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箋 11——

“4月7日，為什么我進不去？”

三·開始向結(jié)局延伸的“新世界”（完結(jié)）

——770年4月6日 · 石林——

摩托日夜飛馳。

除了吃飯和睡覺、路上偶然的小憩之外，鳩和Gino幾乎一天中的全部時間都是用來趕路的。

Gino更是已騎車騎到四肢麻痹，但他依然卯足了勁保證不出什么意外。

鳩坐在后座無所事事，便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精致小包。

包里面有一袋綠綠、扁扁的東西。

這是他們在第二區(qū)時，一個拾荒者好意送給鳩的。

鳩左看右看沒懂這是個什么新奇的東西，于是拿出了萬能的Alpa，對著這不明物體一掃——

“滴——”

「苦杏仁，杏仁果在成熟前經(jīng)過某種混合反應得出的產(chǎn)物，可做藥材，性屬苦泄，多食用易降氣。（但切記Alpa不能吃?。?/p>

原來是吃的東西啊，光看資料居然還挺正常。

正好，來到石林之后鳩就沒有吃飽幾次，想必已經(jīng)十分缺乏營養(yǎng)了，尤其是堅果一類中含有的鈣和鐵。

鳩二話不說直接撿起幾顆嘗起來，可越嘗越不對勁。

“……唔……”

難吃得很。

難吃到神如鳩鳩小姐都只好忍不住吐出來的程度。

是變質(zhì)了嗎，還是下過毒了？

由于鳩將其一部分含在嘴里，因而苦杏仁特有的苦味頓時充滿了她的整個口腔——當然那還沒完，緊接著苦味而來的則是一股恐怖的腥味，其口感也更是像在嚼很有韌性的橡膠一樣。

“那是什么奇怪的聲音，你不舒服嗎？”

“……”

“鳩？”

“等等……Gino先停下罷，讓鳩緩緩……”

真的，但凡再劇烈晃動一下，鳩就要吐出彩虹來了。

“那，先休息一下吧，正好時間差不多了?！?/p>

鳩幾乎是被Gino拖在地上走的，苦杏仁的后勁太大了，鳩的整個胃如同正有一股臺風在翻涌。

“真是，起來啊你，衣服都拖臟了?！?/p>

“不……再讓我趴一會……”

在親吻大地十幾分鐘后，鳩慢慢有了精神。

苦杏仁的特殊功效讓鳩不斷地打嗝，果然很降氣呢。

以防在夜里被Gino偷拿去誤吃了遭殃，鳩走到附近一出石油河旁，把那一袋剩余的苦杏仁分成6份，埋在沙土里了。

“土里沒有什么水，它們大概也不會生長吧?！?/p>

就讓這邪惡的詛咒慢慢腐爛吧。

不痛不癢的鳩又充滿了活力，兩人可以繼續(xù)趕路了。

現(xiàn)在的他們處于第三區(qū)中央，已經(jīng)非常接近目標Fuli的住所了，鳩也在來的一路上看到了大量不同型號的子彈殼。

“那是巴雷特外殼吧?！?/p>

Gino只看了一眼，隨口答道。

“巴雷特，那是怎么使的？”

“沒記錯的話，巴雷特又名M82A1，是狙擊步槍的一種，很適合用來對付異想那樣的厚皮怪物……”

原來如此，感覺會用槍的話也很帥呢。

“我說啊，阿吉碰過槍嗎，在基地那里？”

仔細一想還真沒有，Gino并不是天生的戰(zhàn)斗派，就連在最后經(jīng)歷的異想危機中，隊長也沒讓他和鳩出去冒險。

“并沒有?！?/p>

大概是瞞不過她的吧，Gino也很累了，已沒有太多心思去搞心靈層面上的花里胡哨。

“這樣啊……”

“……”

Gino沒再說話。

“我想起來了。”

自己在走進光門前的一瞬之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別重要的事。

可惡，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明明就不是夢的。

那種頓然醒悟的觸感——Gino仍能感受到它的余韻。

“我也失憶了嗎？”

Gino到現(xiàn)在也沒有搞懂一件事，一件很簡單的事。

自己和鳩相識已有一個多月，但一切對鳩的了解都只是自己的猜測罷了。

她本身就是一場謎題，而整個第七小隊卻理所應當?shù)匕堰@樣的不確定因素強行變?yōu)榱舜_定的實物，我們當真能放下那樣的心嗎？

但Gino對鳩的看法，一直不變的只有一條真理——他會擔當好守護她的角色，隊長特殊的做法一定有其他的用意。

眉頭之急是他們必須立刻去到上面的世界，誰都不知道石林何時就會被吞噬，被吞噬后又會去往何方。

就在迎面吹來的淺風中，Gino自下定了決心。

到了。

趨近夜晚之時，紅日垂掛于扭曲的地平線上，透過無盡的遮攔把最后的光輝潑灑出去，卻把心照得涼涼的。

這里是第三區(qū)的邊緣，從遠處，兩人就看到了Fuli的家。

整個石林層最寬廣的地方可能就莫過于此了吧，要說是他們唯一一次站在地面上看到落日也不為過。

Fuli的家，單從外形看上去，是很像一塊亂糟糟的土堆，很容易激起孩子們爬上去的欲望的那種土堆。

鳩走近了看，而這土堆上正立著大大的一個字母“S”。

啊，鳩把手一拍，突然就懂了。

不知是多久以前，和別人似乎是看過的。

“所以這個S究竟代表著什么……”

為了搞清楚答案，鳩立刻三兩下登上了土堆，搞得那土堆產(chǎn)生了微微的晃動。

“唔哦——這——”

原來還是個金S啊，準度很高的樣子（？）

碰到它就能成為椰葉了嗎。

金S在陽光下的質(zhì)感看起來莫名的好，鳩想要試著摸一下。

“喂！摸也換個地方摸啊！”

聽得一聲喊叫，鳩不及環(huán)顧四周，便被一個輕快著攀上土堆的女孩驚起了心，不消說將會狼狽地誤跌下。

“啊啊，抱歉抱歉，我是——”

女孩轉(zhuǎn)過身來抓住了險些向后倒去的鳩的手。

“誒？”

鳩從一陣暈里緩過來，看了看當下自己全身懸空的情形，不得不恐懼于女孩驚人的臂力來。

女孩突然停住不說話，自有原因。

“額，那邊的小哥，能幫忙扶住這孩子嗎……？”

“得，這便來?！?/p>

Gino隨心一想，本十分愿意幫忙，卻又突然想到鳩平日里同樣令人恐懼的飲食習慣，竟開始擔心是否能夠……咳。

“啊，好哦?！?/p>

女孩突然匪夷所思般松開了手，嚇得鳩脫離支撐的雙臂連忙撲騰起來——盡管是已經(jīng)被Gino好端端地扶住了。

話說啊，這家伙是誰？Gino一想，抬頭一看。

只見女孩的黃色頭發(fā)和垂于兩側(cè)的馬尾辮，Gino頓悟得來。

“你就是……Fuli吧。”

“嗯？不錯……之前第一次來到這邊的林泊，可沒有一個能夠叫出我的名字的?！?/p>

這波啊，這波是Gino兩人有備而來。

“對了，額，你？剛剛手里握的東西……”

鳩此時還迷惑著，看起來也是完全不知道攥著的右手里究竟藏著些什么寶貝了。

張開一看，原來是鳩不久前撿的破彈殼，其中有一枚的邊緣處甚至裂開了個大口子，要是不小心刮到人可不得了。

“好痛！”

“為什么被刮傷了卻到現(xiàn)在才感覺到痛啊你！”

看來那女孩一定也是因為這個所以松手了吧……

Gino莫名其妙產(chǎn)生了某種愧疚感。

“其實我感覺這雕像還是有些太夸張了……那么大不說，修得還跟個英文字母似的……小妹妹你認識英文嗎……啊，這個S，是有點像蛇在地上爬來爬去時的形狀哦……誒？看你這表情像是也沒見過蛇？ ………… ”

小妹妹鳩癱在Gino手里，遲疑著剛剛Fuli的一段話語。

鳩并非不認識英文，也當然見過蛇，紅色的藍色的碎的拉大弓的都見過。

“原來那是個人嗎？不是金S……怪，我得再看幾眼。”

鳩無腦沖起來，和Fuli一起站在土堆上東嘮西嘮，天黑了也不進屋。天也漸漸冷下來了，可憐的Gino沒鑰匙也開不了門，只能和兩個小姑娘一起在外面吹冷風受罪。

“祝自己別感冒吧……”

Gino在冰封上還很少感冒來著。

“你說……Kuzumi？啊，那個孩子，前幾天在我這托了一個小收音機?！?/p>

Fuli領(lǐng)著兩人，進了房間。

此屋在外看是孔子云的陋室，在內(nèi)卻是如同皇宮——兩側(cè)的架子上擺著各種稀奇古怪的金屬器物和有些猙獰的生物標本，這便足矣讓鳩對這個地方產(chǎn)生興趣了。

“嗯，就是這個?！?/p>

Fuli幾秒就從眼花繚亂的架上找到了這個小東西，并在手里擺弄起來。

“這是舊品種了，你看……這個旋鈕甚至轉(zhuǎn)不動，調(diào)頻也太麻煩了，不知道是從哪里搞來的，你要看看嘛？”

Fuli說著把它扔給了鳩。

鳩一開始只是新奇，轉(zhuǎn)在手里到處看看，但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就像是……

“??！鳩好像，之前也有一個這玩意?！?/p>

鳩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亂七八糟的腦子。

“想起來了，是鳩6歲時，哥哥送給我的禮物來著?！?/p>

昏昏欲睡的Gino聽鳩又談起哥哥，頓時打起了精神。

“真的？那可真巧，那你還記得你哥哥是怎么和你介紹這玩意的嗎？”

“嗯，他說，這邊設(shè)計上有個薄弱點……”

形象化記憶是很有效的，鳩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初哥哥就是用手指著收音機的這一部分，然后娓娓而談的。

“…… ‘只要重新教人焊錫一下，順帶著也不會壞，雖然在這之前有些潦草的感覺，但修好之后一定比一般的收音機更好用……’ 他是這么說的哦。”

Fuli細細一想，鄒起眉頭，還是想不到焊錫和收音機的故障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但她不想直接傷了這孩子的心，見鳩那么信誓旦旦，就算是謊言，很多人也都會信的吧。

“額……還真……有那么點道理，很好，謝謝鳩……我去試，試試?！?/p>

Fuli隨手拿來了焊接機，背對著鳩和Gino“乒乒乓乓”一陣，鳩也只是記得有“焊錫”那么一個詞，卻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專業(yè)操作，又怕聲音會影響Fuli手里的事，鳩便只好在一邊聽著聲加油。

最慘的卻還是Gino，工作的聲音讓他沒辦法入睡，想起卻還起不來，也總不能去外面過夜——不過硬要說也不是不行，多裹些衣服，過會叫鳩喊自己進來便可，嗯，就這么決定了，Gino強挺著站了起來。

“鳩，真的修好了哦！”

“什么什么音樂，讓我聽聽看……”

吵聲也隨即停止，Gino便像個柱子一般站著不動。得，出去沒必要，回也不想回去了，還是不睡了吧……

Gino深感來石林一趟遭罪，假如還有時間可余的話，他也要很快變成嗜睡者了。

“音質(zhì)這么好……像素塔都難找這樣幾個古典的家伙，真是有福氣?！?/p>

“對了，Kuzumi說過什么時候回來拿走它嗎？”

“這個……她原來其實是打算讓我修好了送給她的，但，壞消息，我明天事還挺多——管管石林周邊麻煩什么的……”

“啊，那不難！鳩送去就行了！”

“你們，不是還急著走嗎？”

“正好也要去見Kuzimi一面嘛，給聚落那邊的人放個心?！?/p>

Fuli雖自己也不甚成熟，但在天真的鳩面前，她總能體驗到如同前輩般的感覺。

“哈哈……那就這么定了，說來還挺正好的，你們知道附近有個車站嗎？”

“這地兒……還有車站？”

Gino第一個反問，這可從來沒聽說過。

“石林到上面去的幾條路里，也就只有乘車這一種可選了……那地方有個奇怪的名字，記得是叫「巢棲道站」，很有文藝感吧……雖然其在第六區(qū)，但所幸離這里并不遠。”

“但，地圖上并沒有關(guān)于這個車站的消息……”

土星權(quán)限給予的信息是不可能會出錯的，Gino由此產(chǎn)生了些懷疑。

“那我還真不清楚……我平時不用地圖的，但我能提供最基本的信息——西北隅，逐日隧道后往東500m，是定能夠看見它的?！?/p>

“行吧，那可能是地圖版本舊了？”

“嗯，是有可能，因為……”

因為已經(jīng)沒有繼續(xù)更新的必要了。

這點Gino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但Fuli不決定再為此提一次。

“管他的……總之，你們會離開這里的，石林并不適合你們……雖然可以現(xiàn)在就動身，不過，還是要保證好睡眠質(zhì)量哦？”

“也對，就在這里先過一夜吧……阿吉你呢？”

“……你去哪我去哪?！?/p>

“不錯，到時候，Alpa會叫我們的?！?/p>

“啊，對了，鳩！”

Fuli坐在地鋪上，對著已經(jīng)躺下的鳩說。

“不知出石林了還能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所以，你知道Phi

grOS的還有個好友系統(tǒng)嗎？”

“不知……”

“那也沒事，現(xiàn)在就能學——你看，這邊的右側(cè)有個拉出的鍵，但點開還不夠，需要你……額……”

“需要怎么樣？”

“額……眼睛向右轉(zhuǎn)三圈，向左轉(zhuǎn)一圈，然后從下往上掃才能彈出界——”

“有何難？鳩這便做?！?/p>

鳩耗時4.3s，迅速完成了這一套動作，竟成功超越了92%的PhigrOS用戶。

“噗……該死……我也來，Gino先生也要一起哦……”

然后簡單地輸入互相的ID，就可以加上好友了。

后Gino極不情愿地足足消耗了28.5s，被其余兩人嘲笑至入睡時分。

三人互相道了晚安，這便是在石林的最后一個夜晚，其并沒有顯得格外漫長。

——770年4月7日 · 石林——

“鳩，可以走了！”

Gino在屋外啟動并調(diào)試好了摩托，呼喚著鳩準備離開。

“哦！Fuli拜拜！”

鳩手里握著要給Kuzumi的收音機，聽說她今天也很有可能會在車站那里待著。

“……出去之后務必記得報平安?！?/p>

“嗯！”

“話說，那個……你一個人目前沒什么危險吧？”

“怎么？”

“要不要，干脆和我們一起走？”

這一問贏得了對方短暫的沉默，不知她是在思考，還是在驚詫。

“不，很可惜我還不能走……”

“但這里……不是遲早也會……”

“……我說過，石林不適合你們，但石林需要我，至少是在最后的這一段時間內(nèi)，我不能比其他任何人先離開這個地方。而你們，Gino先生和鳩，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p>

“……”

“往上逃吧。希望到時候不是我來主動聯(lián)系你們?！?/p>

Fuli轉(zhuǎn)身走到了房屋之后，在Gino盯著她直到消失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Fuli手里閃著光的巴雷特。

摩托飛馳，轉(zhuǎn)眼間穿過了Fuli所說的逐日隧道，來到了地圖上未標記的巢棲道站。

這是個普通的鄉(xiāng)間小站，是用水泥、磚塊和石頭壘起來的，從隧道至此的一路上有不少的指示標和花朵，那都是不應在石林中生長的嬌貴之物，與這粗糙昏暗的建筑拼湊在一起，尤顯得突兀。

兩人進了車站，卻沒想到站內(nèi)的人如此之多——其中有部分穿著打扮完全不同于拾荒者們的家伙，他們都是不惜遠赴，自石林處上涌的逃亡者。

“那邊的，要上車請記得先買票哦?！?/p>

Kizumi站在人群之前，距離月臺的邊緣僅僅只有十余厘米。

她在等一班車，等這一班車，等了幾十年。

曾有人松開她的手，悄悄登上列車，再沒有回頭。

她想要等到這班列車，想要去往那一邊，想要再見他一面——想要把自己畫的繪本給他看。

“HQ004號列車即將抵達，各位乘客臨時無需吵鬧擁擠，本列車將會保證能夠讓所有的人都離開石林，以上是發(fā)車前最后一次站內(nèi)通報……重復，HQ004……”

“注意點，到時候注意別把票給扔了。”

“……Gino，Kuzumi在哪里？”

“啊，也對……看來一時找不到了，待會到車上再看看吧?！?/p>

“那也太麻煩……誒，看到她了，在……最前面？”

列車的鳴笛聲逐漸靠近。

這是唯一一輛駛過巢棲道站的列車。

車門緩緩打開，人流逐漸涌動。

這種情形，令人窒息，又令人感到親切。

“終于上來了……鳩，我們分兩邊去找找看！”

“嗯！”

Kuzumi有著令鳩印象很深刻的粉發(fā)，一定是能在數(shù)十米外就一眼看到的。

但鳩幾乎在走道上足足環(huán)顧了百余排，卻依然不見對方的身影。

“莫非是在Gino那邊？不對，Gino還沒有消息……”

“HQ004的乘客請注意，本車已經(jīng)發(fā)動，為了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請在此期間不要再次起身或試圖走動……”

列車突然發(fā)動的一瞬間，鳩摔倒在了地上。

“這位旅客，你不要緊吧，快找個位置坐下……”

鳩轉(zhuǎn)過頭來一看，卻沒有看到應當扶她起來的工作人員。

沒有人為之感到驚訝，因為那樣做也來不及了。

公里半徑的螺旋軌道，列車緩慢通行

游蕩虛空的怪物，呼吸的律動與引擎同頻

難逃物理定理

無妄之災襲來如期

蒸汽鼓動轟鳴

齒輪和拉桿也被迫分離

管道進而破裂

煤氣自由了，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人們捂住口鼻

疾走逃離，貪婪吸取車外空氣

回聞鯨鳴繞梁

她見怪物的眼睛里

有著一個幽藍色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