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那一年:第三十回 焰烈冰寒1

青史書,亂世錄,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當(dāng)時明月,幾度春秋,風(fēng)口浪尖鑄傳奇
望極天涯無盡處,飄搖路誰人共命途
萬里關(guān)山,寂寞龍?zhí)睹骰虬?,正邪黑白誰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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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大,總無涯,烽火烈焰,千載多少云煙
機謀智計,步步為營,今朝物換星移
浮世深長路遙,知行合是謂道
風(fēng)云裂變,生死無間何所戀,笑看紅塵萬事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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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畔,陌上花,情義肝膽,多少愛恨嗔癲
士為知己,生死約定,追覓飄渺因緣
碧血叱咤,燃盡風(fēng)華,丹心笑顏燦若云霞
千秋天下,青山依舊日月照,驚心動魄幾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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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磅礴的歷史畫面,波瀾壯闊的內(nèi)外風(fēng)云,
明爭暗斗的朝堂矛盾,變幻莫測的君臣關(guān)系,
忠奸難猜的兄弟情義,復(fù)雜微妙的男女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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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那一年》貳:風(fēng)云裂變 第三十回 焰烈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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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月以來,陜西山西兩地一直鬧災(zāi).荒,糧食幾盡派發(fā)空無,寧夏附近的府城縣鎮(zhèn)的倉儲存糧已現(xiàn)短缺,所以崇禎皇帝只得從京城儲備糧倉中調(diào)撥過去。寧夏關(guān)沒了孫承宗,其他將領(lǐng)自是遜色不及,若再無糧草支援,戰(zhàn)斗力勢必銳減,后金就有機會趁火打劫方便進攻。
大明遼東山海關(guān)一帶防御堅固,半年前,八旗兵在錦州、寧遠一線慘敗。山海關(guān)之外層層布防,后金久攻不下,傷亡慘重。寧夏一帶的防御相對單薄,后金便欲繞道山海關(guān)以西入寇關(guān)內(nèi)。孫承宗戰(zhàn)功赫赫,天啟皇帝頗為信任,魏忠賢也一直沒敢正面與他沖突,高寀一為免崇禎皇帝疑心他和孫承宗敵對,從而推知他通敵,盡管他察覺崇禎在懷疑他,但明面上他仍能掩蓋,所以這個敏感時期,他更表現(xiàn)得依附于皇帝。二是王在晉舉證不過是子虛烏有,崇禎皇帝也未必聽信、未必改變調(diào)任孫承宗的決定,所以高寀干脆附和皇帝,而且也就達到引八旗兵繞攻寧夏關(guān)的目的。
無可看了看何璧良迷迷昏昏的樣子,又再問道:“怎樣卡斷運送去寧夏的糧草?”何璧良喃喃答道:“燒掉從南新倉調(diào)出的一萬石糧草?!蹦闲聜}是京城最大的糧倉,人人知曉。朝廷設(shè)軍衛(wèi),專司守衛(wèi)倉儲軍糧,只供軍需。無可問道:“這事由你負責(zé)嗎?”
何璧良喃喃應(yīng)聲道:“是……是我?!睙o可問道:“你計劃怎么做?”何璧良喃喃答道:“在京城去往寧夏的必經(jīng)之道上一先設(shè)伏,埋上火藥,等運糧車隊通過之時,點燃火引,引爆火雷,燒了那些糧草?!睙o可問道:“除了你以外,高寀還派了多少人?”何璧良喃喃回道:“尚書府的侍衛(wèi)我一個我的手下一個,其余是建州特使佟佳倩寧的蒙古親兵?!?/p>
無可大為詫異,聽這姓氏明顯是個建州人,問道:“佟佳倩寧?這個女人是誰?”何璧良喃喃答道:“就是葉迎春,‘一庭芳’的幕后老板葉迎春。”無可驚訝極了,原來這個女人居然是建州人,不但是高寀的心腹,其實她真正的身份是建州特使。隨即想到怪不得上次在‘一庭芳’看見有異.族人混在護門看守的人群當(dāng)中,難怪他們擲色子的手法不像中原各門個派施放暗器的技法,倒像是邊關(guān)異族使用短箭射弓一類的功夫,這些人可能就是蒙古人或者是建州人。用蒙古人干此事,就算事情敗露,崇禎皇帝追查此事也只能查到蒙古奸細的窩點,就算懷疑高寀,也沒有證據(jù)可以指證他,真是十分周密的部署。
無可又問道:“佟佳倩寧是建州人,怎么操縱蒙.古親兵?”何璧良喃喃回答道:“她是半個建州人半個蒙古人?!睙o可一奇,問道:“她的父母是何人?有何背景?”何璧良喃喃回答道:“她的父親是建州人,佟佳哈哈納扎青是她父親的嫡親姑母。她的母親是蒙古韃靼部人,哱拜之子哱承恩的女兒。”萬歷年間三大征:平定西北寧夏、西南播州兩地之亂、出師東北援朝驅(qū)倭之戰(zhàn),大明子民誰人不知。
無可暗忖,那個哱拜原是蒙古韃.靼部的一個小酋長,嘉靖年間因得罪部落酋長,父兄皆見殺,遂率領(lǐng)部眾投奔寧夏官軍,后因?qū)医☉?zhàn)功,萬歷年間被皇帝任命為寧夏副總兵,統(tǒng)兵千余,專制寧夏,他兒子哱承恩承襲父爵,做了指揮使。哱家父子就是當(dāng)時寧夏叛亂的首領(lǐng),兵敗后都被朝廷擒殺,沒想到哱拜的孫女逃到了建州。
佟佳哈哈納扎青是黃臺吉的老爹努爾哈赤的第一任正妻,其子代善便是黃臺吉同父異母的兄長。努爾哈赤是佟佳氏的贅婿,他本人也不諱言,人稱他為佟努爾哈赤。原先佟佳一族勢力頗大,但佟佳哈哈納扎青死后便漸衰落,尤其努爾哈赤死后,黃臺吉為抬高其生母的身份,只追封生前為側(cè)妃的生母為皇后,并未追封他爹的其他幾個嫡妻。不管這個佟佳倩寧是黃臺吉的什么人,現(xiàn)下這種情勢,恐怕也遭到了排擠。
無可問道:“佟佳倩寧的父母現(xiàn)在怎樣?”何璧良喃喃回答道:“都死了。幾年了?!睙o可又問道:“怎么死的?”何璧良喃喃答道:“她母親早先病死,她父親在遼東戰(zhàn)死?!睙o可問道:“她母親怎么到的建州?怎么嫁入佟佳一族的?”
何璧良喃喃答道:“她母親和哱拜的義子哱云領(lǐng)著哱家殘余兵力投靠了佟佳氏。努爾哈赤為了聯(lián)合蒙古部落,吸收了他們哱家的勢力,所以就令佟佳哈哈納扎青的侄兒娶了她的母親。哱云死后,這些哱拜的舊部仍遵從她母親的命令,她母親死后,這些舊部的后裔就成了她的親兵?!?/p>
無可猜想,畢竟這些蒙古人是為了逃命才不得已投靠建州,對建州不可能亮盡老底,總得有所顧忌,無怪心目中還是以自家主子為尊。無可問道:“佟佳倩寧和黃臺吉是什么關(guān)系?她是黃臺吉的什么人?”何璧良喃喃回道:“我不知道,不甚清楚?!睙o可再問道:“那你知道她多少秘密?”何璧良喃喃的回道:“我知道她是建州特使,授命于黃臺吉,暗中潛入大明已有數(shù)載。高大人當(dāng)我和她是左膀右臂,我知道她的身世就這么多?!?/p>
無可轉(zhuǎn)念一想,又問道:“火燒糧草的計劃高寀總共指派了多少人參與?”何璧良喃喃回答道:“不多,數(shù)十人而已?!睙o可想到剛才他說有尚書府的侍衛(wèi)只有他和他的一個手下,其余是佟佳倩寧的蒙古親兵。他們劫燒的地點在京城去往寧夏的必經(jīng)之道上,所以人數(shù)不能太多,以免引人注目,反而不容易下手。他說預(yù)備在道上設(shè)伏,埋上火藥,但是那有一萬石糧草,裝運車隊定然不少,就這么數(shù)十人能辦成這事嗎?
無可思及此,又問道:“南新倉調(diào)出糧草的運送路線你們是怎么掌握到的?”何璧良喃喃回答道:“有內(nèi)應(yīng)?!睙o可一想果不其然,問道:“是那個掌管南新倉的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么?”何璧良喃喃應(yīng)道:“對,就是他?!睙o可問道:“他如何肯受高寀擺布?”
何璧良喃喃回答道:“他有把柄在高大人手上?!睙o可問道:“什么把柄?”何璧良喃喃答道:“他貪贓枉法吃空餉,被高大人查到逮住證據(jù)?!睙o可問道:“而后高寀就派你將那些證據(jù)拿去威脅他跟你們合作?是這樣么?”
何璧良喃喃應(yīng)道:“不錯。我喬裝改扮成江湖流客,拿上高大人交給我的證據(jù)脅迫他把運送糧草的時間路線軍衛(wèi)布防這些所有相關(guān)資料都交代了出來。我通告他說,我們會在他透露的運送道路上設(shè)伏,叫他跟我們合作。他知道朝廷中有大官掌握了他的罪證,倘若被人上奏告發(fā),皇帝定會處死他,所以他答應(yīng)跟我們合作,把運送糧草的車隊引到我們埋伏的地方?!?/p>
無可問道:“你們眾人在何處伏擊糧車?火藥埋設(shè)在什么地方?”何璧良喃喃答道:“京郊西北的七里亭,山麓往上至山腰各處?!睙o可再問道:“運送起程時間是哪天?”何璧良喃喃回答道:“十日后?!睙o可細問道:“是從今天算起的十日后嗎?”何璧良喃喃的應(yīng)答道:“是的。唔……”說著迷迷糊糊地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
無可見他似乎就快醒來,便決定不再問下去。她曾經(jīng)給何璧良把脈治傷之時,已知道他的武功修為頗為深厚,而且內(nèi)力渾厚,這點天茄花迷住他的時間自然不可能很長,會被他自行化解,藥效眼看就要過去了。
無可當(dāng)機立斷,站起身來走到桌邊,取過剛才裝過天茄花的那只茶杯,放正在桌上,運起內(nèi)力,提起右手,掌力到處,茶杯裂開為兩半。她取過另外一只空茶杯,從茶壺里倒入一些清水,端著這杯水走到床邊,慢慢喂給何璧良喝,然后走去桌邊,把杯子放回原處。
無可猜想以何璧良的武功底子醒過來之后,很可能發(fā)覺自己被人給喂了天茄花,盡管她想好了大不了讓他殺了自己,可她還是不愿讓他知道自己對他這么做過,畢竟她是真的喜歡他的,盡管立場對立,可她還是不想他怨怪自己。所以她喂給他清水,為的就是盡量減淡存留在他口腔中肚子里天茄花的氣味,這樣他醒來之后也許就不會發(fā)覺了。無可擊碎那只溶化過天茄花的杯子,也是不想讓何璧良發(fā)覺自己給他下過迷.藥,但還有別用。B站大明那一年
環(huán)顧這房間里,沒看到有小刀匕首剪刀之類的利器,也許放在哪個匣子哪個抽屜里,但無可此時沒有時間去找,所以擊碎茶杯來用。她拿起半塊杯子瓷片,右手輕揚,割下自己一縷頭發(fā),握在手上,又走去床邊,割下何璧良的一縷頭發(fā),拿在手里,隨手扔掉那半塊瓷片,十指巧動,不一會兒就將兩人的頭發(fā)編綰成一只精致的發(fā)結(jié)。無可在想,當(dāng)何璧良看見這只發(fā)結(jié),他應(yīng)該看到自己的心了吧?
她見窗戶下的幾案上擺放著筆墨紙硯,隨即走過去,滴水研墨,提起毛筆寫下一封書信,寫就之后,將發(fā)結(jié)置于書信之上。無可弄碎那只裝過天茄花的杯子,又制作這只發(fā)結(jié),都是想轉(zhuǎn)移何璧良的注意力,要他以為自己是為了制作這只發(fā)結(jié)而打碎杯子當(dāng)?shù)镀铑^發(fā)用的,這樣他的注意力就會在那只凝聚著愛意和誓約的發(fā)結(jié)上,便不會再注意這只杯子,只要不刻意察查,就不會發(fā)現(xiàn)杯子上存留著天茄花的味道。
無可這樣做來是為了不想讓何璧良發(fā)覺自己給他下過迷.藥,為了引開他的注意力,雖然她帶有這種用意,但她編綰發(fā)結(jié)以示真心真愛卻也是出于至真之情至誠之意,此時此刻她這么做時,她的內(nèi)心是怎樣的矛盾?怎樣的糾結(jié)?怎樣的憂喜交集?B站大明那一年
第二日清早,天邊漸漸光亮起來,太陽露出了第一個笑顏,緋紅的晨霞在晴朗的天空底綻放。當(dāng)何璧良醒轉(zhuǎn)過來之時,當(dāng)他睜開睡意惺忪的雙眼的那一剎,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覺得懷中已空,跟著就低頭一看,不知什么時候無可已不在,頓時心下一陣悵然,他知道她回宮里去了,只覺昨晚那纏綿喜悅的一夜如夢如幻,忽的想到無可的毒還沒解,她怎么就走了呢?雖然她和自己圓了房,但自己還沒有用自己的血給她解毒,她怎么就這樣走了呢?
何璧良心頭一急,騰地一下坐起,在床邊抓過衣服披上,眼光一轉(zhuǎn),看見床下有半塊杯子的瓷片,不由一奇,再看桌上還有另半塊,心想難道無可準備用瓷片割自己的血來解毒嗎?不過看那兩塊瓷片上都是干干凈凈,不帶一絲血跡,再看自己身上也無一處破口,他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他想無可是愛自己的,怎么會在自己睡著之際悄悄割自己的血呢?自己這么揣測她真是不該。
何璧良站起來走到桌子邊,隨手提起茶壺倒水,感覺水好象少了一些,他想可能是無可喝過吧,也沒有太在意。一扭頭,窗戶邊幾案上的書信和發(fā)結(jié)猛然映入眼簾,何璧良走過去一看,頓時胸口一熱,滿心歡喜,繼而想到無可打碎杯子是為當(dāng)?shù)镀畎l(fā)所用。他將那只發(fā)結(jié)捏在手心里瞧了又瞧,跟著拿起那信來看。
他看過無可給自己開的方子,也看過無可給高寀開的方子,無可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了。這封她寫給他的私信,字跡依然不變的還是那般清秀柔美、靈動飄逸。
何璧良當(dāng)即細看起來,只見信上寫道:“璧良: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我是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的,我是你的,我只是你一個人的,我在你心里,我根本逃不出你的心,我愿意做你的娘子。這只發(fā)結(jié)是我用我們倆的頭發(fā)編綰成的,我就這樣和你纏繞在一起,你看見這發(fā)結(jié),就像看見我一樣。我走了,隔得三五十日,若有出宮機會,我會再來找你。懷中璧,誓無雙,今生緣,來世續(xù)。祝君多福多壽,事事逢兇化吉。無可親筆?!?/p>
無可的書信內(nèi)容將何璧良心中的不安一一回應(yīng),強烈而直白,這種韻味正對何璧良的脾胃??梢哉f無可相當(dāng)了解他的性子,日常里溫良平和不茍言笑,做事時沉穩(wěn)干練冷峻機敏,行動力強而又情烈如火,胸中藏著一股凌厲之風(fēng),溫潤謙和雍容自若的風(fēng)度之下,是一顆躁動激.狂不安分的心。
何璧良這種個性的生成,緣于他的生長環(huán)境,從小受高寀邪理熏陶歪理教導(dǎo),十幾年的成長經(jīng)歷和尚書府的險惡環(huán)境,他對善惡愛憎的看法也變得越發(fā)極端和強烈。但他骨子里生來有一種驕傲,什么隨波逐流,不會是他的選擇。沒有保護,便只能撐開全身的刺,所以他素來爭強好勝,表現(xiàn)得躁動不安。
因為遇見無可,他才感受到陽光清新、細膩關(guān)愛的溫暖,他的外表才漸漸褪下。他的本心絕不是冰冷堅硬,不分善惡的,所以他受人恩惠,總記著要回報對方。他的語言行為從曾經(jīng)的不茍言笑,到與無可不自覺的嬉笑逗趣,正是他收斂了刺,露出本性的過程。無可與他帶著一種優(yōu)美而純凈的接近,一下子抓住了他內(nèi)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使他的靈魂感受到了滌蕩的清新,從中得到了喜悅的精神滋潤。
無可之所以這樣寫,就是想讓他能夠切切實實地明白和了解自己的心意。懷中璧,誓無雙,更是蘊藏了何璧良和她的名字,直抒情意表明心意,今生來世都要和他在一起,就算今生身份對立,也期盼來世再續(xù)情緣。
何璧良想到昨晚無可告訴他說,自己本叫無雙,此刻他看見這句詩當(dāng)即會意。再看到無可明明白白回應(yīng)了他的每個疑慮,尤其有無可親手編綰的發(fā)結(jié)送與他,他頓時死心塌地的相信無可完完全全完完整整的屬于他了,自己不僅得到了她的人,更得到了她的心。他的耳邊不自禁地回響起昨晚無可那番充滿柔情蜜意和情深意重的話語:“人,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心,是一顆完完整整的心。從此不管何時何處,我們倆同心同在,永不相負。”
這句話在何璧良的腦子里縈繞回蕩,他對著發(fā)結(jié),就像看見了無可一樣,向她許諾道:“同心同在,永不相負?!彼粗稚系陌l(fā)結(jié),仿佛看見無可溫馨的笑意,關(guān)切的眼神,心底激蕩得不能自已,臉上隨之綻開歡喜無限的笑,他恨不得無可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他此刻想要做的,就是要把她抱在懷里狂吻一頓。
他把發(fā)結(jié)拿在手中怔怔的瞧著,怔怔的瞧了良久,然后他把那信和發(fā)結(jié)一起收好放在懷中。他走入屋外,見院子里的竹子、竹葉上沾著些許晶瑩剔透的露珠,就像一顆顆的珍珠掛在綠竹身上。柔和的晨光被氤氳的水霧折射出一串串金燦燦的光澤,自在地隨輕風(fēng)而搖曳。幽雅的小竹園是如此沁人心脾的一片清新翠潤,美不勝收,今天他的心情格外興奮,看什么都是出奇的美好。他在院中觀賞了片刻,便出門去到尚書府,應(yīng)卯上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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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局面確定無法挽回,魏忠賢準備上路了,從那日崇禎皇帝下旨以來,他足足準備了三天,然后才光榮上路,這件事情讓朱由檢意識到,魏忠賢是不會消停的。而下一件事使他明白,魏忠賢是非殺不可的。因為朱由檢很快接到密報,魏忠賢在去鳳陽途中,仍豢養(yǎng)一批亡命之徒,其中還有一千名隸屬于他本人的護衛(wèi)和侍從,都是他平時養(yǎng)的私家武裝,個個身佩兵器。
這一消息傳達宮中,朱由檢大怒,隨即傳令兵部,發(fā)出了一道諭旨兼逮捕令:“逆惡魏忠賢,本當(dāng)肆市以雪眾冤,姑從輕發(fā)落鳳陽。豈料巨惡不思自改,輒敢將畜亡命,自帶兇刃,環(huán)擁隨護,勢若叛然。朕心甚惡,著錦衣衛(wèi)即差的當(dāng)官旗前去扭解,押赴彼處交割明白,所有跟隨群奸,即擒拿具奏,勿得縱容?!备陀\衣衛(wèi)前去逮捕甚至截殺魏忠賢。
朱由檢命人詔來凌云沖,在文華殿商談此事。凌云沖進去的時候,見朱由檢正站立書房中,低頭在看奏疏,走上前去,拱手行禮道:“臣參見皇上?!敝煊蓹z抬起眼皮,看了凌云沖一眼,不溫不火的詰問道:“你怎么來得這么晚?”口氣中頗有些居高臨下,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和冷冷的距離,和之前禮賢下士的風(fēng)度和平易近人的態(tài)度判若兩人。凌云沖心道:“一做皇帝變得如此之快,一派唯我獨尊,至高無上的架勢,眼神、做派與當(dāng)初判若兩人,他不是以前那個信王了,他是真正的皇帝?!?/p>
凌云沖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回道:“東廠忙著的事情多得驚人,也很棘手,自魏忠賢離去之后,廠里面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詢問處理妥當(dāng)?!敝煊蓹z道:“那你知不知道魏忠賢在去鳳陽途中,私聚亡命之徒,個個身佩兵器,其中還有一千名隸屬于他本人的護衛(wèi)?”
凌云沖聽他所言頓時心領(lǐng)神會,開門見山的問道:“這個消息臣也是剛剛知道,皇上急詔臣來,是否要臣前去逮捕魏忠賢,擒拿他回京審判治罪?”
朱由檢氣忿忿道:“魏忠賢大難當(dāng)頭,竟然還敢如此囂張,簡直就是怙惡不悛?!闭f著一揚手中的奏疏,責(zé)問道:“難道你真就這樣對他不聞不問,讓那個老家伙遠走高飛嗎?”凌云沖輕蔑一笑,道:“難道皇上認為那只老烏龜還爬得了多遠嗎?”
朱由檢道:“可是他后面還跟著一群大小王八,這么個老烏龜老在附近爬著,實在讓人厭煩,真恨不得把他連殼敲碎。”說著眼眸中突然閃過一絲殺機,把手中的奏疏摔在幾案上。
凌云沖觀他神色,已猜到他心意,笑道:“這也不是一件難事,錦衣衛(wèi)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只待皇上一聲令下?!敝煊蓹z道:“朕在想,得找一個射殺獵物的好地方?!绷柙茮_道:“陸海之濱,天下之大,莫非皇上,皇上喜歡從哪兒把他敲翻打碎,他就要在哪兒倒下來?!?/p>
朱由檢指著案桌上的奏疏道:“你看看,這里的這些奏疏來自大江南北,通通都是在檢舉魏忠賢的滔天惡行,羅列的罪狀千奇百怪,朕看了也覺得好笑,像這樣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倒在哪里死在哪里其實也是毫不希奇的事情。你說是嗎?”凌云沖點頭笑道:“是。”
朱由檢道:“如果你明白了,就速領(lǐng)錦衣衛(wèi)去做這件事,要鏟除魏忠賢,就不能給他以喘息的機會。你帶上林清風(fēng)的二十一死士一同前去,他們一心想殺魏忠賢,朕就給他們這次機會。所有群奸,一并拿獲,一網(wǎng)打盡,免留后患?!?/p>
這些死士先前聽說朱由檢不殺魏忠賢只是流放,極為不滿,這伙人與其說是聽命于林清風(fēng)和凌云沖,不如說是他們有自己的訴求和主張,他們對東廠和與東廠勾結(jié)的官員恨之入骨,很多人都是有私仇的,他們聽說朱由檢要留著東廠激烈抗議過,朱由檢得知后也幾次彈壓過。
凌云沖現(xiàn)在奉命接管東廠,統(tǒng)管東廠一切事務(wù),雖然朱由檢還沒正式下旨讓凌云沖任督主一職,但那伙人認為凌云沖這和實際做了東廠督主也就一步之遙甚至已是實至名歸,對凌云沖也開始離心。
何況近日方正安上書朱由檢,說以魏忠賢的罪行死有余辜,應(yīng)處以極刑,希望皇上改變判決決定。朱由檢知道方正安和魏忠賢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恨不得親手殺魏報仇,雖然方正安此舉談不上是假公濟私,實話說按魏忠賢的罪行也確實該死,但朱由檢認為方正安在這件事上多少存有私心,只顧將魏忠賢除之而后快,沒有遵從他下達的旨意,所以才違逆他早已發(fā)出的圣諭而三番二次的上書。
之前在魏忠賢下臺的當(dāng)天,朱由檢頒布旨意,決定將魏忠賢流放鳳陽,他問詢過方正安和凌云沖的意見。當(dāng)時凌云沖說,魏忠賢不怕生死只怕成敗,殺掉他比打倒他容易得多,所以趕盡不殺絕,絕對是讓他敗得最慘最徹底的方法。但方正安卻說,魏忠賢現(xiàn)在雖然敗了,但畢竟還有機會。只要他活著一天,誰都不能蓋棺論定的。
方凌二人對處理魏忠賢的看法不同,凌云沖認為應(yīng)該趕盡不殺絕,比較符合朱由檢的決定,但方正安卻認為一定要殺之免除后患?,F(xiàn)在方正安正是為了此事而頻頻上書。朱由檢在看過方正安的幾番奏章后,均是不與理睬,仍是按自己的決定處理魏忠賢,將其流放。
但此時情勢大變,朱由檢重下決定,必須殺了魏忠賢斬草除根。凌云沖自然懂得朱由檢此時這樣部署的用意,讓這些死士去殺魏忠賢便能大大化解這些矛盾,如此一來,他們要求皇帝誅殺魏忠賢以及嚷嚷廢除東廠的噪動便可緩和下來,還防止了他們有可能倒向方正安的趨勢。凡皇帝者,都是忌諱結(jié)黨的,結(jié)黨必會營私,朱由檢這個未雨綢繆的舉措自是得當(dāng)?shù)摹?/p>
凌云沖嘴角露出一抹若有還無笑容,似早成竹在胸,拱一拱手,說道:“皇上請盡管放心?!庇沂忠粨P,劍指指向殿外,又道:“當(dāng)皇上舉頭見青天的時候,一定是一望無際,萬里無云,而且心曠神怡,輕松自如?!敝煊蓹z笑道:“你這一番話朕聽了很高興?!绷柙茮_道:“臣相信皇上很快就會看見了?!敝煊蓹z笑道:“但愿如此?!绷柙茮_拱手道:“臣便告退?!奔纯套叱鑫娜A殿。
凌云沖回到東廠,馬上派人去傳喚陸超來見。他提著三弦,走到東廠園子里,坐在石拱橋上悠然地彈著品著,不變的旋律,卻透著不同的心情,這琴聲很冷很有殺氣。過了好一陣,陸超到了,他來之前就在考慮這是個給魏忠賢報仇的機會,到底出手與否,他準備再看看凌云沖的意圖。陸超走上橋來,在凌云沖跟前低沉叫道:“督公。”凌云沖仍自顧自的彈著琴,不應(yīng),甚至瞇起了眼睛,品彈得更為投入。陸超氣忿忿的大喊一聲:“大督公!”
凌云沖右手一揮,剎住琴弦,琴音立止,抬起眼皮,口氣森然地道:“你終于來了,你知道我在這里等你等多久了?”陸超黑著臉道:“我來了?!绷柙茮_收琴站起,將琴提在左手中,右手拍上陸超的肩膀,道:“東廠里的人,我沒有一個看得上眼,就只有你,只有你是魏忠賢身旁的大將,最忠心耿耿的部下,你為魏忠賢出生入死,東征西伐,孜孜竭力,任勞任怨。沒有你,我統(tǒng)管東廠根本就沒意思,因為那表示我還沒有真正打敗魏忠賢,也證明我還沒有徹底打垮他。只要他身邊還有人在,他就沒有完全的倒下。你看你,你是多重要的一個人吶。嗯?”陸超咬牙道:“我已經(jīng)來了,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只要你答應(yīng),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你讓我去做什么我都去做,任憑驅(qū)策?!?/p>
凌云沖大聲說了兩個字:“很好!”聲音很冷,面若寒冰,隨意踱開一步,又道:“你的話一言九鼎,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可是在聽你的要求之前,我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你就是東廠副督公,其它的事情我絕對只字不提?!?/p>
陸超道:“什么事情?”凌云沖一字一頓的道:“幫我,殺魏忠賢?!边呎f邊轉(zhuǎn)頭,看見陸超面如土色,譏刺道:“你干嗎這么震驚?。磕銇磉@兒之前,難道沒想過你可以為我做的事,只不過就是親手干掉魏忠賢,讓他死在他唯一信任的人手里,那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那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标懗煮@又怒,不禁打了個寒顫。
凌云沖冷森森的譏誚道:“你不要跟我說,你的那個要求就是要讓我放魏忠賢一條生路,給他一條退路,我想你不會真的這么天真吧?”忽然口氣加重,罵道:“陸超,你真的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狗?!贝藭r陸超將事先暗藏在衣袖里的短劍忽然急刺凌云沖身體。
凌云沖眼疾手快,右手一格一擋,便將短劍搶了過來,一劍架上陸超的喉嚨,冷若寒冰的道:“看來魏忠賢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要不然也不會叫你這條狗來亂沖亂撞??墒俏也粫⒛??!闭f著揮劍一撩,一腳將陸超踢下橋梯,陸超骨碌碌滾到橋底,仰面摔在地上。
凌云沖跟著款步走下橋梯,一邊道:“我要讓你這頭畜生,親眼看著你主人怎么樣落拓街頭,無處藏身,無路可逃,一敗涂地,永不翻身。我這么做,只是替天行道罷了。”說著踏了陸超一腳,從他身上踩了過去。陸超為虎作倀還覺得自己很忠義很厚道,他身在東廠,幫魏忠賢殺人救天下也就沒資格談什么忠誠忠義。
凌云沖先說要陸超幫忙殺魏,是考驗陸超的心是不是仍然向著魏忠賢的,當(dāng)然一定要說一個相當(dāng)相當(dāng)震撼的條件,陸超是不會出賣魏忠賢的,他早發(fā)現(xiàn)是這樣的、他早也猜到了這點,再這么做無非是在殺陸超之前再給他最后一個機會,他答應(yīng)則表示凌云沖已將魏忠賢徹底擊敗打垮,他沒答應(yīng)那么凌云沖自然會除掉他也不晚,東廠里魏忠賢的親信手下是必須統(tǒng)統(tǒng)滅干凈的,哪一個也不例外。
凌云沖本打算讓陸超跟自己一起去殺魏忠賢,但是經(jīng)過這么一考驗,現(xiàn)在陸超就不可能再留,隨即派黃坤去殺掉陸超。黃坤是個何其膽小謹慎的人,他斷然不會與陸超單打獨斗,他帶了一眾東廠弓箭隊前去圍捕。殺陸超時,黃坤先仗著一眾手下對其圍攻,加上他以弓箭遠程偷襲,然后他才和已身受重傷的陸超交手。
這一戰(zhàn),黃坤強弓勁射,出手狠辣,殺人于談笑間,一改平時在各人面前那種唯唯諾諾,低三下四的模樣,算是得以一展雄風(fēng)。陸超練的功夫強硬霸道,以寡敵眾,殺十余人,死到臨頭還豪氣十足,與黃坤肉搏交戰(zhàn)仍能將對方連擊數(shù)掌,最終力竭而崩,頗為悲壯。至此,一貫忠肝義膽嘴臉的陸超死于黃坤刀下。凌云沖讓這些東廠番子自相殘殺,他冷眼旁觀,樂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