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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永生,我獲得了一個孩子的養(yǎng)育權(quán) | 科幻小說

2021-02-24 21:19 作者:未來事務(wù)管理局  | 我要投稿




2月份的主題是「孕育與復(fù)蘇」。這個月,我們將迎來未來局每年一屆的科幻春晚,本屆科幻春晚以「宇宙千春詞」為題,希望傳達萬物復(fù)蘇之意。

本周為大家?guī)韮善P(guān)于生命孕育的科幻小說。生命無論對于宇宙,還是對于人類社會,都意義重大,無論如何,都不要輕易拋棄它。

今天這篇小說,講述在一個不允許生孩子的未來永生社會,一位父親偷偷養(yǎng)育孩子的艱辛經(jīng)歷。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wù)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房澤宇 |?時裝攝影師。酒醉時披了件黑色幽默,奔上舞臺演繹了場荒誕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夢》。



完整的歌

全文約102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20分鐘


一首歌應(yīng)是完整的,有頭有尾,而張野聽的這首卻只有旋律和節(jié)奏,哼哼呀呀的,從早到晚循環(huán)不停,永遠沒有結(jié)束的那一刻。

早上,張野的77號女友在廚房里聽著音樂為他做早餐,正當(dāng)他為那香味四溢的煎蛋贊不絕口時,他那曾經(jīng)的31號女友出現(xiàn)了,沒有任何預(yù)兆的情況下她進了客廳,抱著一只大抱枕坐到沙發(fā)上,沒有打擾廚房中的甜蜜時光。

77號看到這一幕后放下餐叉,“我該走了,約了9號中午吃飯。”

“哦,9號男人?!睆堃皽厝岬乇ё∷?,“你夠癡情的?!?/p>

“只是相處比較久了?!?7號笑著和31號簡單地打了聲招呼,隨后便拿起包離開了。

等她走后,張野從櫥柜取出封好的酒瓶,倒了一杯瑪杜拉拉,“我記得你喜歡這個口味?!彼巡AП诺剿媲暗暮谏鑾咨稀?/p>

“是的,謝謝你還記得?!彼执俨话驳睾攘艘稽c,又把酒杯放下,眼睛看向別處。

他們曾相處過六年,已有快一年沒見了,張野還以為那個夜晚是最后一面。

“我記得我們所有的事兒。”張野坐到她身邊,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充滿魅力,靈動的眼眸,纏人的卷發(fā),只不過此時臉蛋上有種憔悴,有點疲倦,有些道不出的痕跡刻在那,但那痕跡顯然不是歲月帶來的,有部分像是憂傷。

31號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這種憂傷,這既是她的缺陷,也正是惹人喜歡的地方。

“怎么了,寶貝兒。”張野了解她,她不會無緣無故來找他。

“沒什么,我只是……”她拿起酒杯,可手卻在半路上停下,又把它放回到茶幾上,“只是忽然想起你,想起我們曾經(jīng)無憂無慮的日子?!?/p>

“現(xiàn)在怎么樣?有人陪你嗎?”

“嗯……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是一個人。”

“很正常。”張野安慰她,“我當(dāng)時也是一樣,每一次當(dāng)有人離開時都會有點難過,但我們很快就能渡過去的,對嗎?”

她對他點了點頭,“你也單身過一段時間是嗎?”

“嗯?!彼谟洃浿信ふ遥坝羞^那么一陣。”他說,“是的,我想一個人冷靜冷靜。品嘗一下單身漢的味道,那是在你之后了,我和其它女友也分手了,但我覺得再不會那么干了。”他說完笑了起來,而31號則只是回以淺淺的一笑。

“你很特別?!?1號盯著他說。

“每個人的1號都很特別?!睆堃绊槃輷ё∷?/p>

她依偎在他懷里,就像曾經(jīng)的日子。

兩人聽著那首循環(huán)不斷的音樂,在彼此的時間里停留、凝固。

“我覺得我愛上你了?!?1號眼神飄逸地看著這間她曾住過的房子。

“我們只和相愛的人在一起,那是一段美妙的時光,你和其它男友在一起時不是嗎?”他問。

31號點頭承認,“但我說的那種愛不是一瞬間的,有點像永遠?!?/p>

“像永遠?”

“像你聽的這首歌。”

張野扶著她的肩膀使她轉(zhuǎn)過身來,讓她飄蕩的眼神對向自已。

“讓我猜猜。”他說,“是我想的那種永遠嗎?”

“嗯?!?/p>

“哦,那是件相當(dāng)浪漫的事?!睆堃绑@訝地看著她,“雖然我知道愛不可能是永遠的,但我相信會很長,我也愛你,有那么一刻你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在這虛假的世界,我很少再看到像你那種笑容了?!?/p>

“謝謝。”她笑著說,“我希望我的生命中只有你?!?/p>

“可這代價很大,你確定只想擁有我這樣一個男友嗎?”張野問。

“為什么不呢?”

“那我呢?”

“我并不介意你有其它人,我只是想讓你成為我的唯一,我想,她們也不會介意的?!?/p>

“可我不明白?!睆堃胺砰_她,“我尊重你的選擇,對此我也很感動,可為什么呢?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有不同的職業(yè),不同的性格,有各式各樣有趣的人,你為什么不多嘗嘗呢?為什么要為我這樣一個人停在這?”

“可能因為我愛你。”

張野安靜地看著她,看她左右忽閃的眼睛,看她將愛情與永遠輕易說出來的那張小嘴。

“可我覺得我們之前也沒有愛到那種程度。”他的手滑到她的腰間,這時,他的眼睛也看向那里。

他忽然警惕起來,“你在抱枕下藏了什么?”他沉聲問道。

31號瞬間變出一副乞憐的模樣,“不是什么。”她語氣中帶著哭腔,緩緩地將那懷中的抱枕拿開,“是你的孩子,是我懷孕了?!彼冻瞿菨L圓的肚子說。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百年,當(dāng)隨著它再次流動之后,張野猛地抻開了抽屜,從里面翻出了一把手槍。他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把槍口狠狠擰在了她的額頭上。

歌的旋律奔騰不息,本來安靜寧和的曲調(diào)這時卻十分和諧地搭配著咆哮,在狂奔的汽車上奏響著。

車喇叭聲也成了歌中旋律的一部分,但在這條偏僻的大道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一輛其它的車,那喇叭只是張野的吶喊,是他宣泄的途徑罷了。

“求求你,放過我吧。”31號爬在副駕駛那,沾滿淚水的紙巾快淹沒了腳面,但汽車還是越開越快。

“告訴我,不是我的!”張野像頭憤怒的公牛,或者說是憤怒的牛仔,正坐在一只如同他一樣憤怒的公牛身上。

“你可以查證,但我發(fā)誓,的確是你的孩子,那晚我喝醉了,我當(dāng)時很彷徨,對不起親愛的,我不應(yīng)該那么做,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不知道該怎么辦?你應(yīng)該常這么干才對吧?趁喝醉把針管插進我肚子,你的那些男友也是受害者對不對?”

“我承認,我是偷過,但只有你的用在了自己身上,而且只是那一次?!?/p>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嗎?”張野竟然在憤怒中笑出一聲,“怪不得你和他們相處那么短,真是諷刺,我竟然和罪犯住了六年,整整六年,結(jié)果你不僅做販賣的勾當(dāng),還敢私自生育,難道是想嘲笑我?為什么是我?告訴我!為什么選我這個專門抓你這種罪犯的警察?你有什么預(yù)謀?”

“我沒有?!彼纯拗f,“我當(dāng)時真的很茫然?!?/p>

“你是想說沖動犯罪?你可是老手了親愛的!我見過太多了,我是不會上當(dāng)?shù)??!?/p>

“請別把我抓進去?!彼^續(xù)祈求著,“我是干了很多壞事兒,但對你我并不是那么想的,那天我的一名客戶自殺了……”

“客戶?”張野哼了一聲,“很好,繼續(xù)說下去,這些我會幫你跟法官講清楚的?!?/p>

“我不在乎,我只想把事實告訴你。”31號爭辯著,“她想要個孩子,之前我賣給她過一個人的精子,后來她把孩子生了下來。但那天她又找到我,說這件事兒被人發(fā)現(xiàn)了,孩子也被人奪走了,她當(dāng)時很難過很難過,我就一直聽她不斷地說,后來我以為她說完就釋然了,結(jié)果她當(dāng)著我的面在橋上跳了下去,她說她不能承受失去孩子?!?/p>

“我聽不懂你的借口?!睆堃皯嵟匕粗龋斑@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和你懷孕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羨慕她親愛的,我看到了一個悲傷的母親,當(dāng)她說起孩子的時候是那樣的依戀,我想那就是永遠的感覺,那感覺像是長久的,是生命中一件真正有意義的事。”

“除了生命,沒什么是長久的?!睆堃皯嵑薜卣f道,“當(dāng)然了,還有監(jiān)獄的生活,親愛的,我保證你會好好享受的?!?/p>

“所以我才想體驗一次,難道你不覺得人生毫無意義嗎?”

這時,車轉(zhuǎn)了個方向,駛出車道,沿著森林的一條小路進去,在一個懸崖邊的田野那停下。

“下車。”張野對她吼道。

31號看著窗外的郊野,“這是哪?”她不安地問,“你要放我走嗎?”

“下車!”他又重復(fù)了一次。

31號輕輕抹掉眼淚,顫顫微微地走下車,而張野這時已經(jīng)繞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頭發(fā),膝蓋一頂,讓她跪在地上。

“我把話說明白點,你是罪犯,而我的工作正是要抓你這樣的犯人?!?/p>

“我們生下他,生下他好嗎?”31號用冷靜的聲音再次向他祈求。

張野把她的頭按在地上,“一會兒你會怎么說?你會說是誰的孩子?”他掏出了槍。

31號側(cè)著臉,看著那槍口一動不動。

“是自己的,是別人的,說我不記得是誰的了?!?/p>

“撒謊,你會說是我的孩子對嗎?這就是你的計劃,毀掉我的一生?!?/p>

“不,我發(fā)誓,我決不會提起你。”

“我不信?!?/p>

“真的,親愛的,你在干什么?難道你要殺了我嗎?”

“親愛的?我有一個更妙的辦法?!睆堃鞍褬寗e進腰間,把她從地上提起來,用惡狠狠的目光盯住她隆起的肚子。

31號害怕地后退了一步,接著,她忽然咬緊了牙。

看著她那扭曲的表情,張野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正要抓住她,可31號轉(zhuǎn)身就跑,張野趕緊追了上去,一下把她撲倒在地,再把她的身子轉(zhuǎn)過來時,只見她正不停地大口吸氣。

“我要生了!”她憋紅著臉說。

“放屁!”

“真的,我感覺到了!”她繼續(xù)使勁,像把一生的力氣全傾注在了肚子上。

“停下!”張野大吼著掀開她的裙子,發(fā)覺那上面已沾透了血水。

他猛然間像被重擊到一樣,大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發(fā)現(xiàn)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正往外冒,他顫抖著手想再按回去,可手卻被31號的手按住,而他似乎也失去了力氣,只能看著那東西像自己在掙扎一樣,把頭探出來,把肩膀頂出來,當(dāng)屁股出現(xiàn)后,那雙小腿如游泳似的蹬了一下,便自己滑了出來。

正當(dāng)張野還在震驚中時,31號趁此機會趕緊翻身坐起,一把扯過臍帶,放進嘴里將它用力咬斷。

音樂從敞開的車門向外蕩漾著,接著,它的節(jié)奏中似乎有了開始,是一聲孩子的啼哭。

恍惚中,張野聽到31號興奮的聲音,“是個女孩兒,你看,長得和你多像,她是你的孩子?!彼押⒆咏唤o他,而他竟不由自主地接了過去,在他手中,她是那樣小,這嬰兒小得就如造物者的杰作,精致、靈動,那雙小手輕輕勾著他的拇指,半瞇的眼睛像是會說話,從縫隙中瞧著他,瞧著她生命中的第一幕。

31號伏身過來親吻了她的額頭,張野一把將她推開。他繼續(xù)打量著這小生命,好像自己的眼睛長在了上面。而后,他站了起來,這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憤怒再次出現(xiàn)在臉上,他轉(zhuǎn)過身回到車邊,打開后門,將她放在了后座上。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不可能殺死一個活生生的嬰兒,但這女人隨后會毀了他的一切,他的人生將和這個在監(jiān)獄中的女人糾纏不清了,直到永遠永遠。

他轉(zhuǎn)過頭,看到31號拿著手槍。

他猛地摸向腰間,那是他的槍。

他向她伸出手,“好了好了,親愛的,別鬧了,把槍給我?!?/p>

31號搖了搖頭,“謝謝你?!彼荒樒v的表情上露出釋懷的笑容,“我感覺到了,你呢?”

“把槍給我?!睆堃耙贿吘嬉贿呄蛩拷?。

直到她退到了懸崖邊,張野才停下。

“答應(yīng)我,好好照顧她?!彼f,“再見了,親愛的。”她笑著扣動了扳機。

槍聲融進那歌里,有如寫進了一個結(jié)尾。


“你搞了個大麻煩?!笨粗@個正躺在辦公桌上含著鋼筆囈語的孩子,羅切局長重重地將報告書丟到面前。

“不是我一個人的麻煩?!睆堃疤嵝阉?/p>

“你帶回來的應(yīng)該是犯人,而不是孩子?!?/p>

“可犯人死了?!?/p>

羅切又拿起報告書看了一遍,“尸體掛在懸崖上,顱骨擊穿?!彼c點頭,“是用你的槍?!?/p>

“重申一次,槍是被她搶走的?!?/p>

“這只是個小問題?!绷_切說,“大問題在于這個孩子,就算是你干的,也不能等她生下來。”

“我說了,我沒有……”

“我知道。”羅切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可現(xiàn)在你讓我怎么辦?教人識字的老師?得多大一筆錢,警局可不是富人開的。”他頓了頓,“就算是,也沒人愿意養(yǎng)別人的孩子。”

“那就不教,干嘛要請老師呢?”

“這只是最簡單的一個小麻煩,之后要面對的你想像不到?!绷_切無奈地說,“又是這種事兒,總是有這種事兒,要浪費多少人力物力,比如……”

“別一個勁兒地抱怨了,快幫我想想辦法?!?/p>

“那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不知道,她說那男人已經(jīng)死了?!?/p>

“女人說的死有兩種解釋,你查過了?”

“用不著查?!睆堃岸⒅f,“反正是偷來的?!?/p>

“哦……好吧,我明白,何必要把無關(guān)的人拖下水。”羅切看了那孩子好一會兒,“但這也算個好消息?!彼f,“往好的方面想,也算是個好事?!彼牧伺淖约旱耐?,“除非你不介意?!?/p>

“介意什么?”

“把她送到私人養(yǎng)殖中心。”

“我為什么會介意?”

“可能因為你的童年就是在那兒渡過的。”

“不。”張野說,“又不是我的孩子,我覺得這主意不錯,就這么辦吧。”

他戴上耳機,聽那首循環(huán)的歌,嬰兒在副駕駛上安靜地睡著。他在開車的時候又忍不住看了她兩眼,她的小嘴仿佛在說話,一張一合的。

他把車停在養(yǎng)殖中心的后門,這里有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他以為自己不再介意來這兒了,可那味兒一進鼻子就讓他煩躁起來。當(dāng)他把孩子抱出來時,正有兩個工人從中心里走出來,他們抬著的擔(dān)架上排著四個裹成一團的布單,其中一個還滲著血。工人用一張紙巾胡亂地蓋在上面,他們把擔(dān)架抬到一輛醫(yī)車后,將擔(dān)架上的東西往后斗里一倒,隨后就把車門關(guān)上了。

“注意安全?!彼麄兣呐能囄?。

司機把頭探出來,“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他問。

“是說你,一路注意安全。”

“什么?我可不相信小孩子能變成鬼?!彼緳C一腳油門,車駛出了院子。

張野抱著她從后門走了進去。

“新生兒?”接待員把弄著她,像在弄開一塊被扎破的輪胎,一根手指把她的眼皮用力向上掀。

“嘖嘖。”那接待員說,“可憐的小東西?!彼畔滤?,一邊在本子上登記,一邊啃手里的半截香腸。

“姓名,年齡,父母,我就隨便填了。”她說,“做過檢查了嗎?”

“沒有?!睆堃翱吹剿_始啼哭,聲音刺耳,可那接待員一點也不理會,在她身后的一排走廊里,那里傳來的哭聲更大。

“那要扣掉一些費用了?!?/p>

“她合格了?”張野問。

“合格?”接待員瞥了他一眼,“只要是活的或剛死不久的,都是合格的。”她放下筆,把嬰兒臉朝下翻過去,又翻回來,拎住兩腿倒吊著看她。

張野被那啼哭聲攪得心神不寧。

“她為什么一直哭?”

“孩子都這樣?!彼f,“等喂完藥后就好了?!?/p>

她又把她放下,再一次扒開她的眼皮。

“眼睛不錯?!?/p>

“什么?”

“瞳孔,視網(wǎng)膜?!彼f,“這孩子的眼睛很像你?!?/p>

“你說什么?”

“我知道有一家正好需要,他們?nèi)ツ曩I到了第二個孩子的生育權(quán),我不會泄露他們的資料,但可以告訴你他們很有錢,可惜就是孩子生出來眼睛有點毛病。我這兒的孩子都太大了,你這個正合適?!?/p>

“你剛說她像我?”

接待員把剩下的香腸全都塞進嘴里,“你們的眼睛都很不錯?!彼f,“這一單我可以多給你點,以往的時候你們局里都是別人來,貨色都不怎么樣,你知道,太大了。如果你能找到嬰兒級別的,我這里其實還有一些客人……”

張野一把抱過孩子,他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一見到他,就馬上不再哭了。

夜里,張野聽著那首入眠的歌,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開始后悔了,看著床邊的嬰兒,不該把她帶回來,他想,她幾乎整夜都在哭。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懊惱地問自己。

下床之后,他用電腦檢索。關(guān)于嬰兒的那些網(wǎng)站都要付一筆不小的會費,這點錢對那些富人來說不算什么,可對他來說卻有點嚇人。但那惱人的哭聲讓他無法猶豫,他花了半個月的工資注冊了會員,終于查到了那一條,嬰兒要吃什么,這就是為什么她會把面條吐出來的原因了。

這時候電話響了,是71號女友,可他找了個借口推掉了約會,這段時間他沒見過任何女友,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家里藏著一個……自己的孩子。

他出了門,戴上耳機,那旋律變得焦躁不安,他敲開了隱藏在街角的一扇大門。

開門的男人大概六十來歲,縮著身子,戴著副大眼鏡。一見到張野,他的表情就驚慌起來。

“好久不見?!彼l(fā)著顫說。

張野往屋里瞧了瞧,只有他一個人在,桌子上放著一碗炒蘑菇,還有一瓶剩了底兒的酒。

“你還好嗎?老莫?!睆堃皢枴?/p>

老莫手把著門表情不安地點了點頭,“還不錯,這么晚你找我有事兒嗎?”

張野四處看了看,這條街只比小巷大一點,堆滿了各種垃圾,一個人也沒有,“長話短說?!彼D(zhuǎn)過頭,“我需要點那玩意兒?!?/p>

“那玩意兒?哪玩意兒?”

“別明知故問?!?/p>

老莫立即緊張起來,“不,我真的金盆洗手了,我再沒干過了?!?/p>

“別跟我來這套?!?/p>

“真的,我發(fā)誓,自從上次我出來后,就發(fā)誓再也不賣那種東西了。”

“我第一次抓你進去時你也是這么說的。”

“求求你,這次我說的是真的了?!?/p>

“那一會兒讓我搜出來會怎么樣?”

“你有……搜查證嗎?”老莫緊緊把住門。

“看你這樣,我想就用不著它了?!?/p>

“我身無分文了……”老莫愁眉苦臉地說,“你從沒在沒有搜查證的情況下……你是需要錢嗎?需要多少?”

“有其他人向你要過錢?”

“現(xiàn)在沒有了,因為他們都知道我沒錢了,而且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p>

“是不一樣?!睆堃罢f,“你當(dāng)時應(yīng)該報警把那些敗類抓起來?!彼窒蛩闹芸戳丝矗拔疫@次不是來抓你,但我知道你還有那玩意兒,按照市場價格,把它們賣給我,但如果你說出去,我會把責(zé)任全轉(zhuǎn)到你頭上,聽明白了嗎?”

老莫好像沒聽明白,“你要嬰兒奶粉?”他問。

“對,不然要你的空酒瓶嗎?快點?!?/p>

“你確定……你不會……”

“告訴我個價格,然后把它們給我,很簡單,就是這樣一件簡單的事兒。”

老莫回味著他的話,“好吧?!彼痤^,“我的朋友的確放在我這兒了一些東西?!?/p>

“對,你的朋友,你不知道那是什么,行了,借口就免了吧,趕緊給我?!?/p>

老莫想了想,終于回進屋內(nèi),他回來后把手里那兩包東西遞給了張野,又以哀求的語氣說道:“我保證不會再有這些了,這是最后一次。”

“說吧,多少錢?”

“不不,我說了,我不會再賣了,這些是白送給你的?!?/p>

張野把錢放回口袋,將奶粉帶回了家,照著會員網(wǎng)上的解釋,他沖了奶粉,喂給了孩子。正如教程上說的一樣,喝光奶后她就不再哭了。從那天之后,他和老莫又見過幾次,第二次是老莫自己登門拜訪,拿著幾包嬰兒奶粉,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老莫收了錢,很不便宜,但張野也沒提任何有關(guān)奶粉由來的事。在第三次見面的時候,老莫向他提出了一個個人請求。

“這些奶粉就當(dāng)成禮物吧,對你來說它們的價格也太貴了?!?/p>

張野沒有堅持,奶粉的價格的確有點負擔(dān)不起。

他正要關(guān)門,老莫手按到門框上,“我能不能……看看?”他問。

“看什么?”

“看看他的樣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張野看了眼手上的奶粉。

“是女孩兒。”他打開了門。

房間里開著一盞燈,四周環(huán)繞著那首不停不止的歌,老莫在昏黃的燈光下逗著孩子,她張開嘴,把他的手指咬在剛剛冒頭的牙尖上。

“長得可真像你?!崩夏凰旱眯α似饋?。

“像我?不,只是有點神似?!?/p>

“好了,我知道,但就是像你,我明白,誰都有苦衷?!?/p>

“什么苦衷?”

“好了,我不再問了。”老莫抬著眼鏡笑了笑。

“說起苦衷?!睆堃昂攘艘豢诰?,“這東西為什么總哭,就算喝了奶也哭,為什么?她干嘛這么傷心?”

“她是想讓你拍拍她,抱抱她?!?/p>

“就這樣?”

“還有給她講講故事?!?/p>

“講故事?她能聽懂什么故事?”

“她什么都能懂。”老莫撥弄著她的小鼻頭,“這會成為她的記憶,雖然有一天她會以為自己忘記了?!?/p>

張野看著她那眨動的眼睛,就像在點頭似的。

當(dāng)老莫離開后,在半夜的時候,她又按時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準時得能取代鐘表了,但除了能讓張野在夢中驚醒,似乎也沒有其它作用。

每到這時,張野就覺得一股煩躁。為了這個孩子他失去了所有女友,但最可怕的是竟然如此,他卻沒感到孤獨。

他有時候想把她丟出窗外,他怕這一切都會變成習(xí)慣,但不知為什么一看到她的小臉,那沖動就被壓抑住了。

他按老莫的主意,抱了抱她,又拍起了她。

隨后,他在記憶中吃力地搜尋起來。

“我曾經(jīng)有一個朋友?!彼诨秀敝姓f道,“是唯一的朋友,他們說只有在孩子時期的朋友才是朋友,所以……我就有一個那樣的朋友?!?/p>

歌聲里,他仿佛又回到那一年。

“他……我們都很調(diào)皮,相互經(jīng)常打架,也去打別人,那時中心里的人也會打我們,人們都是打來打去的。但是,我和他打完都會和好……有一次,我把他打得喘不過氣兒來?!毕氲竭@兒,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那次可真夠厲害的,后來我被中心里的人吊起來打,因為他的肺很值錢,已經(jīng)被預(yù)定了……可我一直沒有買主,但好在趕上了政府采購,那是我人生轉(zhuǎn)變的時刻。我在那學(xué)習(xí),為了當(dāng)一名警察,我一直向他炫耀這些……他當(dāng)時好像很生氣……他好像……好像……”張野停住,“我不知道……”他垂下眼皮,“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他說,“那之后我就沒再見過他了?!?/p>

想到這兒,他忽然懊惱起來,“你就想聽這些?”他看向她,“想聽我怎么失去唯一一個朋友的?這個故事讓你滿意了嗎?”

可她并沒有在聽,她已經(jīng)睡著了。

張野止住聲音,她似乎在做夢,那小嘴呢喃著,像在合著那首歌吟唱。

她的嘴也挺像我的,張野拍著她,哼起了那歌。


這本應(yīng)是尋常的一天,張野應(yīng)該尋常地工作,聽著尋常的歌,抓住那些尋常的,私下生育和買賣生育權(quán)的犯人。

但這一天很快就會變得不尋常了。

當(dāng)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把請假單交上,告訴羅切手里的這個案子先停一停。

但這次羅切沒有馬上簽字,而是起身悄悄把門關(guān)上了。

“你最近有點心神不寧的?!绷_切坐回到他的辦公桌后面,用雙手抵住下巴,。

“老樣子。”張野掩飾著他疲倦的表情,“不太舒服?!?/p>

“怎么個不舒服?”

“說不上來?!?/p>

“看過醫(yī)生了?”

“不是那種。”

“是哪種,告訴我?!?/p>

“好吧?!睆堃盁o奈地坐到對面,“可能是人生,有時候我不知道人生是為了什么?!?/p>

“哦,原來是這樣?!绷_切點點頭,“害我擔(dān)心半天,這是誰都會有的想法,很快就消失了。”

“我知道,所以我沒事兒,只是想休息一下?!?/p>

“反正我也沒事兒,我們聊聊吧?!绷_切釋懷地向后一靠,“和我說說,你的人生是為了什么?”

“好好工作?”

“不不不?!绷_切拿起一根手指擺了擺,“別想騙我?!彼f,“是為了買更大的房子,搬進更好的街區(qū)。”

“這事兒沒必要提?!?/p>

“因為每個人都是這樣,你現(xiàn)在住在幾區(qū)?”

“219?!?/p>

“你看,很快就會進入一百號了。等終有一天你會進到五十號以內(nèi),到時候我們都是富人了?!?/p>

“那可能需要幾百年?!?/p>

“可那是值得的,不是嗎?”

“是嗎?可永遠賺錢,永遠還貸款,這就是生活嗎?”

“當(dāng)然,這是生活的動力,生活需要目標,而目標永遠不能結(jié)束,不然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傻瓜,既然我們會永遠地……”

羅切忽然停住,他的目光穿過張野的肩膀,發(fā)現(xiàn)那扇門悄悄打開了,一個孩子爬在門縫那,正吃吃地笑著。

羅切迅速掏出了槍。

張野也掏出了槍,只不過槍口對準的是羅切。

羅切把槍口轉(zhuǎn)開,指向張野,然后又指向孩子,那槍口不斷在兩人臉上變換。

“放下,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是誰?是什么?這里有個犯罪團伙嗎?”

“安靜,只是個孩子?!?/p>

“怎么回事兒!為什么會有孩子,多久了?”

“我不知道,學(xué)會爬那么久了,把槍放下,警局沒被入侵,她只是個孩子!”

“哪來的孩子?”

“我的孩子!”張野告訴他。

那歌響起來的時候,他們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放松下去。

槍丟回到抽屜里,羅切木納地看著那在地上爬來爬去的嬰兒。

“你打算怎么處理?”過了許久,羅切才擠出這一句。

“還沒想好。”張野說。

“你要快點想了,否則你就麻煩了,我不可能讓你總把她帶到這來,我也不想被你牽連?!?/p>

“好吧?!睆堃氨鹆怂?,“我想我已經(jīng)有主意了?!?/p>

“我就當(dāng)不知道。”羅切扭過頭失望地對他擺了擺手,“真諷刺,但我就當(dāng)什么也沒看見?!?/p>

晚上的時候,張野坐在老莫家,老莫給他倒了點酒,隨后就抱起那孩子,開始逗她。

“我需要給你多少錢?”張野問。

老莫又逗了她一會兒,看了看張野。

“你應(yīng)該自己養(yǎng),孩子需要你?!?/p>

“說吧,要多少?”

老莫搖了搖頭,“她需要的不是生活費,而是一個父親?!?/p>

“她誰也不需要?!睆堃鞍丫骑嫳M。

張野以為喝個大醉,聽著那歌就能睡上一整晚了。

可他卻按時醒來,吃驚地摸著自己的臉,不敢相信眼淚是從他自己的眼睛里流下的。

有幾次,他不由自主地拍向身邊那冷冰冰的床板,震驚地發(fā)現(xiàn)她不在那兒了,他這才想起了一切,她就像一根鎖鏈拴緊了他,而這鎖鏈越束越緊,讓他無法呼吸,讓他無法睡著。

他再也不能在歌聲中安靜地睡去了,他再也無法等待和忍耐了,他在深夜中坐起來,發(fā)瘋似地扯著自己頭發(fā),從床上跳下去,像瘋子一樣,什么也沒穿,跑到大門前,一把拉開了大門。

而這時,老莫就站在門外,懷中抱著他的孩子。老莫將孩子舉向他,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她在月光下張開了小嘴兒,“巴……爸爸?!彼p輕地說。


那歌奔騰著,在他生命中,在他的人生里。

他拿掉其中一個耳機,“你說什么?”他問。

“你愿意花費445萬獲得一個孩子的養(yǎng)育權(quán)嗎?”法育官又問了他一次。

“是的,我愿意?!睆堃包c點頭。

法育官撇了撇嘴,“對你來說可不是一筆小錢?!?/p>

“我把房子賣了?!?/p>

“你將回到1854區(qū)生活,碼頭工人怎么樣?”

“挺好的?!?/p>

“政府培養(yǎng)你的可不是這種工作?!?/p>

“我覺得挺好的?!?/p>

法育官聽完又搖了搖頭,“即使在那兒你們也是底層,這個孩子不會獲得永生權(quán)。”

“可以?!?/p>

“可你也是?!狈ㄓ偬嵝阉拔覀儠薷哪愕幕?,你的生命將不再是永恒的了,也將永遠失去永生的機會。”

“基因修改室在哪?我現(xiàn)在就去。”張野問。

法育官如惋惜似的撫摸著自己的額頭,他把張野的資料又看了一遍,“這不是你的錯?!彼畔履切┵Y料說,“我很好奇,是什么讓你做出這個決定。你才36歲,你要知道在渡過老年期之后就又會不同了,那時你將永遠保持年輕,就像現(xiàn)在的我?!?/p>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牌子,上面顯示他已經(jīng)471歲了。

“到那時你體內(nèi)的激素會保持穩(wěn)定,享有青年人的好奇心,性欲和追求……別相信什么會遺忘過去的那一套,那時候候你會刻意遺忘曾經(jīng)的過往,不是壞事,因為你會想重新認識這個世界,以過來人說,你作為人應(yīng)該體驗一下,感受永生的那種滋味,你現(xiàn)在太年輕了,還什么都不懂?!?/p>

“我們也得失去些什么不是嗎?”張野笑著說,“有時候一直活著反而是種折磨?!?/p>

法育官用奇怪的眼神瞧了他一眼,“好吧,年輕人?!彼f,“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讓你做出了決定,永生是每一個公民都享有的權(quán)利,無論貧富,可你為什么要放棄呢?如果想要孩子,當(dāng)你進入五十號以內(nèi)就可以了,早晚有那樣的一天,哪怕過了一千年?!?/p>

“不,我只想要她,也許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已經(jīng)決定好了?!?/p>

“什么?”

“沒什么,你不會懂的,永遠不會?!彼α诵?,“好了,告訴我基因修改室在哪吧?!?/p>

出來的時候,老莫正在外面抱著孩子等他。

一看到她的笑臉,他就會笑。他把孩子接過來,把她抱進懷里。

“行了,我和你一樣了?!彼戳死夏谎?。

“這是件好事兒,我們擁有了人應(yīng)該擁有的東西?!?/p>

“你從不介意自己失去永生嗎?即便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老去的你。”

“當(dāng)生命成為永遠,其它的一切都不再享有永恒了?!?/p>

張野舉起她,在她臉上親吻著。

“你要讓她度過有意義的一生。”老莫對他說。

張野盯著她忽閃的眼睛,“是她讓我的一生有了意義?!彼o緊抱住了她。

這時,那孩子趁機抓住了耳機,一把扯了下來,這一下正好扯在一個音符的結(jié)尾上,這一刻,那歌仿佛停止了,她讓它變成了一首完整的歌。


(完)



編者按

關(guān)于生育的反烏托邦社會并不罕見,本文感人之處在于父親養(yǎng)育孩子的各種細節(jié)的描繪,令人動容和深思。我們自己的生命,即使再長久和豐富,能否代替新生的孩子,給這個世界以新的意義和可能?如果不能,那么,不要輕易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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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 | 宇鐳

題圖 | 電影《降臨》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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