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世界銷量第三的《知音漫客》,怎么墮落成了這個樣子?
文丨阿蒙

時隔許多年,我又一次翻開了《知音漫客》的第一頁。光是把這個名字從我的嘴里說出來,就已經(jīng)很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誰能料到,曾經(jīng)拿壓歲錢訂閱過兩年度《知音漫客》的我,初中之后再一次翻開這本雜志居然是因為它正在被全網(wǎng)“悼念”。

近日,B站一條名為《22年的知音漫客居然已經(jīng)淪落至此了》的視頻引發(fā)了一波網(wǎng)友對它的追憶熱潮。
在視頻里,UP主拿出一期2022年的《知音漫客》,里面居然只有六部漫畫,漫畫內(nèi)容加起來不超過50頁。

如果這是一本我們素未謀面的新雜志,那么必然不可能一個簡簡單單的翻書視頻就能獲得百萬播放量,可它是《知音漫客》誒。
十年前,這本雜志靠著優(yōu)秀的全彩內(nèi)容,把自己推到了全國小學生的書包里;可十年后,我拿著從朋友那借來的它,卻再找不出一絲熟悉的感覺。

我手里的這本《知音漫客》是2022年10月上半月發(fā)行的第682期,封面來自于《這屆和親公主不太行》。
打開目錄,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相比起UP主視頻里的前幾期,這一期《知音漫客》直接縮水到了只有4部漫畫,漫畫內(nèi)容加起來一共30頁,全本63頁。

不過盡管如此,4部中有兩部都是我們熟悉的老作品:《斗破蒼穹》與《星海鏢師》,不過這并不代表這些作品更新了多少章節(jié),只是因為目前《知音漫客》由周刊變回了半月刊,更新壓力自然少了許多。
而除了漫畫部分外,占據(jù)這本雜志另外百分之五十的部分,是大量的文字科普內(nèi)容,從書法到大自然鳥類,我甚至以為自己打開的《中學生天地》。

而過去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這本雜志上的短篇投稿、讀者來信、新作征集都早已不見蹤影。
這一本曾經(jīng)賣到過全世界第三銷量的暢銷雜志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2009年,彼時小學五年級的我背著書包飛速地跑進教室,還沒坐穩(wěn),同桌就從我的書包里掏出了剛剛從報刊亭里買到的《知音漫客》,而在來時路上我已經(jīng)先把里面《偷星九月天》的最新章節(jié)飛速看了一遍。
同桌看完之后,這本《知音漫客》會輪流出現(xiàn)在教室里每個人的書桌上,當然,偶爾也會先一步消失在班主任的辦公室里。
當了那么久的小學同學,我們總是有一種莫名的默契,每一周會輪流有那么一兩個人攢下零花錢去換來《知音漫客》,其它人就坐等白嫖。畢竟5塊錢的售價,在小學生眼里依舊不便宜。
這就是我被《知音漫客》統(tǒng)治的童年。

圖源水印
許多95后應(yīng)該有著與我相似的經(jīng)歷,那時候不是說“流行看《知音漫客》”,而是人人都至少曾在教室里偶然翻過幾次這本火遍全國的漫畫。
與此同時,我們也用自己的青春,就這樣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2006年,《知音漫客》發(fā)布了自己的第一期雜志,售價僅2元。那時市面上雖然已有《漫畫Party》、《中國卡通》這樣全年齡向的大眾漫畫雜志,但大多數(shù)漫畫內(nèi)容均以描寫現(xiàn)實生活為主。

此時的我們可能會對這本初來乍到的新雜志感到陌生,但“知音”這個名字卻是我們在街頭巷尾的報刊亭里天天都能見到的。
而背靠知音傳媒集團這座大山的《知音漫客》,帶來的第一期創(chuàng)刊號封面,卻也是沒有擺脫現(xiàn)實與搞笑題材的《1區(qū)212》。

雖然第一批進駐《知音漫客》的漫畫現(xiàn)在看來均有不俗的質(zhì)量,但當時也是日漫在國內(nèi)迅速擴大影響力的時期,大量的魔法少女、機甲、神奇寶貝,早就把未成年讀者的視線吸引到了異世界。
所以真正幫《知音漫客》在國內(nèi)同行里脫穎而出的,也是那些充滿著綺麗幻想的冒險故事,其中不得不提起的就是它:《偷星九月天》。

這部作品自2007年5月開始連載,講述一個神偷女孩九月與她背后的離奇身世。最早的時候,劇情基本上圍繞著女主角九月與一位普通男孩琉星的日常生活展開,但連載到2009年左右時,這個故事已經(jīng)宏大到有了一整個涉及到全人類的邪惡陰謀。
在那前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偷星九月天》在當時的小學、初中生群體里都有著極大的影響力,到2014年完結(jié)時,這部作品的單行本銷量已經(jīng)超過了5000萬份。

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剪了短發(fā)、個子很矮,然后性格又很惡劣,所以同學們就用“一月”這個角色來稱呼我。那時我們班漫畫畫得最好的女孩子被叫作“九月”、班草被叫作“琉星”,連每個老師也被按照漫畫里的形象對應(yīng)有了外號。

在二次元群體還算小眾的年代里,《偷星九月天》有了自己的舞臺劇、有了偶像團體演唱的主題曲、更有了小文具店里泛濫成災(zāi)的盜版周邊。
也正是它這關(guān)鍵的一把火,把《知音漫客》徹底送上了人氣與口碑的神壇。
而《偷星九月天》甚至還沒辦法坐穩(wěn)《知音漫客》人氣榜首的位置,同一時期,這里還有《龍族》、《斗羅大陸》、《秦時明月》、《星海鏢師》等質(zhì)量與人氣平齊的佳作。

小說改漫畫的陸續(xù)加入,讓《知音漫客》的人氣在2013年來到了巔峰時刻,它創(chuàng)造了中國第一、世界第三的傳奇700萬月銷量。
2011第六屆中國作家富豪榜子榜單“漫畫作家富豪榜”上,全中國僅有15位漫畫作家上榜,而《知音漫客》的作者就占了六個席位。

除了優(yōu)秀的作品,另一個助其銷量登頂?shù)年P(guān)鍵因素,是周刊化。在同類作品多為半月刊、旬刊的時候,《知音漫客》在2009年一口氣成為了全國第一個周刊漫畫雜志,更何況,它還是一本全彩雜志。
然而,這種在當時看來是質(zhì)量與數(shù)量雙重碾壓的做法,最終“卷”死了同行,也卷死了它自己。

我個人非常喜歡的《魔人》
2014年,《知音漫客》創(chuàng)造銷量神話的第二年,互聯(lián)網(wǎng)媒體開始沖擊紙媒市場,我們可以預(yù)見所有的雜志社都將逐漸走向下坡路,但我們未曾料到的是,《知音漫客》的下坡路,幾乎是臉著地一般的慘烈。
《偷星九月天》在這一年,以稀碎的結(jié)尾走向了完結(jié),留給讀者的不是大作收官時的痛快,而是滿頭問號的無語。

結(jié)局女主成了兩位男性主角的“保姆”
實際上,過快的更新頻率讓它早在結(jié)局之前,就已經(jīng)往劇情中注滿了水,原本的男主角琉星存在感接近路人甲,而女主角九月從酷帥的大盜人設(shè)也一步步崩塌到普通而常見的小百花女主。
更讓這部漫畫迅速在玩家心中抹殺掉光環(huán)的,是網(wǎng)友們扒出的無數(shù)張描圖。這些對比圖顯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心中絕美的封面構(gòu)圖,都是來自于對外國畫手的拙劣模仿。

左:國人畫師ask作品
在這之前的一段時間,《知音漫客》當時的另一部頂梁柱作品《斗羅大陸》也出了問題。原著作者唐家三少在其微博表示,當時幾期連載的漫畫上已沒有了他的署名,他甚至收到了電話威脅。

借此,《知音漫客》被網(wǎng)友扒了其壓榨作者、奪取版權(quán)、威脅畫手的惡劣行徑,自此口碑一落千丈。
這些關(guān)于出版社的問題在2014年,以原主編“老豬”因1000萬的職務(wù)侵占被撤職畫下了一地爛賬的省略號。

老豬(朱家君)
盡管如此,此時的《知音漫客》依舊坐擁《暴走鄰家》、《九九八十一》、《斗破蒼穹》等知名度極高的幾部作品,只要做好轉(zhuǎn)型,再怎么著也不至于立刻暴死。
可是同行可不會給你準備時間。
在《知音漫客》還沒來得及上線app的時候,眾多網(wǎng)絡(luò)漫畫平臺已在此之前把市場空間搶占一空;而失了人心之后,許多畫手離開了《知音漫客》加入了其它平臺,也早已創(chuàng)作起了新的佳作。

就這樣,《知音漫客》進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擺爛時期。而作為讀者的95后群體也步入了高中、大學,再也沒時間去關(guān)心一本童年刊物的死活。
一直到2020年,他們才終于鼓足勇氣放棄了卷爛了整個圈子的周刊制度,讓售價一口氣提到了10元錢,也就成了我們開頭看到的樣子。
回憶起《知音漫客》這十幾年的大起大落,也是國內(nèi)漫畫雜志行業(yè)起伏的投射。《颯漫畫》???、《漫畫派對》逐漸沒落,再也沒有能支撐圈子的新雜志出現(xiàn)。

網(wǎng)絡(luò)漫畫雖然相比起紙媒又便宜又方便,但老讀者對紙媒時代與朋友分享的快樂依然歷歷在目。
我本以為這段故事會成為美妙的回憶,不過寫起來,總有太多的唏噓。童年時候認可的神作可能發(fā)現(xiàn)是一個描圖的狗血爛尾作;攢下一周生活費才換來的雜志,也許最后幾十本放在一起稱廢紙賣出了3塊錢。
一個又一個報刊亭消失在街角,一本又一本熟悉的雜志停刊,而我們終究也要放下手里的漫畫書拿起手機。

不過對于許多新人漫畫家來說,他們再也不用一家一家試著投稿,不用擠破頭想進入知名雜志社,也多了許多作品變現(xiàn)的渠道,或許能走上一條更快成名的道路。
回憶的濾鏡總是美好的,但那些稀碎的爛賬,還是讓它留在過去就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