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哥哥，你的理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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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然后、”少年看著巧笑倩兮的豆蔻少女，眨了眨眼睛：“攜佳人歸隱陌上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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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少女含嬌帶嗔，將一捧花瓣朝少年扔去，繽紛的落英在風(fēng)中飛舞，似無數(shù)只絢麗的蝴蝶，旖旎旋轉(zhuǎn)，款款落盡一地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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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青梅竹馬的無憂時光，到詩情畫意的錦瑟年華，只等著十里繁花為聘，嫁衣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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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他游歷歸來，在碧瓊山坡上種滿了如火如荼的似錦繁花，正欲請媒人前去提親，卻收到一紙離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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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雖美，終逃不過凋零，我不過寒門之女，如何有歸隱之心。他予我一世榮華，我便許他紅妝花嫁。于凡人而言，側(cè)室固然卑微，亦勝過隱士貧苦。就此作別，兩兩相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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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頭苦笑，即使一腔深情被辜負(fù)，卻也未將悲傷化為愁怨，依然靜守著那片絢爛的花海，年復(fù)一年，不知是在等佳人歸來，還是在等自己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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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輛朱輪錦帷的華麗馬車緩緩駛到山腳下，一望便知是權(quán)貴之家女眷的車駕。然而，從車內(nèi)走出的女子卻穿著一襲素凈的月白紗裙，青絲上亦無任何釵環(huán)點(diǎn)綴，只用藕色絹帶松松一系，雖有輕紗遮面，蒼白的面容仍依稀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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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讓一個丫鬟攙扶自己上山，其余仆從則在山腳等候。她走得很慢，目光亦不在花叢中流連，反而四處張望，似在找尋什么，又似在傾聽風(fēng)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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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也許只是她們閑聊時編的故事而已。您身上不好，別累著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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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閑談便罷了，倘若真有其事，那可是人命關(guān)天?！迸由焓州p撫花朵，曙光漸盛，將絢麗的花叢照得愈加明艷，她蒼白的臉頰也被花火熏染了一絲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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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半山，女子已然體力不濟(jì)，遂坐在草地上，輕嗅著幽幽花香，香風(fēng)拂起她面紗飄然，微顰的黛眉漸漸舒展，菱唇漾起淺笑，淡極亦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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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已經(jīng)快午時了，趕緊回府歇息吧?！毖诀邍@了口氣：“您深居閨閣，不知俗世紛繁，世間男子多薄幸，哪來什么癡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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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可不對。”女子搖頭淺笑：“能不能替我去山巔看看，若是還沒有，我們就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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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毖诀邿o奈應(yīng)聲，繼續(xù)朝山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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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丫鬟的腳步聲消失，女子才緩緩轉(zhuǎn)頭：“公子可是我要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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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為意外，自己一直在山洞中靜坐，這山洞不僅位置極偏，洞口還垂著繁盛的藤蘿花，她是如何發(fā)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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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只是喜歡在洞中靜坐修心，著實(shí)未有竊聽之意，還請姑娘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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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客氣了，應(yīng)是我叨擾才是，哦、”女子輕輕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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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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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被蛇咬了。”女子聲音微弱，竭力忍著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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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忙出了山洞，查看女子的傷勢，她纖細(xì)的手腕被咬出(血)痕，傷口已經(jīng)開始變黑，他慌忙用手絹纏住她的手臂，欲為她吸出(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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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劇毒么？公子還是別犯險(xiǎn)救我了，我的命不要緊?！迸酉雽⑹殖榛?，怎奈氣力虛弱，依然被他溫暖的手緊緊箍著，似塵世對她最后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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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怎能如此輕看自己、”他為她吸出(毒)血，正要責(zé)備幾句，卻愕然發(fā)現(xiàn)她美麗的雙眸蒙著一層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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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察覺到他的目光，唇畔牽起一絲苦澀：“我看不見，從出生起，便未看過這世間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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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是聽到公子的呼吸聲，才猜測你是陌上公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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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公子？這是什么稱呼?！彼Φ?，走到另一邊的角落采花，那簇花叢與別處不同，瑩白的花瓣在陽光的照耀下，竟比冰雪還清亮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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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聽了故事后，取的雅號?！迸佑行┬邼?，躊躇了片刻才小聲開口：“公子是那位，種十里繁花，攜佳人歸隱的隱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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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言，俯身在石頭上將采摘的花瓣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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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來是想告訴他，那個女子嫁的人，是城中權(quán)貴。由于這故事傳得很廣，女眷們都贊他風(fēng)雅癡情，還在等待佳人回心轉(zhuǎn)意，權(quán)貴心有不快，喝醉之后揚(yáng)言要放火燒山，雖說這些都是我聽到的傳聞，但不論真假，還是要當(dāng)心些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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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陌上公子謝過姑娘。”他將碾碎的花瓣卷進(jìn)絲絹里，輕輕系在她的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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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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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蛇咬了之后，除了傷口，眼睛是不是也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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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點(diǎn)點(diǎn)頭，只覺一縷清涼漫上雙眸，瞬間舒適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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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還在等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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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等過，何來還等之說?！彼χ?，溫潤的聲音如清風(fēng)般在她耳畔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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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陌上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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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別忘了，我說的是：‘?dāng)y佳人歸隱陌上花深處?！蚋毁F之欲拋卻初心的人，怎能算作佳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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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她有羞花閉月之貌呢。依公子而言，怎樣的女子才算是佳人？”她雙手抱膝，側(cè)耳傾聽，她所知的塵世是由別人的故事和自己的幻想拼湊而成的奇異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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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般善良美麗的女子，已是絕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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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美么？”她惘然，所有人皆嘆息她雙目失明、體弱多病，哪怕她以輕紗遮面，遮住迷蒙的雙眸和蒼白的臉頰，卻依然隔不開聲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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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很快就會知道自己貌若天仙?！彼鏊鹕恚瑤е慌缘纳綕咀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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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連她終年黑暗的視線都出現(xiàn)了一道白光，她突然覺得害怕，緊緊攥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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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心善，自當(dāng)有好報(bào)?！彼p拍她的肩：“那條蛇有奇毒，我隱居七年都未見過，姑娘第一次上山居然就遇到了。我方才給你把脈，發(fā)現(xiàn)你雙目失明，并非先天痼疾，而是你還未出生時母親中了毒，體內(nèi)殘留(毒)氣所致。正巧那條蛇將你咬傷，以毒攻毒，我再用從天山移栽來的雪妍花化解，你的眼睛很快就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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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時間竟反應(yīng)不及，仍怔怔地抓著他的手：“公子說的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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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點(diǎn)頭，盡管她還看不見：“我當(dāng)不起‘陌上公子’這個稱呼，也不是什么風(fēng)雅之士，我擅長的是醫(yī)術(shù)。隱居在此不是等待佳人，也不是厭世避俗，而是想用花草研制奇藥，治病救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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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他替她解開絲絹，又用手遮擋陽光：“先低頭看看清澗和花草，才恢復(fù)，還是別直視陽光為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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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她泫然欲泣。碧草如茵、繁花似錦、彩蝶翩躚起舞、香風(fēng)吹落花雨，清澈的山泉更是將自己的身影倒映得宛若畫中佳人，這些景象，比她在那漫長的黑暗中所幻想的一切都還要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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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抬頭，朝他望去，若她一開始便能看見，定不會問他是不是自己要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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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襲白衣勝雪，眉宇間一脈清逸恬淡的似水溫柔，與她遐想的陌上公子不差分毫，目光交織，莫名的熟悉之感，竟像赴前世之約。

“小姐，你怎么在這里？時候不早了，我們快回府吧。”丫鬟匆匆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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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同我一起走吧?！彼龐尚叩氐皖^，輕扯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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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送你下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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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要同我一起回府。你治好了我的眼睛，爹爹會有重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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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醫(yī)濟(jì)世，怎可貪圖賞賜，更何況你是為救我而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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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賞賜是我，公子也不想要么？”她用手絹掩面，桃花般的紅暈還是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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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稀想起，幾年前城主曾張貼榜文，誰能治好獨(dú)生女兒的眼睛，便賞賜黃金千兩，并招其為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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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初心不可忘卻么？那攜佳人歸隱的話可還作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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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看來只好前往府上邀功了，否則怎能抱得佳人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