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章（三）

“是奈婭的話就一定可以做到，大海是不會拒絕你的?！?/p>

陸地不適合你。我知道你最能露出笑容的地方不在這里。更不是在床上。有比任何地方都自由的地方。第一個告訴我那個世界的就是奈婭。

來到這后，你知道我被你拯救過多少次？

有誰在家時的溫暖，你知道我有多高興？

你邀請我去潛水時，你知道我有多興奮？

還有很多還不完的恩情。

就像你拯救我一樣。

這次輪到我向你伸出手了。

“潛水時，我第一個學的就是Buddy System這個詞。那個，真好啊。讓人無法忘記要互相幫助。有托付自己生命的人，也會從對方那里得到生命。即使是在廣闊的大海，也能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p>

所以我們一起去吧。

我們?nèi)サ酵瑯拥纳疃葷撍伞?/p>

“……葵”

“嗯。”

奈婭低著頭聲音漏了出來。淚珠滴落在床單上。將其擦掉。我沒有移開視線。

“能去嗎？還能潛水嗎……”

“能潛水”

我回答。

“只要你愿意，無論何時。”

向奈婭伸出手。

然后將腦海中反復想說出傳達的話，夾著咳嗽說了出來。

“Makemake au e luike kai mee（想和你一起潛水）”

奈婭停止了哭泣，猛地抬起頭看著我。太好了成功傳達到了。發(fā)音好像是正確的。

“……那個，夏威夷語?！?/p>

“剛才請梅麗亞小姐教我的，她還幫我寫了讀法，還認真地教我怎么讀。我被夸獎說很有天賦?！?/p>

“媽媽……”

“先不說那個，我的胳膊已經(jīng)麻啦?！?/p>

奈婭又低下頭來。

然后過了幾秒，回應著我。

“器材呢？”

“準備好了?！?/p>

“潛水服？”

“全部都準備好了。”

啪的一聲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助她一臂之力，把她從床上拖出來。奈婭當場伸展，放松身體。然后看向窗外。廣闊的天空今天也很晴朗?？吹搅诉h處反射陽光的海面。

“出發(fā)?！?/p>

“喂喂。你就這樣去嗎……”

“所以，要換衣服。泳衣?！?/p>

“啊，這樣啊。對不起?！?/p>

被指出，于是慌慌張張地想離開房間的時候。

奈婭面帶笑容，像往常一樣對我說道。

“快出去，變態(tài)?！?/p>

等奈婭換衣服下來的期間，在店里的電腦上再次確認了天氣。氣溫三十一度。水溫二十七度。風向是東北偏北。風速2.8米。浪高0.8米。在大海里是個無可挑剔適合潛水的好天氣。

換上熟悉的白色泳衣的奈婭下來了。匯合后一起出店。一起檢查外面準備的器材。在BCD上安裝氣瓶，確認是否有空氣流通。更換檢查彼此的器材是否有問題。都準備好后，接下來要穿潛水服。在那之前，奈婭拿出一個東西，交給了我。

“可以的話就用吧?！?/p>

“這是……”

是潛水手表?？梢酝瑫r測量深度和水壓的時鐘。

“是我以前用過的。雖然型號有點舊，但是非常結(jié)實還能用?！?/p>

“可以嗎？”

“如果葵拿到了開放水域的許可證，我想將其當作禮物送給你?！?/p>

戴在胳膊上。不知是撞到了巖石還是其他地方，確實到處都有油漆剝落的痕跡。盡管如此，確實的重量給人一種安心感。

“謝謝。”

“不用謝畢竟只是舊品?！?/p>

“噗”地轉(zhuǎn)過臉，奈婭繼續(xù)自己的準備。再看一次身上的潛水手表后，我也去換了衣服。

把腰帶纏在腰上，把護目鏡和調(diào)節(jié)器掛在頭上。帶氣瓶的BCD要下到沙灘上才能穿。

最后抱著蛙噗，扛著BCD，開始走著。正要繞到后面的時候，店門開了，梅里亞出來。奈婭回頭，和梅里亞見面。

“我走了。”

“媽媽……”

我看到奈婭的臉上有一點緊張。也許她認為自己還會被阻止。

這讓我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在餐桌上和梅里亞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聽過不進入大海也可以的真心話。因為是自己的女兒，所以擔心是理所當然的。拼命想挽留也不奇怪。就算是把拿著的器材搶過去也不奇怪。

但是梅里亞已經(jīng)決定了要對她說的話。

“peheae？”

那是家人的暗語。

離家前交換的問候。

“maika'i”

奈婭回答后，梅里亞溫柔地笑了。發(fā)生同樣的錯誤和事故也不奇怪。明明感到不安是理所當然的，但還是決定把它藏起來送行。從夏威夷過來的時候，也許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

“走好。”

“我走了。”

“葵君也是。”

“好的，我走了?！?/p>

奈婭率先行動，開始下樓梯。我也跟在后面下去。在以沙灘為目標的途中回頭看了一次，梅里亞還在守護著我們。眼睛一對，就點頭示意。對面同樣地還以這個動作。

下了沙灘，以附近的巖場為目標。在巖場前安裝BCD，加上氣瓶的重量沉甸甸地。

面向巖場的尖端。我們放開陸地跳入大海的懷抱，是從那個老地方開始的。

“今天也從《貓巖》開始吧?！?/p>

“嗯，是‘魚巖’吧?！?/p>

“不好好解決一下嗎？”

“謝謝你讓我。”

一邊打岔，一邊放松奈婭的緊張。目前為止進展順利。只是有時身體會搖晃，可能是因為背著的氣瓶吧。

“尋找妥協(xié)點吧?！罂诔灾~的貓巖’怎么樣？”

“不，那樣的話，結(jié)果還是貓吧?！?/p>

“那什么樣的好呢？”

“這個怎么樣？‘張開大嘴吞下貓的魚巖’之類的?！?/p>

“這樣的話，結(jié)果還是魚吧。”

“算了吧，我們是無法互相理解的?！?/p>

“是啊。我想那塊巖石的名稱大概以后誰都不會相同?！?/p>

就在到達巖場頂端的時候。

奈婭停下腳步，把拿著的器材掉下來。雖然想撿，但是動作有些不自然。呼吸的節(jié)奏也有點快。開始了。

雖然想代替她撿起來，奈婭嘴上說著沒關系這樣制止了我。想要跨越。靠自己?，F(xiàn)在只能注視著。

蹲下，奈婭當場開始穿蛙噗。為了讓她隨時能從巖石上跳下來，我也準備跟著她。

戴上蛙噗，戴上護目鏡，只剩下邁出這一步了。看著旁邊的奈婭，正在凝視著數(shù)十厘米下廣闊的海面，一動不動。剛要前進的腳顫抖著，每次都縮了回去。

“果然不行?！?/p>

“……奈婭。”

“做不到！果然還是太早了……”

奈婭連看我的余裕都失去了。我可以帶她離開房間。問題是從這里開始。如何支撐眼看就要氣餒的奈婭？

“我們手牽著手一起進去吧，我來發(fā)信號。”

“不行，我的身體動不了?！?/p>

奈婭后退一步。也許是因為戴著蛙噗，或者是因為顫抖的身體，失去平衡而屁股著地。

想要扶起奈婭，伸出手來的瞬間。

比我更早，出現(xiàn)了一只伸向她的手。

我和奈婭同時看向?qū)Ψ健?/p>

“你是因為寂寞才發(fā)抖嗎？那就放心吧。姐姐來了?！?/p>

“……心美。”

奈婭牽著心美的手，站起來。她后面還有岸和田先生。目光一對，靜靜地點頭。

兩人都穿著潛水服，做好了潛水的準備。是梅里亞聯(lián)系他們后才趕來的吧。

“這是第一次四個人一起潛水吧？”岸和田用放松的語調(diào)說道。

“結(jié)束后，梅里亞已經(jīng)做好了請客的準備。啊啊，只是想想肚子就已經(jīng)餓了。不過，還是先好好享受海底吧。”。

再看過去，奈婭的顫抖停止了。連對兩人話笑的余裕都回來了。就這樣下去。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怕的了。現(xiàn)在有著這片海中最可靠的兩個人。

“那我先走了?！?/p>

岸和田先生首先跳進海里。在水花和海面上的泡沫還沒有完全消失的時候，心美也說著“我下去等你”，然后跳了進去。

接下來輪到我們了。

把陸地上的所有東西都放下。

“走吧?！?/p>

奈婭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

沒有信號我就跳了進去。奈婭緊緊地跟著。伴隨著砰的一聲身體撞到海面的聲音，手被沖擊分開，全身被大海包圍。

浮出水面露出臉來。同樣的時機，奈婭也露出了臉。

沒有顫抖。也沒有僵硬。奈婭自己感到不可思議般環(huán)視著自己的身體。

還沒有結(jié)束。從這里開始是正式演出。

我們的潛水開始了。

在海里滑行。岸和田和心美走在前面引導著我們。兩個人吐出的泡沫從前面流過來。為了讓蛙噗那一側(cè)面向天空，臉面向海底。每次前進深度都會增加。誰都不畏縮，也不放慢速度。奈婭也跟過來了。雖然看不見臉，但可能來了狀態(tài)，比我游的還稍微快了一些。

越過標記的紅色浮標，就會到達深度進一步增加的地形。一邊眺望著斜坡，一邊將前方的海底捕捉到視野中。

越過海洋實習潛水進行的地點，再向海里前進。從這里開始，四個人中只有我一個人踏入了未知的世界。不知道的大海和不知道的深度在等著我。明明知道要擔心奈婭，但同時自身的好奇心完全無法抑制。

開放式潛水員許可證下潛深度可達18米。身體下面的海底有多少呢。好像有十六米左右。在接近我能到達的極限的深度，在前面游泳的岸和田先生和心美正好停了下來。大海始終很平靜，幾乎沒有被波浪搖晃。

如果是奈婭他們?nèi)顺钟械脑S可證的話，可以潛入更深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說實話，是我拖了后腿。如果是以前的話，可能會在這里道歉一句。但是最近，我稍微明白了潛水的事情。無論是同一片海，還是同一深度，每一次潛水看到的景色都會改變。所以四個人接下來要看的景色，是只有今天這次潛水才能體會到的。

正因為大家都知道那個。

所以才停不下來。

我還想再來這里好幾次。

然后今天也——

“在潛水的時候，還是用平常的暗語吧?！?。岸和田先生和奈婭，還有我，馬上察覺到并點頭了。

我們聚在一起，互相看著回答。

“kokua”

用夏威夷語互相幫助。是與潛水精神相通的語言。這是人類平時無法生存的海中，今后挑戰(zhàn)者們的路標。

四個人同時叼著調(diào)節(jié)器，按下BCD的排氣按鈕排氣。身體慢慢地沉下去。

如果耳朵有拘束的感覺，就馬上給耳朵排壓。確認身體是在自己的控制下下沉。

在超過一定深度后，海水的冰冷就會逐漸增加。再沉下去的時候。魚群從視野的旁邊橫穿過去。我們聚集在一起，以海底為目標。這時如果頭和耳朵的深處有拘束感覺的話，要進行第二次排壓。

能聽到的只有不知是誰吐出的泡沫聲。然后就是自己的呼吸聲。啊，又來到了這個世界。最近都是在集中精力學習，沒有那么多時間體會這種自由感。如果沒有氣瓶里的空氣這一限制時間，我可能希望永遠待在這里。

因為沉浸在其中，注意到心美發(fā)出的手勢有點晚了。沒事吧？正在向大家確認。用OK的手勢回復。接到信號，再深潛下去。

終于逼近了海底。我看到了警戒心很強的魚潛入沙子里。第三次排壓。腦中的壓力減少，有種整個大海都在包容著自己的感覺。

不能把手或身體貼在海底。這樣會破壞環(huán)境。中性浮力也是為此而誕生的。調(diào)整BCD內(nèi)的空氣，然后用自己的呼吸量保持姿勢。不浮也不沉。

隔著護目鏡和奈婭對視。沒有異常。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不知什么時候，我接近到了只要伸出手就能觸摸到的距離。

奈婭斜著指向下面。順著看過去，從巖石上飛出了兩只橙色的魚。就這樣從我們面前橫穿過去。在被魚盯著看的時候，奈婭把調(diào)節(jié)器取下來了。

雖然很著急是不是有什么麻煩，但是奈婭卻很坦然。因浮起笑容，從它的嘴端漏出空氣，變成泡沫往上爬。

接著奈婭也摘下了護目鏡。這使得她的表情更加鮮明。隨著潮水的流動，她的黑色短發(fā)搖曳著。每天沐浴在陽光和海水中，頭發(fā)變成茶色。是她最愛大海的證據(jù)。

“（沒事吧？）”

為了慎重起見，用手勢詢問情況。馬上就得到回信。

“（沒關系，很舒服）”

稍微遠一點的岸和田先生和心美也注意到了奈婭的樣子，于是安心地改變了方向，開始自由地游泳。

和帶著白色的藍色眼睛對視。即使在廣闊的大海中，也一定很難找到和她的眼睛顏色相同的東西。盯著看的話，會因為太近而撞到彼此，破壞姿勢。再次對視，一起笑了起來。

模仿者她，我也把調(diào)節(jié)器從嘴里取下。摘下護目鏡，把臉暴露在海里。在模糊的視野中，她伸出手來，抓住那只手，互相握住。魚從我們的頭頂上游過。

不，不是魚。

是更大的東西。

奈婭跟著游過去，追的很緊。雖然朝著同一個方向游去，但以我的水中視力，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塊。那到底是什么。難道是鯊魚什么的嗎？

慌忙戴上護目鏡。呼吸也到了極限，重新叼著調(diào)節(jié)器。從鼻子里呼出氣，去掉水后，在清晰的視野中，黑塊再次朝向模糊的方向。

然后，我終于看清了那個。

使用大尾鰭，在海中前進，在我們周圍盤旋的影子。

是海豚。

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叫聲。岸和田先生和心美也都被那一頭海豚奪去了意識。

“這附近有時會出現(xiàn)海豚?！?/p>

沒錯。

我聽說過那樣的傳聞。

沒想到真的能相遇。

叼著調(diào)節(jié)器，奈婭想要接近。察覺到的海豚立刻遠離了幾米。奈婭把身體轉(zhuǎn)向海面，在那里轉(zhuǎn)了一圈。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海豚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好像做夢一樣。我們目瞪口呆動彈不得。

然而奇跡還在繼續(xù)。

從海中的前方又出現(xiàn)了黑影，又有兩只別的海豚靠近。我覺得要比之前的海豚還要大，可能是父母。這些海豚是一家人來到這里的。

不知什么時候靠近的心美，輕拍著我的肩膀?？粗种傅姆较?，目不轉(zhuǎn)睛。

“盧卡那家伙說看到了在這里的海里游泳的海豚群。你相信嗎？”

數(shù)不清的海豚在游泳。

從我們身邊游過，離開。到處都能聽到叫聲。就像被嚇到了一樣，奈婭也終于不能動了。

海豚群的通過持續(xù)了一段時間。我看到有幾頭像是在惡作劇一樣到處追趕躲在巖石縫隙的魚。

只有今天的景色。是一定無法再看到的光景。

又重新認識了新的世界。

在看得入迷的時候，海豚群終于消失了，再次只有我們四個人了。

“真不敢相信！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剛一到岸邊，心美就喊了起來。

“盧卡說的話是真的。在這里見過那個海豚群，還以為絕對是騙人的！”

“啊，為什么偏偏在這一天忘記帶相機呢？我也想讓梅麗亞看看……”

岸和田先生懊惱地抱著頭。

兩人一時興奮地互相傳達感想。奈婭卻沒有加入對話，只是一直站在那里望著大海。

走近一看，看見她正用手擦著眼睛。我想起了以前奈婭和梅麗亞一起做飯的時候，同樣哭著被嘲笑的事情。如果要報復的話只有現(xiàn)在了。

悄悄地站在旁邊，耳語。

“咦，奈婭，你在哭嗎？”

“……我沒有哭。”

“不，你在哭吧。”

“我就說我沒有哭?！?/p>

“你在哭吧？不知道你是因為看到海豚而感動，還是因為可以重新潛水而喜悅，但你就是在哭吧？喂，心美，岸和田，她是在哭吧？”

“別破壞風情！”

奈婭低著頭打著肩膀讓我暖洋洋的。雖然打了好幾拳，但那個樣子非常好笑，不由得笑了起來。心美和岸和田也都一起笑了。

奈婭抬起頭。

她也回過神來露出了笑容。

溢出著眼淚就這樣對我們說了。

“我果然還是最喜歡大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