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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故事·耳食錄(二十八)

2023-07-09 23:28 作者:柳龍君  | 我要投稿

耳食錄·卷十二


109,婉姑

  龔生,是個輕浮淺薄之人。年二十余歲,在開元寺借住讀書。此前,有個典史的女兒死了,靈柩停放在寺中,與龔生的住處隔了一個院子,過兩道門可通。女子名叫婉姑,很美,會做詩。年紀十六歲,尚未出嫁,因情而死。龔生聽說后很仰慕她,來到她的靈柩前,調(diào)笑著說:“小生是有情人,死也是有情鬼。依柳夢梅與杜麗娘的故事,難道您就不可以還魂生子嗎?”寺里的僧人笑話他,而龔生并不在乎。又一次跑去戲言說:“你一個青春佳麗,獨自寂寞地處身泉臺,怎可以沒有男人呢?又難道不顧念一個獨身男子通宵不能入睡嗎?”

  這天夜里,龔生獨自在空寂的庭階之上擺弄著衣袖,明亮的月光吞沒黑暗。忽然微微聽到隔院傳來女子的歌聲,聲如鶯燕,很奇怪寺僧住的地方哪能得容此摩登女郎?傾聽良久,原來不是歌聲,是吟詩之聲。此時微風貫耳,字字清越可辨。詩云:

“棠梨花老杜鵑殘,玉磐凄涼翠袖單。

不耐瀟瀟連夜雨,斷腸明月又添寒。”

龔生憂心地說:“哪得如此悲涼之調(diào)呀?”接著又聽到吟道:

“紫玉多情忽化煙,曲中誰唱《想夫憐》?

鏡臺長掛葳蕤鎖,小小眉彎畫不全。”

  龔生嘆息道:“詞句越來越好而心情卻更加悲傷,這是哪來的佳人,愁怨成這個樣子?”

  忽覺陰氣浸肌,毛發(fā)豎立,看到一個女郎從院墻角那邊婀娜多姿地走過來,面頰如仙如畫,亭亭玉立,笑著對龔生說:“承蒙多次掛念?,F(xiàn)在來了!”龔生失驚,猛然醒悟現(xiàn)在臺階下的香魂就是棺材中的白骨。呸一聲扭頭就跑,女子也緊追不舍。龔生大聲呼叫,寺僧們?nèi)计饋怼S脽魻T一照,見龔生趴在地上,神情已經(jīng)癡呆了,口中不停地叫著“婉姑”。僧人已知是被女鬼所魅,急忙通知他家人,用車拉回去了。但他那種癡呆亂語的癥狀,一天天嚴重起來。其家非常擔心,請道士作符咒無效;請醫(yī)師進湯藥,也無效。龔生已氣息奄奄,嘴里還在說:“我與婉姑是百年情好,大義不允許我一個人獨自活在世上。只求將我們埋在一起就行了?!?/p>

  龔生的朋友白云,是個風雅之士,擅長做文章。弄明白個中緣由,就寫了一封書信在婉姑的靈柩前焚燒后,龔生不幾天就完全好了。書信是這樣寫的:

  聽說婚配事大,姻緣簿上必訂三生;夫妻情深,溫柔鄉(xiāng)里何難一死?發(fā)誓于朗朗白日,生不同室但死必同穴;心托于清高之境,身形已滅而忠誠不減。然而都是同吃同睡共生存,在天地間結(jié)大義,用琴瑟抒寫純心。一朝離別,孤獨鏡里的青鸞;半道撒手,剩下釵頭的白燕。因而神傷舊夢之中,甘愿殉身給美人;無意另尋新歡,指望合葬于同冢。疑精衛(wèi)神鳥能解意,將千秋比翼;借墓地古樹以還魂,增百尺相思。

  其或占卜已得佳偶,但花車尚未起駕,含蕊花兒過早凋謝,無瑕美玉已然埋葬。思想未試歡好,欲尋幽冥之樂;感傷無依蒲柳,追求故去之偶。月老紅線尚在,能重牽己斷之魂;黃泉之土難干,可長做同眠之夢。都因夫唱婦隨的大義還尚存人間,使得男歡女愛的感情無生死之別。

  又有可能是你生前與鐘情之人曾有數(shù)面之緣,相互許下同心,借丫鬟代做紅娘,用紙條往來傳達情意。誓做鴛鴦不獨宿,愿為蝴蝶以雙飛。尚未預(yù)見未來,忽然陰陽相隔。郎望佳人玉容已逝,只剩梅花淚濺;女思公子相隔無言,空余桃葉殘歌。這正是黃衫客之所以挺身而出于霍小玉生前,霍小玉之所以含恨而死于其后的根源。

  而婉姑以碧玉般的青春年華,竟如“綠珠捐粉”那樣抱恨而亡。人都憐香惜玉,同類哪不傷心?我不偷香,也同樣為其含悲嘆息!然而沒有起死回生的絳雪丹,沒人能夠留住婉姑的性命,彩云易散,仍然加入了駕鶴西歸行列。既然已回歸清凈世界,當應(yīng)不念風流舊債。更何況身同嫩柳,未曾結(jié)下夫妻婚姻;未到桃夭出嫁時刻,怎知思念丈夫的滋味?而對于龔生來說,連陌路相逢都談不上,有如天壤之隔。良緣對于用作題詩的梧桐葉來說是很吝嗇的,除非是紅葉傳情那種堅貞不屈的愛情,水溝里不會見到顧況另外的新詩;撲面桃花相隔,遇仙的劉晨中途放棄再尋舊路被洞口阻絕。玉釵已葬塵土,宋玉怎能用其掛冠;寶槨已被云封,誰為子蛻感嘆?沒聽說過晉朝溫嶠用作下聘的玉鏡臺,可以在黃泉之下聘娶麗鬼,也沒聽說石崇的珍珠,還能在地府中買到美妾。即便是情根已斷而心未斷,不甘心荳蔻之花尚未開放,然而色界本來是空而又空的,誰真會為牡丹花去死?況且原本是貞魂稍蕩于地下,卻讓污穢的事跡流傳于人間,白骨都為此含羞,青山怎能消除流言?你本來沒有什么過錯,應(yīng)該讓清白長存,魂兒歸來,那能使門庭受到玷污?姑且存此誠念,何以感到孤獨呢?

  嗚呼!作為見證的金鈿盒已空,金碗不能再做定情之物;玉鉤斜畔香魂已冷,無玉簫女與韋皋再世相愛之緣。崔羅什人神交接的傳說本是無稽之談,杜麗娘的行為難道能隨意效仿?我因特地為朋友傾訴心事,所以不避瓜李之嫌;你應(yīng)該速速放龔生還家,不要說這是美滿婚姻可托。

  從此瑤臺浣露,世間知有許飛瓊;蓉苑看花,滅上豈無丁文雅!


110,王侍

  饒州景德鎮(zhèn),是江右的一個大都會。商賈匯聚,士大夫們也常常在此居留。

  同里人王石林侍御還是舉人時,曾在客居在那里,住在撫州公寓的西偏屋。其公寓正房素傳不安靜。在侍御來之前有個同郡的某君在正房居住,白天能見魑魅,夜晚童仆驚哭,被攪擾得無法安寧,因畏懼而遷走了。某君一走,侍御決定搬進正房下榻。眾人都將情況對他講了,侍御鎮(zhèn)定得很。時間一長,一點怪異的事情都沒發(fā)生,兇宅于是變成了吉宅。

  另外,侍御所居住的地方,一向有所謂的“三圣公王”,歷來能禍害人。當?shù)孛癖娮隽艘粋€小石龕將其雕像安置在里面,逢時過節(jié)的供奉十分恭敬。有人動了石龕旁的樹木、石頭,或語言不敬,總會立即被射死,輕的也弄殘廢,發(fā)生這種情況的已有多人。侍御的兒子典華孝廉兄弟,當時很年少,聽說后很憎惡。來到石龕前羅列數(shù)其罪行,取出雕像劈碎燒了,將灰燼撒到糞坑中。眾人都很恐懼,說是神發(fā)怒不可預(yù)測,將事情告訴了侍御。侍御笑笑置之不理,最終也沒發(fā)生什么事。后來神托夢給鄰人,求他再做一個新的雕像。鄰人重新立了雕像,至今香火不衰,但原先那種動不動就禍人的囂張氣焰已消逝了。

  非非子說:左丘明的話說得對,確實“妖由人興”!從侍御父子的故事來觀察,也可從中看出這個道理。是他們的正氣所震懾嗎?抑或是貴達之人的征兆?所謂“三圣公王”,搞不清是個什么神,這個稱號本身就很不本分。我們郡下鄉(xiāng)里處處都有這個東西,大多能祟人。深究它的所作所為,大概屬于厲鬼之類。考察被它禍害過的,都是些將要衰敗的人。還能化為神燈,燈光顏色淺綠與正?;鹧娌煌?,離地尺把高,隱隱顯示出腳跟,像是人提著燈籠走路,時明時滅、時多時少不一定。走夜路的人常常能見到。我童年時陪同太夫人的板輿,從信州回家。離家還差幾里地,天就黑了,又沒處能弄到火把。忽見前面出現(xiàn)了神燈,相隔一丈左右,引導著轎夫前行。又追它不上,全靠它認路。等到了本里的大門就消失了。這時家僮已捧著書在路邊迎接。神燈消失的地方,就有本里供奉的三圣龕。三圣對于我,算是有恩惠,我也將其視為神。如侍御兒子的做法,則是出于泄公憤了,這種義憤能讓人膽壯。


111,東岳府掌薄

  明朝末年,成都有個卿貳【次于卿相的朝中大官】,有個十九歲的兒子,忽然得暴病死了。過了幾個月,這位大官夢見兒子對他說:“孩兒生在富貴之家,過慣了豪華享樂、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近來在東岳府當了一名皂役,既辛苦,又讓人看不起。有位吏部大員的兒子,本來同我一起當差;不久以前,新判官前來上任,他同吏部大員原來有交情,就把他的兒子調(diào)到了內(nèi)班,最近又升為錄事。父親您的親朋故舊、當權(quán)為官的不少,為什么不能托一托人,讓孩兒別再干這份苦差使呢?”父親醒來,很是傷心。他絞盡腦汁想法子,可是陽世和陰曹互相阻隔,實在無計可施;只好寫了一封長信,在東岳廟燒了,大意是請求東岳君關(guān)照他的兒子。

  不想又夢見兒子前來訴說:“您的書信幸虧被門房扣押,沒有給東岳君看到,不然會惹出事來。東岳君怎么肯徇私情、辦私事呢!孩兒打聽得您的同寅張伯伯不久要到東岳府來掌管文書簿籍,您可以趕快送兩萬錢給他,求他給想想辦法,孩兒就可以不再干這個差使了?!备赣H睡醒后還清楚記得。心想張公是我的至交,這樣小事求他,哪里用得著送禮!而且事屬虛無縹緲,真假還很難說,又恐怕白花了錢,便前去拜訪張公,同他談了自己的夢,卻沒有送錢。張公驚訝地說:“莫非我要死了嗎?果真如此的話,您就只管放心吧?!备赣H連聲道謝而去。到了兒子所說的日子,張公果然死了。

  十多天后,兒子又來在夢中對父親說:“父親您舍不得花錢,結(jié)果不但辦不成事,反倒落得受氣,孩兒好幾次去求見張公,打算用子侄之禮待他,都被門房當差的攔住,見不成。最后倒是見著了,誰知他怒沖沖地說:“我同你父親偶然在一起做官,本來非親非故,又沒有金帛財物的交往,即使在陽世囑托辦事,也不能為成全你們而有礙我廉潔公正的好名聲。何況陰曹和陽世時間不同,情況也不同,我同你父親既無交情,你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同眾衙役并沒有兩樣。陰司的律條不能輕易違背,官署的大門不能因私事出人,你屢次違犯,決不能輕饒。不然,府君知道了,還要說我執(zhí)法不嚴呢。他打了孩兒三十大板,把孩兒趕了出來。上次孩兒就曾說過,料到會有今天的。假如送點禮,怎會至于如此?就拿吏部大員之子對于判官,也不是只說句空話,一毛不拔的?!眱鹤涌拗吡恕8赣H又氣又恨,醒來后憂郁成病,幾個月后也死了。


112,段生

  有一個姓段的書生,遺失了他的籍貫和名字,年紀十七、八歲,神姿秀朗,當時人們將其比作潘安、衛(wèi)玠等美男子。他從小失去父母,家計貧寒,而鄉(xiāng)鄰、親戚朋友多器重他,時常得到他們的一些錢物資助,得以維持基本生活。段生對自己的聰明才智很自負,銳意進取,也常常想到如果不脫穎而出,終不免淪為窮鬼被人瞧不起,因而求取功名之心十分強烈。應(yīng)童子試獲得秀才,取得入官學資格。因未能獲得州縣舉薦,就跟幾位親戚好友湊錢入太學。后赴京都應(yīng)順天鄉(xiāng)試,又落榜。因盤纏不足,就留在京師,以圖再考。

  城東有處小宅,素來不安靜,房主人因這個緣故,租金十分便宜。段生并不知情,就租下住了。自夏到秋,沒出現(xiàn)過怪異的事,只不過一天到晚對著枯燥的紙窗和石炕,感到很孤悶無聊而已。一天晚上,段生熄滅蠟燭睡下,不一會兒又醒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綃帳繡被之中,蘭麝芬芳撲鼻。段生吃驚地坐起來四處張望,室內(nèi)則是油漆過的幾案銀制的燈臺。一個人影投射在墻壁上,原來是一位女郎背對著燈坐著,頭上的釵光鬢影,隱約撩人,而身上的明珰玉佩,不時叮當作響。段生不禁寒毛豎立,急切地問:“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女郎側(cè)身斜望,半露芳姿,過了一會兒才流鶯語燕似的說:“您自己來到這里,反而不知?我不問你,反倒問我?”說罷,仍轉(zhuǎn)臉背燈,只聽見輕微的嘆息聲。段生本來比較膽小,不敢再多問,只是將身子蜷縮進被子里,出汗如蒸籠,不覺昏昏沉沉,竟然睡熟。等到醒來時已經(jīng)殘月照窗,遠處拂曉的鐘聲傳到枕畔,依然是孤枕獨眠而已。因而以為是做了個夢。

  第二天晚上入睡之后,忽有人將自己搖醒,正是前一晚上背燈而坐的女郎,她微笑著不說話。段生仔細看她,發(fā)現(xiàn)她有傾城冠世之姿,一切疑懼頓時消解,于是推開枕頭抱著被子坐起來,詢問女子的家族姓氏。女子低聲回答說:“天下竟然有如此倉促的客人,兩次來我家造訪,還不知主人的氏族。我姓杜,名蘭秋,原籍洛陽。起初跟著父母,搬到這里來的?!倍紊埱笕グ葜]她的父母,蘭秋說:“我父母后來又搬走五年了。只留下我和婢女小鈴住在這里?!庇謫栍行┦裁从H戚往來,蘭秋說:“沒有。只有幾個異姓姊妹,都住在別處?!倍紊睦锇底愿吲d,漸漸以一些輕浮的言辭挑逗她。蘭秋紅著臉不回應(yīng),低著頭搓捻著衣帶而已,玉手纖纖,好像麻姑仙子的手指。段生心中大動,上前握住蘭秋的手腕求歡。蘭秋雖略作抗拒,但面對段生的放蕩姿態(tài),漸漸不支,于是低聲罵道:“哪來的小郎,太惡作劇,讓這個世界上再沒有貞潔之人?!庇谑墙庀乱律眩善渚旌?。儼然還是一個處子。

  一會兒一個婢女敲門進來,手里捧著一個器皿,放在桌子上,說:“茶來了?!辨九簧砬嘁抡?,十分艷麗。一見到段生,臉上顯露出怒色,說:“誰家秀才這么不守法度,快點讓他受‘水厄’,以懲戒他穿花拂柳之罪?!倍紊勓允只炭忠苫?,不知如何回答。蘭秋看著他笑一笑,對婢女揮揮手說:“去去!狡猾的丫頭,故意用話來嚇唬人,不怕嚇破書癡的膽嗎?”婢女偷偷笑著出去了。女子對段生說:“她就是小鈴,我的貼身丫頭,不用害怕?!倍紊@才敢大喘氣,慢慢想明白“水厄”之說【雙關(guān),表面意思是被淹死,亦是指飲茶】,問蘭秋:“你喜歡喝茶?”蘭秋撫著他的腮說:“虧了小郎聰明能想到這,我生平實有喝茶的癖好,自稱女中茶仙盧仝,所以婢子們聽慣了這一說。不知道小郎空腹,能做左紈素【左思之小女,善飲茶。這里是蘭秋用以自稱】的勁敵么?”段生也特別愛喝茶,回答說:“黃庭堅之所以窮,一半因為‘車聲羊腸’,七碗之技算得了什么?【《七碗茶》是唐代詩人盧仝在少室山茶仙谷茶仙泉隱居時所做的的七言古詩,這里代指品茶】”蘭秋說:“書生先拿大話嚇人,這是老一套。姑且試一試?!庇谑潜鹨路麓?。段生從后面開玩笑地抓住她的腳說:“新花剛剛承受雨水,沒人只用眼睛來摘吧?”蘭秋回頭看他一眼,怒目而視,臉上忽生潮紅,找不到合適的話回答,就拽起段生的衣服看了看,扔在地上說:“蘇秦的貂裘破舊了,落第的書生窮成這樣,還好意思隨隨便便對人作此丑態(tài)!”段生不覺羞愧不安,嘆息而起。蘭秋又安慰他說:“剛才說的只不過是玩笑話而已。大丈夫不因為穿的破舊而感覺丟人,怎會為敗絮而慚愧?”立即撿起衣服,幫段生穿上。

  旋即取來茶碗傾茶對飲,段生沉重的心情略有緩解,邊喝茶邊嘆息道:“貧窮不是病,不值得讓人怏怏不樂!就因為主考官都是些迂腐淺陋的冬烘先生,才使得讀書人因失意而煩惱,胸中太多感觸,特別感到懊喪!”蘭秋說:“這也不全對。我聽說過曹沫不因為三次吃了敗仗感到恥辱,卞和不懼兩次刖足之刑,因其能隱忍得以獻玉,從艱難困苦中獲得成功。看他們的所作所為,意志信念深了。即李白所說的‘千金之弩,一發(fā)不中后不再試射,就應(yīng)當摧折毀掉,永遠不再讓它可用’,做一個一無所有的妙手空空。士人真正有才,到哪里不行,而讓自己如此苦悶?”段生說:“這些是老生常談,誰不明白?以將終身托入其中,因為一開始并不了解這些罷了。我之前看到你,背著燈光嘆息,也好像有很沉重的憂心事。以你的年輕美貌,有什么放不下的,也愁苦成這樣,難道是‘為郎憔悴’嗎?”蘭秋不覺悲上心來,說:“我的愁苦,遠遠超過了落第秀才。如今人如孤月,命如薄云?;厥桩斈?,也曾幾度春風,懷有漢成帝時衛(wèi)姬一樣的深痛,好比離魂倩女,人世的孤獨凄涼,誰比這更甚!”言罷,鼻涕雙垂,放聲啼哭。段生也覺心中凄然,淚濕睫毛不能自已,頻頻用衣袖為蘭秋擦淚,用寬心話相安慰。丫鬟小鈴聽見后,也來勸慰。這才止住啼哭,然而粉臉上淚痕縱橫,慘黛的長眉上還都是盈盈的秋水。

  于是傾茶再喝,各訴衷腸,在喁喁絮語之間,已喝完好幾壺。蘭秋雙臉顯出紅暈,像是喝多了酒一樣,越發(fā)看起來媚艷撩人。段生的狂興難以自禁,推辭說茶已經(jīng)喝足了,說是想喝能讓人成仙的藍橋瓊漿了【出自唐《傳奇·裴航》:裴航于藍橋驛口渴求水,遇見仙女云英,因向其母求婚,歷經(jīng)磨難,滿足了其母的條件,終于與云英成婚,雙雙仙去】。女譏笑道:“化解郁結(jié)的苦茶已經(jīng)喝夠了?我這里還沒有做好接受你投降的準備,那就再賜金莖露一杯?!弊屝♀徟醪杞o段生,段生勉強再喝一碗,說:“胸中有奇渴,不是苦茶能消解的?!毙♀徥帐安杈咝χ吡耍m秋也笑著不再喝茶。就又上床休息。段生戲言說:“溫柔鄉(xiāng)中宿,死也不冤枉?!碧m秋說:“我本與君有夙緣,不想在今晚就了結(jié)?!倍紊犢砭壷f,轉(zhuǎn)而更加疑惑,說:“一個人在外獨眠,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奇遇?恐怕是夢神在戲弄我,并非有什么夙緣,僅僅只是一個幻夢,空向梅花惆悵而已!”蘭秋說:“天下恐怕沒有此夢,夢中恐怕沒有此人,人中恐怕沒有此景。郎既喜歡做夢,就與郎同做一夢又何如?”段生因為她的這句話寬心不少,但始終有些懷疑,等到蘭秋睡著后,偷偷從褥墊下面搜出一只繡鞋,藏在懷里,以等白天驗證是真是夢。起初想一夜不睡直等天亮,由于二人廝纏,疲倦不支,最終沉沉睡去。到了早晨,蘭秋已經(jīng)不在了。而藏著的繡鞋依然如故,纖小如同新月,花樣精巧絕倫,但無論如何與人間的美女所穿并無區(qū)別。驚嘆了好半天,想到自己的經(jīng)歷并非夢,而也想到蘭秋也不是人類,驚疑恐懼充塞于胸中。接連三晚,都未合眼,但一人獨寢如故。接著又想起這番經(jīng)歷的美好,心中十分思念,每天把玩著繡鞋,看得像連城璧玉一樣珍貴,認為是美人的遺贈,物在人無,倍覺珍惜。

  到了第四天,天剛黃昏。段生只覺無聊,恍惚中上床睡了。忽見蘭秋撩開帷帳凝視著他,輕輕在他臉上拍著,說:“書生乃是滿腹文章不同凡響的人物,卻偷人貼身衣物干什么?所謂打洞穿墻行竊之類,不是指你嗎?”段生驚喜,回應(yīng)說:“密州刺史如真的不是守鞋人,仆從哪會偷鞋?應(yīng)當說是用這種方法迫你盟誓而已!”當時小鈴在側(cè),佯裝怒道:“窮酸丁作賊,逃竄了三天,現(xiàn)在還如此嘴硬,請小姐下令捉拿他長跪,以懲前毖后?!鄙锨皩⒍紊鷱拇采侠聛?,按住讓他下跪,蘭秋笑道:“郎君已經(jīng)很可憐了,姑且饒了他。讓他出力以立功贖罪?!倍紊残χf:“你的厲害招術(shù),隨身都是,怎么也無用武之地了?”小鈴說:“昨天高七姑遞柬來,約我們夜晚相聚,想是又欠了她的詩債,何不讓小郎同往,一分高下?”蘭秋說:“不是你提起,我差點忘了。如此的雅集,他一個窮酸早就技癢了,會扛著大旗先跑的,還用得著勸駕?”段生笑道:“既然想乞師解圍,還用激將法,真是智囊。盡管如此,但夜深了,心神不定,怎敢前去?那邊倘若問起這個偷香的韓壽是哪來的【晉賈充女午悅韓壽,其婢為致意,韓乃逾墻與之私通。午偷武帝賜充異香贈韓。此香著體,數(shù)月不散,終被充發(fā)覺,遂以午嫁韓】,將如何回答?且不是大雁撞上魚網(wǎng)那樣陰差陽錯了嗎?”蘭秋說:“桃源中的女伴們,都司空見慣了,不必擔心唐突。我也自有袖里兵,用不著捉刀人。之所以讓你一起去,完全是擔心小郎在家孤獨而已?!倍紊谑谴饝?yīng)了。

  小鈴在前面引路。剛一出門,便覺西風刺骨,寒露侵膚。一片孤月從東而來,留下松陰檜影,滿地蕭瑟凄涼。約行幾百步遠,隱隱可見燈光,投射在樹林外。不一會兒來到跟前,則是一所豪宅,被一些茅屋土室環(huán)繞著。幾聲叩門,有一個女傭開門迎入,三人徑直來到堂屋。蘭秋向內(nèi)屋喊道:“不速之客來到,主人為何如此回避?”一會兒有位美人從里屋走出,年約十八、九歲,美貌含情,與蘭秋一般姣好。笑道:“我還當是什么貴賓呢,原來是紅拂女帶著男人私奔罷了。”段生局促不安,只是謙讓,嘴中無法措辭。美人又說:“富家子弟原來就是這個樣子嗎?”段生私下詢問小鈴,才知道美人就是七姑。

  七姑請他們進入內(nèi)室,段生惶恐地稱不敢。蘭秋說:“我郎就是彼郎,何必拘泥于形跡?”挽起段生就往里屋走。七姑罵道:“臭丫頭唇鋒刺人這么厲害!”段生到這會兒已不再膽小,回頭看著七姑,笑著道謝。七姑低著頭,不作回應(yīng)。既入內(nèi)室,但見素壁文窗,斐幾華榻;獸爐蘊香,一縷青煙裊裊;圖書筆硯,位置駢比羅列。燭光之中,遙見階前排列著的盆花,綠葉紛繁。段生問道:“什么花如此艷麗?”女傭告訴他說:“斷腸花。”段生拿著蠟燭上前細看,只見胭脂點點,嬌楚可憐?;仡^再看各位女子,臉上都有凄惋之色。

  旋即聽到剝啄的敲門聲,七姑讓女傭前去應(yīng)門。頃刻,領(lǐng)著數(shù)位女子走進來。其中一位年約四十余歲,面部枯瘦,一位三十左右;一位年二十多歲。各自相見寒暄,都是左右的鄰女被七姑招來的。一番讓座之后,設(shè)下茶飲,及幾樣山果,十分雅潔。段生這才詳問七姑的家世,七姑答道:“我是高縣尹的女兒。父親在福州為官,留下老母與我住在這里。一月之前,姐姐將老母接去了,還沒回來。”段生道:“大家風范,本就不一般?!逼吖锰撗猿陮?,談吐中言辭閃爍。各位女子游詞浪語,無所不至,唯獨七姑正襟端坐,莊語不佻,然而眉眼之間很在意段生,段生不解。

  一會兒,年紀四十多歲的女子說:“七姑見召我們?yōu)槭裁词拢俊逼吖门踔柰胝酒鹕韥?,說:“行令喝酒,連日紛亂。今有玉郎在坐,不可用俗事敗興,只宜剪燭烹茗,各賦新詞。如詩不成,按《玉川茶歌》罰飲茶數(shù)碗?!蹦俏蝗鄽q的女子笑道:“主人不想破費,只是以一點茶葉來顯示忠信,如此托大還想做盟主嗎?”那位二十多歲的女子說:“也可說是拿的東西很少,而所祈求的東西太多了?!碧m秋說:“良夜苦短,沒事別用口舌殺風景,還是按七姑的提議,為以后留下一段佳話。不要老是議論酒食這個話題,讓舞文之士又要像蘇軾那樣寫《老饕賦》諷刺我們太貪嘴了?!北娙硕夹α恕?/p>

  段生在意七姑,于是起身請求說:“群芳畢集,用得著從遠處尋找舊題目嗎?庭院中的秋海棠盛開,大可用它賦詠。聽說此花是少女懷念情人、淚灑于地而生的,真正的情花!我已想好幾句,不知能不能呈獻給大家看看?”眾位女子都說:“好?!庇谑墙o他紙筆讓他寫出來。段生寫完,直接交給七姑,詩的內(nèi)容是:

“豈讓無香種,芳名況復同。

夜深花不睡,應(yīng)為怕秋風?!?/span>

  四十多歲的那位看過后,瞄著蘭秋笑道:“你家阿郎另有意中人了。”蘭秋說:“得隴望蜀,薄幸郎大多如此,何足怪哉!”段生強找理由加以掩飾。接著蘭秋與七姑的詩都做成。七姑的詩是:

“秋日看花最可憐,碧雞空見梅棠顛。

玉腰未識花成淚,誤到香霏小閣前?!?/span>

  蘭秋的詩是:

“當年珠淚階頭濺,化作秋來花片片。

玉骨長埋夜獨眠,柔腸斷盡無人見?!?/span>

  二十多歲的女子說:“七姑的詩太過悲涼,蘭娘的愁怨又沒有盡頭,讀了讓人倍覺凄然,哪里還有歡愉的詞來到筆端?不如到此為止。”段生看看各位女子,眉黛之間都有恨色,認為是自己的輕薄所致,急忙道歉。七姑說:“薄命之人各有心事,并非小郎的過錯?!贝藭r三位鄰女都告辭離去。蘭秋也對段生說:“七姑與君有緣,君也有心,何不留在這里以了夙愿?我也該走了。芙蓉鏡下,還能再見?!逼吖靡矝]表示拒絕,段生心搖意奪,是留是走拿不定主意,而蘭秋已經(jīng)叫上小鈴出門了。

  女傭旋即關(guān)了門,領(lǐng)段生來到七姑臥室,其華麗與蘭秋的臥室相當。不久七姑也進來了,背著燈光癡坐,一言不發(fā)。女傭出去,反手關(guān)上了房門。段生上前對七姑一揖說道:“夜深了,別無所求,只盼早早安睡!”七姑起初并不回應(yīng),因段生催促不已,就低聲罵道:“蘭秋害我了!”忽聽女傭驚報:“夫人回來了!”七姑神色突變,急忙讓段生趴進床上藏起來,自己出去迎接。

  一會兒聽到有老婦人的聲音從外而內(nèi),間道:“茶具亂七八糟,什么客人來過?”七姑說:“鄰姓的姊妹?!崩蠇D又曰:“你剛才見到我,神色不定,是為什么?”七姑說:“與阿娘分別太久,所以喜形于色?!崩蠇D又說:“不是喜色,實是懼色。”旋即看到老婦人進入了臥室,年近六十樣子,滿臉凜然怒色,問七姑道:“怎么有男子氣味?”七姑無法再隱瞞,就將實情告訴了她。老婦憤怒地說:“你父親居官不潔,所以責報于你嗎?為何我家內(nèi)室中出了如此大丑!”七姑滿面羞慚匍匐在地,女傭打開帷帳,提著段生的耳朵從被窩中拉出來,讓他跪地謝罪。老婦一時氣塞,半晌才罵道:“好你個秀才,禽獸行為以至如此!”抄起棍子痛打女傭數(shù)十棍,命她將段生逐出大門外。門隨即關(guān)閉,還能聽到里面喧嘩不已。段生靠在檐下細聽,聽見老婦人說:“不看在他是進士,能放他走嗎?”其他的言語嘈雜無法分辨。遠遠傳來群雞亂叫,室內(nèi)喧嘩聲漸漸安靜下來。段生也十分疲倦,就在檐下睡著了。到醒來時東方已白了,感覺滿身露水,秋蟲噪耳,仰面看見樹木蕭疏,群鳥啁啾鳴叫,夜來的房舍全都化為烏有,自己躺在亂墳之間。驚愕地爬起來,踉踉蹌蹌跑回自己的居所。竟然發(fā)現(xiàn)這里離自己住的地方有兩里地遠,不知道夜里怎么過來的,又似乎比這近很多。

  回來后急忙將自己所見說給主人聽。主人不能再隱瞞,告訴他說:“這個宅子實為河南的杜某所居。聽說他有一女,未嫁就死了,一個婢女不久也死了??腿四龅降模囟ㄊ撬?。至于高七姑什么的,官地上墳多,不知她是誰?!倍紊謫柖攀系哪沟兀魅艘膊恢?,只是說您應(yīng)該離開這里,不然的話,會給您帶來災(zāi)禍。段生細想,別處房價必定很貴,沒辦法安置自己,而心中留戀蘭秋的美貌,即使殉葬也甘心;又念想到那種青娥皓齒,軟玉溫香,一定不會禍害人。仍堅意請求不走,主人奈他不何,也就聽之任之。

  進入臥室,要拿繡履出來給主人看。繡履原本放在枕頭下面,則已不知所在了。徘徊眷念,希望佳人再次現(xiàn)身,過了很長時間一直杳無音信。因想起七姑家老婦人的“進士”一說,知道自己必定能在會試中登進士第,煩躁的心轉(zhuǎn)而安定下來。于是關(guān)門苦讀,果然在接著的科考中獲取鄉(xiāng)薦,第二年考中進士。

  正準備整理行裝回家,這天晚上矇眬之際,又見蘭秋姍姍而來,再拜道:“知道郎君垂念殷勤,并非我不念郎君,奈何緣盡于此。今天之所以又來見你,想求郎君念在枕席之情,能下及枯骨而已。我從前因為不慎,惹怒于父母,迫不得已而殞生,婢女也為這件事致死。未找墳地下葬,就埋在此室內(nèi)。郎君臥榻之下,就是我和婢女的幽宮。郎君以前沒有能力為我下葬,所以從不敢提起。如今則已是貴人了,有幸能為我選擇一處高爽干燥的地方,筑一座新居,使它挨近七姑的安眠之地,則弱魄得有所依倚,讓小婢也能承領(lǐng)愛屋及烏。銜環(huán)之報,哪敢不申!”于是從袖中取出一只玉環(huán)贈與段生,說:“這是我兒時喜弄之物,父母因而用它殉葬,今以此贈郎。雖不足以報德,也能表達金碗蕤鎖之意。郎君不必推辭,那會讓我抱歉九泉!”段生想回答,胸口竟然如被重物壓住,不能出聲,手足也不能活動,只能點點頭而已。忽而忽悠一下驚醒了,抬頭一看,蘭秋已失所在。凝思很久,才明白了“芙蓉鏡下復見”之說【芙蓉鏡下,指段生進士及第】

  第二天,將夢中之事告訴主人,在炕下挖掘,果然得到兩口棺材。抬到官地,一并葬在前次所臥的高七姑墳旁。立兩塊墓碑,其一題:“洛陽美人杜氏蘭秋之墓”。一題:“杜蘭秋侍女小鈴之墓”。祭奠之后慟哭而回。果然在褥墊下得到一只玉環(huán),收藏匣中,視為珍寶。段生后來官至太守。


耳食錄(同治味經(jīng)堂刊本)·初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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