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若要說唐家堡里誰最令我頭疼，那定非唐知眠莫屬了，連陸洺都及不上。
唐知眠既是唐乾的堂弟又是表弟，他父親是唐乾的二叔，母親是唐乾小姨，親上加親算起來說是親弟弟都不為過，陸洺這跟了娘姓的根本沒法比。
唐乾的爹娘和唐知眠的父親都已過世，親厚點的長輩就剩唐知眠的母親了，親緣養(yǎng)恩，加之唐知眠小他七歲，從小就被寵著長大，直寵成了個一無是處的草包紈绔。
唐知眠從小跟藏劍山莊的二小姐定了娃娃親，眼看過了端午就滿二十了，葉二小姐也過了二八芳華，卻不見唐家的人去提親，故而年初便坐不住一連派人來催問了兩三次。
其實并非唐家沒有準(zhǔn)備，唐知眠的聘禮我替他安排了三次，可每次一到要去提親的時候他就鬧失蹤，唐知眠別的本事沒有，但就是有本事躲得讓人上天入地都找不著，拿他沒辦法。
這一次已是最后通牒，唐乾都不再包庇他，安排了幾個人輪流跟著。
“大嫂好～這么晚了還沒有休息?。拷形疫^來有什么好事？”他嬉笑著走到我桌前，屁股一撅便坐了上來，剛寫好的禮單便皺成一團。
我笑道：“這份禮單我替你寫了三回了，都在我腦子里記著，你別白費力氣了?！?br/>他立馬嗷地一聲跳下地，扯了月白的后擺過來心疼：“我新做的芙蓉并蒂水紋衫??！”撇撇嘴，幽幽怨怨地看著我：“大嫂你真是蔫壞蔫壞的。”
一個大男人穿什么芙蓉并蒂？我忍笑搖頭道：“你這可真是壞了品相了，要不干脆脫了試試喜服合不合身？”遞給他剛寫好的帖子，“提親的拜帖我都替你擬好了，你拿去自己再抄一份?！?br/>他立刻將那帖子摔在一邊，憤然道：“我才不要！我都跟你們說了多少次了！我不成親！何況是跟一個面都沒見過的女人！”
又來了，唐乾倒是會打算，每次這種黑臉都留給我唱。揉揉眉心，縱然不愿，我還是勸道：“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成了家才能立業(yè)，知眠，你也不小了，總不能這么玩樂一輩子?！?br/>他往圈椅里一座，翹著腿滿不在乎道：“那有什么，你和大哥不也沒娶嗎？兩個大男人在一起這么傷風(fēng)敗俗的事都沒人管，憑什么管我？況且我不就想再多玩幾年嗎，又不是不娶她，她就不能再等等？這么恨嫁，想必是丑的沒人要?！?br/>“……”
一番話說的我無言以對。
我再一次意識到，縱然在唐家堡已有三年，縱然三年間我費盡心神幫唐乾打理堡內(nèi)人事，縱然已把自己當(dāng)成這里的一份，然而在其他人看來我仍只是個外人而已。
我在這里的一切都是唐乾給的，對我恭敬不過是對唐乾恭敬，對我笑也不過是討好唐乾，若是有一天我與唐乾反目，我的忠仆還會是我的忠仆嗎？
唐知眠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撓著腦袋瞟我：“大嫂你別誤會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的是說，我也想擁有你跟大哥那樣的絕美愛情！嘿嘿～”
我也不想再跟他廢話：“總之，這次你必須給我去，你不去也可以……”我故意目光曖昧地在他下身游移：“我種在你體內(nèi)的蠱蟲，會吸食的可不止淤血哦……”
唐知眠怪叫一聲，捂住檔口立刻老實了：“去去去！我明天就去！都這么久了，該吸的也都吸得差不多了吧？大嫂你什么時候替我取出來啊嗚嗚嗚……”

14.

唐知眠走后，我在案前坐了許久，一盞燈都快見了底。

剛想去關(guān)門歇下，便見陸洺施施然走了進來，又順手把門帶上了。

又是一個麻煩。

走到我跟前，笑得輕佻：“喲，更深露重的，大嫂這是在等我嗎？”

“唐乾快回來了，不想讓他看見趕緊滾?！?/p>

“放心，他不會回來了。”他故作神秘一笑，湊到我耳邊，“他去寵幸那個新來的了，我親眼看到他那院子里熄燈了才走的?！?/p>

“滾，別讓我說第三次?！?/p>

我的呵斥一如既往地沒有戳穿他厚如城墻的臉皮，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不得不對上那一雙泛著幽綠的眼睛。

“我早跟你說過，唐乾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對你不過是……”一頓，卻沒有再說下去?！叭缃裼謥砹艘粋€長得像楚煦的……你該看清了罷？”

我看著他：“又與你有何干？”

先是引我去秦月樓，后是莫名糾纏于我，現(xiàn)在又當(dāng)起包打聽，時時要將唐乾的動向與我報備，三番兩次地離間我跟唐乾，不知究竟有何目的。

“若是唐乾一心一意對你我又怎會置喙？我只是……”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不想你傷心?！?/p>

我在他眼里看到了面無表情的自己，當(dāng)初唐乾眼睛里映著的那種開懷又天真的表情，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已經(jīng)再做不出來了。抽回手腕，我道：“唐家堡的機要唐乾從來不讓我管，我也不想過問，不管你在打算什么，都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p>

他愣了愣，繼而低頭哂笑道：“你以為我要對他不利？你對他還真是一心一意啊?！碧痤^時，卻又是那副邪里邪氣的笑容：“你誤會了，大嫂，我只是單純看上你了，既然大哥腦子被門夾了暴殄天物，不如讓我來疼愛你吧?！?/p>

不等我反應(yīng)，嘴唇已被一個WEN RE的東西貼上，旋即又去，已然被這登徒子QING FU了。

得手了還要嘚瑟：“好甜。”

是可忍孰不可忍，偏偏武斗我又不是他的對手，只好趁其不備還他一記斷子絕孫腿了。

可惜我的膝蓋還未近他身，就被他截住，他一推，就勢將我困在藤椅中。

一團陰影籠罩了下來。

他的手指從我臉頰慢慢往下滑，下頜被他拾起：“大嫂的樣子真好看，雖然心里害怕面上還要故作鎮(zhèn)定，睫毛一顫一顫的，真可愛?！?/p>

“陸洺，你不要亂來，你真以為這里是無人之地么！”

他鼻尖在我頸側(cè)蹭蹭，似是嘆息道：“別怕，我不會對你做什么，你讓我抱一下，就一下，阿寧……”

那天晚上，唐乾果然沒有回來。

我想起有一年早春，唐乾也是去江南辦事，足足去了三個月，一天深夜里，我也是這般翻來覆去睡不著，忽然門開了，挾著一身寒意的唐乾突然就出現(xiàn)在眼前，鼻尖凍得紅紅的，眼睫上結(jié)了一層白色的霜，手里拿著一枝粉白的桃花。

那花正是初開，花瓣卻有些許零落，散著似有還無的清香。

他將桃枝送到我手里，眼里滿是融融春意：“這是我從江南帶回來的桃花，快馬加鞭五個日夜，終于趕在蜀中第一枝桃花開前送到你手上?！?/p>

當(dāng)時相思似海深，如今舊事如天遠(yuǎn)。

睡夢迷蒙間，只記得我的唐乾去了江南……不知何時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