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著。

?

該結(jié)束了嗎？

?

“路艾爾，路艾爾…”聲音從遙遠的地方逐漸靠近。

“路艾爾……”光似乎透過了某個境界。

“路艾爾——”聲音變得更真切了，恍惚還有些焦躁。

“路—艾—爾——”

“啊，抱歉”

“真是的，叫都叫不醒…” 絲緹爾做出一個不滿的表情，“上次也是，有那么著急嗎從行進的車上直接跳下去，總感覺路艾爾好奇怪～”

“呃……”路艾爾報以一貫的溫柔微笑，溫柔而不失尷尬。

話說要論奇怪一定是絲緹爾更奇怪吧，明明認識還不久，卻已然一副多年好友的樣子了……

直視路艾爾的微笑保持兩秒后絲緹爾把頭瞥向了一邊，能讓絲緹爾不好意思，也是路艾爾同學(xué)的不一般了……

總之入學(xué)半年，第一次接到了正式的戰(zhàn)斗任務(wù)，雖然大家應(yīng)該都有不短的騎士生涯，但在學(xué)院的這段和平時期，確實感覺學(xué)到了許多讓人驚嘆稱奇的東西。重回戰(zhàn)場，也是檢驗練習(xí)一下在學(xué)院的提升。

明明該是余熱未消的七月，路邊卻似有殘雪，空氣與其說清涼都不如說微寒，而這就是四大要塞之一——北方要塞斯特爾的常態(tài)。

由南向北趕路數(shù)天，終于來到了這個直面惡魔最嚴酷的所在。四處的地獄門按理是差不多的，但西方和南方卻有高山作為自然屏障，而東方要塞已被舍棄多年隔滿黃沙，只有北方要塞一馬平川，相伴的唯常年嚴寒?；氖彽闹苓?，要防御廣闊的冰原和天空，也很難建立固定的防線，因此以無人區(qū)做緩沖，讓圣龍騎士的隊伍在斯特爾周圍“遭遇”惡魔并消滅，才是北區(qū)的作戰(zhàn)方式，即使有漏網(wǎng)之魚，也只能把任務(wù)寄托給內(nèi)陸的防軍了。四方要塞對地獄門的惡魔也終是各種程度的攔截，不可能嚴絲合縫的，主動去全部消滅更是自尋死路。北區(qū)的地形更寬敞一些，縱深更大但布局更稀疏，僅是主要依托固定防線還是龍騎士機動防御的區(qū)別罷了。

這樣的各自為戰(zhàn)倒是很適合臨時的隊伍參戰(zhàn)或者執(zhí)行什么別的任務(wù)，比如學(xué)院的同學(xué)們，想要去對抗惡魔只需往地獄門方向深入，還可以通過接近地獄門去面對更強的挑戰(zhàn)。

“抓緊吧，別讓總督久等了”帶隊的洛拉教官半年前還在北區(qū)，也正好算是熟悉。

北區(qū)總督是名叫普達米修的八級龍騎士，但與洛拉共事卻非上下級，因為最早普達米修和洛拉分別作為北區(qū)和西區(qū)的第二等存在，只不過北區(qū)戰(zhàn)斗壓力大，龍騎士強度整體更高，這都不是什么不為人知的事情。

普達米修在八級龍騎士里相當年輕，外號“冰騎士”得名于他不狠辣但很冷厲的風格，一提到他，之前在北區(qū)軍中的同學(xué)似乎稍微顫抖了下，是還沒適應(yīng)北方的寒冷嗎？那就不得而知了。

“殿下”普達米修簡單的打了個招呼，似乎和夏諾爾與瑪西法早就認識。

“嗯”聽到這樣的稱謂，索彌好像有點恍惚，夏諾爾則好像恍惚里帶著微微的開心，“好久不見”兩人又同時開口回應(yīng)。

“是啊，一年多了……”明明快步入中年，普達米修的苦笑卻還有點孩子氣。

“那沒什么特別的事我們就先走了”見普達米修無意多說什么，洛拉也就直截了當了，畢竟之前還一起管轄這里，除了會面本身并沒有會面的必要。

外面正是下午，按皇都的時間太陽該要半斜，可帶著薄霧的天卻氤氳出黃昏的顏色。朦朧中的街景讓人越發(fā)覺得清冷，四周零散的炊煙，空中零星的圣龍，則帶回些許現(xiàn)實的煙火氣，加上寬且硬凜的干道，高且聳直的樓棟，鮮明構(gòu)筑了專屬斯特爾的極致辨識。

“還真是一眼就能區(qū)分出來呢”長居皇都的米亞斯如此感嘆，“納若卡在外人看來也有如此獨特的風格嗎？”

“呃，沒有斯特爾這么夸張，但也不能說不存在。納若卡是…充滿華貴和正統(tǒng)感的那種，還是挺容易認出來的。”論起各個城市自然索彌最懂了，畢竟她幾乎跑遍過大半個世界。

“斯特爾真的荒，明明人口也有幾十萬，熱鬧程度卻跟納若卡天差地別，要沒去過納若卡恐怕都不知道什么叫繁華”絲緹爾在一旁悻悻的吐槽，雖然她家好像本身并不在斯特爾。

“聽說北方要塞這里與惡魔的戰(zhàn)斗很激烈是真的嗎”這次是話不多的波古塞斯洛提出了問題。

“呃，烈度其實還是西方要塞那里最強，斯特爾主要是惡魔出現(xiàn)的總量大和高級惡魔相對較多，畢竟是打廣闊空間的遭遇戰(zhàn)，不像西區(qū)那里守衛(wèi)狹口那么兇”對于波古塞斯洛這種很符合他風格的奇怪問題索彌稍稍汗顏。

天色既晚，黑暗中面對惡魔還是平添太多危險，戰(zhàn)斗就放到明日了。趁余暉再逛逛斯特爾城，等大街真正開始冷清，孤月已上荒穹，而此時皇都該是稀星初現(xiàn)，再熱鬧一陣。這里確比皇都沉寂的早，如果不按日出日落來算。

?

“啊～天亮就起的習(xí)慣在這里行不通呢”清晨的大廳里，瑪西法索彌打著哈欠。

斯特爾的太陽落得早，升得也早。

“呵～索彌，之前都來過很多次了還沒法快速適應(yīng)嗎”基本同時出現(xiàn)的夏諾爾掩著嘴故作姿態(tài)的嘲諷。

“再多次也沒法即刻改變生活節(jié)律吧，這種程度”索彌本想這么說。

“嗯唔—夏夏不是也頂著兩個黑眼圈的說”但索彌發(fā)現(xiàn)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呃，這是——”夏諾爾愣住了。

“哦，對了，恍惚還聽到夏夏的叫聲來著”

“唔——”

“哦～是不是做噩夢了，原來如此——夏夏不哭哦…”

· ·

索彌的話音被又清又脆的一聲終止了……

“嗚…夏夏，好痛的”索彌捂著微微紅腫的額頭裝哭，雖然沒忍住笑。

“所以夏夏你到底夢到什么了？夏夏居然也會害怕嗎噫嘻嘻嘿嘿嘿嘿～啊～嚶～不要唔恩……呃嗚”

索彌的聲音又被強行終結(jié)了，物理性的……

被夏諾爾反復(fù)揉捏后的臉頰腫腫的，索彌覺得自己現(xiàn)在扮哭應(yīng)該能擠出眼淚了……

當然下次也還是要這么逗夏夏玩噠～反正臉也不會被夏夏撕壞，應(yīng)該…

菲莉雅看著眼前這兩個高貴少女的童趣日常略有無奈……

總能想起過度幼稚的自家好友——唯獨之前一直待在北區(qū)的她現(xiàn)在還沒起床。

?

洛拉老師等在外面，幾乎半數(shù)同學(xué)本就有過北區(qū)的戰(zhàn)斗經(jīng)歷，也算輕車熟路了，簡單說兩句就一起召喚圣龍飛往城外。

“報告，已行進十分鐘”

“暫時未發(fā)現(xiàn)惡魔蹤跡”

“距離要塞本體五十里，最新報告戰(zhàn)斗西北方向三十里，最近友方單位北七十六里偏東十五里”

雖然看起來都很隨意，還有某位絲緹爾同學(xué)集合前一刻才沒睡醒的樣子匆匆跑來，但大家畢竟是專業(yè)的龍騎士，任務(wù)中的嚴謹是不會缺少的。

“繼續(xù)前進”忽視兩位公主大人，洛拉是名義上的指揮。

“發(fā)現(xiàn)北七千戰(zhàn)位偏東四百五十戰(zhàn)位高約三十戰(zhàn)位有少數(shù)低級惡魔，三倍基準速度向正南方平飛”赫莫拉的偽重樓系統(tǒng)作為相當強大的信息中樞，情報自然由拉琪亞負責。

“正面迎敵，注意警戒周圍”

“未發(fā)現(xiàn)其他惡魔”

“讓我轟了它們”

進入接觸距離后，直視可見七只普通的低等惡魔，外提著大型魔力炮的德勞修爾頓如此請戰(zhàn)。

圣裝本身即是完整的作戰(zhàn)單元，包括武器還有特殊系統(tǒng)在內(nèi)，都屬于圣裝的一部分，以圣晶為核心由龍騎士平行操縱。但有些單獨的外源裝備，就比如德勞修爾頓的魔力炮，為了增強威力或解決裝備與圣龍的適性問題而存在。

這種圣龍的“附加”裝備和圣龍本體有實質(zhì)區(qū)別，圣龍騎士通過操縱圣龍而使用，是不同于平行控制圣裝本身及本體各部分的間接控制。并且圣裝是純粹魔力所構(gòu)成，而外源裝備則不是，也自然無法以魔力的形式儲存于圣晶攜帶，還要專門跟隨龍騎士運輸。

外源裝備在契合度便利性等各方面的犧牲并非白費，像一般圣裝本身的魔力炮不會太巨大，而德勞修爾頓這種特別配制的大型魔力炮威力射程等都是高出級別的，也正是如此才能有在很遠距離上轟殺惡魔的條件。其它各種附加的裝備也多是基于各種特殊的目的而特別配備的。

洛拉教官沒給出回應(yīng)就是默認同意了，這也是一般簡單戰(zhàn)斗中的常態(tài)。為提到穩(wěn)定性德勞修爾頓懸停圣龍把魔力炮展開，蓄積的魔力會在發(fā)射到終點后引發(fā)實物的爆炸——魔力爆炸本身威力有限，濃縮魔力所引起的接觸物的煙滅才是威力的主要來源。

隨著光芒從炮身到炮口閃過，一道接近眼神捕捉極限的流光突破了空間，原先惡魔處被魔力的光籠罩，然后爆炸聲傳到，視野清晰。

“目標消失”拉琪亞如此確認。

學(xué)院眾人在北區(qū)對惡魔狩獵的一個普通開始。

?

“已經(jīng)第三天了，也沒見什么能拿出實力的惡魔”米亞斯淡淡的說。

“喂～一般這么感慨都容易發(fā)生相反的不好事情吧——萬一來了個超格的惡魔就算有夏諾爾和瑪西法也沒法對付吧～～～”絲緹爾難得正經(jīng)擔心…稍微正經(jīng)，就不自覺的開啟了雙重烏鴉嘴……

其余人大都尷尬的笑笑，惡魔出現(xiàn)的規(guī)律什么的，雖然猜測幾乎無窮無盡，傳說中的烏鴉嘴也并非沒有可能，但要真能實在的弄清哪怕一點，每天的提心吊膽都會少很多吧。

“不過話說今天一路上都沒遇到惡魔啊”

“有點寂靜的不正?！崩鱽啅娬{(diào)。

“最近的龍騎士小隊在哪里”

“附近沒有發(fā)現(xiàn)，洛拉老師，一般圣龍維持遠距離通信較為困難，無特殊情況不上報，北方要塞總部沒有掌握附近隊伍的信息?！?/p>

“你們怎么看”不用具體指明，所有人都知道洛拉教官請教的誰。

“嗯，確實有點詭異”夏諾爾低緩道。

索彌則罕見的沉默了，雖然接觸不到圣裝內(nèi)她的表情，但恍然會感覺她在擔憂。

“路艾爾”

“嗯”

卻不知索彌悄悄在與路艾爾通信，簡單而又仿佛滿是深意。

夏諾爾靜靜的思考，雖然按年齡和名義都是洛拉帶隊，但顯然真正的依靠并不是她。

“拉琪亞，將（偽）重樓的搜索范圍鎖定到半徑五百”

“欸～”拉琪亞是真的有點詫異，“以偽重樓的精度完全不用縮小范圍探查啊，而且五百米都已經(jīng)進入視距范圍了，還用得著魔力探知嗎？”

“不，不是魔力探知，重樓系統(tǒng)是能主動探測的吧”

“夏諾爾姐姐你是說…”

“對，把魔力覆蓋到周圍”

雖然即刻開始照做了，但拉琪亞心中充滿了疑惑：重樓通過掌控范圍內(nèi)的魔力波動獲取信息，惡魔作為純的魔力集合體，本身散發(fā)的魔力波動無論何時都會是海上燈塔一般的信標，而就算偽重樓也甚至能識別到附近哪怕風吹草動級別的微小，又怎會遺漏任何能稱為敵人的魔力存在呢。靠魔力覆蓋的主動探測是對付隱匿敵人的極端方法，但因為絕大多數(shù)的隱藏都瞞不過重樓的極致精度，這種或許只有重樓（和偽重樓）系統(tǒng)才能實施的特別方法幾乎未有用武之地。惡魔就算強大，可不曾聽說，哪怕任何惡魔能將會將自己的存在淡化于無啊。

赫莫拉的龍翼完全展開，飛到集群的上方，“偽重樓”系統(tǒng)作為核心產(chǎn)生特殊的魔力波動，向整片空間覆蓋自己的領(lǐng)域。

遠近的北風呼嘯著，與魔力的雜音構(gòu)成這極寒之地的靜謐，白雪掩蓋了積年的殷紅，空無的原野上，是冰冷的和平，幾十臺待機的圣龍在千年的蒼茫中，顯得無比渺小與孤單，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騎士們，等候的竟有些心慌。

然而終究是短短一瞬。

然而一瞬可以像一生那樣漫長，也可以如余生那樣短暫。

時間似乎停止了。

“什——”

漆黑的光劃過集群，留下一串死亡的殘音，時間開始流動，灑滿天空的鮮血將北地再度染紅。

死的靜寂中，恍惚聽到了沉重的喘息聲，然而呆滯的龍騎士們此時明明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

下一刻才是生者的悲歌。

喘息，尖叫，與沉默。

圣龍卻沒有任何行動。

該開的護盾差不多都是滿的，魔力的核心也做好了暴走的前提，處在完全的戰(zhàn)斗準備之中。

然而卻沒有任何行動。

因為眼前正對立著兩個超出他們認識的存在。

?

“小姐，似乎有些不對勁”

“嗯，通知全員提高警惕，六級以下龍騎士進入完全防御準備，外圍騎士收縮，轉(zhuǎn)變?yōu)槊芗烙嚵?，保持原速前進”

“不先后撤或呼叫增援嗎？”

“解決異常也算我們的主要任務(wù)吧，避開危險不見得就合適。至于增援……準備已經(jīng)算差不多夠充分了，總不能無限制的增添人手，別的地方也沒那么多余裕的，而且有的問題不是數(shù)量能解決的”

“嗯，的確，在小姐這個級別的戰(zhàn)斗，尤其是以小姐做對手的話，恐怕七級的龍騎士都不太差數(shù)量吧”

“雖然是事實，但是不要再抬舉我了，不過拉琪斯，還是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嗎”

“沒有，殿下的重樓幾乎就是真正的神跡，但我仍無法找出直覺中的違和，可能是我對神裝的掌控還不夠吧。如果殿下在，應(yīng)該能解決吧？”

“……他總是能做到，但不能總交給他一個人吧，北區(qū)也需要他的坐鎮(zhèn)，他也不像表面那樣不會疲倦不會受傷……”

“夏夏你又來，路路雖然辛苦可才沒你說的那么慘呢，路路又不是什么外人，那么厲害，干嘛弄那么悲情——不過倒是沒必要叫路路過來呢，畢竟有我在，我也不比路路差很多的好吧～”

“呵…索彌”

“老臣也會好好保護小姐的”

“真是，佐倫希爾摩，你戰(zhàn)斗力還不如索彌的吧，而且你們兩個明明都比我弱好吧？唉……”

茫?；哪校退忝鎸ξ粗奈ｋU，停留也無濟于事，豪華的隊伍還繼續(xù)前進。

………………

“什么情況——啊——”

驚叫傳來，卻不屬于第一波受害者，相較于在莫名中消逝的后者，最初的死亡只是在沉默中永遠沉默。

帶著殷紅軌跡的黑色流光阻斷于化為實質(zhì)之天火，黃沙之中又激起千重漣漪，到視野稍微清凈的時候，最初的交鋒便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惡—魔？”

稍近的幾名騎士沖上前去，毫不吝嗇的放出了最強的殺招，就算對方是超出認識的強敵，要做的事和能做的事也是不變的，這樣想的數(shù)人拋卻恐懼和悲痛去盡他們龍騎士的本命。

等——

……

“佐倫希爾摩你還真是狠心呢”

“小姐也明白吧……”

兩人私話間，又一片飛濺的鮮血。

“不過敵人還真是超出人間的存在啊，或許這次的行動……”

“撤退嗎？”

“能把這樣的存在帶回去嗎？”

或許這些本就都是無需再問的。

?

眼前是兩個超出明明已接近世界頂點的年輕騎士認識的存在。

一圣一魔分明的“龍”對立著，激蕩的魔力波動讓旁人不用測算就明白級別的差距，兩者超出常識的美感與強大的氣息完美的協(xié)調(diào)著，就好像不屬于這人間一樣。依稀的帶有惡魔感覺的攻擊者，和“神圣的守護者”靜靜的對立著，在略沾血腥的冰冷空氣中靜靜的對立著。

犧牲了三名同學(xué)，突如其來的襲擊將圣裝以及亞空間一齊撕裂，直接奪走了龍騎士的性命?；蛟S傷口并非足夠駭人，但也無濟于事，因為不知是惡魔的什么特性，似會侵染被接觸的一切生靈，未聞有幸免者。

千年的北風靜靜的呼嘯著，灑落的血失去生命的溫度凍結(jié)著，沉默的新一代旁觀著。

縱整個歷史不曾記載的，該是詫異，但伴生于神秘的惡魔即便再神秘又有何變呢？

無非逃避或者戰(zhàn)勝。

正當眾人打算協(xié)助不知底細的強援擊敗不知來處的惡魔時，全員卻接到了這樣的命令：

“撤退”

夏諾爾不甘的說。

再回首一眼那不屬于這世界的兩者，遠離魔力與危險的漩渦中心，夏諾爾只是喃喃。

望向那漫天的冰雪，總好像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和不安。是什么呢？是什么呢？是什么忘記了什么消失了什么改變了呢？夏諾爾帶著無比復(fù)雜的心緒，回穿萬里的荒原。

“為什么一定要我走啊，索彌”

“夏夏，放心吧，他能解決的…”

“又是為我好的秘密嗎”

“…………”

“自從一年前皇都那件事，或者更早，我就總感覺你們有什么在瞞著我，我總感覺有什么最重要的東西，失去了，失去了，甚至不曾擁有了——”夏諾爾哽咽著，“說我受傷忘了什么，究竟忘了什么啊，我還記得索彌你，還記得小時候記得長大些以及記得每一天的事情，那我到底忘了什么啊，明明是最最最重要的事情，你們總是不告訴我，我知道你們都是不想傷害我，可我到底失去了什么啊，到底有什么不存在了啊………”

聽著夏諾爾這樣壓抑的哭腔，索彌心碎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悲傷仿佛能穿過圣裝內(nèi)外空間的阻隔，如暮秋的月色緩緩溢出，索彌張張口，沒人看見，也沒人看見夏諾爾或索彌眼角是否有浮現(xiàn)的光。

索彌終是不能說，明明兩人在痛苦，但把真相告知夏夏就會更好嗎，索彌清楚答案，她相信這樣的選擇。

只是真不想再看見夏夏哭了，而且那個人終是留不下了。

夏諾爾也終究還是不再問了。

?

“哈——咕”

又一個實力不俗的圣龍騎士被秒殺了。

不同于剛剛用于試探的“炮灰”，這幾個新殞命的龍騎士可都是穩(wěn)穩(wěn)的七級，就算是陣容豪華的開荒團也根本燒不起的那種，竟也只能多發(fā)出一聲死前的哀鳴，這實在讓在場的人對面前的真實實力深深的驚懼。

鐺——

惡魔周身的防御突然爆閃破裂，原地留下的虛影被斬破，閃避開的實體泛著金屬光澤的表面則憑空冒出了一道半深的破口，正在離惡魔要害的核心不足一刃尖的位置。

“切…”

索彌的圣裝耶夢加得于夏諾爾身旁緩緩浮現(xiàn)，在之前一絲氣息和存在感都沒有流露。

“索彌你又亂來了”

耶夢加得的神裝幻落，是與重樓幾乎相反的存在，重樓強調(diào)領(lǐng)域魔力支配，而幻落則是更多偏向圣龍本身。如果說重樓作為集合信息與領(lǐng)域內(nèi)魔法的戰(zhàn)場中樞，那幻落就算支持潛伏、偽裝、突進、破擊的最強刺客披風，兩者微妙的特性相對也讓索彌看拉琪斯有近乎無端的不順眼…雖然作為這兩個神裝的使用者并沒有互相戰(zhàn)斗的理由。

順帶一提在這個世界真的擁有神跡一般的被創(chuàng)造的神裝一共也只有個位數(shù)，但現(xiàn)場就有夏諾爾的“天火”、索彌的“幻落”、拉琪斯的“重樓”和佐倫希爾摩的“層岳”四副神裝，豪華到難以形容。

“哪里亂來了”索彌幽幽抱怨，“剛剛那一下就算路路也最多勉強接下，這個惡魔瞬間反擊還威脅到我?guī)缀跏遣豢赡艿摹?/p>

“話雖如此…”

“夏夏是不信任我嗎，還是不信任路路制造的幻落，還是不信任路路制造的耶夢加得”

“不……”

“那夏夏是嫌棄我沒有一劍斬了惡魔嘍？”

“不是……啊～討厭，隨便你啦，不要在戰(zhàn)場上給我這么伶俐啦！”

調(diào)笑間并沒有影響戰(zhàn)斗的進行，惡魔有智慧般緊盯夏諾爾和她的圣龍菲尼克斯，拉扯碰撞中被索彌砍出剛剛修復(fù)一點的破口又被夏諾爾濃郁到實質(zhì)的魔力天火炸焦了表面。

“嘿嘿嘿嘿……”成功戲弄夏諾爾的索彌也始終在一旁牽扯，這惡魔并非是能讓她們輕松以待的，恰相反稍有失誤或許就咫尺深崖被一擊帶走——然而這種刀鋒跳舞，索彌還一如既往的施展雖不高明卻總能讓夏夏吃癟的演技。

惡魔又消失不見，但想必比起離開更可能是最初般的突然發(fā)難。

索彌也悄悄消失不見，其他人則各自警惕著周圍，以嘗試捕獲敵人的些微蹤跡，或者在致命攻擊到來的一瞬有所準備，畢竟直受這個惡魔一擊，即使是防御最強的圣龍，結(jié)局可能也差不多。

壓力最大的莫過擁有神裝重樓的拉琪斯，平常都是由他復(fù)雜全部的信息工作，以結(jié)合重樓的赫拉爾德的性能，用拉琪斯曾經(jīng)的話說，應(yīng)該是“地平線上一切皆為透明”的，而現(xiàn)在卻完全沒法在對付敵人上提供一點幫助，這種糟糕的“透明”，讓拉琪斯緊張得如直接在外面的黃沙上曬到汗要流干一般，明明圣裝內(nèi)部的空間是獨立的。

又是要命的死寂，剛剛犧牲的龍騎士的殘骸已經(jīng)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黃沙，想必不久便會被掩埋的無痕無跡吧，流沙之下，又不知何時會有廢棄的城鎮(zhèn)和村莊重見天日，有多少惡魔爪下的亡魂游蕩，夏諾爾在緊張的此刻思緒竟有些微的飄遠了，好像直到千百年的過去一般悠遠真實。

當然分心只會是短暫和淺淡的，作為穿梭于生死線的頂尖龍騎士，又怎能以普通同齡人的眼光看待。戰(zhàn)場上任何失誤都會作為索命的勾鐮，沒有運氣的人活不了幾天，而徒有運氣總是松懈的人，也未見誰能留到最后。選擇這條道路，雖然因身份和天賦不會有底層騎士的勞碌浮沉一筆生死，但免不了得失許多。危險是一部分吧，辛苦也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就是以無上限的成熟告別天真玩樂的幼稚童年。童趣不是沒有，只不過更接近無關(guān)年齡的童趣——如果只做一個普通的貴族千金，生活中的幾乎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吧，遺憾嗎，不，從小走上龍騎士的道路也并非單調(diào)和痛苦，而且，能離他近一點，離他更近一點，夏諾爾慶幸著自己足夠的天賦，未曾后悔自然的接觸魔法。

當時還不存在圣龍來著，圣龍也是他創(chuàng)造的，之前關(guān)于魔力的掌控和所謂魔法，惡魔魔龍以及他所創(chuàng)造的圣龍，雖然感覺自己挺天才了，但還是搞不懂，或者說他怎么就擁有那樣的探究深奧的能力呢。

惡魔消失的剎那光陰顯得那么長，會有人感嘆就像死前閃過一樣吧——會不會已經(jīng)在知覺前被惡魔奪去生命了呢？緊張常促人胡思亂想。

黑色的極閃夾在渾濁的風中襲來，在滿世界的黃沙中不起眼卻又有說不出的感覺，不過這些是直面者真的無暇思考的事了。

在窮盡人力所能及的最短一瞬里，黑色的光湮滅在了火紅之中。下一秒，仿佛要焚化世界的烈焰從中心炸開，在這混沌的天地里像初生的太陽，攪動了百年的沉寂。

沖擊把陣型吹散的毫無原有痕跡，幾十架圣龍零落著，踉蹌的調(diào)整著姿態(tài)。

熾熱的風急促涌入爆炸產(chǎn)生的空穴，呼嘯充斥了滿世界的靜寂。匯聚的視線扭曲而無以尋見交戰(zhàn)的兩者，唯見已然形成的晶體化平坑蒸騰著魔力和熱量的亂潮，地上熔解的沙礫似巖漿般流淌。

若不是隊友被震開，更近的半空會輕易湮滅于僅僅逸散的威力吧，這完全就是超越于人間的級別。

而狹義的戰(zhàn)場則只有夏諾爾和她的圣龍菲尼克斯身邊，菲尼克斯平時強盛的光芒明顯黯淡了許多，夏諾爾也感覺自己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的顫抖。

作為敵人的惡魔實在是可怕和神出鬼沒，就算夏諾爾也幾乎是“死前”——如死亡本身降臨，過程既為事實之前——才做出反應(yīng)，極度銳烈的攻擊，即使除卻邪詭的死亡之意，恐怕普通實體或者魔法的防御，乃至直接拿強硬的劍去對拼，也無法在結(jié)果上形成任何阻礙，襲來的惡魔，就好似連概念都能切斷，就如同造就毀滅的本體。

不屬于人間的東西，或許只能以同樣超越于人間的存在消滅。魔法，魔龍，圣龍，圣裝，原本都是予以凡人出離極限的力量，但唯有神裝所能創(chuàng)造的，才單配稱之為神跡。

一切魔法的本質(zhì)皆是魔力的洶涌，而神裝“天火”代表龐大到近乎等同于無限制的魔力輸出，在肆意的魔力支持下，任何魔法的效果往往都能發(fā)生巨大的質(zhì)變，所謂菲尼克斯的天火，也不過在于其蘊含的恐怖魔力量。

惡魔身影突顯的剎那，夏諾爾調(diào)動起菲尼克斯和天火系統(tǒng)全部的性能，極短的時間，濃郁成實質(zhì)的魔力洪流如整片海灌注到這個世界，甚至沒有驚濤駭浪可言，在無法分割的一瞬里，整片海一般的魔力就如此純粹的降臨到這個世界，更甚烈陽的光般爆發(fā)，仿佛連空間都在顫抖，仿佛連空間都一齊排開，以至高之勢，迎至銳之鋒，唯此遠超人間的兩者，卷攜著概念的對碰———

而一切只發(fā)生與結(jié)束在幾乎不可分割的一瞬內(nèi)。

夏諾爾長舒了一口氣。

“不愧是夏夏”通訊里即刻傳來索彌嬉皮笑臉的聲音，雖然是看不見，但完全就能想象她嬉皮笑臉的樣子，同樣也能聽出雖然聲音里并不存在的關(guān)切和釋然。

“完全就透支了，說實在真的沒遇到和想到過這么強的對手，除了路艾爾”

“但路路是自己人，嘿嘿”

空中的亂流消散，戰(zhàn)斗也算塵埃落定了，來時炎熱的午后，到現(xiàn)在已是帶有絲絲涼意的黃昏?；蛟S因久久的荒置改變了氣候，東區(qū)，被放棄百年的東方要塞附近，秋意的兩極更濃些，白天的沙地滾燙，而近夜的大漠乘霜。

節(jié)制的歡呼響起，一是因為還沒脫離前線，二是因為犧牲并不很少，這已經(jīng)相當表現(xiàn)對勝利的激動。出乎預(yù)料的強敵讓這次舊領(lǐng)探索中止了，倒談不上任務(wù)失敗，解決強大的惡魔，本身包括于排除隱患的內(nèi)容。沒見到預(yù)想中惡魔殘余的魔晶蹤影，是被戰(zhàn)斗破壞還是別的原因不得而知，龍騎士的尸骸則就地焚燒，過遠的距離，讓運輸都有被連帶魔化侵蝕的風險。也沒有傷者，也不用想被惡魔觸及即使輕傷也屬不治惡兆的事情了。

到此就該回去了，夏諾爾又往東方那無限遠的斜陽回頭一瞥。人是有極限的，即使有魔法有圣裝有超越人間的神跡也是有極限的，就算是路艾爾那樣永遠猜不透的人，也沒法兼顧一切，也沒法把全人類都一起拯救。路艾爾和索彌總說我太過泛愛給自己平添苦惱，真的是這樣嗎。

“小～小姐”一道微顫的聲音打斷了夏諾爾的思考，是剛剛沉默著的拉琪斯。雖說應(yīng)在因?qū)Ｂ毶系臒o能為力自責，但拉琪斯明明比較冷靜的。

疑惑馬上就解除了，夏諾爾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一絲…未曾出現(xiàn)過的絕望。

遙遠的天邊相接于地平線的方位，名曰死亡的黑斑鋪天蓋地而來。該說“重樓”不愧是能掌握一切陽光同時普照之處的神裝嗎，距離恐怕已經(jīng)是地獄門附近了，即使有圣裝的加強也很難看清。

但有經(jīng)驗的龍騎士都會知道，那是恐怖的未曾出現(xiàn)級別的惡魔潮涌。

索彌似乎也注意到了，能想象彼此難看的臉色。

“怎么會出現(xiàn)這么多惡魔啊”就算真的是危機了，索彌也沒有放棄語氣中的少女輕佻。

“索彌，你知道為什么即使在神裝里天火也是特別的嗎？”夏諾爾的聲音有點慘淡。

“夏夏，你，難道…”

“嗯，沒有別的辦法了，把這些惡魔放到人間，就算集結(jié)力量攔住，也怕是會有數(shù)以萬計的生靈涂炭吧……”

“夏夏，等路路來，他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剛剛就叫他了，你不要沖動，他給你的神裝不是那么用的！”

“路艾爾還在北區(qū)，最快趕到也要一天了吧，到時候惡魔散開，就算是路艾爾，又怎么處理流散到各個角落的惡魔呢，總要犧牲太多人了”

“那你也不能犧牲自己啊！”

“沒辦法，誰叫我這么任性呢……索彌——拜托了，一直以來謝謝你了……”

美麗的黃昏下，夏諾爾像往常一樣的輕笑著，可此刻卻感覺那么心疼，彌漫在黃沙之地的這股冷意，在此刻升騰到極致的悲凄。模糊的斜陽對望，索彌竟說不出什么阻止夏諾爾的話，仿佛能看到夏諾爾回首一笑，想要伸手去抓住，耶夢加得卻呆在原地一動未動，無法阻止，無法阻止，竟眼看著菲尼克斯沖向那漸火紅的夕陽。身后的隊員恐懼的稱著惡魔其名，身邊的佐倫希爾摩則是絞結(jié)的沉默，索彌張著嘴，直到夏諾爾的身影越來越遠，菲尼克斯的光芒越來越亮，直到那熟悉的人與陌生的太陽融在一起，逐漸照亮那片代表死亡的黑暗，直到那爆漲的光，即將把整個天際染成火紅，索彌才聽見自己絕望的叫聲：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