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日記》 記/肆野 tip:以下內(nèi)容均為6月9日所述，為便于回憶和代入，寫作視角為日記所述視角。 六月七日，天氣多云為主，偶爾放晴。 昨晚睡得很早，于是在鬧鐘響起之前，我就睜開了眼。 看一眼時間，不過六點二十，我還想再躺一會，“高考”兩個字卻猛然沖進腦海里，身體比大腦先做出反應，我下了床，拉開窗簾，一室明亮。 昨晚睡前看過一眼天氣預報，預告今天會有一場大雨，可是看著遠方若隱若現(xiàn)的陽光，我祈禱，今日不要下雨。 慢悠悠地去洗漱，慢悠悠地吃完早飯，好像慢一點，就可以讓心跳也慢下來，好從容應對。 就這么慢慢地，磨蹭到了六點五十，我看著散亂在床上的書，從里面扒出作文書，又翻找出一本高中文言文必背，淡定翻起來。 先看作文書，依稀記得昨晚看到了張桂梅老師的事跡，我很喜歡她們的校訓，一直說要背，昨晚匆匆到了十點，不敢再磨，便早早上了床，這任務只得留在今天。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我生來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 最后一句還是沒記住，睜開眼，“我站在偉人之肩藐視卑微的懦夫?！?草草過了一遍腦，我便放下作文書，拿出小冊子，高中必背文言文我在前幾天便過了一遍，可初中必背文言文的記憶卻逐漸淡化。 我翻到了《出師表》，又看了看《岳陽樓記》，再抬頭看一眼時間時，七點零五。 今年有安檢門，九點開考，八點就開放考場大門，我思索了會，左右是看不進去書的，不如早點去，早點看看，我的戰(zhàn)場，會是什么樣。 考點離家很近，大概兩千米左右，騎小電驢也就十幾分鐘，七點二十，我停好車，門口孤零零的，沒什么人。 大門對面和左右兩側(cè)是一些企業(yè)為了宣傳，支起的遮陽棚，底下放了很多箱水，我到的時候，交警剛剛支起他們的遮陽棚。 老師站在了大門口，面帶微笑，我沒過去打招呼，我不想被發(fā)現(xiàn)我很緊張的事實。 我想自己面對。 我就坐在門口的那個石墩上，有點涼，但是夏季，這點涼意也不至于我特地換個地方。我就坐在那兒，發(fā)了一會兒呆。 我什么都沒想。 沒想考試，沒想過去，沒想現(xiàn)在，也沒想未來。 我只是看著對面的那一排柳樹，看著來來往往匆匆的人，看著清晨太過安靜的街，看著橫幅“金榜題名”四個字，看著老師們鮮艷的紅色衣裳，和顯眼的考點標識。 我只是看著它們，在某一剎那，覺得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也很好。 一切還沒開始，一切也沒結(jié)束。 “沒想到我們班是最早到的?！庇型瑢W看到了我，說了聲，我打了招呼，思緒終于回到今天，回到高考。 看著他自如地和老師交流，我平息了自己的情緒，也走過去和老師問好，順便問，是不是來得太早了。 老師說你可以坐在交警的遮陽棚下，有凳子，不會涼。 我小心翼翼問，可以嗎？ 她篤定地答，當然可以。 那一刻，我想起來前幾天看過的新聞和評論，高考時，全世界都會為了你讓路。 其實這沒什么聯(lián)系，我笑著說聲好，往那邊走去。 腳步輕輕，像是很自信的人。 坐在塑料板凳下，我看著老師，距離太遠，雖然我近視配備精密的“望遠鏡”，但依舊看不清，但我想，老師一定是笑著的。 因為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啊。 過了一會，同班同學也坐在了旁邊，他們聊起睡眠，表示晚上根本睡不踏實，反反復復。 等他們說完，我覺自己應該有所表示，輕輕說，看來我睡眠還算好。 又補充，怕昨晚睡不著，于是前一天熬到了三點，睡四五個小時爬起來，白天一點也不能睡，晚上才算一夜好眠。 他們震驚，說了聲，厲害。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 車輛漸漸多了，聲音漸漸喧鬧了，人也慢慢都來了。 最后一次向周邊人問完時間，是七點五十，便看到有人站在了大門口，等待通行。 我于是也走了過去，搶占先機，排在了隊列第二個。 后面是一位不太熟的女同學，但我卻開始激動起來，拉著她聊天。 她像是安慰，又像是堅定自己，反復強調(diào)，“今天就是我們的主場，盡情展示就好了。” “盡情展示就好了?！蔽抑貜椭箝T打開，我依舊是自信的，自信地走進去。 來得早就是好，當我一口氣爬到所屬的五樓考場時，還沒人，但監(jiān)考老師已經(jīng)早早等候。 反正沒帶書，也不想看，我就直接進去了，第一次過安檢，說實話真的很緊張。 老師問我的文具包里，有沒有帶字的東西？ 我那一刻的腦子不知道是不是抽到了，回了一句，“準考證帶字，算嗎？” ……沒關(guān)系，說完我也沒后悔，因為這的確是事實。 小烏龍過去，教室里開好了空調(diào)，慢慢降下皮膚表面的溫度，但心里的熱浪，遲遲降不下去。于是，過了一會，我才如夢初醒似的，走回到前門口，提出要上洗手間的請求。 是害怕的，帶了水也不敢喝，小小抿一口便覺今日的水分攝入充足。看一眼時間，又怕兩個小時半太難熬，怕這種緊張破壞原本的身體需求，于是都要解決好。 終于安定地坐好，才八點十五，喇叭里才響起“請考生進入考場”的提示，我意識到，我來得的確有點早。 沒關(guān)系，早一點，早適應。 我就這么想著，又開始放空。 放空確實有用，等到第二個人進來時，我感到空調(diào)完全發(fā)揮了作用。的確，我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全方面的，冷靜下來了。 我才終于打量這間教室，打量這套座椅，打量我自己。 要全力以赴。 語文答題卡先發(fā)下來，填好信息后，反復看一眼，題型基本沒變，在預料之中，還多了兩個選擇題，我心中高興了一瞬，沒想到試卷下來，選擇題多是多了，就是有點……愣了一瞬。 這種題不是不會，但大部分，我都是憑語感和經(jīng)驗選的，且大部分情況下我都能選對，復習時也沒多在意。如今看了這個題，我竟生出一絲惶恐與害怕，我總怕錯。 于是反復琢磨，還是憑著直覺填好答案。 語文寫下來很順，連作文都迅速確定好立意，只是素材背得的確少，寫起來有一絲絲磕絆。 但我會記得，這場高考戰(zhàn)役開始后，我寫下的第一句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它是今年文言文默寫的開放式默寫的題，要我代替教練鼓勵一個錯失機會的孩子，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的第一句詩便是它。 這是我最喜歡的詩句之一，亦是我經(jīng)常鼓勵自己的詩句之一，寫在這里，我不知道是否是正確答案，但我想，我鼓勵了我自己。 作文寫完最后一個字后，看一眼掛鐘，還是十六分鐘，我放下心來。 又微微轉(zhuǎn)過頭，我正對著門外那一片青山，雖然沒有陽光，但天光大亮，也算一個好兆頭。 我低下頭，重新對選擇題進行了排查。 將筆和兩證放入文具袋后，只剩下最后一分鐘。 時間過得真的很快。 上一次寫完試卷要先出門的考試，還是四年前。 走廊里稀稀疏疏的人，相識的人聚在一起輕聲討論，或許是未來，或許是試卷。 而這考場，只有我一個相對較熟的女同學，她也朝我走來。 我們聊了起來，避開了試卷。 班主任在考前強調(diào)“考完一門扔一門，千萬不要太在意”。 我們都是聽話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是不敢賭的人。 不敢賭自己討論了這份試卷后，心情是否還能輕松自如。 很快，監(jiān)考老師整理完了試卷，走了進去，拿出文具袋和水。 從五樓慢慢走下去，有看到很多熟悉的同學在不同的樓層。 第一場結(jié)束了。 就這么悄無聲息，平平淡淡地結(jié)束了。 這樣也好。 不是只有轟轟烈烈才會被記住，也不因為題目太難才能記住。語文考試作為戰(zhàn)役第一槍，我想，就算它再平淡，再寡然，我也會記得第一次真正面對這只“龐然大物”時，我多么的害怕與緊張。 駕輕就熟。 等到數(shù)學考試，我只在考點外等了一會，來得也早，也是早早進了考場。 只有真正坐進考場，我才能盡快平復心情，因為我會慢慢發(fā)現(xiàn)，教室一樣，桌椅一樣，我也一樣，試卷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也一樣。 唯一不一樣的，大概是我，是我如何對待它，才造就了它的不一樣。 數(shù)學一如既往。 我無法評價它簡單與否，我只能分析我是否傾盡全力。 于是當我考完，坐在石墩等著大門打開時，突然反應過來有道題在稿紙上算出的兩個答案都可以成立，而答題卡只寫了其中一個答案時，我內(nèi)心有一點點崩潰。 可我沒辦法。 沒辦法穿越時空回去，告訴自己再多花一點時間驗證，不要那么著急否定。 我只能安慰自己“缺憾也是一種美?！?回到家后，草草吃了飯，躺在床上，很累，很想休息，可明天要應對的，才是重頭戲。 文綜和英語相加的四百五十分，要在一個晚上都要兼顧的四個科目。 這都讓我感到懼怕。 我不敢休息，只能爬起來，看地理知識點，看政治歷史錯題，聽英語聽力，做語法填空保持手感。 時間突然過得很快，快到我我只能邊做聽力邊寫語填才能在十點鐘左右上床。 有一點點興奮。 腦海里翻來覆去，在想明天，想明天要發(fā)揮好，想今天，想今天的失誤，甚至想起以后。 想寫下這篇日記的九號，想那時的我，會做什么事。 但不能想。 一輪白噪音已經(jīng)播放完畢，我這一個多月，我睡覺時只有播放白噪音才能入睡。 但今天，我關(guān)掉了它。 在黑漆漆的房間里，我看到了一絲絲隱約的光。 窗簾沒拉緊，那是月光。 月光很美。 六月八日。 早上起來前，聽到了很大的雨聲，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像是在發(fā)泄不滿。 我拉開窗簾，外面在下雨，很大的雨。 我無奈地先去洗漱，邊洗漱邊念叨，南昌你是真的玩不起啊。 雨真的很大，洗漱完看一眼天氣軟件。 “降水預計一小時二十分鐘后停下?！?……玩不起。 我再次重復，看一眼禁閉的臥室門，問了聲，能送我嗎？ 他當然會答應，他也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上一次坐在他的車后座去學校，是什么時候呢？ 很久遠了，不記得了。大概是初中。 我安靜地，將雨衣兩側(cè)拉起些，避免淋到我的褲子。 雨真的好大啊。 到了學校門口，老師看我有點不方便，慌忙過來為我打傘，我才能順利下車，順利前行。 大雨的降臨，讓每一個學生都顯得有點無奈。 一進教學樓，該換鞋的換鞋，該擦東西的擦東西。 我的劉海又變成了一根根黏在一起的樣子，像燒烤架上的韭菜。 到了考場外，因為褲子有點微濕，再加上我的確沒怎么背政治，就拿起小冊子，默默看起來。 今天是八點半進的考場。 做文綜選擇的時候，有一點心不在焉，具體在想什么，不太記得。 具體表現(xiàn)為什么，就是每讀完一道題圈完關(guān)鍵詞后，我總是轉(zhuǎn)了一下筆，由于我不會轉(zhuǎn)筆，終于在第二十二道政治選擇題時，這筆啪嗒一聲，掉了，掉在了前桌的凳子下。 掄飛了。 很尷尬。 我只能從文具袋里取出備用筆，先繼續(xù)做題。 過了一會，老師從我身邊走過，我舉手示意，請求她幫我撿一下。 幸好前桌沒有人。 要不然這樣的尷尬會加倍吧。 拿回筆后，我想。 文綜答題也很順利，除了地理讓我頭痛，沒辦法，我地理真的很差。 寫完最后一道題，才好像從幻夢中走出來，聽見外面清脆的啼鳴。 下面是我那天考完文綜后，記在手機備忘錄的真實感受及第一版表達。 “落下最后一筆，聽見了清脆的啼鳴，便轉(zhuǎn)過頭去，一場空山新雨早歇停，贈我流鶯清啼來報喜，賀我萬里征程只余四分之一?！?是的，雨停了。 雨停后，萬籟俱寂，唯有流鶯聲音清脆婉轉(zhuǎn)，像是道喜。 也許她只是在感嘆今天的空氣終于比以往清新很多。 她在喜悅。 我也在喜悅，因為我的征程，就剩最后一門了。 鈴聲響起，走出考場，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心情不由自主放松。 女同學過來說，她覺得她好像做了一場夢。 我附和，從前覺得很難跨越，一定會很緊張的考試，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征服了四分之三。 真的像夢。 她后面又說了一句我不記得。 我只記得我的回答。 “高考過后，其實是你有了選擇，你可以不再去碰那些你學不懂，你不喜歡，你時而會因為分數(shù)去厭惡的科目，你可以真真正正，肆無忌憚地去投入你所熱愛的學科中。” 因為我對熱愛且喜歡的事物，永遠不會抱怨，所以我就這么說了。 因為我自己在說完后也覺得很有道理，就把它又記下來，轉(zhuǎn)而復述在日記里。 希望二十年后的我依舊這么想——熱愛永遠是第一原動力。 英語要提前入場，中午到家都十二點了，下午又提前十五分鐘，我計算了一下時間，打算去考場午休。 聽力是我的弱項。 這次聽力也的確不負眾望，因為播音員的性感嗓音以及我坐最后一排的可憐運氣，我愣是支起耳朵聽了半天都沒聽明白。 我無奈，心道，真的成了看命局，把答題卡涂完，趕緊先寫小題。 有點慢和拖延，又反復不確定，導致一直在改完型答案，到閱讀時，只剩下了半個小時。 無奈，認命，一直安慰自己，萬一閱讀很簡單呢，而且閱讀是強項啊。 看完第一篇，還好。 看到第二篇，也還行。 看到第三篇，就剩二十二分鐘了。 我于是先翻到了七選五，這一道做完，是十分，算大閱讀，而且一般和做C/D篇時間差不多，就先拿這十分。 ……稍微，盆栽？ ……有小標題啊，應該很簡單？ ……怎么有點感覺怪怪的。 ……算了，就這樣。 第三篇閱讀，再看時間，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我做不完兩篇閱讀嗎？我心里想。 ——十五分鐘我做得完兩篇閱讀，就是掐著點做完的。 并且做完后十分懷疑自己答案的正確性。 走出考場，問了一下那位女同學，她的英語很好，我問她難不難。 她說，有一點小難。 沒關(guān)系，對英語好的人是小難，對我這種，就是難。 尤其是擅長的閱讀草草做完，心里很遺憾。 只好再次重復。 “缺憾也是一種完美?！?恰時云層為太陽讓路，露出燦爛的陽光。 一考完就出太陽，說明什么？ 女同學問我。 我笑著說，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算了，這梗好爛。 我就說，“說明高考這段旅程結(jié)束了，也依舊會有陽光照亮你的未來，你的前程?！?想把這句話再美化修飾一下。 “這是太陽在對你賀喜。是對你三年內(nèi)沒日沒夜努力的肯定，是對這兩天繃緊神經(jīng)不出紕漏的嘉獎，是對早上那場雨擾了你心情的歉意。更是要祝你，祝你此后前行，光芒萬丈，坦坦蕩蕩?！?回到家，先躺了一會。 真的很累。 可是休息好了，才發(fā)覺。 高考這段旅行，算是徹底結(jié)束了（話是否說的有點滿？） 最好滿起來，最后高中在這一次就結(jié)束。 而高考，這個考前我一直調(diào)侃，花一百八十元體驗一下國家級項目，接觸絕密文件，不虧的大工程。 我也算終于完成了最后一筆。 想著想著，便抬頭，窗口有落日。 從窗邊看都覺得很美，我火速抓起鑰匙，爬到了頂樓。 那輪落日真的很美。 云層翻涌，它陷在其中，是即將消逝的光，是明知要消逝，也要將周邊所有渡上一層金，是終于周邊的云配合它，竟為我織出一條錦緞，錦緞的盡頭，是金光。 我先拍了幾張照片，而后笑起來。 前程似錦，來日方長。 寫完這些時，是六月九日上午

十點半左右，補充一句。 六月九日，晴，太陽熱烈。 一切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