希望能得到諸位的認(rèn)真閱讀和評論?? 壹·[初奏] “給我講講您經(jīng)歷的故事吧,關(guān)于曾經(jīng)的天使神供奉。” 小記者推了推圓形的眼鏡,棕色的劉海掃在睫毛上,神態(tài)異常認(rèn)真。 在他面前,紙筆已經(jīng)鋪好了,那樣真摯的眼神看過來,滿載著職業(yè)性的專注和求知的渴望,讓人很難拒絕。 但不能撼動我。 “抱歉,你知道的,我不想再提那些?!?我搖了搖頭,向后抵了下椅子,想要離開。 “女士!”他在后面叫我,急匆匆地站起來,“您知道的,拜托了,真的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這次機會?!?“與我無關(guān)?!蔽冶硨χ哪槨?他看我要扭動門把,聲音更加急切:“請您再給我兩分鐘,聽我一言!” 兩分鐘?即便兩天,兩年,我也不會改變心愿。 那些陳舊的瘡疤橫亙在心里,沒有那個傻瓜情愿讓別人揭開它。 ”我早就說過了不接受采訪,并且態(tài)度非常明確,你卻誆騙我來這兒?!?“對不起?!彼穆曇舻吐湎氯ァ?門把扭動了。 “成王敗寇,您也是這么認(rèn)為么?!”突然,他高聲說。 我怔住了。 “星辰是否應(yīng)該被埋沒?”他又問。 “真相是否應(yīng)該蒙受塵埃?”語調(diào)再度提高。 見我不再有動作,他最后問:“戰(zhàn)勝者操控輿論,流言蜚語玷污真心,這一切,難道您毫不在乎?” 我回過身。 棕發(fā)的青年面容放松了,收起撐著桌面的雙臂,坐了回去。 “或許您應(yīng)該看看這個?!彼麖碾S身攜帶的包中取出一份報紙,放在桌上,輕輕朝我的方向推了推,上身靠進(jìn)了椅子里。 我看到了那一行標(biāo)題。 明明只是一串安靜的黑色字體,卻比蒼蠅和腐尸還來得讓人惡心和恐懼。 ——《揭秘武魂帝國:深藏高層之中的“蠅營狗茍”》 “拜托您了,說出您所知道的真相?!?青年認(rèn)真地望著我,對我說。 …… “第一次見到五供奉,是在大人的寢居門前。” “大人?” “我的主人,帝國三供奉青鸞大人?!?“哦,哦?!鼻嗄觐l頻點頭。 回憶是白紙剪成的碎片,飛舞著拼湊出曾經(jīng)的畫面。 “那時的五供奉十足地像個孩子,”我微笑起來,又道,“不……就是個孩子?!?晃著腳,坐在三供奉殿門前的梧桐枝上,只比我小兩歲的人頂著一副少年面孔,手中擎一把華麗無匹的小弓,伺機射落殿門前來來往往的燕雀。 足夠惡劣,像是誰家嬌生慣養(yǎng)出的成日無所事事游手好閑的少爺。 他專挑平常最親大人的小雀們下手,箭雖已經(jīng)去了頭,杵在身上也是極痛,殿門口一時落滿了驚慌失措的羽毛,積起來簡直像一張花里胡哨毫無審美可言的地毯。 挨打的小雀們惶惶不可終日,于是很快——也就是半個時辰后,這事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哪來的膽大包天之徒,竟到三供奉殿來撒野!”我朝樹上怒喝。 看來山口守門人是該換了,睜著兩雙銅鈴似的牛眼,竟也能把這不知打哪兒來的潑皮無賴放進(jìn)來,甚至任其直奔三供奉殿,如此下去,整個供奉殿還得不反了天? 小雀們嘰嘰喳喳飛過來,盤旋在頭上,給我吶喊助威。 “咻"的輕巧一聲,絲毫沒能看清動作,再次定睛時,只見那小子已經(jīng)下了樹,一身白袍翩翩落在我眼前。 我心下一凜,退了兩步。 “叫你們的頭兒給我出來,”那無賴之徒甚是高傲,仰著張嫩臉,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名號青鸞的那個名義上的……” “大膽!”我豎起眉毛,“大人的名諱也是你這不知哪來的潑皮小子叫得!” 他眨眨眼,晶亮如冰的睫毛晃了晃,把剩下的話說完:“……我的三哥?!?“……???” 我呆住。 小雀們也呆住。 吶喊助威聲停了,現(xiàn)場墜入冰窟。 沒人,也沒鳥吭聲。 只有冷風(fēng)悠悠卷過。 “哈哈哈哈……”小記者當(dāng)著我的面,笑得前仰后合。 “很好笑,對吧?!蔽覠o奈道。 “還好,還好……好……好大一個烏龍,”他笑得直擦眼角,“所以您提前并不知道他是五供奉……“ “當(dāng)時只聽說有新供奉加冕,天使神供奉終于齊了七人,但未曾舉行正式的覲見儀式……”被遺忘在歲月中的尷尬在此刻如數(shù)浮現(xiàn),“況且誰也不會想到,力挫千鈞、降魔二位冕下的新任五供奉竟是這么一副青蔥模樣?!?“也對,”青年表示贊同,勉強停下笑,拿著筆刷刷刷記起來,“您繼續(xù)說?!?“你還想聽什么?” “嗯,就是……”他將筆戳著下唇,支吾了兩下,筆尖指指壓在我肘下的那份報紙。 我心中一刺。 “將它收起來吧,”我將那張紙推回去,別過眼睛,不想哪怕再看一眼那串被我刻意用肘彎擋住的內(nèi)容: “三五供奉于神前行茍且之事……” “接著剛才的吧?!蔽艺f。 只有沉浸在回憶中,冷酷的現(xiàn)實世界才會主動離得遠(yuǎn)一些。 “好的?!毙∮浾咄仆蒲坨R,筆尖點在速記本上,隨時準(zhǔn)備記錄。 “當(dāng)天大人到底還是沒出來見他,”我回想著,“并不是我沒有去稟報,小雀們著實傷了許多,即便他是五供奉也不足以讓人忽視這行為的惡劣,況且礙于他的身份,我也非去稟報不可?!?“但大人那邊一反常態(tài)。他知道我來了,卻連內(nèi)殿門也沒有開。我知道他的意思,只好再出去對五供奉說,大人他暫時閉關(guān)了,不得相見?!?“但五供奉是什么脾氣,決計不是個好打發(fā)的。他竟然就在門口這么守著了,依舊坐在樹上,從天亮一直到天黑,晚了就回去睡一覺,第二天照常來?!?我輕輕扶額:“說實話,那時的我活了二十七年,從未見過這么難纏的角色——比降魔冕下還要難纏得多。” “降魔斗羅一定不知道你們私下這么想他?!毙∮浾咝χ辶司漕}外話。 “他自然是知道的,”我擺擺手,“但他從不在乎,甚至將自己深厚的臉皮功夫引以為榮?!?“啊……”小記者張口結(jié)舌。 “總之各位供奉都很有自己的脾氣,”我笑起來,“絕不是外界傳的那樣,”笑容漸漸消失了,“……一群機器人似的、萬惡不赦的打手?!?對面的青年神色復(fù)雜,垂下頭,認(rèn)真記了幾筆:“嗯。” “本以為只是小孩子的淘氣鬧騰,后來事態(tài)發(fā)展得越來越嚴(yán)重了,”我繼續(xù)剛才的話題,“一開始只有鳥雀受傷,后來竟然殃及到了進(jìn)出殿門的侍從,五供奉,也就是光翎冕下,近乎是”殺紅了眼”,見著帶羽毛的,無論是本身就帶羽毛的,還是武魂是帶羽毛的,一律“格殺勿論”,如此幾日下來,竟不剩哪個身上頭上不帶個腫包淤青的了,眾人紛紛叫苦連天,都來求我主持公道?!?“我自然也去打聽過原因,隱約聽人說,那日供奉大戰(zhàn)最后,青鸞大人與光翎冕下似乎起了些齟齬——我是不信的,沒人比我更知曉我家大人的脾氣,冷心冷面,從不屑與人爭強斗狠,況且二人那時剛剛見面,哪來的什么齟齬摩擦?可許多人都這么說,都說正是因此光翎冕下記恨上了大人,故每日來找茬,非要和他見上一面,給他點‘教訓(xùn)’才好?!?“怕是打不過吧?!毙∮浾呙亲?。 “自然,”我笑道,“不過也打不起來就是了,大人從來都讓著他……讓了一輩子?!?聲音低下來。 青年怔了怔,遲疑著,沒說什么。 我輕輕吐了口氣,打起精神:“這事就這么陷入僵局了。最后怎么解決的,你一定想不到。” “怎么解決的?” “并非自夸,此事突破口在我。這么一鬧,著實讓我等做下屬的六神無主。如何解決呢?求助千鈞、降魔冕下吧,他們兩個定然是管不住的;求助雄獅冕下,他向來倨傲,怕是懶得管這閑事;抑或求助金鱷冕下,但他老人家實在年歲大了,性情又古板,對于年輕人的吵鬧還不知該如何處置呢,思來想去,還是稟報大供奉最為穩(wěn)妥。大供奉向來性情溫和御下有方,又是這供奉殿的當(dāng)家人,由他介入再合適不過?!?“于是你們就去說了?” “……沒有,”我搖頭,“就在我定下前去覲見大供奉之后,內(nèi)殿門竟然開了?!?“青鸞斗羅……?” “是的,青鸞大人出面了?!?“為什么?” “那時的我有著和你相同的疑惑,還是后來才想明白,”我輕嘆,“只因我等在內(nèi)殿門前商議之時,說了一句‘去請大供奉治治他,狠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供奉一頓’,大人向來耳聰目明,將我們的籌劃聽了去。” “啊……”小記者呆住。 回憶至此,心中難免感慨萬千。 “多年以后想來,許多真心,竟是在最初就有了預(yù)兆?!蔽衣冻隹嘈Α? “后來大人去見了五供奉。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讓他乖乖回去了?!?“倒是挺有辦法?!鼻嗄晷α?。 “那當(dāng)然。”我說。 “再往后呢?” “再往后啊。發(fā)生了很多事?!?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很多事的。雖然我并不知曉其中內(nèi)情。 光翎冕下先是消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嚴(yán)格來說,應(yīng)該是很長時間沒有再來三供奉殿。 我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那恣意活潑的少年終于定了心性,肯憋在自己殿里好好修行一番,直到有一天。 那天,我看到了永遠(yuǎn)無法忘記的畫面。 大人出了門,回來時,帶回了渾身浴血的少年。 一頭銀發(fā)早已被血液染濕,渾身浸染著猩紅色的殺氣,那雙往昔澄澈的雙眼早已變得渾濁不堪,朝著人看過來時,兇狠得像是一把劍直劈進(jìn)骨頭里,活生生要將人斬作兩段。 我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這是一只從血坑里爬出來,生啖過人肉的惡鬼。 大人扶著他,急匆匆進(jìn)了內(nèi)殿。 路過身邊時,我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泄密者死。” 這是殿門關(guān)閉之前,大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啊,”對面的青年輕輕吸了口氣,“我想起來了,有傳言說:天使神五供奉面容純稚,狀如孩童,但實則殺人如麻,一雙手上血債累累……” “或許吧,”我說,“但事到如今,這事的起因仍舊未知,并且被視為整個武魂殿的辛秘而禁止流傳。” “那此事苦主是……” “也是武魂殿中人。”我并不太喜歡“苦主”這個稱呼,過于武斷,相當(dāng)于直接為這件事定了性。許是我神情不豫,青年沒有再問下去,急忙安撫道:“啊,那算是內(nèi)部爭斗了,我這邊就照實寫‘起因不明,不好妄加揣測’即可?!?“隨你。”我說。 他很怕我給這場采訪畫上一個不圓滿的句號,再次提問時,語氣都謹(jǐn)慎了很多:“那接下來?” “接下來,光翎冕下大病了一場。” 其實封號斗羅并沒有生病的概念,但凡倒下,多少是身體或者精神受了創(chuàng)傷。 “他病了半月,青鸞大人便守了他半月,二人未出門過一步。為了保守秘密,大人屏退了所有人,只允我進(jìn)出內(nèi)殿?!?昏暗的內(nèi)室,模糊的囈語,我至今記得那躺在床上的少年,明明已經(jīng)擁有了作為封號斗羅的強健體魄,卻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消瘦到不成樣子。半個月來他的眼睛從未睜開過,一身衣服反復(fù)被汗水洇透,換掉,然后再度被洇透,即便在沉睡,他的四肢也在徒勞地抽動,仿佛被深深地魘在了夢中。 大人就在一旁守著他,寸步不離。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青鸞冕下?!?我從十五歲跟著他,從未見過他這樣地對待一個人。 那藍(lán)色的雙眼比最深的大海還要沉郁,他的指尖觸碰著對方消瘦的臉頰,蜻蜓掠水,極盡溫柔。 “那時我就知道,光翎冕下……他是不一樣的。” 屋內(nèi)很安靜,只留下了筆尖劃過紙面的輕微的沙沙聲。 不久,沙沙聲停了。 “然后呢?”青年推了推眼鏡,發(fā)問。 “然后……” 我有些恍惚。 眼前浮現(xiàn)了少年清醒之后的臉。 “光翎冕下醒了。但與此同時,像是變了一個人。” “變了一個人?” “啊……其實也并不是徹頭徹尾的改頭換面,他很快就恢復(fù)成了看似和以往并沒有什么不同的樣子,驕傲、任性,唯我獨尊。但仔細(xì)觀察就能發(fā)現(xiàn),”我猶豫了一瞬,“他比以往冷血了許多。” “冷血?” “不過這也不重要,他很少對內(nèi)展現(xiàn)出這一面。只不過,大人似乎尤為介意這一點?!?“為什么?” “不知道。”我搖頭,“我所能看到的也是有限的事情。我能感受到大人對這轉(zhuǎn)變的在意,也能感受到他的無可奈何,還有后悔?!?是的,后悔。跟著他那么久,我自認(rèn)已經(jīng)十足了解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雖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從他凝視光翎冕下的眼神里,我確實感受到了其中深藏著的后悔。 應(yīng)該是發(fā)生過什么吧,比如一些隱秘的往事,一些不為人知的情感。這樣的推測是有著切實的憑據(jù)的,因為有一日,光翎冕下突然鬧騰了起來,從長老殿始,到供奉殿止,整個兒地翻了個底朝天。如果不是眾人聯(lián)合勸阻,我毫不懷疑他將一路追查到下面各大分殿、主殿、子殿去。 最后的最后,他查到了三供奉殿。 當(dāng)然,最終的結(jié)果是毫無收獲,且惹怒了大人,被下令強行地趕了出去。 他離開的時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陰沉和暴戾。 “到底是在查些什么?”我曾悄悄詢問其余供奉的貼身仆從。 “在找人?!苯的嵯律磉叺娜诉@樣說。 可他口中的那人,全供奉殿無一人聽說過,久而久之,便也不了了之了。 “但此事似乎開啟了某些關(guān)竅,”我將目光投向窗外,望著那里淺粉色曖昧的飄渺的云霧,“從那時候開始,光翎冕下來我們那里的次數(shù)愈發(fā)頻繁?!?對面的青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意思是……” “嗯,大概就是從這時候……他們正式開始的吧?!蔽揖徛貞浿?。 那樣令旁人迷茫的情狀。糾纏與拉扯,酸楚與甜蜜,迷離與蠢動,就是他們當(dāng)時的模樣。 從那個時候開始,光翎冕下看著大人的眼神,不一樣了。 赤裸,灼熱,渴望,帶著嗜血的欲求。 現(xiàn)在想來,那堪稱毫無保留的情緒,當(dāng)時自己為何全然未曾發(fā)覺呢? 浸泡在這樣的眼神里,那個沉穩(wěn)持重的、處變不驚的、深海一樣沉寂的青鸞大人,那個永遠(yuǎn)居高臨下運籌帷幄的三供奉,竟然開始節(jié)節(jié)敗退。 “交纏的暗流實在隱秘,以至于連我也瞞了過去,瞞了許久許久。讓我驚覺這一切的,是一次意外?!?“什么意外?”提到這個話題,對面的聲音顯然亢奮了起來。 我皺起眉。 他的語氣讓我不太舒服。 “您現(xiàn)在秉持著怎樣的心態(tài)?”我直截了當(dāng)?shù)匕l(fā)問,“如果是懷著八卦的心思,將這段過往當(dāng)做博人眼球的風(fēng)流韻事,恕我不能奉陪?!?青年愣住。 接著他慌亂起來,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筆。 “不……對不起,我,我并沒有不尊重的意思?!彼忉尩溃拔抑皇浅鲇诤闷妗?言罷,又覺得這話也不恭敬,又不知該說什么了,只能一個勁地垂頭道歉,最后又站起身來,踏步向一邊,深深地向我鞠躬。 我輕嘆了口氣,指指旁邊的椅子。 “好了,坐吧?!? 貳·[峰頂] “那次意外發(fā)生在某一年的端午節(jié)?!?供奉殿無疑是沉寂而孤單的,這里是接近神的地方,容不得嘈雜和玩笑。二供奉古板,四供奉高傲,六供奉老成,青鸞大人又最是冷漠,先前這太陽峰上的的活氣只由降魔冕下一人撐著,難免無以為繼,他又總是因為處事獨具一格而總被二供奉訓(xùn)斥,之后幾天便垂頭喪氣的,供奉殿難免恢復(fù)了死水一般的沉默。 自從光翎冕下來了,情況多少好上了些,這少年模樣的封號斗羅骨子里是冷的,但行事卻再活潑不過,總愛開些荒誕玩笑,再多少攪鬧攪鬧。他年紀(jì)小,二供奉拿他沒有法子,大供奉又寬松,只要不過分便也懶得管,青鸞大人只在大事上拘著他,這種小事也樂得見他快活,久而久之,所有人便也習(xí)慣了這樣吵吵鬧鬧的常態(tài)。 在這方面,五供奉與七供奉一拍即合,在二人有意無意的促使之下,常年高入云端的太陽峰竟也墜落了人間似的,零零散散過上了下面的傳統(tǒng)節(jié)日。 端午節(jié),按理要賽龍舟,吃粽子,熏艾草。頭一樣是成不了,太陽峰上沒有能劃船的河流,這項活動便用眾人聚會拼酒取代了;最后一樣簡單,采了艾草火熏便是;至于吃粽子,光翎冕下最喜甜食,每年這個時候都是他趁機大快朵頤的好機會,借著節(jié)日的由頭早早就將粽子備下了,大多是蜜棗餡兒的,自己吃個夠不說,還要往全供奉殿派送,好讓所有人都沾沾福蔭,道一聲“五供奉萬歲”。 可那一年的端午節(jié)很特殊,粽子并不是光翎冕下準(zhǔn)備的,而是青鸞大人。 “去多準(zhǔn)備些,餡料也多樣點,不要全做成棗子的?!贝笕藢ξ艺f。 我本來還覺得奇怪,聞言又想通了,大人一定是吃膩了五供奉殿源源不斷送的蜜棗餡兒,所以干脆先發(fā)制人,從對方那里奪來包餡兒的主動權(quán)。 于是我聽命去了,依言弄了各式各樣的餡料,再夾帶上了采的艾草枝子,開始往各殿里派。 正要出發(fā),卻又被大人叫住了,道:“老五那兒別送了,他不喜點火熏艾,換成雪松枝掛在門口便罷?!?這倒是奇怪,從沒聽過端午掛松樹枝的。 不過光翎冕下孩子心性,素來愛推陳出新,松枝與艾草都有驅(qū)蟲功效,隨他就是。 哪知一趟送過去,五供奉殿卻打發(fā)人來回話,曰:松枝太少,三供奉殿吝嗇。 如此便又送了一遭。 哪知剛送到,那邊依舊說少。 這是拿去燒柴了么,屬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大人卻沉默了,良久,道說要親自去送。 我著實吃了一驚,又不好說什么,只得將他護(hù)送了去,又恐那邊仍說不夠,特意又拿去了雪松香丸。松枝聞不夠,這香丸氣味馥郁,總該夠了吧。 “那一夜……大人沒有回來。” 環(huán)繞耳邊的筆聲一頓。 對面,年輕的記者抬起了眼睛。他窘迫地張張嘴唇,臉頰浮起了兩團(tuán)不言自明的紅暈。 我也不知該對他說些什么,只好繼續(xù)向下講。 “當(dāng)時打發(fā)人去五供奉殿問,卻說大人已去了大供奉那兒。夜又深了,不好派人去大供奉處叨擾,便只好暫時按下,待次日再說?!?“直到次日清晨,我親自去大供奉處迎他。” 令人意外的是,還沒到主殿,竟在半路碰見了。他看起來與往日并無不同,但我太熟悉他了,那副貌似和往日一般無二的模樣落在眼里,總讓我覺得……有些不對。 哪里不對呢。 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小的細(xì)節(jié)。 或許是暈紅未散的眼角,或許是凌亂略有潮氣的發(fā)尾,或許是過于柔軟的氣息,或許是相比往日拉得高了一寸的衣領(lǐng),或許是那平日里絕對整齊的領(lǐng)子在頸間窩住了小角,他卻沒有發(fā)覺。 “后來,我隨他返程。他行在我身前,靛青的衣袍被微風(fēng)揚起,霧氣似的柔軟迷蒙?!?“只是其中一陣細(xì)風(fēng),實在湊巧。” “風(fēng)拂過了他未束緊的衣袖,又吹向我的鼻尖,于是我聞到了香味。是我送去五供奉殿,親眼見證著置于光翎冕下內(nèi)寢的,雪松香丸的香氣。” 本是極致的冷香,卻變得那樣的暖熱迷離,透過他松弛的袖口逸出來,印證了昨夜一場漫長而熱烈的肢體纏磨。 當(dāng)時心跳到幾近暈厥的感覺,我到現(xiàn)在仍舊記得。 “啪?!?輕輕的一聲,是青年指間不穩(wěn),筆落在了地上。 “撿起來。還可以用嗎?” 他慌慌忙忙彎下身子,伸手去拿,再度坐直時,臉上已是面紅耳赤:“沒,沒事,能用。您請繼續(xù)。” “再往后啊……”我望著窗外。 風(fēng)卷著云流轉(zhuǎn),落葉飄下,人間四季生生不息。 “他們好像已經(jīng)找到了此生最牢固的依靠。” 那時的大人,是我見過他最好的樣子。雖然依舊寡言,但相比以往,他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生氣,真正具有了一個活著的人該有的模樣。 “光翎冕下確實很討人喜歡,”我再度微笑起來,“他嘴巴壞,傲氣,愛逞強,經(jīng)??诓粚π?,老是愛鬧別扭自己又不愿意承認(rèn),活了五六十歲脾氣還像個小孩兒……” “那個,”對面的青年記了一陣,停下了筆,終于忍不住道,“請允許我略作打斷,您好像,一直都在說類似缺點的特質(zhì)……” “啊,是嗎,”我恍然,仔細(xì)想了想,好像真的是這樣,又忍不住笑了,“可能在大人眼里,這些都總是極好、極可愛的,久而久之受他影響,我也就這么覺得了?!?青年鏡片之下掠過無奈。 “您最好再跟我說一些‘真正的’優(yōu)點,您知道的,在外界眼里,他……” “冷血,蠻橫,陰晴不定,對嗎?”我接口道。 青年尷尬地推推眼鏡:“當(dāng)然或許事實并非如此,還需要您來作證。” “事實就是如此?!?他頓時張口結(jié)舌:“這……” “像你們想的那樣,沒有錯。或許五供奉曾經(jīng)也是一個心中飽含萬千情緒的孩子,但這些情感早就在日復(fù)一日的磋磨和時光的流逝中變得不剩什么,正因如此,他所愿意付出的才更加珍貴,這些所剩不多的比金子還要貴重的感情,早就被他一股腦地給了幾位作為兄弟的供奉們,給了天使神,還有,給了青鸞大人?!?我的回答顯然讓記者非常為難。他的鼻梁皺起來,反復(fù)看看我,再看看紙面,筆尖猶豫著,不知該如何下落。 “照實描述就好,”我道,“若是添油加醋,杜撰偽造,又和先前你給我看的那份流轉(zhuǎn)于街頭巷尾的無恥小報有什么區(qū)別?” 他怔了怔,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說,隨即認(rèn)真望著我,點頭道:“好?!? “接著剛才繼續(xù)吧,”我回到原先的話題,“我很感激光翎冕下。因為他,青鸞大人變得非常不一樣了。我知道大人心中存在著難解的心結(jié),雖然并不知曉那具體是什么,我在十五歲時來到他的身邊侍奉他,見過他對大供奉和二供奉的恭敬,對余下的幾位供奉的包容和溫和,見過他對萬事萬物的冷漠和無謂,那時的他從來不發(fā)脾氣,但相應(yīng)的,也幾乎沒有笑過?!?“可光翎冕下來了之后,我在大人臉上窺見了笑容。很淺,很淡,他默坐在那兒修煉,卻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闔起的眼角流露出了笑意,那時候的場景,就像畫上盤龍被添了雙目兩筆,剎那間栩栩如生?!?“自從那年端午過后,我便時常留意著了。光翎冕下確實是孩子脾氣,動不動就要大人去他那里,時常是主殿議事結(jié)束,這邊便久久候不見大人歸影,不必多想,定是被截了去。開始大人還以修煉為由推脫,但畢竟心意相通著,久了也不忍總放他一人,只好順著他?!?“五供奉殿的人嘴倒是嚴(yán)實——這倒是令我十分意外的點,明明她們的大人是那樣飛揚不羈的脾氣,也不知如何就教導(dǎo)出了這樣謹(jǐn)慎的仆從。如此一來,雖青鸞大人常去,一時半會竟也沒泄露出什么消息,日子就這么風(fēng)平浪靜地過了下去?!?“可是,”我頓了頓,“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也不知其余供奉們到底如何知道的,或許歸功于時不時串門的降魔冕下,或許是被哪殿侍者多次目睹了相同的行動軌跡,或許是哪次共同會面、或議事、或出任務(wù)時不小心顯露了端倪,總之,漸漸的,就像毛巾搭進(jìn)了溫水里,曾經(jīng)被作為‘秘密’而嚴(yán)格把守著的事情,像溫水一般無孔不入,漸漸浸染了整個供奉殿?!?“那……”對面青年抬起頭,眼中充斥擔(dān)憂。 “好在,此次的擴散范圍并不包括主殿。” “啊,這樣?!彼黠@舒了口氣,放松了身體。 這人倒是有些可愛。心中暖了暖,我放緩了聲音,繼續(xù)道:“動人之處便是在此。所有的供奉們并未通氣,卻不約而同地各自勒住了手下的侍者,嚴(yán)令禁止他們將事情捅到主殿那邊去,包括最古板、最依從大供奉的二供奉,也是如此。” “本以為守不住的秘密卻仍舊是秘密,只不過被更多人精心地守護(hù)著了,也許這就是歲月長河中,兄弟手足之間不言自明的默契?!? 對面青年面上浮現(xiàn)觸動,又忍不住調(diào)笑:“若是如此,大供奉豈不是過于悲慘了,竟被一幫兄弟聯(lián)手蒙在鼓里?!?我笑道:“這么說來,是有點?!?“可是不太對呀,”青年疑惑,“按理說事情絕不該如此順利,根據(jù)外界傳言,有說天使神大供奉毒辣的,有說天使神大供奉奸猾的,有說天使神大供奉雷霆鐵腕的,有說天使神大供奉手眼通天的,還是有說天使神大供奉假裝溫和實則面慈心狠的,唯獨沒有說他昏聵庸碌、愚昧不堪的,畢竟在武魂殿這偌大勢力中當(dāng)家掌權(quán),手段必然非常人所能及,怎會就被瞞得水泄不通呢?” 他說得有道理。 “是啊,怎么就會被瞞得水泄不通呢?”我仔細(xì)搜尋著記憶,“即便是眾人通力合作,也不可能完全瞞得住的……對,險些就瞞不住了?!?“那時是斗羅歷2610年左右,這段關(guān)系暗地里持續(xù)了十余年,將近二十年之后。大供奉似乎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啊,”青年立馬緊張起來,“那……” “湊巧的是,大供奉正到了突破99級的關(guān)口,接下來外出游歷去了,整整二十年沒有回到供奉殿?!?“當(dāng)時的事很多人也知道,大供奉成功突破99級大關(guān),成為當(dāng)世最接近神的極限斗羅之一,另外兩位同樣情況的是昊天斗羅唐晨、海神斗羅波塞西。作為當(dāng)世絕頂高手,自然難免惺惺相惜之情,渴望互相會見、交手切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在突破99級,實力穩(wěn)定一段時間后,大供奉去往了海神島,也正是由于這場旅途,揭開了悲劇的序幕?!?青年聲音緊繃:“悲劇?” “是的……悲劇,”我輕輕閉上眼睛,“天使神大供奉千道流游歷海神島,會見海神斗羅波塞西,對其一見傾心??珊I穸妨_并未回應(yīng)他的心意,而是將繡球拋向了當(dāng)時同在海神島的昊天斗羅唐晨。” “聽起來不過是一場高手之間的羅曼史,對嗎,”我低聲說,“但世間的蝴蝶效應(yīng)總是荒謬得出奇。古語曰: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大供奉雖不耽于情愛,但經(jīng)此一遭也難免灰心,但接著,又迎來了更加沉重的打擊——時間是在斗羅歷2630年左右。” “2630?”職業(yè)敏感性讓小記者坐直了身體,“那不是很接近千尋疾……” “沒錯,”我低聲說,“教皇千尋疾逝世,教皇殿寶座易主。” “對,對,”青年頻頻點頭,語快如珠,“這事一出,豈止‘轟動’一詞可言,放在整個大陸歷史上也算局勢變革的重大轉(zhuǎn)折點。海神傳承人在這節(jié)點上降臨世間,教皇千尋疾隕落,武魂殿在繼任教皇比比東的帶領(lǐng)下迎來了建國稱帝的短暫巔峰,隨后嘉陵關(guān)血戰(zhàn)……” 說到這里,他突然意識到什么,噤聲了,目光向我投射過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 “是……啊?!蔽颐銖娦α诵?。 體內(nèi)有一角崩壞。 眼前開始發(fā)花,回憶化作一陣陣黑影,涌上來掐住我的脖頸。眼眶發(fā)著熱,似乎要該死地濕潤了。 “女士!女士!”耳畔聽到了焦急的呼喊,影影綽綽的視界里,人影跑過來,扶住了我無力下垂的身體,“怎么回事?有沒有大礙?” “藥……”我喘息著,試圖將手伸進(jìn)隨身的包里摸索,氣體從越發(fā)緊窄的通路中呼出來,將聲帶震得嗡鳴發(fā)顫,“藥……” “藥,什么,什么藥,”年輕的聲音極度無措,隨著我的手一并伸進(jìn)包里,胡亂搜索一番,終于摸到了那個小小的瓷瓶,“是這個嗎?”他哆哆嗦嗦的,試圖將倒進(jìn)掌心的藥丸喂給我,但我吃不下,于是他拿了水來,將那些藥丸化進(jìn)去,再湊到我嘴邊。 水順著喉嚨滑下去。 心跳聲在瘋響,胸腔憋悶得快要死去,血液似乎全數(shù)充斥進(jìn)了眼球,一鼓一鼓,撐得脆弱的球體快要爆裂。 這幅皮囊還能撐住多久?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重影終于定住了軌跡,開始重歸原位。 藥物起效了。 “對不起,對不起,”青年在道歉,慌亂地詢問我,“是否需要去醫(yī)院?我這就帶您去,我沒想到……” 我沉重地喘著氣,胸中傳出哮喘一般的余響。 “無……無妨?!?無妨。 曾經(jīng)那靛色的男人也常這么說。 只殘留在記憶中的面孔浮現(xiàn)在腦海,嚴(yán)肅的,溫和的,高高在上的,卻那么親切。 眼睛漲熱得厲害,我將頭仰起來,靠在椅背上,以免充斥眼眶的淚意滾落。 “老毛病,”我說,“年紀(jì)大了……不添好處了?!?對面的青年喏喏無言,望著我浸在夕陽余暉中,只有三十多歲的臉。 現(xiàn)在是斗羅歷2658年,嘉陵關(guān)之戰(zhàn)結(jié)束的兩后。 原來已經(jīng)兩年了,時間過得真是快。 “真的不需要去醫(yī)院嗎?”他依舊擔(dān)心著我,“如果再說下去……” 我知道他想說什么。 再向后,就全是悲兆了吧。 但有什么關(guān)系呢,即便這具軀殼因承受不住而崩毀,也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 茍活了兩年,我早已心滿意足。 緩了很久很久,我才得到了繼續(xù)下去的力氣。 “剛才說到……教皇駕崩?!蔽逸p輕咳嗽。 “對于大供奉來說,情場失意又痛失愛子,明明身為99級極限斗羅,追殺弒子仇人卻數(shù)度落空,最后又被告知,真正的兇手其實是教皇殿獨挑大梁的現(xiàn)任教皇、孫女的親生母親……這樣的打擊實在過于沉重。” “沒有愛情,也失去了親情,殘酷的現(xiàn)實逼迫著他,迫使他將全部的情感都投入到神的事業(yè)中去。他將自己年幼的孫女送去敵營,將她作為所有的希望去培養(yǎng)。他重視著武魂殿中的一切,所有可能損及神業(yè)的事都不被允許發(fā)生,包括一些……不該有的私情?!?筆記聲凝住,青年看過來,遲疑:“三供奉與五供奉……” 我閉上眼睛:“東窗事發(fā)是意料之中?!?“但凡大供奉還是以前容忍遷就的大供奉,但凡大人和五供奉羈絆沒有那么深,但凡那次重要任務(wù)里,大人沒有因為關(guān)心則亂而落敗受傷,沒有讓大供奉認(rèn)定此事已經(jīng)損及了供奉殿的中堅力量……命運的玩笑也許就不會上演?!?“可是命運之所以稱之為命運,就是不可違逆,無法避免?!?“大供奉還是知道了一切。三個月后,光翎冕下獨領(lǐng)了任務(wù),離開了供奉殿?!?”我不知道他與青鸞大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確定他們有過怎樣的口角和爭端,我只知道,光翎冕下離開的那天,大人沒有去送他。他的傷明明已經(jīng)好起來了,卻仍舊固執(zhí)地不愿動彈,他傷愈的模樣,看起來比三個月前鮮血淋漓時更加痛苦難當(dāng)?!?所有的供奉們都知道了這件事,每個人都前去相送,只有三供奉沒有。 大人對我說:“如果想去,你就代我去吧?!?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什么表情,湛藍(lán)的眼睛蒙著灰色的霧。 我恭敬一福。 外面的天色那么灰暗,風(fēng)卷著薄云四處彌散,五供奉的白袍和雪發(fā)在暗沉的天色中閃著微光,他似乎在等待,見我來,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接著便揮了揮手,轉(zhuǎn)身,用和往常別無二致的驕矜語調(diào)說:“走了!” 我站在諸位大人的身后,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這位七十余歲的封號斗羅永遠(yuǎn)保持著少年青蔥的樣貌,可有一瞬間,在這陰沉的天下、冰冷的風(fēng)中,他離去的背影卻顯得枯朽而蒼老。 風(fēng)更烈了。 向來金光揮灑明凈如洗的太陽峰,竟然也會有這樣陰霾壓頂?shù)臅r候。 叁·[尾聲] “五供奉整整走了十五年?!蔽艺f。 對面的青年不過二十多歲,十五年對他來說是漫長到無法想象的歲月,從他驚愕的眼神中看得出來。 “十五年很長,但也很短,大人開始了斷斷續(xù)續(xù)長時間的閉關(guān),如同幾十年前光翎冕下來到供奉殿之前那樣。而對于我來說,每天的日子也是一樣的過,清晨起床,修修花,弄弄草,喂喂小雀們——啊,還有那只五供奉曾經(jīng)特意送來給大人添堵的聒噪鸚鵡,它實在太吵了,總念叨些不知所云的混賬話,也不知是從哪里學(xué)來,于是我就將它提到了外殿養(yǎng)著,大人看到了,也沒說什么。等到閑暇時我也會修煉,畢竟若是不勤奮,壽命跟不上,可沒辦法陪伴他走過未來的不知多少年?!?“那五供奉后來?” “五供奉后來當(dāng)然是回來了?!蔽艺f。 對面的青年面色猶豫:“那他與三供奉之間……” “他們還是兄弟,理所當(dāng)然?!?“哦,”青年點點頭,寫了兩句,又停?。骸啊值??” “是啊,兄弟。” 歸來的少年已經(jīng)與以往大不相同。他變得更加凌厲,同時也更擅長偽裝得頑劣和無所事事。他確實是不年輕了,即便有著那樣的好皮囊,深入接觸他的言行舉止,依然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在歲月流逝的痕跡。他開始像外面那些垂暮的老者那樣自稱“老夫”,配上那張永恒年少的臉,十足的荒誕。 “小毛頭一個,怎么來與老夫搶這稱呼?!蹦觊L他一倍的金鱷冕下曾經(jīng)這樣說他,全然無奈。 在二供奉眼中,整個供奉殿除了大供奉之外,余人一律是應(yīng)該受他管教的小孩兒。光翎冕下聽了這話也只是嘿然一笑,依舊自行其是。好在叫久了“老夫”,大家也就習(xí)以為常了。 他確實是老去了,但并非全然是壞事,歲月賦予他的不是只有蒼老,還有更加強大的力量,他的眼睛爬上了冰雪腐蝕的痕跡,左臂也成了非人的形態(tài),還有他的魂技——我明明記得他的第五魂技并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無間而至,追魂索命,無孔不入,足以令戰(zhàn)場上所有敢于因外貌而輕視這少年魂師的人心驚膽寒。 沒有人知道在他身上發(fā)生過什么,每個人也都默契地絲毫不提那段傷心的過去,假裝他自來就是這個樣子,假裝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供奉殿。 “十五年的時間,似乎完全斬斷了過往的情緣。大人和他還是兄弟,是彼此之間最重要的手足……之一,僅此而已。” “就和面對金鱷、雄獅、千鈞、降魔冕下時一樣,戰(zhàn)斗時互相幫襯,閑暇時飲酒聊天,但只有一點,大人的笑容變少了,也再沒有去過五供奉殿?!?“在這之后,武魂殿在教皇比比東的帶領(lǐng)下成長得愈發(fā)茁壯,魂師越吸納越多,力量越發(fā)展越強,終于有一天,武魂帝國的旗幟在大陸上打響。不得不說,比比東確實是一個有野心、有手腕、有決斷的人,比她的老師千尋疾要強上很多,這也是為什么大供奉明知是她殺了自己的兒子,卻遲遲不愿對她下手——看在孫女的面子以及考慮到兒子對她的虧欠確實是理由之一,但大供奉絕不是一個感情用事以致優(yōu)柔寡斷的人,他無情到可以為了神位傳承獻(xiàn)祭自己,當(dāng)然也可以為了帝國發(fā)展忍下喪子之痛。比比東身上有著旁人無法取代的作為領(lǐng)袖的價值,正是從她繼任并帶領(lǐng)武魂帝國壯大以后,幾乎再沒有過需要勞動供奉殿出山的任務(wù)……這同樣是她能力的證明?!?“至于后來的衰敗,”我輕輕吸了口氣,胸口中又開始憋悶,“有人認(rèn)為她被野心反噬,有人認(rèn)為她敗于操之過急……”我將目光投向年輕的記者,“說說看,從你的角度,你覺得是因為什么?” “哪有那么多原因,不就是對面出了個唐三?!毙∮浾咧苯亓水?dāng)。 挾公之名報私仇,成王敗寇。 我微笑:“不謀而合。” “您還可以繼續(xù)嗎?”小記者又有些擔(dān)心,“不然我們休息一陣,明日再……” “無妨,”我壓下眼眶的酸澀,將藥瓶找出來,又將藥丸吞下了兩顆,“這樣就可以堅持到結(jié)束了。” 堅持到結(jié)束,就好了。 夜色已漫進(jìn)了窗戶,天邊的月亮爬上來,淺淺的紫色霧氣縈繞其上,稀薄到仿佛一陣風(fēng)就會被吹散。 羅剎神已經(jīng)隕落,這是她殘留世間所剩不多的神念。 “供奉們很久沒有出山了,直到……”我繼續(xù)說。 “嘉陵關(guān)之戰(zhàn)?!毙∮浾叩吐暯由?。 “是的,”聲音艱難,“直到天斗、星羅大軍聯(lián)合進(jìn)犯嘉陵關(guān)。” “在此之前,降魔冕下已經(jīng)受命外出截殺天斗帝國皇帝雪崩,可惜碰上唐三,最終鎩羽而歸。如此算來,嘉陵關(guān)是供奉殿第二次對上他們?!?“太久沒有能夠令整個供奉殿如此興師動眾的事情了,相信很多人都預(yù)感到了一些東西。整個供奉殿傾巢出動,太陽峰上只留下了大供奉和少主。大家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只有彼時亟待神之傳承的少主不明白?!?“所有人都把她蒙在鼓里,一心渴望力量的女孩并不知曉,她很快就要失去這世界上最愛自己的親人。” “前往嘉陵關(guān)的前一晚,二供奉留在主殿與大供奉秉燭夜談。夜霧起又散,明月升又落,以青鸞大人為首,所有的供奉都跪拜在殿門之外,等待那座緊閉著的宏偉石門中傳出的最后一道旨意?!?“第二天,大家啟程了?!?去往嘉陵關(guān)的路好遠(yuǎn),仿佛已經(jīng)走了兩個世紀(jì)。每個人臉上都憂心忡忡,只有五供奉還能打起精神,時不時與雄獅、千鈞、降魔三位冕下玩笑兩句。 “到了嘉陵關(guān)可要認(rèn)真些,”雄獅冕下提醒道,“可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又跑又跳地玩鬧?!?“這還用說?!惫怍崦嵯缕沧?。 他的眼光很快速地掃過三供奉的位置。大人感受到了,半回過首,肅聲叮囑:“任務(wù)第一。” “知道了知道了?!鄙倌昴檬种溉《?。 他們相處得那么自然,似乎沒有任何曖昧情愫,和經(jīng)年累月的老朋友沒什么分別。 我同其他侍者飛在最后,一語不發(fā)地追隨。 身下忽然有金光成片,照得人難以睜眼,勉強去看,原來是天使軍團(tuán)。 光芒成群掠過去了,竟比我們的速度還要快些,為首天使在飛行途中向各位大人們行禮致意,隨即帶隊遙遙飛遠(yuǎn)。這下可牽動了光翎冕下的興致,他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支起了后背魂骨,冰藍(lán)雙翅薄如蟬翼,競賽似的朝天使軍團(tuán)直追而去。 “老五!”大人無奈喝了一聲。 銀光流星似的消逝,未作反應(yīng)。 “隨他去吧。”金鱷冕下從來只當(dāng)他是小孩,搖搖頭。 經(jīng)這么一鬧,氣氛似乎變得輕松了些。余下幾位冕下面面相覷,臉上多少綻出了些笑意。 “第一場大戰(zhàn)打得酣暢淋漓?!?雖然守住了嘉陵關(guān),但毫無疑問并不輕松。對面身懷神器的對手,還有難以擊破的昊天陣法,武魂帝國也付出了相當(dāng)沉重的代價。 供奉們或多或少受了傷,雖然守住了陣地,但天使軍團(tuán)的折損和供奉們的傷勢無一不為這場戰(zhàn)斗罩上了陰云。幾位大人們共同決議,將教皇比比東趕下臺,由供奉殿共同鎮(zhèn)守嘉陵關(guān),靜待著少主成神之機的到來。 我漸漸放空了目光:“我們是那樣渴盼著年輕的少主,渴盼著神的輝光降臨在嘉陵關(guān)上。” 哀鴻遍野,滿目瘡痍。 “可是,遲遲沒有。少主她一直沒有來?!?沒有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沒有人知道大供奉的犧牲是否換來了應(yīng)有的成果,士兵們?nèi)諒?fù)一日地駐守在城墻上,逐漸的,愈發(fā)惶惶。 軍心不穩(wěn),兵之大忌。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升起了不好的預(yù)感。雖然沒有人說破,但目光交互之間,大家都懂得。 這是一場死戰(zhàn)。 “大人。” 我掌了蠟燭,燭火明明滅滅,映亮了男人英俊的側(cè)臉。 他閉著眼睛打坐,淡淡的青光環(huán)繞,睫毛在顴骨上投下薄薄的陰影。 “外面怎么樣了?!彼麊?。 我猶豫著,謹(jǐn)慎斟酌著措辭:“還是老樣子?!?老樣子,往好處想是沒有更大的危機,往壞處想,就是沒有任何起色。 這樣耗下去,糧草撐不撐得住還是個問題。 “大家的傷怎么樣了?!彼謫枴?“都還好,在穩(wěn)步恢復(fù)中,想來再有三五日就差不多了?!?我回答了,那邊,他沒有再說話。 長久積累下來的習(xí)慣讓我意識到了什么,脫口而出:“光翎冕下……”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細(xì)微的神情變化讓我不知道再說些什么。 “……大人,”我低聲道,“已經(jīng)十幾年了。光翎冕下已經(jīng)回來了這么久,你們……” 這樣頑固的堅冰,何時能消融呢。 外面的天色愈發(fā)陰沉了。 “大人,您知道的,局勢不容樂觀?!?他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我輕輕嘆著氣,對他福了一福,道:“光翎冕下在城頭,屬下這就去看看他?!? “椋?!?即將退出屋門時,大人叫住了我。 他起身,將一枚小小的紙條交到我手里:“把這個給他?!?紙條并沒有折疊起來。 我看著那上面的字,眼睛漸漸濕潤了。 城頭,寒風(fēng)席卷。 風(fēng)吹起了銀色的長發(fā)。雪白的身影坐在城墻上,腳耷拉在下面,眼睛展望遠(yuǎn)方。 入目是灰色的天,飄揚的殘旗,還有遍地橫尸的廣袤戰(zhàn)場。 “冕下?!蔽逸p輕福了福,叫他。 少年模樣的封號斗羅沒有回頭。 “你來了?!?他的回應(yīng)很淡。我思考著將紙條遞過去的契機。 “形勢看起來不太好,對吧?!彼p聲道。 “……嗯?!?“以前,”他又說,“多有冒犯。”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無非是常拿我當(dāng)由頭,對著大人飛醋的舊事。 可他是神的供奉,何必跟我客氣? “沒什么,”我微笑,“卑職都明白?!?他輕輕側(cè)過臉,用姣好的那只眼睛看著我。 一張紙條遞過來。 我怔住了。 “請把這個轉(zhuǎn)交給他。”他說。 兩張不太一樣,但都寫了字的紙條。 頭頂?shù)年幵扑坪跎⒘诵?。我笑了起來,伸出手,朝他道:“實在是巧,卑職這兒也有一張呢。” “那……后來呢?” 明明是足以告慰人心的事,小記者聽完了,神情卻悲傷起來。 “后來?”我道,“后來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么?!? 戰(zhàn)爭打起來了。 比比東回來了,在戰(zhàn)場上布下了巨大的法陣。 聽說她可以將大供奉叫回來。二供奉將此視為救命稻草,答應(yīng)了她的一切要求。 可是人死真的能夠復(fù)生嗎? “你真的相信嗎,大供奉已經(jīng)不在了,那個女人的鬼話……” 屋內(nèi)傳出激烈的爭執(zhí)聲,是光翎冕下的聲音。 “事到如今,是否相信還重要嗎,”大人的語氣滿是疲憊,“重要的是,二哥他相信,并且篤信不移?!?良久。 燈影閃爍著,將一站一坐的兩個影子投在窗紙上。 “三哥,”少年的嗓音低低響起,“我可以拼上自己去賭這渺茫的可能性,但是我不希望你們……” 他的聲音停了許久,才道:“尤其是你。” “如果你也去賭,如果輸了,我不能接受?!?他的聲音沙啞悲愴。 薄薄的窗紙上,他的影子動了,朝坐著的男人而去。 兩道影子輕輕擁了在一起。 “不會有事的?!弊詈?,大人這樣說。 戰(zhàn)爭的機器終于啟動。 神之間的戰(zhàn)斗并非常人可以企及。凡人之軀在這樣的戰(zhàn)場中,只有被轟鳴的死亡車輪碾作肉泥的份。 肉泥化作養(yǎng)分,滋養(yǎng)著頂空的羅剎神。 紫光,金光,藍(lán)光,紅光。 世界是瘋狂旋轉(zhuǎn)的萬花筒。 無數(shù)的軀體填進(jìn)去,永遠(yuǎn)塞不滿貪得無厭的巨嘴。 別再打了,不應(yīng)該再打了。 到處都是血,都是慘叫。活著的人死去,死去的人復(fù)生,連同殘余的生命一并拖入地獄。 這樣下去,到底誰贏了呢。 權(quán)力的爭斗里,普通的生命絕不會贏,他們的作用,就是為最終登頂?shù)娜酥鹧獾碾A梯。 或許過于痛苦的記憶會讓人失憶,大腦本能地規(guī)避著超出限度的刺激。我已經(jīng)記不清當(dāng)時的場面了。 慢慢想,慢慢想。 慢慢想。 會想起來的。 從指尖開始,身體急劇發(fā)顫,直到精神也開始戰(zhàn)栗。 “女士!女士!”青年驚恐的聲音響起。 想起來了。 回憶像是有聲的電流,滋滋啦啦,竄在腦中。 我想起來了。 最終的結(jié)局。 銀白的身影再度渾身浴血。 第一次是剛?cè)牍┓畹?,第二次是背?fù)著任務(wù)中替他抵擋攻擊而身負(fù)重傷的青鸞大人回來。這是第三次。 也是最后一次。 血色的天空中,那枚青色墜落下來。 我已經(jīng)什么都想不了,顧不得,說不出,看不到。 我拖著殘軀,瘋了似的向白衣的少年奔去。 “你不待在他旁邊,跑來做什么!” 原本冰藍(lán)的箭也已經(jīng)成了鮮血的顏色,少年一箭逼退成群的敵軍,朝我怒喝。 不知哪來的殘肢碎肉飛來,砸在身上,落在臉上,血淌進(jìn)嘴里,但我已經(jīng)毫無所覺。 “冕下……冕下……”我撲過去,格格顫抖著,抓住他的衣角,抖到幾乎說不出話,“大人……大人……” 他看著我,臉色變了。 “大人……”我的眼淚流了滿臉,“三……” “——三哥————?。。。。?!” 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千鈞冕下幾欲撕破嗓子的呼叫。 天空綻放嗜血的紅光。 少年望著那里,臉色變得慘白。 慘白的臉,漆黑的眼珠,渾身鮮紅的血液,他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千鈞的呼喚再度響起。這次是在叫五供奉的名字,叫他去那里。 少年一把甩開我,踉蹌了兩步,瘋了似的狂奔而去。 “待我趕到時,一切已成定局。” 孤寂如死的殘陽里,茫茫無盡的血色鋪了一地。 少年跪在地上,將染紅了的靛色軀體抱在懷里。 光翎冕下雖然愛耍脾氣,但畢竟孩子心性,所有的別扭也只不過是一陣,稍微哄一哄,很快就喜笑顏開了。 以前我不懂,總覺得大人很累,實在太溺愛,太慣著,太無底線地包容自己的心上人,兩人鬧別扭,總是要哄他,真的太累了。 可后來我看到,大人哄他的時候,眼睛都在微笑。 那時我懂了。 他是深愛著他的。 因此,他所有的任性,驕橫,不講道理,都成了玻璃展柜里需要被愛惜和呵護(hù)的寶貝。 所以后來怎么就能下定決心,將深愛著的人從心里連根拔起的呢。 怎么能忍受沒有他的痛苦呢。 怎么就錯過了那么久的時光呢。 怎么能忍受他離開這么久,終于回來了,卻永遠(yuǎn)不再接近自己了呢。 想他的每一秒,見他的每一面,觸碰不到的每一個瞬間,都是極端的酷刑吧。 命運的殘酷之處就在于,總能讓心意相通的人們互相和解,又在下一刻將其中一方奪去。 怎么就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呢? 那個曾經(jīng)好哄的少年,現(xiàn)在居然哄不住了。 他抱著懷里的軀體,身體劇烈地發(fā)著抖,戰(zhàn)栗到像是快要碎掉。 神采飛揚的眼睛如此空洞,像靈魂被抽走的人偶。 他的臉上全是血,噴濺的,涂抹的,還有不明顯的血色指印。那是大人撫摸他的臉頰,留給他最后的痕跡。 周圍的敵軍堆成了山,他們死于冰藍(lán)色的箭。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于動了。他自尸山中央直起脊背,抱起了懷里的身體。 男人明明那么高大,在沉重的生命流逝之后,余下的軀殼比羽毛還要輕微。 一步踏出一步,白影帶著心上人離去,從來穩(wěn)當(dāng)?shù)暮蟊澄⑽u晃,像是壽命臨近極限的鐘擺。 “三哥,我們回家了?!?他說。 眼淚一旦干了,就再也流不出來。 對面的青年滿面濕痕,筆尖早已停頓。 起風(fēng)了,天邊月亮圓圓,環(huán)繞著的最后一絲紫霧漸漸消散。 腐朽的身體無以為繼。 “啪嗒?!?是什么東西落下的聲音。 不是眼淚,是身體。 青年看過來,驚恐地睜大了眼。 一截手指落下了,在觸及地面的瞬間化作黑煙消散。 接著又一節(jié),第三節(jié)。 接著是手臂,腳掌,小腿。 我呆呆地垂下頭。 身體在消散。 對了,我想起來了。 我早已死去,死在了那個吞噬生命的戰(zhàn)場里。 我只是一個亡靈,一個借著神界還未徹底消亡的羅剎之力停留世間,遲遲不愿離去的魂魄。所謂的肉體已經(jīng)開始腐壞,我的靈魂也將消亡世間,不復(fù)存在。 將所有的故事留在世間,這就是我的終點。 “不必害怕?!蔽冶M量放軟了語氣,對青年說。 “也許我會留下一些東西,骨頭……或者什么,請把我?guī)Щ卦?jīng)的太陽峰下,埋葬在那里,好嗎。” 青年看著我,又哭起來。 最后的最后,目光望向了窗外。 云彩在動,它們交匯融合,仿佛白衣青影。 天邊的風(fēng)啊,它長吟著悲歌。 有情的人們,于末路終處聚合。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