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轉(zhuǎn)載，原創(chuàng)作者為coolcate大大。

? ? ? ?“三個月??？”紫音問。

　　“嗯，他們最多就給這么多時間?！?/p>

　　“之前不是說至少半年？”

　　“是‘最多不會超過半年’吧？”幽華說：“怎么完全弄反我說的話了？”

　　還不是因為半年之內(nèi)解決一切問題聽起來太不可思議，所以盡管聽到的是那樣，心中卻很自然地理解成相反的、感覺比較合理的答案。

　　“三個月，三個月…”要不是在小姐面前，紫音早就焦慮得站起來轉(zhuǎn)圈圈了。

　　“真的有可能做得到嗎？”她問。

　　“這個嘛…”幽華笑：“腦袋目前還一片空白呢?！?/p>

　　紫音此時的表情實在堪稱經(jīng)典，完美詮釋了至少由四到五種負(fù)面情緒混成的情感原本全部隱藏在極度壓抑之下卻仍忍不住在此時瞬間爆發(fā)出一點點的微妙過程。

　　“你要打我??？”幽華隨口問，只有與紫音說話她是不經(jīng)大腦，直接憑第一眼的直覺發(fā)話。

　　“…沒有，怎么可能呢…”

　　“總之現(xiàn)在爭取到一點時間了，我暫時沒心情處理那些搗蛋幽靈的事情，一件一件來，先對付那個不知名的敵人比較要緊?！?/p>

　　“……”不知為何，紫音一時完全提不起勁。

　?。?/p>

　　“他似乎是自主行動。”爺爺說：“這幾天我找遍了所有可能成為雇主的貴族，一點風(fēng)聲也沒有。”

　　“不一定什么都會跟上司報告吧？”空寂問。

　　“如果是一般的情況，為了爭功，確實有可能不稟報雇主便自行下手。但小幽的懲罰式反擊向來是直接追至背后的頭頭，而沒有貴族會僅憑一個猜測去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他們一定會要求詳細(xì)報告，循其他管道驗證，思慮再三，最后才決定要不要下手?！睜敔斦f：“之前一直是這樣的，現(xiàn)在沒有理由會例外?！?/p>

　　“我這邊也是?！比艨f：“情況特殊，只動員幾個最靠得住的幽靈去探，城里稍有實力的武力集團(tuán)都沒有異常的人力調(diào)動，也沒有任何備戰(zhàn)的態(tài)勢，連一點點風(fēng)聲都聽不見。真的很不尋常。”

　　“也許他們害怕消息泄漏，私底下串連？”空寂。

　　“如果他要私底下串連，要做到如此密不透風(fēng)，人數(shù)也應(yīng)該不會超過十個。不過以我的直覺，敵人應(yīng)該少于三個?！比艨?。

　　“如果對自己的本領(lǐng)非常有自信，就不會想要找一堆救兵？”爺爺。

　　“正是。如果要闖什么龍?zhí)痘⒀ㄟ€有可能，只是一般大官的宅子，有那種本事的人多半自重身份，頂多找一兩個后援已經(jīng)算是小心了。”若葵。

　　“這樣我們的勝算更大了?！笨占排d奮地說：“他們一進(jìn)來，才會發(fā)現(xiàn)這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官宅，這里就是龍?zhí)痘⒀ā！?/p>

　　“我倒是沒那么自信?！背剿日f：“我們這里有經(jīng)驗的幽靈也不多，大部分無法長時間維持臨戰(zhàn)狀態(tài)，但經(jīng)過訓(xùn)練稍微好些，對付普通的高手算是綽綽有余了?！?/p>

　　“但你不覺得對方是普通的高手?！睜敔?。

　　“這個…實在難講?！背剿日f：“我以前曾見過那種，即使一萬個人里也未必有一個的高手，如果是對上那種對手，那怎么布陣都是不管用的。”

　　“還沒開打，怎么先漏自己的氣？”若葵說：“萬中無一的武者全天下也沒幾個。剛好在京城，剛好插手這件事情，剛好被他聽到最關(guān)鍵的情報，這機(jī)會有多少？”

　　“若葵說得很有道理?！笨占牛骸澳阋矊ψ约哼@幾天的辛苦有些自信吧？辰巳兄…”

　　“如果怎么布陣都沒用…”幽華突然插嘴：“那要怎么贏？”

　　“這個嘛…”辰巳說：“對上那種人，只能抓緊武器，站穩(wěn)腳步，全力揮出你最漂亮的一劍…”

　　幽華等著，他卻不說，她只好問：“然后？”

　　“然后？”他苦笑：“就看天命要讓哪一邊活吧?！?/p>

　　“這樣簡直就是輸定了吧？”空寂。

　　“不，那次我贏了。”辰巳說：“他比我強(qiáng)很多，但最后站著的是我。我到現(xiàn)在還想不透為什么那時天選了我。而之后，我與幽華小姐的對決，天命則選了她。突然我就懂了，事情就是這樣而已，沒什么好說、也沒什么好怨的?！?/p>

　　“怎么突然變得宿命了？”空寂。

　　“我不知道…”辰巳難得露出困色：“也許只是有點不好的感覺吧，我也說不上是什么讓我有這種感覺…但我就是覺得這會是場硬仗。絕不能松懈啊?！?/p>

　　幽華點頭。

　?。?/p>

　　是夜，月光稀微。

　　一位山伏打扮的身影出現(xiàn)在幽華家門前。

　?。ㄗⅲ骸吧椒奔慈毡拘掾灥乐胁叫性谏钌街星蟮赖男姓?。一般形象是頭戴頭巾（一種多角形的小帽（有點像文文戴的那種），也有時為了擋日遮雨會戴著寬扁圓形的“斑蓋”（就是斗笠））、身著白衣、結(jié)袈裟，手持錫杖，負(fù)著肩箱，還有其他林林總總共十二項（也有一說是十六項）修驗道具。）

　　＊＊＊

　　那身影才出現(xiàn)就被捕捉住了。那人的聲響極為特別，行走速度比常人均速稍快，雙腳卻落地?zé)o聲，心跳藏在不知名的深處，很久很久才緩慢地跳動一下，而且?guī)缀趼牪灰娝暮粑?。如果他的動作不是那么輕快柔軟，幾乎會以為那不是人類，而是僵尸之類的鬼物。

　　首次接觸不是由幽靈們，而是死蝶直接與幽華報信。

　　若談到索敵，死蝶遠(yuǎn)比幽靈們更便利，因為無論幽靈動作再快，從“看見”到“回報”終究有時間差，無法像死蝶那樣幾乎與幽華意識同步，而且幽靈會煩會分心，死蝶不會。幽華其實一直覺得白玉樓的幽靈們?nèi)バ菹⒁矝]關(guān)系，只是她實在無法再拒絕他們的幫忙了。

　　“紫音，我肚子有點餓了?！庇娜A語氣輕松。“請你幫我去準(zhǔn)備些東西吃吧？”

　　－－還無法確定。她告訴自己，不能因為對方聲響異常就動手。更重要的是不知對方到底有幾人，必須把范圍再往后拉一點…

　　她才剛把包圍網(wǎng)往后拉開，那存在感突然消失了，她眨眨眼睛。

　　接著，西北方位的死蝶起了反應(yīng)，距離位于南方的大門口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但是這兩次侵入相隔只不到三個呼吸的時間。

　?。辛硗庖粋€人？…不對。

　?。粋€！

　?。炝耍《摇?/p>

　　在死蝶剛剛要圍上去前，他又消失了，然后是出現(xiàn)在東北方，然后西南，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大門口。

　?。谠嚕克谠囄业陌鼑W(wǎng)有沒有漏洞？

　　僅僅不到兩分鐘的時間，繞了這么大的宅子一圈。幽華整個毛骨悚然起來。

　　“幽華小姐？”若葵注意到她眼神中的異光。

　　“來了?！彼吐曊f。

　　“來了！”這時，守衛(wèi)的幽靈才奔過來：“可疑的人來了！”

　?。?/p>

　　破爛的草笠，本來應(yīng)該是白色的粗布衣上已經(jīng)染成臟臟的灰黃色，背著已經(jīng)看不出上面漆著什么紋路的箱子，怎么看都像個普通的山伏僧…如果不考慮他手上那長得不太尋常的錫杖的話。

　　錫杖一頓，彷彿宣告著什么，接著又在幽靈們眼前消失了。

　　隨著辰巳的布局，每個點都配置了幾個幽靈，各司不同職掌，有專職地面警戒的、對空警戒的、各點交互傳令的、與大本營報信的。只要一個點傳來異常，所有點都會隨之警戒，效率極高，每個幽靈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不會亂掉。

　　報告一聲一聲傳過來，那人又開始狂奔了，但這次不乖乖繞一圈，而是四面八方亂竄：正東、西南、北、東北…在每個地方稍停片刻，等死蝶起了反應(yīng)，即消失蹤影。

　　－－他對于死蝶的反應(yīng)似乎了若指掌。莫非他…看得見？

　　經(jīng)過這么左沖右突，遭到不斷挑釁的死蝶也有些躁動了，幽華感到自己越來越難抑制它們，而周圍幽靈們不斷傳來的消息又相當(dāng)擾亂了聽界。她原本已站起身，忍不住又坐倒下去，舉起一只手，請幽靈們暫時安靜。

　?。^對！不準(zhǔn)輕舉妄動！她集中精神斥喝死蝶群。

　　－－他就是想要你們亂動！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這是最基本的原則！只要各歸其位就沒事了！

　　漸漸，她聽不見周圍聲音，看不見四周動靜，死蝶靜了下來，隨著幽華的布置組成了陣型，如銅墻鐵壁般的死之障壁。由數(shù)萬只死蝶組成的復(fù)眼，緊緊鎖住對方哪怕是最細(xì)微的動靜。

　　等待著，等待著，等待著…

　　他突然立定了腳步，像是發(fā)現(xiàn)了對方已經(jīng)不再受其左右，然后漠然地漫步走著，始終距離死蝶十步左右的間距。

　　然后，像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似的，回過身，走掉了。

　　幽華直到確定了對方走遠(yuǎn)，這才整個人松下來。這樣的敵人實在是前所未見，但他的小心謹(jǐn)慎反而給了她珍貴的機(jī)會。幽靈們這次已經(jīng)清楚地看見他的臉了。這次不會再讓他逃掉了。

　　直到她感到一陣涼意如針般襲上背心，回頭看見庭院里多了一個影子之前，幽華都這么想。

　　最初只是聽見杖頭銅環(huán)微微叮鈴，然后是劈啪，一聲如風(fēng)吹動簾幕的聲響，幽華房間的竹簾像紙一樣被撕成碎片，還沒來得及看清發(fā)生什么事情，咽喉與右手已落入敵人掌握，背后緊緊抵著一個陌生的驅(qū)體，這時死蝶的警訊才傳來。

　　－－被騙了。念頭閃過。

　　是啊，對方之前一連串的動作既然已經(jīng)試探到反應(yīng)時間，直接沖進(jìn)來雖然大膽，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議的舉動。怪只怪幽華自己天真，當(dāng)對手本領(lǐng)完全超乎想像，自然想盡快脫離眼前的困境再想辦法，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表象，便中了這么簡單的詭計。讓人聞之色變的白玉樓，在一瞬間，已被人喊“將軍”了。

　?。敲聪乱徊绞恰瓪⒘宋?，擊昏我?guī)ё?，這二者其一吧。

　　條件成立。球已丟下，死蝶的反應(yīng)時間開始倒數(shù)。

　?。?/p>

　?。瓉砦宜涝谶@里。

　　當(dāng)念頭浮現(xiàn)幽華心中時，竟然出乎意料地容易接受。

　　－－其實…好像也沒什么不好的吧？只是對不起了…

? ? ? ?眼神帶過眾幽靈們，以及，那個現(xiàn)在不在場的人。

　?。€好她不在。

　　這樣更好了。幾乎可以接受了，如果一切能夠這樣結(jié)束的話…

　　眼神與辰巳短暫的接觸，他的表情比驚慌要更多一些…

　?。@感覺是…敬畏？說起來，他只瞥見對方模糊的背影，卻有濃厚的不祥預(yù)感…

　　突然一個想法如電光閃過天際，最后的孤注一擲。

　　“你是辰巳的師父！”幽華大叫。

　　那人好像受到不小的震蕩，雙手微微松開，幽華可沒有放過這一瞬間，指尖一彈，毒蛾的神經(jīng)麻醉已經(jīng)侵入他手掌肌膚，她雙手掙開，矮身回旋，便以這將倒未倒的姿勢掙脫重力，如穿花蝴蝶般迅速飛越被擊碎的竹簾，輕輕滑落在五十步以外的墻頭，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真是詭異到不行的動作，卻又非常漂亮。

　　死里逃生，原本以為腦袋會一片空白，但她異于常人的心臟在此時發(fā)揮了強(qiáng)大的功用，現(xiàn)在幽華只覺得頭腦清醒，狀況極佳。那人仍然站在她的寢室正中，摩挲著雙手，若有所思地看著四周。死蝶群首次團(tuán)團(tuán)包圍住他，圍了一層又一層，這可不比之前他跑給死蝶追的情況，這次真的說什么也逃不掉了。

　　－－…不行。幽華瞬間估算了所有利害沖突。

　?。^不能在現(xiàn)在殺他，至少不能在今天，不能在辰巳面前…

　　“請等一下！”她用一般的音量說話，雖然兩人相距很遠(yuǎn)，但她就是覺得對方聽得見?！叭绻浅剿鹊膸煾?，我們也許沒有理由為敵，因為辰巳是我的朋友。其中必然有些誤會，我們能否先把話講清楚，先別急著動手？”

　　那人思索一下，摘下檜笠。

　　“好吧，我暫且認(rèn)輸了，你先把他們撤走吧?！?/p>

　　他連面相都很特殊，輪廓很深，雙眼湛然若神，長發(fā)短髭，鬚發(fā)皆全銀，應(yīng)該是個老人，但臉上幾乎沒有皺紋。聲音也沒有蒼老的感覺，如果把鬚發(fā)染黑，整個看起來就是三四十歲的瘦削大叔。

　　幽華從墻上躍下，雖然有毒蛾承著，落地時仍有片刻腳軟了一下，危機(jī)緩解的反作用力似乎現(xiàn)在才開始呈現(xiàn)。她臉微微一紅，因為感到即使如此短暫的幌神，也逃不過那雙逼迫力十足的眼睛。

　　“不知怎么稱呼？”那人問。

　　“叫我幽華吧?！?/p>

　　“如果是這樣，”那人說：“叫我山鬼?！?/p>

　?。?/p>

　　兩人面對面坐著，自稱為‘山鬼’的大叔默默無言，于是幽華也沒話說，兩人便大眼瞪小眼。

　　“幽華小姐，現(xiàn)在有心神聽我講話嗎？”辰巳低聲說。

　　幽華眨一下右眼，意思是“好”的暗號。

　　“請留意，接下來他也許會出乎意料地用和顏悅色的姿態(tài)對你，但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你知道他的外號嗎？”辰巳深吸口氣：“可不是什么山鬼啊?！嘌嬷怼?，對于所有與他交手過仍活在世上的敵人，這都是個忘不掉的稱號。”

　　幽華不覺得意外，從來沒人能把死蝶逼得這么慘，即使此刻她已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仍然覺得生命就在呼吸之間飄搖著。

　　“首先…那到底是什么‘東西’？”那人終于開口，問。

　　幽華微微一愣，之前這人整體的行動便像是看得見死蝶一樣，但此時他的問法卻宛若睜眼瞎子，只是四面觀望像在找尋什么東西，卻看也不看就在幽華頭發(fā)旁繚繞飛舞的死蝶。

　　“什么‘東西’？”幽華重復(fù)。

　　“你剛剛是用什么機(jī)關(guān)圍住我？又是用什么讓我的手麻了一下？”

　?。瓩C(jī)關(guān)？

　　“喏，這是什么東西？”幽華舉起手，豎起食指，死蝶就停在她的指尖。

　　山鬼的視線只盯在她的指尖，即使死蝶隨后飛起，繞著幽華飛了一圈，他的視線也并未跟隨。

　　“你想給我看什么呢？”

　　“沒什么。”幽華有些失望，她原本以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知道狀況的人，想不到這人還是看不見。

　　“您為什么覺得那會是個機(jī)關(guān)？”幽華反問。

　　山鬼的眼神飄忽了片刻。

　　“我懂了。”他說：“閣下與安倍泰成大人怎么稱呼？”

　　“那是誰？”幽華當(dāng)然知道那是誰，現(xiàn)任的陰陽助（位階僅次于陰陽頭，陰陽寮的副長官），但她想想自己的身份，還是裝傻比較好。

　　“不知道他是誰？你師承何人？”

　　“師承？”

　　幽華其實大概都猜得到他在問什么，現(xiàn)在他是把她當(dāng)作咒術(shù)師來看待了。問派系沒獲得回應(yīng)，再問師承，一般如果是咒術(shù)師就該回應(yīng)，雖然這猜測很接近了，但她掂量一下，還是裝傻為上策。但是，用這招是有極限的。

　　“若不方便說…”山鬼雖聲色不動，幽華仍感受到他的不耐煩，應(yīng)該認(rèn)定她只是一味推托，毫無誠意吧。但她倒不是不回答這問題，而是無法回答。如果直接說“我沒師父”，只怕更難取信于人吧。

　　“…那就算了。那么，你又為什么會認(rèn)識我那逆徒？”

　　“辰巳是逆徒？”這倒真有趣了，幽華眼睛亮了起來。

　　“拐跑了前左大臣的侍女，從此叛出師門，不是逆徒是什么？”山鬼搖頭嘆氣。又說：“說到這，有件十分古怪的事情。當(dāng)初為防殃及同伴，他曾發(fā)誓終生再也不回京城，他發(fā)這個誓時你應(yīng)該還非常幼小，而一直到死，他都沒有破誓?！?/p>

　　他身子前傾：“我很好奇，你卻是怎么認(rèn)識他的？”

　　＊＊＊

　　“請稍等。”幽華說：“讓我確認(rèn)一下我們說的是同一人，辰巳是一個個子很高的男子，高約九尺，左額有一道傷疤，眉毛很濃，長幾乎到額角…”邊說，邊比。

　　山鬼默默聽完，點頭：“你記得很清楚嘛。”

　　當(dāng)然清楚了，因為幽華就是看著他背后的辰巳說的。

　　“我大約是在八歲的時候遇見他的，當(dāng)時我發(fā)大病…”前面說那么多廢話，都是為了拖時間而已，幽華已經(jīng)趁這機(jī)會想好一整套劇本，開始瞎掰。大意是父親為了她的病求遍了城內(nèi)名醫(yī)都沒用，聽說某處的寺廟很靈驗便想帶她去祛除風(fēng)邪，沒想到在車行顛簸的半路上遇見山賊…

　　“于是辰巳這么巧地剛好路過，救了你與家人？”山鬼哼了一聲。

　　“錯了?！庇娜A說：“辰巳就是山賊?！?/p>

　　“喔？”

　　確實如此，辰巳從京城出來時并非一開始便去種田，一身武藝，心又未定，當(dāng)然是先跟若葵跑去做沒本錢買賣，雖然仍是劫富濟(jì)貧，后來終究是覺得無聊了，才又跑到更偏遠(yuǎn)的地方去墾荒。至于父親遍訪全城名醫(yī)也是事實，但那卻是為了她母親體弱多病，遠(yuǎn)方有一間寺廟相當(dāng)靈驗父親很想帶母親去也是事實，只是母親的身體始終無法負(fù)荷長途旅行，之后幽華“被惡鬼附身”，于是這些累積的資源就都用在她身上了…

　　幽華的謊言精妙之處便在于并非完全瞎扯，而是根植于許多事實與事情發(fā)展應(yīng)循的脈絡(luò)，最后再把虛幻的自己鑲嵌進(jìn)去。越是厲害的人反而越是容易被其迷惑，因為他們已經(jīng)靠著別的途徑知道了許多“事實”，所以當(dāng)他們所知的在幽華口中得到驗證時，也會不經(jīng)意地把她虛構(gòu)的部分一起吞進(jìn)去。

　　山鬼便是如此，他經(jīng)由側(cè)面消息得知辰巳確實當(dāng)過山賊，偷拐幽華一句，幽華直接說出了正確答案，之后反復(fù)不斷詢問，那廟宇的位置，那座山的景色等等幽華也都答得若合符節(jié)，因為那真是一個非常有名的寺廟，空寂也跟她提到過。不管怎么旁敲側(cè)擊都沒有破綻，山鬼最后判斷幽華的說辭是可以相信的。

　　幽華于是繼續(xù)說。當(dāng)時父親忙于公務(wù)，未能隨行，忠實的家人為了保護(hù)她傷了好幾個，她看不下去，提出自己去交換付贖的要求。

　　“喔，由小姐親自當(dāng)人質(zhì)，條件相當(dāng)優(yōu)厚嘛，家屬非得快快捧出大筆銀錢不可，他想必答應(yīng)了？”

　　“當(dāng)然拒絕了。他可不是笨蛋呢?！?/p>

　　“不?！鄙焦聿恢每煞?。

　　“‘我要錢就好，要人干嘛？’他是這么說的，嫌我麻煩呢。就一個山賊而言，實在太過正直了?！?/p>

　　“那么？”

　　“我當(dāng)然還是死跟到底。”幽華笑：“我早就很好奇這些人究竟怎么過生活的，既然天幸讓我遇見一個正直的山賊頭頭，又有一個看得很緊的漂亮妻子，那不跟去看才是笨蛋。”

　　山鬼不斷搖頭，好像感到難以置信。

　　“他真讓你跟了？”

　　“不，倒是他的妻子似乎覺得我很有趣，答應(yīng)帶我同行?！?/p>

　　山鬼背后，故事里的“山賊頭目”跟“他漂亮的妻子”聽幽華越說越扯，都不禁啊了一聲。

　　“所以你跟他們相處過一陣子？”

　　“是啊。還學(xué)了不少東西呢?！?/p>

　　幽華確實跟辰巳討教過許多關(guān)于武藝的學(xué)問，辰巳雖然很強(qiáng)，可實在是不會教，說了半天幽華的領(lǐng)悟還是不多，但那訣竅卻是記了不少。至于若葵，雖然與辰巳很能溝通，對武藝卻毫無興趣，從她那邊幽華學(xué)到的是俠士的學(xué)問中比較“文”的方面，如天變的預(yù)測、觀星辨位、甚至常用的藥草與可食植物等等。雖然一個富家千金跑去跟山大王跟壓寨夫人學(xué)這些實在太不可思議，但幽華隨口背誦的口訣、密語可絕對假不了，完全是從山鬼那一脈流傳下來的結(jié)晶。既然口訣是真，對于那些夸張的情節(jié)也只得照單全收?？从娜A竟然把這個老江湖唬得一愣一愣，只看得辰巳目瞪口呆，若葵笑得停不下來。

　　“所以…”

　　“后來我父親帶著人馬來了，他們不想多起沖突，直接放了我回去。”幽華說：“之后我就沒再見過他們了?！?/p>

　　“我便不懂了，既然不想要錢，那要你去干什么？”

　　“我一直也不懂，不過后來漸漸猜到一些，也不知道對不對就是了?！庇娜A說：

　　“讓我跟的不是辰巳，而是若葵。我猜這便是原因了。”

　　從一開始埋的伏筆到現(xiàn)在才起作用，原來幽華轉(zhuǎn)述的“八歲時”，換算起來剛好是辰巳與若葵從山賊轉(zhuǎn)農(nóng)民的時間點，如果山鬼知道這件事情，便會理解幽華想表達(dá)什么，但她卻又不說破，若全說破就太刻意了。

　　“原來如此…”山鬼果然知道辰巳不當(dāng)山賊去墾荒，只不知為何要這樣，幽華的說法恰好補(bǔ)足了這一塊，他自以為的猜測，卻被引至幽華想要他相信的結(jié)論。

　　“…真是奇妙的緣分呢。”他喟然嘆道?？粗娜A的眼神明顯溫和親近了許多。

　　“大騙子…”辰巳搖頭苦笑。

　　“幽華小姐有寫物語的天分呢，要不要考慮寫一些來看看？”若葵的語氣中多有揶揄，但也摻雜了些許佩服，幽華笑著，眨眨眼，無聲地回答：“謝謝夸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