アルキメイトツカサ著? 愛喝水的koko譯

我大概是變成貓了。

在上學途中我才意識到此事。往常不會搭理我的女孩子和我對上視線之后，今天居然笑吟吟地朝我走來，用她那溫軟的手撫摸我的前發(fā)。

“啊，好可愛的小貓咪。是迷路了嗎?！?/p>

“不，我是人類?！?/p>

“叫得可真親昵。難道你是學校里的貓？畢竟這幾天老鼠鬧得連課都上不了。”

“你有在聽人說話嗎？我是大活人?！?/p>

她聽不到我說的話。我正想著她腦子是不是被熱壞了，她的同學甩著三股辮跑了過來。

“讓我也摸摸。”

真是嚇人，這酷暑地獄竟也燒壞了三股辮的腦子——摸不著頭腦的我被她摸來摸去。

“我剛好買了牛奶。來喝點吧?！?/p>

三股辮從腰間的繩扣袋里拿出牛奶，倒進便當盒里。

“來，喝吧?！?/p>

她遞來滿滿一盒子的牛奶。

“啊這……”

看樣子她們是徹底把我當貓看了。

我正經(jīng)歷著比任何怪談還可怕的事，想到這里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但畢竟不能辜負他人的好意，而且喉嚨也干了，我就喝下這大補劑吧。

“吧唧吧唧喝牛奶的樣子也好可愛?！?/p>

“是啊，害得我也想養(yǎng)一只了?！?/p>

怎么了這是，我不過是捧著便當盒喝牛奶而已。

“你可得努力捉老鼠哦?！?/p>

說完，她們便笑吟吟地朝我揮手離開了。

中庭里新吐出的綠葉在夏風中起舞，像是在嘲笑茫然的我似的。

之后，這一匪夷所思的事情還在延續(xù)。

我像往常一樣，坐在階梯式大教室最后一排準備上英語課的時候。

“喲，今天來了位可愛的學生啊?！崩蠋熤钢艺f道。

這說法，真是陰陽怪氣的。

“我明明是這里的學生啊！”

我抗議道。

“去去去?！毕袷菍Υ齽游镆话?，老師笑呵呵地說道，

難道所有人都當我是貓嗎？就沒有人能認出我嗎。我奪門而出，拼命地在拱廊下奔跑。

“捉老鼠嘍?！?/p>

擦肩而過的同學們看到奔跑中的我，都如此揶揄道。我一下子泄了勁，跑也不跑了，直接一屁股坐下來。

“都什么事啊，這是?！?/p>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鉆入耳中。

“怎么了，不是英語課嗎？曠課可不是像你的作風?！?/p>

他——我為數(shù)不多的友人，說道。

“你認得出我？”

“那你說不是你的話那該是什么。”

哈哈哈，聽到他的回答我大笑起來，像燦爛的太陽一般。

“似乎在大伙的眼里我就是一只貓?！?/p>

“怎么看你都是個普通人?！?/p>

友人正說著時，一些學生路過此處。

“那家伙竟然向貓搭訕?！?/p>

“怕不是有那種愛好?！?/p>

學生一臉偷笑地從我們旁邊走過。友人嘆了一口氣。

“看來他們都把你當貓看了?！?/p>

“我剛才不都說過了嗎。你覺得我這是怎么回事？”

“奇哉怪哉。雖說如此，但也有一些頭緒?！?/p>

托著下巴沉思的友人道出了那個名字——青春期癥候群

我驚訝地揚起了眉毛?！扒啻浩诎Y候群？”

“一種都市傳說——發(fā)生于像我們這樣年紀的人。能聽見別人的心聲，又或者能看到某人的未來——諸如此類的傳言。”

“也就是說，我得了青春期癥候群大伙才把我當貓來看？”

“就是那樣?！?/p>

“怎么會呢。”

“直到今天我都不過是把那些當傳說來聽?！埐灰餐玫?，很受女孩子喜歡的?！?/p>

“哪好了。一身‘貓樣’怎么上課，平常要做什么的話都很麻煩。好不容易才考進東京的好學校，才不想當畢業(yè)貓。到底怎樣才能治好啊?！?/p>

“過了青春期應(yīng)該就好了吧？雖然不是很清楚?！?/p>

“可我想現(xiàn)在就治好?！?/p>

我威脅般緊緊逼近他的臉，友人妥協(xié)地說：“唔——青春期癥候群也可以說是心病。我們的煩惱便是發(fā)病的導火索，要是能解決煩惱的話或許就有機會了?！?/p>

“心?。俊?/p>

我皺緊眉頭思考之時，友人啪地一拍手說：“要不咱去鐮倉吧。”

“為什么？”

“有個英國人說過，‘只要跳進布萊頓[1]海，四百零四種疾病保您當場痊愈?！瘺r且，德國人也說過鐮倉這地方適合海水浴療法。”

“海水浴——在那散散心的話就能解決問題了？”

“就是那么回事?！?/p>

友人自信滿滿地肯定?？礃幼涌梢栽嚿弦辉?。于是，我和友人便趁著暑假向鐮倉出發(fā)了。

說離譜倒也合理，檢票員看我是只貓就直接讓我上車了，去鐮倉的票錢一概全免。

就這樣，我們到達了鐮倉的七里浜。

湛藍的天空、盡納天色的大海。海浪像傾倒的珠寶盒，在陽光下閃爍著，微笑著。還有那氣勢磅礴的江之島歡迎著我們的到來。

海灘上凈是和我們一樣來避暑的城里人，好一派熱鬧的景象。但當他們都注意到我后，都打趣道：“呵呵，小貓也來泡海水浴嗎?！睂Υ宋以缫蚜晳T，只好苦笑一聲。

但是，當貓的日子今天就結(jié)束了，鐮倉海一定能治好我——我深信不疑。我和其他人一樣朝著輕柔的潮聲處走去。每當海水涌上腰、胸、手腕，肩膀便會一陣顫動，暢快之感便隨之而來。

我像浮萍一樣在海浪中蕩漾著，心境也猶如洗練之后變得明凈起來。我放開手腳在海中逐浪，以求獲得更多的快感。

身體逐漸變得滾燙，輕盈。破繭成蝶般的重生感由上而下地灌滿著四肢百骸——這具軀體得到了無上的凈化。

看樣子我應(yīng)該恢復原樣了，可得好好謝謝友人的妙計才行。我深信青春期癥候群的問題已經(jīng)解決，便大膽地向其他游客打招呼。

“你好。”

“哇，貓竟然在游泳！”

很明顯，海水浴沒起作用。

“還以為靠海水浴就能解決了呢?！?/p>

陪我來的友人也是一臉的蔫樣。而后，他的臉霎時變得鐵青，不住地咳嗽了起來，一絲猩紅竟從捂著嘴的手里流了出來。

“你那血——”

“呃——抱歉，讓我歇會兒。”

我向附近的小茶館借來了把長椅，好讓咳血的友人能休息一會。讓他躺下后，我一邊用團扇給他扇風一邊等他恢復過來。

沒想到一直以來那么可靠的友人竟然身體不好?？此菢幼討?yīng)該是肺結(jié)核，還是讓他去找醫(yī)生看看會比較好。話又說回來，要是我的友人——唯一知道我不是貓而是人類的人——倒下了的話，那這場鐮倉之旅可就風云難測了。

此時路燈未上，街道昏暗，但我也有些許閑逛的興致。

束手無策的我遠遠地眺望鐮倉海，以便能放松疲憊的神經(jīng)。耀眼的余暉燒紅了大海和江之島。擁擠不堪的游人像銀座的行人一樣，匆匆忙忙地各奔東西。

就在此時，一道身著浴衣的男性身影映入眼簾，我的心也隨之躁動了起來。

我認識那個人，卻記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他。但是，就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老師。”我脫口而出地叫道——不知為何，就是有那種感覺。我雖說叫他老師，但他是否真的是老師也不甚清楚。

但是，老師并沒有對那個稱呼感到疑惑，而是平靜地答道：“你，貌似在為某些事所困擾?！?/p>

“您認識我嗎？我看起來是什么樣子？”

“不是和我一樣來這避暑的人嗎？”

人。聽到那個字眼，我松了一口氣，感動得淚水要奪眶而出。和友人一樣，老師也知道我不是貓而是人。

太好了。如果是這位老師的話，說不定就能解決我的青春期癥候群——我如此期待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

“原來如此。發(fā)生于少男少女的青春期癥候群啊?！?/p>

“本想著靠海水浴來放松心情便能治好的，但沒什么作用?！?/p>

“這也就是說，你心中的煩惱還沒有消除?！?/p>

老師溫柔地解釋道。

“煩惱還沒有——”

“換個角度想的話或許便能抓到解決問題的突破口——為何旁人都把你看作貓而不是狗或者牛的原因。

“那是因為——“

“也有人說青春期癥候群是反映愿望或業(yè)[2]的鏡子。你，不是憧憬著能變成貓嗎？”

聽完老師的解釋后我沉默了。明明想和老師商量對策的，但我現(xiàn)在竟開不了口。

“難道不是因為想要度過像貓那樣獨來獨往，悠哉游哉的人生，青春期癥候群才回應(yīng)了你的愿望嗎？”

老師的話語堵塞著我的心口。我咬了咬嘴唇，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p>

這次輪到老師沉默地傾聽我的訴說了。

“明治時期，歐洲文化涌入日本。從那以后日本人便知道英語是世界的硬通貨，開始拼命地學習英語。學校也對英語教育十分重視。但是，越是了解這個世界便越是發(fā)覺日本人目光鄙陋，為世界所不齒。日本沒有莎士比亞、華茲華斯也沒有濟慈。日本人又怎能留下像他們那樣的千古佳作……”

“所以就打算放棄學習，變成貓來逃避了嗎？”

“嗯”

“但那是謊言。你心中還抱著一些希望，還沒有舍棄身為日本人的自豪。所以才有人能夠認出你是人而不是貓?！?/p>

“這……”我看向躺在茶館里的友人。

他——正岡擅長漢詩和俳句。在我對他的文集發(fā)表了一些感想后，我們便有了交集。

“想做什么，其實早就清楚了吧。”

“老師……”

“寫作——只有人才具有的能力。只要不停地寫下去，你終將會像皓月一般綻放出光輝?！闭f完，老師微微點頭，轉(zhuǎn)身消失在人海當中?？v使盡目力之極去尋找，也尋不著老師的身影，仿佛他從一開始就未曾存在過一般。

“夏目，你在和誰說話？”

面色蒼白的正岡坐起身來向我問道。

“熟悉的陌生人。也可能是今后自然會認識的人。

“什么啊，哲理嗎？“

“比起這些，正岡，我知道解決青春期癥候群的方法了?！?/p>

“欲歸去時 應(yīng)作笑顏君莫悲 杜鵑聲啼。”

鐮倉之旅結(jié)束后，我在正岡的指導下努力地創(chuàng)作俳句。我不停地寫，我無休止地寫。不是為了變成貓而是為了成為人，也是為了讓因結(jié)核病住院的正岡打起精神。

最終，世界認可了我作為人的資格。

但是，真正的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從今往后，日本文學能否為英語文學占據(jù)主導地位的世界所認可，尚且未知。且多愁善感的我，或許又會陷入絕望。

即便如此，我也會繼續(xù)寫下去——為了某一天能夠和老師再會。到那時，想必老師他又會因我的青春期癥候群而出現(xiàn)。

話說回來，可真不想再提起青春期癥候群。

百年之后，會有更通俗的叫法嗎？到那時我又能把日本文學留在世界上嗎？

懷揣著種種的想法，我執(zhí)起手中之筆。

?

[1] 英格蘭海濱城市

[2] 佛教用語。“業(yè)”的涵義十分深奧而廣泛，如果翻譯成現(xiàn)代語言，“業(yè)”相當于“行為”，以及這些行為在當時或過后產(chǎn)生的相應(yīng)的慣性力量和對這些行為產(chǎn)生的自動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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