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們離開，吳邪手中的槍掉到了地上，本來冷酷的面孔松懈下來，露出痛苦的表情。

因為戰(zhàn)機的突襲，在近身爆炸的沖擊下，他斷裂的脊椎開始劇烈疼痛，使他幾乎喪失了行動能力。

可是，對吳邪來說，他寧肯死在這里，也不愿接受其他人的善意。何況，與丘厘島同歸于盡，是他一直想做的事。

老莫卻恰好看到了吳邪那一刻的痛苦表情，才知道原來他傷的不輕。老莫剛還納悶，想不到攪得整個丘厘島天翻地覆的惡魔頭子，竟然是這么一個年紀輕輕又俊俏惹眼的金發(fā)小子。就在所有人都逃得像老鼠一樣的時候，他就像坐在自家客廳看電視似的，這人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才能對死那么不在乎呢？

又一發(fā)炮彈呼嘯著落進來，老莫想都沒想，狂奔幾步撈起吳邪，滾到了一個高臺后面。爆炸震得屋頂幾乎坍塌下來，噼里啪啦的屋頂碎片落盡后，老莫抬起壓著吳邪的半個身子，在一片耳鳴聲中，近距離看到了那雙無驚無懼的眼睛。

“干什么？”他問。

“救你啊，看不出來？”老莫起身起到一半，被旁邊突然倒下的金屬框架砸到，一膝蓋頂?shù)搅藚切靶「股稀?/p>

吳邪明顯是疼了，但忍住了一半的呼聲，只咬著后牙怒道：“小爺用不著你救！”

“我不救你，這會你已經(jīng)上天了知不知道？”老莫坐起來，看著他動彈不得的樣子問，“你傷到腰了？”

吳邪不理他，額頭上沁著汗。

“挺能忍的啊?！崩夏肓讼耄酱扒鞍汛昂煶读讼聛?，又找了幾條破木板，在吳邪身上比量了一下。

“別再煩你爺爺?！?/p>

老莫沒理會他，慢慢抱起他的上身，將窗簾從他身下拉了過去。

剛才被抱著滾那幾下，吳邪已經(jīng)疼得難以忍受，現(xiàn)在哪怕是動一下，都要疼暈過去。

“你踏馬的……”被抱起的吳邪咬字不清地在老莫肩頭罵道。

老莫動作很快，將木板貼在他腰上，又用窗簾緊緊纏了幾圈。

“這小腰夠細的，怪不得容易斷呢?！?/p>

吳邪沒回應(yīng)，頭軟軟地垂著，他疼暈了。

“自求多福吧。”老莫站了起來，準(zhǔn)備去追沈巍他們。走出幾步又停下了，他搓了搓頭，回頭看著吳邪，然后扇了自己一巴掌，過去將吳邪背了起來。

此時，另一邊，一直昏迷著伏在羅浮生背上的陳一鳴摔到了地上，有了一刻的清醒。

“浮生哥，你走吧，我不行了?！?/p>

羅浮生不太想理他，但還在努力想要背起他，拉他起來的時候，看到了他后背上的血洞，動作才停下了。他仍舊沒說話，似乎也不知道說什么。

“浮生哥，哥?！标愐圾Q只剩一口氣，讓羅浮生看著心酸。

陳一鳴伸出手，羅浮生握住了。陳一鳴欣慰地笑笑，被火光照亮的臉上又閃過一絲失落。他望了望夜空，不舍地閉上眼，最后的表情，凝固在那一絲失落上，沒了呼吸。

羅浮生明白他的笑，但他不太懂那份失落。這世上也許只有陳一鳴自己知道，那一刻他在想念吳邪。

羅浮生愣著，那個自稱為是他唯一親人的弟弟去世了，他甚至沒有見過沙漠之外的世界。在這骯臟邪惡的禁地，陳一鳴卻有著比任何人都天真干凈的心，他怎么能活下去呢？

炮火依舊，陳一鳴俯臥在面前，羅浮生突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了。他從沒有認過這個弟弟，可他怎么突然就死了？他明明背他走了那么久，他怎么就死了？

羅浮生木然著，又將他背在身上走起來。他沒再匆匆躲避槍彈，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他聽到后面莫警官的吼聲，下一秒，一發(fā)炮彈就直直落在了腳下……

那一夜的炮火一如二十年前，丘厘島再次陷入地獄。極寒的夜，整個基地都在燃燒，那些在夜色下可懼的黑色建筑不停傾塌著，伴隨著四起的哀嚎聲，就像受困的惡魔在做最后的掙扎。

羅浮生和陳一鳴不見了，老莫不見了，眼前除了炮火和沙塵，就是隨處可見的尸體和殘骸。

這就是此生最后一個晚上了吧，林楠笙想，可他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沈巍。

雙腿突然一軟，大概是中彈了。他搖晃著撲向地面，爆炸又在耳邊響起，倒下的一瞬，只看到沈巍撲過來的身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讓他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變淡的夜幕，同時感到徹骨的寒冷。將近黎明，彈雨已經(jīng)停了。自己正被沈巍摟著，蜷縮在一面斷墻下。

“楠笙？”沈巍聲音虛弱，“你還好嗎？”

“冷?！绷珠险f著就抱緊了沈巍，卻摸了一手的血。

“你……”

“不要緊?！鄙蛭≥p聲說，“他們在清掃戰(zhàn)場了，空降兵和裝甲車就在不遠處。我們可能……”在微亮的天光中，沈巍深深望著林楠笙的異色雙瞳，“楠笙，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p>

“說什么呢，”林楠笙抱住他凍得發(fā)抖的身體，將臉貼到他頸窩上，“沈巍，你這樣真讓人心疼。”

他四下看了看，無奈地哼了一聲，“這架勢，地毯式搜索，看來不會留一個活口。沒關(guān)系，”他又將臉貼回去，尋找著沈巍的溫度，“和你死在一起，挺好的?！?/p>

一輛裝甲車停到他們面前，車門打開。

“沈隊？林子？是你們嗎？”老莫壓低著聲音。

正縮在沈巍懷里的林楠笙看到車上的老莫，以為自己神志不清了。

他做夢一樣甩出一句，“電燈泡子，滾蛋?！?/p>

大半個夜晚過去，能在這么密集的炮火中生存下來，除了技能，更需要運氣。而老莫無疑是運氣最好的一個，他遇到了遲瑞的人。

認出了沈巍，遲瑞率先跳下車來，其余老兵也跟著跳下來，將他們兩個抬上車。

遲瑞將一些資料和硬盤交給沈巍。沒等沈巍說什么，又指著一個方向，對老莫說，“朝那邊，全速開?！?/p>

看到向這邊靠近的士兵和裝甲車，沈巍立刻明白他們要做什么了。

“不，不行！”

“要走一起走，這里沒有貪生怕死的人！”老莫說。

“二十年前我們就是死人了，我已經(jīng)弄清楚，傳言中的xx軍，的確是我們的隊伍。他們被埋在這地下，就連首長也……”遲瑞眼神堅定，握緊了槍，“來不及了，必須有人活著離開這里！”

老莫懂了，他瞟一眼不斷涌過來的士兵和裝甲車，牙咬得咯嘣響，二話不說方向盤一轉(zhuǎn)，狠狠一腳油門，車子就猛躥了出去。

很快反應(yīng)過來的其他裝甲車立刻向這邊開火，遲瑞帶人沖了過去。

在后視鏡里，沈巍看著他們倒下，看著他們被裝甲車碾過，看著父親最后的戰(zhàn)友，也死在這片沙漠。

“勞資r他們八輩祖z！”老莫一邊喊一邊狂踩油門，“一幫龜兒子！最拿手的活計，就特么是自己人殺自己人！”

后來的事連沈巍都感到模糊了，寒冷和受傷使他體力不支。慶幸他和林楠笙所在的地方處在藍區(qū)的邊緣，他們冒著各個方向飛來的子彈向一個方向猛沖。

在沙漠的晨曦中，他們看到了遠處的鐵絲網(wǎng)和地平線上的一群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