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總要往好的方向看。埋在小陳臉上的陰霾，奇跡般的消失不見了，不僅別人，連小陳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想來當(dāng)初也是，那時小陳還在上小學(xué)，爺爺走了，爸爸在老家是不算大的兄弟。那個時候小陳的爺爺也上了年紀(jì)了，在加上退休前在廠里也干出了塵肺早兩年內(nèi)退。爺爺走的時候小陳也像現(xiàn)在這樣，什么都做不到，爸爸和他一樣，葬禮上好歹哭了起來，但是以后的日子該過還是正常過了。

那時的小陳倒沒有多悲傷，悲傷在那之后，不再有隔三差五回老家陪爺爺打牌、下棋、講故事的日子，不再有爺爺?shù)碾娫捄蛪簹q錢，也沒再吃過爺爺炸的土豆條、蝦片和粘糕。爺爺去哪兒了？爺爺已經(jīng)死了…原來這就是悲傷，那之后的小陳才明白。

所以，現(xiàn)在悲傷還早了些，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多陪陪爸爸。小陳這樣告訴自己。這之后的幾天，小陳都是笑著去看爸爸的，他不允許自己露出悲傷的表情，像是真誰死了般的扭到一起的丑臉，而是洋溢著陽光，像是享受般的笑顏，祝福正在度過的每一天。

樂觀的情緒總是能帶動別人，小陳變了的這幾天，小陳的父母也像變了一樣，臉上的笑多了，沉默和板著的臉少了，甚至父親吃的比前段時間都多了。一家人仿佛真的被世界祝福般的在享受這段時光。

可時間的車輪從不會因誰而停下，不得不做出選擇的這天還是很快就到來了。答案早已在小陳心中確定。

這天去醫(yī)院看望老爹的時候，小陳本想買瓶茅臺——老爹之前老喜歡念叨吹捧的酒，但是從沒見他買過。再拿兩條中華——老爹跟著領(lǐng)導(dǎo)抽過的煙，抽完之后向一萬個人吹了這段經(jīng)歷。但是轉(zhuǎn)念又一想，整這么正式，搞的跟斷頭飯樣的，本來就是去辦個出院手續(xù)，又不是真的生離死別，這么一整別再嚇著老爹了。但好歹出院慶祝一下，便買了只平常不常吃的五六斤重的燒鵝和幾個小菜。

小陳哼著歌邁著輕快的步伐朝醫(yī)院走去，也不知是因?yàn)樾断仑?fù)擔(dān)后的補(bǔ)償愉悅感，還是放脫的一種超然感，或是想明白了一切后的通徹感。明明是正在人生中可能是最壞的十字路口上，卻感到意外的輕松愉快。

“爸…”小陳剛開口，看見母親正半個身子趴在父親身上，父親的目光聚集在母親身上，撫摸著她的后背。兩人沒有注意到小陳來了，小陳看見情況不對后，也麻溜的躲到墻后面繼續(xù)聽著。

“好啦，別哭了，哭啥嘛，咱家不還有孩子嘛，孩子那么孝順絕對能照顧好你的?！备赣H安慰著母親，并嘗試扶她起來。

見母親沒反應(yīng)后，便又自顧自的說著：“咱家的卡都是一個密碼，你也知道，咱孩子的生日。這人老了后吧，記憶力就不行，你最好還是找個地方寫下來吧。啊，對了，別在城里給我買墓，太貴了，不值當(dāng)，把我埋老家，老家應(yīng)該給我留地兒了，你跟俺村兒老張聯(lián)系一下。咱也別大辦了，我也不習(xí)慣熱鬧的，喪葬費(fèi)就給孩子用吧，剛要小孩，花錢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他要是不要你就自己留著，你這身體也不太好的，用這錢多去做幾遍檢查，別像我，平常不注意，一病就病出這種大病。嘶~~啊…還有啥啊…哦，對了，咱家那個房子賣了吧，你去孩子哪兒住，他好照顧你。要是地方不夠或者兒媳不愿意啥的，你就用這錢在孩子家旁邊買個小間，等回來接送孫子也方便，沒事兒了還能幫孩子做個飯，他倆平常上班都忙，減輕他們點(diǎn)兒負(fù)擔(dān)嘛。好啦，我就說這么多，那破小子咋來這么慢啊……”

不用解釋也可以明白，小陳的父親在安排后事。

“你咋就死了呢？你咋就能現(xiàn)在死了啊？你不能死啊，你要活啊，孫子你還沒見呢，我一個人哪兒管得了兒子啊……”小陳母親用顫抖的聲音在控訴著、哀求著。

小陳的父親也有些憋不住了，把頭扭向一旁，聲音有些顫抖的說：“誰想死啊…誰都不想死啊。但這不可能啊，誰都不死這世界就亂了套咯，總得有人死啊。這，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