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英雄之歸

原作者：William King

譯者：伯格曼啤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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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正站在艦橋上。

情況不容樂觀，半數(shù)以上的控制臺儀表儀器已經(jīng)失效，還在運轉的兩個引擎聽起來十分不妙。

馬凱森一瘸一拐地從門外走進來，菲利克斯從未見他如此憤怒過。

“很糟糕對吧？”

“十分糟糕，沒掉下去已經(jīng)算我們命大了。氣囊和主艙連接的金屬纜繩有至少三處磨損，我已經(jīng)讓工程師上去緊急修理了，希望它能撐住?！?/p>

“確實不太妙，”菲利克斯的擔憂這似乎讓馬凱森更加憤怒。

“氣囊被劃破了！引擎中的兩個運轉故障，船身受損的地方有二十多處！一個炮塔被徹底摧毀，旋翼機只剩下一架！簡直是人間慘劇，我要讓那條龍為此付出代價，它會后悔襲擊我的飛艇的?！?/p>

菲利克斯被嚇著了，馬凱森嚴肅而認真，但要履行這番誓言簡直難比登天，他們傾盡所有火力，惡龍依舊掙扎著飛回了它的巢穴，甚至最后都不是他們把龍趕走的。菲利克斯預感惡龍之所以放他們走，是因為它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老伯列克也來到艦橋室里，看上去比以前更蒼老，拄著手杖軟弱無力地移動著，就像一個盲人在摸索，長長的胡子拖在地板上。

侄子的死去對他打擊很大。

“對瓦列克的死我很抱歉?！狈评怂拐f，“他是一名優(yōu)秀的矮人?！?/p>

伯列克悲傷地抬起頭，勉強擠出笑容。

“沒錯，他是。我真不應該讓他跟著一起參與這趟探險，當初就應該讓他留在孤塔，可他實在太固執(zhí)......”

菲利克斯想起瓦列克在卡拉格·督姆里的英勇表現(xiàn)，想起他總是在自己的本子上書寫著故事，他那時不時會令人煩躁的莫名興奮，對高崔克的尷尬崇拜以及短淺目光。菲利克斯還記得瓦列克輕微而稍顯做作的學究語氣。年輕的矮人已不在人世，這令人難以接受，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像這樣為一位死者而傷感。

“他是個好孩子。”馬凱森說，“當初他求著讓我教他旋翼機駕駛技術，現(xiàn)在想可能是個錯誤?！?/p>

“如果你沒教他，可能我們都已經(jīng)死了?！?/p>

“是——你說的也對，那孩子是個英雄?！?/p>

“我竟成了咱家一脈的最后一人?！辈锌说哪樕狭飨聝尚袦I，菲利克斯扭過頭去避免尷尬。

“別擔心！我們會逮住那條畜生，它已經(jīng)上了我所有仇恨本本！”

伯列克沉默不語，轉過頭去擦拭著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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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斯正站在飛艇尾部觀景臺上，透過破碎的舷窗玻璃往外望去，飛艇傷痕累累，殘破不堪。

用于固定貨物的裝置脫落，沉重的板條箱滾得遍地都是，對飛艇造成了進一步破壞，有兩個機組成員為此喪命，還有十二位受傷的人等待著麥克斯的治療。

從引擎那萎靡而無力的嘶叫，以及十分緩慢的航行速度來看，麥克斯知道飛艇受損嚴重。與之前的速度相比，現(xiàn)在的飛艇簡直是只蝸牛，這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抵達目的地，真是禍不單行。他現(xiàn)在又覺得馬凱森的災難名號也并非全是假的。

下方的山谷延綿起伏，緩緩移動，飛艇正沿著一條流向低地的小溪前行。麥克斯試想著下方的潺潺水流一定十分美好動人，但他興許再也不會想回到這里。就看看風景就好，他如是告訴自己，抓緊享受當下少有的平靜時光。與惡龍的戰(zhàn)斗過后，他回想起在黃金學院那時候，

自己導師那有趣歡樂的教學，這些記憶在此時顯得更加珍貴，導師的話也不無道理。該感激的是還活著的自己，尤其是剛才的戰(zhàn)斗之后，他才意識到生命是多么地卑微而脆弱，在絕對力量面前是多么地渺小和不堪，看看瓦列克和其他數(shù)十條人命，轉瞬即逝。

引擎掙扎著嘶吼了幾聲，然后斷斷續(xù)續(xù)地歇了氣。麥克斯感覺飛艇如失去了槳的小舟，漫無目的地漂浮著。西格瑪啊，幫幫我們。他默念道，別讓我們在這里停留，他也害怕失去了航向和動力的飛艇會往哪兒飄，也許會撞向更高的山峰，氣囊艙爆炸然后墜落。下面的山谷之中似乎隱約能看到一隊人影在匆匆行走，他唯一確定的是，那群人中帶著一絲綠。

“是獸人?！辈恢螘r，尤莉卡站到了身邊，這讓麥克斯吃了一驚。

“你的眼力實在了得?！?/p>

“我自幼沒有燈燭下的書籍陪伴，從來都是在弓弦的箭矢上成長，學習如何遠距離辨識獸人是所有基斯里夫人的生存必修課?！?/p>

“綠皮如此可怕？”麥克斯的問題似乎毫無意義。

“有某些方面更甚于混沌走狗。綠皮更加野蠻殘暴，有著超越生死的癲狂。我曾親眼目睹一個被射中兩箭心臟，頭沒了半截的獸人在臨死之前還砍翻了六個戰(zhàn)士?！?/p>

“我也見過，”高崔克壯碩的身姿幾乎占滿了抵達觀景臺的走廊口，粗獷如他，走路卻如此安靜?！暗彩且桓拥氖虑?，只要你斧子夠好。”

引擎再次轟鳴的聲音讓麥克斯頓時欣慰了不少，飛艇再次前行。

“只希望能快點到目的地?！?/p>

“但我們得等晚上來通過星星確定位置?！备叽蘅苏f，“定好位置才能知道咋走?！?/p>

麥克斯擔心飛艇是否能撐到晚上，金屬吊索的磨損肉眼可見，飛艇沒有因此脫離墜落已經(jīng)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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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不說話了，”尤莉卡問著菲利克斯，甲板上的寒風刺骨，他將斗篷拉緊。兩人站在頂上，看著兩個月亮升入高空，怪異而美麗。

“我還在想著瓦列克，我從未真正了解過他，而現(xiàn)在他走了?！?/p>

“我們皆有一死?！?/p>

菲利克斯轉過頭去看著尤莉卡，想著自己是否能贊同戀人的宿命論悲觀。也許在基斯里夫北部長大的人會更容易接受。在踏上冒險之旅前，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堅韌過。從小在阿爾道夫富商家族長大的他離開了帝國首都這個避風港，唯一讓他印象深刻的死亡是九歲時他母親的去世，可那時候他對死亡的概念不理解。

“我剛在思考，如果瓦列克知道今天自己將死去，他會做出任何改變嗎？實際上我在想如果是我的話，會做什么?！?/p>

“那么你有結論了嗎？”

“我也許會告訴你我愛你?！狈评怂棺约憾俭@訝于脫口而出的話語，他知道自己想說這句話很久了，可他害怕。尤莉卡沉默良久，以至于菲利克斯懷疑她是否聽到了自己的話。

“那我可能也會對你說同樣的話?！庇壤蚩ńK于開口，菲利克斯感覺自己的肚子如同被人踢了一腳，轉過頭去看向了遠方，他感覺離她的距離又變得遙遠。

“可能？”

尤莉卡微笑著點點頭。

兩人間的距離稍稍離遠，唯有牽著的手十指交叉。頭頂群星閃耀，格朗尼之魂在黑夜中前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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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斯透過望遠鏡看著星星，“你說的沒錯，那是北極星，那邊則是巨狼尖牙。”

馬凱森已經(jīng)開始在地圖上做標記，用卡鉗在地圖上飛艇的所在位置測量到一個紅點的距離。

“離我們最近的維修點是在屠夫堡?！?/p>

“屠夫堡？”麥克斯問道。

“即卡拉克·卡德林，屠夫王統(tǒng)治的要塞，莊嚴而可怕的地方?！?/p>

“一聽到這名字我就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

“別擔心，那兒一樣可以修理飛艇。”

“你是專家，馬凱森，我不擔心。”

“沒錯，相信我?！?/p>

馬凱森朝擴音器喊叫命令，飛艇像一只老鯨魚一般緩緩轉向，朝著山間里的屠夫堡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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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和尤莉卡已經(jīng)回到了艦橋里。

在前方，明朗的晨光中透著一絲陰沉和不安，屠夫堡依稀可見。山峰巖石雕刻而成的十分巨大的要塞映入眼簾，與山巒融為一體，唯獨外墻是由形狀鮮明，覆蓋著苔蘚的巨石堆砌而成。整座要塞似乎與山一樣古老。只有外墻不同。它們是由覆蓋著苔蘚的大塊石頭建造而成的。這些石雕看起來像群山一樣古老。

卡德林所在的山體雖不是當?shù)刈罡叻?，可十分特殊——它坐落于兩列更高、更宏偉的山脈之間一處巨大的山谷之上，一條河從下方流過。伯列克告訴菲利克斯，曾經(jīng)有一片森林填滿了山谷，但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被砍伐，用作屠夫堡內部熔爐的燃料。在這座要塞之下有著群山王國中最深邃黑暗，最危險的礦井。煤和鐵礦等資源在人類帝國建立之前就已經(jīng)被開采，為卡德林的鋼鐵產(chǎn)業(yè)提供原料?？ǖ铝之a(chǎn)出的斧刃質量上乘，在矮人和人類之中遠近聞名。要塞的上空籠罩著工業(yè)黑煙。

菲利克斯打心底里產(chǎn)生了敬畏和恐懼，這是一座粗石砌成的巨大堡壘。他知道矮人對他們的磚石建筑水平感到自豪，所以只能猜測這種“粗陋”只是個聲明?？ɡ恕たǖ铝謴膬榷獾厣l(fā)著原始而強大的魅力，這是一座為絕對防御而設計的城堡，一個能夠承受住重重圍困的地方，堪稱矮人的北境前哨所。

可他確實不太喜歡這座要塞的模樣。

屠夫堡要塞的城墻上已經(jīng)有戰(zhàn)士開始聚集，各類戰(zhàn)爭機器也被運上城垛，弩炮，投石機，還有一些認不出來的東西，正轉向對著飛艇。即便伯列克從飛艇上降下一副刻有符文印記的旗幟，屠夫堡的守軍依舊沒有放松警惕。菲利克斯能理解——若是飛艇出現(xiàn)在帝國任何一個城市的上空，就算是飛艇上張貼著卡爾·弗蘭茨皇帝本人的畫像，依舊會讓地面上的人感到不安。

飛艇上的最后一架旋翼機起飛朝要塞飛去，矮人們應該認識這類獨特的本族機器，旋翼機上的矮人駕駛員正帶著給屠夫王阿格里姆·鐵拳的消息。馬凱森操控飛艇掉頭倒擋，盤旋著等待屠夫堡的準入許可。

“真是個陰沉嚴肅的地方。”菲利克斯說著，尤莉卡也不禁點頭同意。昨晚那番對話之后兩人對彼此都似乎更加害羞，菲利克斯不知道對方咋想，自己完全不知所措。自從克麗絲滕死在馮·迪爾城堡之后他就從未如此動心過。

“看起來可能如此，”伯列克坐在菲利克斯身后的椅子上，他那老淚縱橫過后的眼眶依舊潮濕紅腫，且沒了神采?！叭绻阒獣酝婪虮さ臍v史，那多少會理解它為何變成如此。屠夫堡所遭受的圍攻次數(shù)比任何矮人要塞都多，它是屠夫教派的圣地，是格里姆尼爾的神龕之所，而格里姆尼爾是我們先祖神當中最為血腥殘忍的神。”

“最為殘忍血腥？”尤莉卡問，“那他會接受活物獻祭嗎？”

“他接受屠夫的死亡。屠夫們以生命，以及頭發(fā)為代價，向戰(zhàn)神換取失去的榮譽。”

伯列克注意到了菲利克斯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他于是補充道；“幾乎所有的屠夫都曾在這里的巨大戰(zhàn)神神龕里許下誓言，剃發(fā)，將頭發(fā)放入熔爐中焚毀。神龕外的一條街道上都是紋身藝術家，屠夫們通常就在那里紋上他們的第一個紋身?！?/p>

“高崔克呢？”尤莉卡問道，菲利克斯也對此好奇了多年。

“我不覺得，我只知道高崔克此前從未踏足這座要塞。但我也不清楚他的全部事跡。”

“那么他是真正的屠夫嗎？”尤莉卡繼續(xù)問。

伯列克笑了，“是否曾在神龕里發(fā)誓或者剃發(fā)都不重要，當矮人認定自己是個屠夫的時候，就已經(jīng)走上了這條路。到屠夫堡只是求個正式儀式，他們在神龕的巨柱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這樣人們都會知曉他們已然逝去?！?/p>

“可他們還沒有死啊，”尤莉卡不解。

“肉身未死而已，對于他們的家庭，爐社，氏族以及朋友而言，矮人在許下屠夫誓言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是個死人。菲利克斯·耶格爾，也許高崔克讓你當他的記敘者的原因就是他還未在苦難之柱上留下自己的名字?！?/p>

“我不理解，”菲利克斯說。

“設想他在某個遙遠的地方戰(zhàn)死，沒人見證。記敘者的作用便是記錄他偉大的死亡，將消息帶回屠夫堡，并把名字刻在柱子上?！?/p>

“他可沒跟我說這些，”菲利克斯說。

伯列克酸楚地笑了，“戈尼之子從來都不傳統(tǒng)，即便是他成為屠夫之前。他十分渴望出名，而現(xiàn)在某種程度來說也一樣?！?/p>

一聲沉悶的轟鳴打斷了菲利克斯的疑問。

“那是啥？”他問，“我們被攻擊了嗎？”

“我猜是屠夫王收到了咱們遠征探險成功的消息，你聽到的是歡呼聲?！?/p>

老矮人伯列克酸楚地笑了，難掩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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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矮人所說，殘破的飛艇緩緩飛過要塞城市時，下方滿是矮人抬頭仰望的面貌，以及令人振奮的歡呼和歌唱聲，鼓點和號角如雷鳴般震撼人心，要塞城市里的每一處窗戶都搖曳著勝利的旗幟。菲利克斯好奇要塞是如何容納下這么多的矮人，然后轉念一想，懸浮在利爪海上的巨大冰山也只不過是露出了其中一角。大多數(shù)的矮人要塞主體都在地下，只有極小的地面城市才可見。

下方一座獨特的建筑吸引了他的眼球，低矮但巨大，上面站著一座巨型雕塑，基座上是兩柄交叉的斧子，這座石雕上刻有奇怪的符文，菲利克斯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高崔克的斧頭，也許它們對矮人有某種神秘的意義。

菲利克斯看著尤莉卡，微笑著為這般喜悅的氣氛動容。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以英雄的身份受到他族的熱烈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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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先知川奎羅端詳著勒爾克，后者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厭惡?；蚁戎媚Х〒魵⒘艘恢击缏?，剛想飽餐一頓，自己的仆人就已經(jīng)沖上前去大口咀嚼起來。

他很不高興。

灰先知所需的食物遠比不上自己那變異的仆人，補充點生存之需即可，但這不是重點，問題是仆人的不尊重冒犯了他。自己可是堂堂灰先知，勒爾克縱使現(xiàn)在變得十分可怕和強壯，他的出身依舊是個低級斯卡文戰(zhàn)士，理應等自己先享用完之后再開始他那惡心的吞食行為，而且還得先請示，再怎么說他只是個馬屁精仆人而已。

川奎羅曾短暫地考慮指出其冒失之處，勒爾克現(xiàn)在的身軀得到了增強，而自己的魔法能量依舊還沒恢復到滿狀態(tài)，僅剩的一點次元石得留到最為緊急的時刻。

得忍住，他沉住了氣，現(xiàn)在得盡量避免沖突。固然自己在身體上敵不過眼前這怪物，但又有什么關系呢？他身體渺小，但憑著高超的智慧擊敗了比勒爾克更恐怖的存在，過往能做到的事情，已經(jīng)不是問題。喂飽眼前這個牲畜，至少能緩解它的饑餓。那仆人投來了貪婪的目光，讓灰先知不太肯定自己的判斷。

“我們現(xiàn)在到哪兒了，我偉大的智者主人?！被蚁戎獞岩勺约涸谄腿说穆曇糁胁煊X出了一絲諷刺，但很快又打消這個念頭，這愚蠢的奴仆一直以來都不知道何為嘲諷。

“離我們的目標越來越近了?！贝_開始含糊其辭。

“能更精確一點嗎？偉大的預言者?！?/p>

“得了，快吃你的肉吧，別操心了，必要之時我就告訴你?！?/p>

川奎羅指了指方向，讓勒爾克暫時安心，同時也給自己時間來思考，很好。說實話，川奎羅也不很清楚所處的位置，剛才的風暴之中他們漫無目的地前行著，傾盆大雨讓他的方向感全無。灰先知猜測現(xiàn)在行進的方向是對的，因為山脈還在前方，只要順著南方走，一定能找到一處通往地下通道的暗門。實在沒轍的話，他還可以抽調一點魔法來放個占卜咒，他覺得可行，然后順便告訴勒爾克，以免那大傻子在灰先知睡覺的時候來煩他。

川奎羅甚至還考慮過在勒爾克睡覺時開溜，單人上路。但他懷疑孤人上路甚至要比和大傻子待在一塊還要危險。要他倆站一塊兒，基斯里夫人一定會先攻擊看上去最大最具威脅的那個。

其次，他覺得勒爾克能追上自己。不得不承認這仆人追蹤人還是有一手，一旦被追上自己就很理虧，甚至會讓沖突惡化，所以眼下還是暫時呆在一起得了。

等一切穩(wěn)妥之后，川奎羅發(fā)誓，一定會讓勒爾克的無禮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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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飛艇上的一部分機組成員需要留下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接到了前去屠夫王宮殿覲見的指令。一隊矮人榮譽衛(wèi)隊前來接行，有節(jié)奏地拿著斧子敲擊手里的盾牌。哈格里姆和卡拉格·督姆的矮人幸存者們十分吃驚，從未見過如此大的排場，他們曾經(jīng)相信著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后的矮人。菲利克斯感到十分自豪，歡呼久久回蕩在他耳中，矮人小孩跑到街道上，只為摸一摸自己的斗篷邊，雙手沾上榮譽之人的衣物，足以向后代傳頌。穿梭在矮人的歡慶隊伍之前，他全然不知這對矮人的意義究竟有多大。

他一直認為自己和高崔克的命運相交充滿了失敗和法外狂徒的味道，直到今天。

這也許就是卡爾·弗蘭茨國王騎著馬在街道上游行時的感受吧。

他扭過頭看著尤莉卡，后者十分崇拜地看著自己，貌似她在此前也不知道他們一行人在混沌荒原的成就有如此巨大。

菲利克斯很久沒有如此高興了，即使是因為瓦列克的死而十分沮喪的伯列克和馬凱森，此時似乎也振奮了些許。

唯獨高崔克，依舊一臉的冷峻沉默，還帶著吃了檸檬一般的酸意，以他那的獨眼掃視著周圍的人群，對敢上前觸摸他斧頭的人啐唾沫。

“為啥一臉陰沉？”菲利克斯問著，高崔克給他使了個威脅式眼神。菲利克斯趕忙補充道：“我得在你的傳記里加點心理描寫吧？”

“無關緊要?！备叽蘅苏f，“在我最后的死亡史詩中也不必提及?！?/p>

“要不還是講講？”

高崔克吐了口痰，手指戳著他那空空的眼窩。菲利克斯覺得他不再會說話的時候，屠夫臉上顯露出了一絲羞愧。“我在想，如果能在跟那只惡魔的決斗中死去，那將是屠夫之中最為偉大的死亡。我腦海里還存留著可笑的的虛榮感，人崽子?！?/p>

菲利克斯無言以對。尤莉卡則是一臉震驚，似乎從未想過眼前的屠夫能說出心里話。“不管怎樣，我很感激你能活著，還把菲利克斯帶了回來?！?/p>

屠夫竟開懷大笑起來，強行忍住拍拍尤莉卡的沖動，然后強迫自己再次回歸嚴肅，尷尬地四顧周圍。菲利克斯能察覺得出，屠夫其實也渴望他人的認可與感激，包括自己族人們的歡呼。不得不說他隱藏的很好。

“我為他感到高興?！狈评怂瓜?。

屠夫的人生中鮮有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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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王是一位嚴峻的矮人，看上去怒目圓睜。他身材低矮但十分壯碩，冠狀發(fā)式，典型的格里姆尼爾教派風格。矮人王五官粗壯，鼻子尖而長，雙眸閃爍著狂熱的智慧，他講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渾厚如鐘。“你好，伯列克·叉胡。你好，高崔克，戈尼之子。你好，斯諾里·咬鼻，你好，馬凱森，馬凱之子?！?/p>

菲利克斯覺得屠夫王會逐一正式向他們問好，事實確實如此。

“你們完成了驚世壯舉，自我繼承父王的位置以來，前所未聞?；痦氈N能榮歸群山王國，乃矮人全族上下的莫大喜事，格朗尼的子嗣們將由衷感激各位。只要我能給予的，但說無——”

“哦對，我確實需要幫助?！瘪R凱森打斷了屠夫王的發(fā)言。

屠夫王不得已停頓，臉上露出了一絲憤怒，他正要開始滔滔不絕的演講，絕不想被打斷。菲利克斯思考著是否所有的矮人王都如此啰嗦。

“但說無妨，在我能力范——”

“我想借用一間鑄造工坊，和你手下二十個鐵匠，然后我想打聽一只畜生的消息，是條惡龍，就大概離這兒五十里格遠的西北方向......”

聽到這兒，大堂之內一陣驚呼。

“那惡龍名叫斯卡蘭迪爾，遠古火龍。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要宰了那畜生?！瘪R拉凱喊著，“宰成八段！”

“而我將一同前去。”高崔克補充道。

“還有斯諾里。”

“你們是屠夫之典范，”屠夫王感嘆道，“創(chuàng)下如此壯舉之后就立刻開啟下一段冒險......”

菲利克斯覺得極其荒謬，因為很明顯眼下還有一件最重要的大事沒有討論，而屠夫王卻對屠龍逐漸產(chǎn)生了興趣。一支人數(shù)眾多的混沌軍隊正在南下，在對世界的威脅程度來看，他覺得毫無疑問，混沌入侵比一條龍的威脅更大——現(xiàn)在正是求援的時機，尤莉卡的族人和他的族人需要幫助。

“還有一事值得商榷?！狈评怂归_口之時，大廳內所有的眼神都望向了他。他十分清楚有些矮人的眼神帶著明顯的惡意，竟然有人類在他們矮人國王的王室大廳內不請自言。

“哦？是什么，菲利克斯·耶格爾？”屠夫王問道。

“一只龐大的混沌軍隊正從北方來犯?！?/p>

“是因為你們而來的嗎？”屠夫王再次提問，菲利克斯思考著，從未認真想過這個問題。是他們在卡拉格·督姆攪動的事情所導致的嗎？他懷疑，覺得這有點牽強。

“不，我不這么認為。”

“那又何必擔憂呢？我覺得如果——”

“因為他們很快將抵達基斯里夫，如果基斯里夫被攻陷，那么矮人和帝國將會是下個遭殃的?！?/p>

“向來如此，不是嗎？”

菲利克斯已經(jīng)開始頭痛，這將又是一場老生常談——所謂“黑暗勢力入侵是別人的事”，人類和矮人不會聯(lián)合作戰(zhàn)，直到一切都太晚，只有危及到自己時才會出手，看著別人掙扎。菲利克斯知道自己無權做出要求，但他肚子還是窩著火，對矮人的認知讓他忍著自己的脾氣，他們在任何沖突之中都會極其頑固，讓人十分難受。

“那么能與混沌作戰(zhàn)的榮耀將屬于基斯里夫人和帝國盟友了，對吧？” 菲利克斯十分冷靜地說。

大廳之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關注他，“我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我知道這里是屠夫堡，當混沌大軍到來時，各類怪物也將一同出現(xiàn)——數(shù)不清的，強大的，怪物。”

矮人之間充斥著一陣低語，菲利克斯知道自己的話將傳遍整座要塞。即便屠夫王不出兵相助，屠夫堡里眾多的屠夫也會前去尋求偉大死亡。為了完全表達自己的觀點，他直接明說了。

“在戰(zhàn)斗中倒下是偉大而不朽的，有誰能不記得上次混沌大入侵中為保衛(wèi)普拉格而犧牲的英雄們呢？”

阿格里姆的回應讓菲利克斯有些驚訝，“矮人記載之中，那一次大戰(zhàn)發(fā)生在不久之前，菲利克斯·耶格爾，你的觀點已經(jīng)清晰，我會考慮的?！?/p>

不過確實，他想到，矮人的壽命比人類要長得多，其歷史更是悠久。對他們來說兩個世紀并非很久，老伯列克便是兩百年前大入侵的親歷者。老矮人與菲利克斯眼神對視，似乎也知曉了人類的想法，他拄著拐杖，稍稍前傾身子，然后開口發(fā)言。

“尊敬的國王，菲利克斯·耶格爾的話不無道理，我仍清楚地記著兩百年前那場慘烈的戰(zhàn)爭，到現(xiàn)在一想起它仍然讓我后怕。如若混沌真的再次來臨，我們應當提前做好戰(zhàn)斗準備，與抗混勢力結盟，并遵守古老盟約的誓言。我曾一同前往混沌荒原，親眼目睹那支混沌大軍，其數(shù)量之多，十分可怕。”

屠夫王點頭，伯列克繼續(xù)說道，“火須國王的戰(zhàn)錘在此時回到族人之手，也許正是先祖之愿使然，在危急時刻幫助矮人度過難關。這一切或許都是一場偉大的布局，超出我們凡人的理解?！?/p>

“我會前去格里姆尼爾神廟尋求指引。” 屠夫王說道，“你們說的確實很有道理?！?/p>

菲利克斯十分感激老矮人的格局和智慧。

“很好很好，” 馬凱森有點不耐煩，“我還是想宰了那條龍，我得借用你的工程作坊和鍛造爐，我想我可能有個屠龍的新對策?！?/p>

“你的請求我同意了，馬凱森，我將額外派遣我的私人工程師來輔助你。”

馬凱森并沒有顯得特別高興。菲利克斯想著，要被迫與國王的工程師分享新型設計對馬凱森來說很不是滋味。馬凱森跟所有矮人工程師都一樣，都守著自己的小秘密，但他又無法當面拒絕國王的善意，也沒有好的托詞，因為他確實需要人手。

“好——吧，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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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和尤莉卡來到了為他們準備的寢房，內飾簡單明了，倒也符合菲利克斯的期望，至少床具座椅都是人類規(guī)格。很明顯這房間是專門為接待人類使者所準備的，而且看上去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來客了，空氣中微微帶著發(fā)霉的氣味。床上沒有毛毯，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巨大的動物毛皮。

“我還以為剛才的會議到明早都不會結束，”尤莉卡抱怨著，“矮人一旦開始啰嗦就滔滔不絕?！?/p>

菲利克斯表示贊同，“確實，不過這事對他們來說意義非凡，就好比象征著權力的帝國符文牙忽然間失而復得一般，可能更甚于此。火須國王的戰(zhàn)錘對他們有著很重要的宗教意義。”

“我感覺這事沒完沒了，啥事都能扯上意義?！庇壤蚩ǖ恼Z氣里帶著一絲不爽與敵意，似乎不想附和菲利克斯，自從上次在飛艇那晚的談話之后，兩人的距離就開始疏遠。

菲利克斯覺得他們倆對未來都感到緊張害怕，伸出手輕撫尤莉卡的臉頰，后者吻了吻他的手心。

“以后會發(fā)生什么，咱倆的未來又是如何？”尤莉卡突然問道。

菲利克斯只是看著她，自己也在思考。兩人間莫名的緊張持續(xù)了一整天，在暗中涌動的不滿讓他不解。這是為何？他們歷經(jīng)艱險，甚至在惡龍的攻擊下活了下來，卻沒有感激自己，珍惜彼此。

他欣賞著尤莉卡動人的臉龐，此時的她十分可愛，自己依舊沉思著尋找答案。也許是現(xiàn)在過于安全的感覺讓他們反而不適應，在這罕見的平靜之中，一個從一開始就困擾兩人的問題再次拷問起這對戀人：他倆的未來將如何。

自己的人生，她的人生都充滿了未知數(shù)。一支混沌大軍即將來犯，末日也許將再次降臨人間。在北方某處，也許尤莉卡的父親以及她家族的騎士們正在前線等候著敵人，而高崔克，斯諾里以及馬凱森卻執(zhí)著于對巨龍的討伐。尤莉卡身負要緊事，她必須趕往基斯里夫，向冰雪女王報信，而她從小成長的莊園此時恐怕已經(jīng)淪為一片廢墟。

菲利克斯責問自己，你能給予她什么？

他并不很富裕，與家人斷絕了關系且拒絕和解?，F(xiàn)在的自己就只是一位無家可歸的游蕩者，跟隨著屠夫到處尋求矮人的偉大死亡，而自己也很可能一同死去。他與高崔克經(jīng)歷了不少的冒險，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兩人的命運似乎已經(jīng)不可分割。他幾乎可以肯定高崔克的死將驚天動地，而自己一定會親眼見證。

回過神來，他已經(jīng)沉默良久，依然沒有答案。

“我不知道，”他溫柔地說，“我沒有答案?！?/p>

“我也是”尤莉卡說，“我也是?！?/p>

她前傾身子去吻菲利克斯，兩人依偎著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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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斯·施萊伯在卡拉克·卡德林的街道上漫步，找到了合適的地方。街道這邊的房子陡然變高，階梯變長。在巷子里，人類的聲音和矮人那低沉的喉音混雜在一起。長著帝國面貌和裝扮的人類在各自的商鋪前，坐在貨物堆旁看著自己，一些人看出了麥克斯的身份，思索著。另一些人則對他大聲叫賣著自己的商品。麥克斯面露笑容，即便是在這么偏遠的大山之中，在這座孤獨的矮人要塞里，依舊存在著人類社區(qū)。矮人與人類自古締結了不少盟約，而這一切都始于貿(mào)易。即使在這里，他也能找到人類商人們，并通過他們來與自己的法師同盟溝通來往。麥克斯從袖子里掏出一封早已寫好的信，上面刻著自己特制的封印符文，感受著符文的魔力他不由得笑了笑。只有他所在法師教會的同仁才能解除封印來查看信件的內容。

以防萬一，信的內容也經(jīng)過了加密以確保只有同伴才能讀懂。信里詳細講述了格朗尼之魂號的冒險過程，混沌將再次入侵舊世界的消息，邊境上越發(fā)頻繁的斯卡文活動，曾與他交手的灰先知以及鼠人術士那強大的咒法。通過這樣，麥克斯覺得縱使自己發(fā)生了意外，他的法師同伴們也能依據(jù)信件來應對鼠人的陰謀。監(jiān)視敵人活動是自己的責任，麥克斯必須向自己在黃金之錘教會【order of the Golden Hammer】的上級匯報重要信息。他知道時間緊迫，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像他這樣涉足北境。即便自認足夠了解混沌，所見所聞仍然讓他感到恐懼。混沌勢力增長速度要比他想象的更快，基斯里夫危在旦夕，它一旦被攻陷，帝國就失去了北方的壁壘，黑暗之力將長驅直入。麥克斯毫不懷疑，帝國內外的邪惡勢力會突然四起，里應外合，森林里將再次涌現(xiàn)大量的野獸人，在那之后......

麥克斯心里十分清楚帝國內部的暗潮涌動，有不少人經(jīng)受不住考驗而成為叛徒。這也是他所在教會的成立目的——預防與打擊帝國的敵人，因此他們必須得到警告。他曾想過親自送信但他擔心自己會發(fā)生意外。這封信意圖在于提醒同仁們做好防備，因此必須交到正確的人手里。

在一間刻有帝國獅鷲印章的酒館前，他停下了腳步，準備尋找將要返回帝國的商人，最好是回米登海姆的人。麥克斯深吸一口氣，走進充滿著濃郁啤酒味的酒館。

坐在里面的人群望向麥克斯，他們認出了這是乘飛艇一同到來的英雄之一。麥克斯回以笑容，立馬就有人站起來要請法師喝一杯，他爽快答應，做好了被問題淹沒的準備。

但愿在那之后能找到送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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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窗戶又小又圓，中間是一塊做工精良的厚玻璃，對面的山景一覽無余。他聽見尤莉卡在身后的床上翻動著起身。

“我必須盡快動身?！彼f，菲利克斯點點頭，但卻會錯了意。

“你要去哪？”

“去通知冰雪女王。”菲利克斯還在看著遠方，云團聚集在山峰之上。過了好幾秒他才突然意識到尤莉卡想干什么，趕忙扭過頭去。

“現(xiàn)在？？”他心一沉。

“有何不可，我有不可推卸的義務，必須得把消息帶給女王殿下?！?/p>

“不——你不能，”菲利克斯急得四肢僵硬，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你什么意思？你憑什么說我不能去？”

“我不是想告訴你該怎么做，”菲利克斯知道尤莉卡是對的，他十分不想讓她去，但同時他清楚自己無權做出這樣的要求，可現(xiàn)在急得他一時間連話也不會說了。

“我只是說你不認識路?！?/p>

“那我寧愿試試看，這里肯定有人知道怎么走。”她十分生氣，菲利克斯差點以為她要給自己一巴掌。

“那矮人國王肯定知道路，這里一定也有圖書館，有地圖，大不了讓他安排一個向導給我?！?/p>

“為何不等格朗尼之魂號修好一起走呢，我覺得肯定要比你自己走路快很多，而且更安全——”

“安全？你所說的是這一路上所謂的“安全”嗎？”

“對——不！不，我只是想說，一旦修好的話，肯定比走路要快得多得多。”

“也許吧，但還要多久才能啟程？而且誰說的我一定是走路過去？我相信這要塞里一定有馬匹。”

“然而矮人的騎乘——”

“你沒必要這么挖苦，”

“我沒那個意思，我是說，矮人真不怎么喜歡馬——除了運貨物時拉車的矮種山地馬。”

“那這里還有人類商人，”

“這山里的條件來看，那些商人拉的應該是騾子。”

“你全懂完了是吧?！?/p>

這又是哪來的脾氣？菲利克斯十分不解，為啥他倆現(xiàn)在都這么易怒？他在戲里都沒有見過這一出。愈發(fā)情緒化的對話讓邏輯變得不再重要。他曾關心她，曾被她吸引，而現(xiàn)在怎是這樣的態(tài)度？她居然覺得自己無理？他對愛情的想象與現(xiàn)實之間存在著莫大的差距——這是所有的詩歌之中從未提及的無理取鬧。

“沒有，”他最終開口，“我不懂，我只是不想你遇到壞事?！?/p>

他希望能稍稍安撫尤莉卡的情緒，但于事無補。

“壞事？我求求你別做夢了，回到現(xiàn)實吧，厄運早已降臨整個世界了都?！?/p>

菲利克斯無法反駁她，因為自己也贊同。他伸出手試圖將尤莉卡拉入懷中，可后者強硬地推開，惱羞成怒的菲利克斯不愿再待在房間里，獨自一人摔門離去。

可在那一瞬間，他就已經(jīng)感到無比的后悔，愚蠢與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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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克斯為他新交的朋友滿上一杯酒，似乎沒人注意到他已經(jīng)開始喝的越來越少。鮑里斯·黑盾【Boris Blackshield】和他的兄弟，赫夫【Hef】都是嗜酒如命的人，也不在乎誰埋單——鮑里斯訴說著這群山之中充斥著各類險惡；地面上那無惡不作的【剝人者】【Manflayer】在山間燒殺搶掠，天空中又有一條巨大的火龍焚燒一切活物——所以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鮑里斯看上去滿足于當天在酒館里花光自己作為車隊雇傭兵得來的全部賞金，然后第二天離開時兩袖清空，只留生火用的火石，這樣一來就算死在獸人手里也沒啥值得留戀的了。麥克斯其實也不在乎，車隊主人在離開酒館時，已經(jīng)同意以幾枚金幣的價錢，為他捎帶信件前往米登海姆的尤里克大街【Ulrikstrasse】某處?？粗倘四前l(fā)光的眼神，麥克斯覺得這趟送貨沒什么問題。尤里克大街離商人要去的商業(yè)街不遠，兩枚金幣算得上是很豐厚的酬勞。達到了目的的法師已經(jīng)準備離去，但在聽到別人討論去矮人城市的路時，他決定再逗留一會兒，假如格朗尼之魂號無法修理，知道該怎么回去也是有用的。

可鮑里斯的話讓法師愁眉苦臉。

“跟我講講那個【剝人者】”，他問赫夫。

“不，你不想知道?！?/p>

“但說無妨?！?/p>

“那是個非常大只的獸人軍閥，作惡多端，尤其喜歡活剝敵人的皮肉來做帳篷。傳言他在這山里召集了一隊獸人，企圖攻占矮人的要塞?！?/p>

“聽上去挺扯，這座要塞是我見過最為堅固——”

“除了米登海姆。”鮑里斯醉醺醺地說，

“對，除了米登海姆?！丙溈怂垢胶椭皡^(qū)區(qū)一個獸人軍閥不值一提?！?/p>

“對綠皮還是小心謹慎為妙，”赫夫說，“那群蠻夷也有十分狡猾聰明的時候，而且傳聞這隊綠皮里有個薩滿?！?/p>

麥克斯的興趣被稍許提了起來，“說說這薩滿的傳聞。”

“我也不太了解，”赫夫說，“只是聽遭受綠皮襲擊的運貨車隊幸存者說過?！?/p>

“那群撒腿就跑的人？膽小鬼的話你也信？”鮑里斯一臉不屑。

“只說說傳聞吧。”麥克斯再次請求。

“他們說那薩滿能與遠古獸人的神明交談。”鮑里斯說。

“而神明確實回應了祈求?！焙辗蜓a充著，

“神都會傾聽向他們祈禱的人，”麥克斯說，“我沒覺得咱們的神有多與眾不同。”

“可不一樣，他們說，那獸人薩滿呼一聲就山崩石裂，喊一嗓子墻就能塌?！?/p>

“他也許就是專門來對付矮人要塞的防護圍墻的?！?/p>

麥克斯表示懷疑。矮人的城墻之上刻著保護符文，強度不亞于任何人類法師的防護性咒語，比絕大多數(shù)都要穩(wěn)固持久。光靠那薩滿的一聲魔法吼叫是不夠的。麥克斯自己掌握了不少高級防御性咒語，但就算再給自己一百個徒弟，二十年時間，也不一定能達到這座矮人要塞防護符文的強大程度。如此來看卡拉克·卡德林并非遭殃的對象，而是這山間附近的村落和貿(mào)易小鎮(zhèn)。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是個好消息，惡龍和綠皮都是不容小覷的威脅，北方還有一大隊混沌，自己還得顧慮斯卡文鼠人的陰謀。這世界仿佛又到了存亡關頭，也許自己該再來一杯。

他抑制住了沖動。

“再說說那條龍吧，”

“它又大又壞，從這里到東地的幾乎所有村莊都被它焚燒殆盡了。”

“還有嗎？”

“它十分古老，據(jù)說一覺能睡上幾個世紀，而最近似乎被喚醒了?！?/p>

“被喚醒？”

“是的，據(jù)說兩百年前它就已經(jīng)在巨龍山脈上盤踞筑巢，大肆破壞了周圍領土，然后突然消失不見。有人說它死了，但實際上在沉眠，數(shù)百年再沒動靜?！?/p>

“上古巨龍確實會那樣?！丙溈怂拐f，“書中提及如此?！?/p>

“你看得懂字？”鮑里斯說。

“沒錯，再滿上?！?/p>

兩個傭兵繼續(xù)接著扯皮接著喝，麥克斯再沒有聽進去。他也不敢肯定巨龍能沉睡多久，但顯然更應該問的是，究竟是什么東西喚醒了它？也許正是那股混沌，他想，當下時代的印記便是動蕩與混亂。

也許是截然不同的另一股力量，麥克斯幾乎敢肯定某些事物規(guī)律正在浮現(xiàn)，他感覺得到又一股黑暗之力在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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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爐的火焰熊熊燃燒著，熱氣騰騰，令人生汗。菲利克斯已進入工坊就已經(jīng)喘不過氣，他不由得深呼吸，內心的憤怒平息了些許，隨之而來的是滿心愧疚。也許剛才自己真的該回去和尤莉卡和解，幫她收拾東西，可內心依舊在作斗爭，他最終還是走開，來到了這里舒緩自己的心情。

環(huán)顧四周，菲利克斯尋找著馬凱森。濃濃蒸汽中他幾乎認不出誰是誰。下層的鍛造間里滿是在忙碌的矮人，他們正將融化的金屬倒入模具中敲打定型，千奇百怪的引擎和機械在運作著，讓菲利克斯看得出神，完全猜不出它們的功能是什么。

“請問馬凱森在哪？”他拍了拍一個路過身邊的矮人，后者沒有停下，而是抬起滿是肌肉的手臂，伸出大拇指指向一道門廊。菲利克斯穿過鍛造間，低著身子走進門口，馬凱森正在一張桌上俯身仔細端詳著，上面堆滿了各類刻著工程師協(xié)會專屬符文的圖紙。菲利克斯的到來讓矮人工程師立馬抬起了頭。

“啊，年輕的菲利克斯，有啥事兒嗎？”

“我想問問咱的飛艇啥時候能啟航?！?/p>

“可能得要上幾周，我們在這兒有足夠的時間精心修理，然后找出那該死的龍在哪兒?！?/p>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菲利克斯心里其實早已知道屠夫工程師對此事的執(zhí)著，然而他十分渴望飛艇能趕快修好然后帶上尤莉卡一起去基斯里夫見冰雪女王——他不希望分別。

“我認真的，那大蜥蜴差點砸沒了我的寶貝，瓦列克因此喪命，這真是恥辱的仇恨，耐心點，我很快能弄好然后報仇?！?/p>

“咋報仇？我們傾盡所有的火力，打出的傷害卻如同刮痧。”

“至于這，我有對策，你別操心，有幾個小玩意兒我一直想造出來，現(xiàn)在也許正是時候?！?/p>

“在那只巨龍斯卡蘭迪爾面前，啥武器能有用啊？”

“我還是覺得你對我的機器沒有信心，對吧菲利克斯？”

“我信得過你的技術，但——”

“算了，我理解，那畜生確實強得離譜，肉得離譜，但只要選對武器，還是能給它致命一擊，任何活物都是如此。”

“所以秘密武器是啥？”菲利克斯問著，向圖紙看去，馬凱森擋在了他和圖紙之間。跟所有的矮人工程師一樣，馬凱森對分享自己的設計十分敏感。矮人真是神秘的種族。

馬凱森看著菲利克斯，然后會意一笑，“給你看看吧?！彼说揭粋?，“不過我懷疑你是否能看懂?！?/p>

菲利克斯看著圖紙，如讀天書。藍紙之上盡是潦草的字跡，密密麻麻，有些段落還夾雜著矮人符文標記，如瘋狂的占星和天文學家寫的書籍一般難懂。

“確實看不懂”，他最終妥協(xié)，“到底是啥？”

馬凱森滿足地搓著手掌，“很快你就知道了。別擔心了，快去吧，小菲利克斯，我還有工作要做，沒時間陪你玩。”

他推搡著讓菲利克斯離開，后者拖著不情愿的腳步走在街道上。

他知道得跟尤莉卡說說目前的修理進度，

可他也知道這個消息并不能給她帶去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