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香還不知道林悠然的學(xué)長已經(jīng)把自己拉進(jìn)了“黑名單”，她在小許墨房間的地板上湊合著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當(dāng)小孩準(zhǔn)備換衣服的時(shí)候，可疑地停下了動作，對著空氣問道：

“你在嗎？”

“嗯?！绷⑾悴亮瞬裂劬Γ帽且艉吆咧?。

“你轉(zhuǎn)過去，我要換衣服了。”小許墨很認(rèn)真地說道。

立香呆了一秒鐘，眼前閃過二十年之后那個笑意盈盈的白衣教授，她本人還沒回過神來，身體就先頭腦一步作出反應(yīng)。

“我轉(zhuǎn)過去了?！?/p>

背后是一陣衣料摩擦的悉索聲，立香有些郁悶地揪衣角，這人明明是個孩子，我怎么還是老樣子生怕他突然上一課。

果然，不論什么介職，teacher永遠(yuǎn)都是最可怕的，對學(xué)渣特攻。

小許墨換好了衣服，又自己墊著腳努力把床鋪疊好，這才讓立香轉(zhuǎn)回來，雖然他也不確定突然出現(xiàn)的幽靈姐姐有沒有照著他的話去做。

許墨的家很大，裝修精致，空氣中都飄著一股小資的味道，他家只有他和一位專門照顧他起居的保姆，小許墨喊她“孫姨”，看上去三十歲左右，長得不算漂亮，但是看上去讓人覺得很舒服。

“爸爸媽媽這周什么時(shí)候回來？”他洗漱后，乖乖坐在長條桌前，等早飯的時(shí)口問了這么一句。

“夫人打電話說是周六。”孫姨端來早餐，摸了摸他的腦袋，“阿墨想媽媽了？”

小許墨笑得乖巧，點(diǎn)點(diǎn)頭：“嗯?！彪S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皮蛋瘦肉粥。

孫姨看他這樣子，流露出羨慕的眼神：“我家兒子要是也有阿墨這么乖，這么聽話就好了，我就不用那么操心了?！?/p>

立香看他這樣子，也流露出羨慕的眼神：“燙不燙？我?guī)湍銍L……啊不是，我?guī)湍愦荡蛋?？?/p>

小許墨裝作沒聽見，偷偷笑彎了眼。

許墨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學(xué)習(xí)好，人聰明，情商還高，老師在課堂上講授的內(nèi)容他很快就能消化掌握。

但是卻也經(jīng)常被周圍的小伙伴冷落。

下課之后，別人都是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玩，只有小許墨被人孤立，自己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或埋頭寫作業(yè)，或用手撐著腦袋看向窗外的藍(lán)天。

只有在小聲和立香偷偷說話的時(shí)候，才會露出小孩子的笑臉，更多的情況下，他更像是一個沉穩(wěn)的小大人。

和長大的許墨相處了這么久，似乎笑意從未浸透眼底。而且，也沒有聽他提起過雙親。

立香的面色有些凝重。

……是發(fā)生什么了嗎？

放學(xué)，回家，課堂作業(yè)已經(jīng)在學(xué)校完成了，小許墨打開家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書包去琴房練琴，孫姨似乎還沒有來，小許墨拉開琴盒，輕聲問道：“幽靈姐姐，你在嗎？”

“都說了我不是幽靈……”立香嘟囔著反駁。

“好，”他把小提琴架在肩膀處，“昨天你給我講了故事，今天你想聽什么，我拉給你聽。”

自信滿滿地放下這句話后，他又小聲補(bǔ)充了一句:

“不過太難的我可沒學(xué)過?！?/p>

立香找了個靠背椅坐下，思考了一會兒，道：“那就《小星星》吧?！?/p>

那是在她切除了第一棵空想樹，毀滅了第一個世界后，于靜謐的茫茫雪原上響起的曲子，薩列里坐在一架鋼琴前，用心地彈奏，他的周圍坐了一圈小嘎雅，毛茸茸的尾巴隨著曲調(diào)晃來晃去，美好得令人落淚。

一曲完畢后，小許墨拿出樂譜，正式開始今天的練習(xí)。立香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任憑思緒隨著琴聲飄向遠(yuǎn)方。

反正也沒人能看見自己，那么……偷偷地哭一會兒，也是可以的吧？

晚上，吃完晚飯后，小許墨破天荒地的問孫姨要了兩個豆沙包帶回房間，說是當(dāng)做宵夜。

可他明明不喜歡吃甜食。

小許墨回到房間后，關(guān)上房門，試探地對著空氣問道：“幽靈姐姐？”

“都說了我不是幽靈?！绷⑾銢]好氣地出聲，“怎么了？”

他把藏在背后的豆沙包拿出來，捧向聽到聲音的方向：“這個給你，今天還能繼續(xù)給我講故事嗎？”

立香看了眼表，18：30，離他的睡覺時(shí)間似乎還早，于是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現(xiàn)在開始嗎？”

小許墨笑著搖搖頭：“不急，等你吃完豆沙包?！比缓蟊阌每葱茇埖南∑嫜凵穸⒅呀?jīng)漂浮在空中的點(diǎn)心。

立香剛準(zhǔn)備張開嘴，就感受到一股火熱到詭異的視線，抬眼，那張精致的娃娃臉就在面前，眼睛里面亮晶晶的。

“……你這么盯著我干嘛？”

“我還從來沒見過幽靈吃東西！”

“我……算了我不解釋了?！?/p>

豆沙包很甜，餡料口感綿軟又不發(fā)膩，是一種清甜的味道，兩個豆沙包下肚，立香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指尖殘存的餡料，又隨便拿紙擦了擦手。

“你這里有畫板和筆嗎？我可能要用一下?！?/p>

小許墨顛顛地跑去拿了一個新畫本給她，然后乖乖在床上坐好，揚(yáng)起小臉，滿是期待。

立香拿起筆，開始在白紙上寫寫畫畫。

“今天的故事，我們從日本的一個城市說起……”

她講了被火焰永遠(yuǎn)焚燒，無人居住的冬木市，講了熱心腸的庫丘林，頭發(fā)能變成毒蛇的美杜莎，不列顛傳說中的王，紅龍亞瑟，故事的最后，反派出場了，少年和少女成功擊退了他，回到了雪山上的占星所。

“那反派被打敗，世界得救了嗎？”小許墨問。

“沒有，”立香合上畫板，轉(zhuǎn)動著他書桌上那個小小的地球儀，將筆尖對準(zhǔn)一小塊土地，“他們的旅途這才要剛剛開始?！?/p>

小許墨湊上去，看到形狀和地理位置后，思考了一會兒，不確定地道：“法國……？”

立香吃驚：“你知道？！”

“學(xué)校的課學(xué)完之后我總是喜歡看看其他的書。”小許墨風(fēng)輕云淡地丟下這么一句話，“所以接下來要講英法百年戰(zhàn)爭嗎？”

“NoNoNo，”立香搖著筆桿子，“是邪龍百年戰(zhàn)爭。”

三小時(shí)后……

“貞德好可憐，那個黑貞德也好可憐?！毙≡S墨把自己埋進(jìn)被子里，語氣有些傷感，“不過最可憐的還是那個大哥哥，他要頂著多大的壓力去面對敵人和拯救世界啊?！?/p>

立香沒有說話，合上了畫板，替他掖好被子：

“沒事，不用難過，這只是個故事罷了。”

“故事里的大哥哥如果知道了，一定會謝謝你對他的安慰的?！?/p>

“謝謝你的豆沙包?！?/p>

她關(guān)掉了燈，像是對小許墨，又像是對自己說道：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