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白頭醉翁

誰也說不清那戶從山東闖關(guān)東來的親哥倆，在那半山腰上住了多久了。只有上了年紀(jì)的老人才知道，他們來東北時只有十七八歲。如今，他們早已和住的那兩間老屋一樣，日薄西山風(fēng)燭殘年了。

這對老兄弟姓陳，哥哥約摸七十歲左右的年紀(jì)，弟弟也有六十七八歲了，村里人習(xí)慣稱呼他們?yōu)榇罄详愵^和二老陳頭。不知什么原因，哥倆個都沒有結(jié)過婚，一直單身著相依為命?？瓷先扇松眢w都還硬朗，胸前都飄著一大把白胡須，有一種仙風(fēng)道骨之感。

忽一日，大老陳頭跑前跑后親自張羅，離老屋前不遠(yuǎn)處蓋起了三間大屋。新屋收拾完畢，便從山東老家來了位40歲左右的中年婦女，帶著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來投奔老哥倆。老哥倆介紹說，婦女是他們的堂弟媳婦兒，因堂弟沒能逃過三年大饑荒，堂弟媳婦兒帶著五個孩子難以生活，便來東北投奔兩位堂哥。

有多嘴多舌的人背后嚼舌根子，說這婦女不定會跟哪個老頭子搭伙。在東北，把老年男女在一起過日子叫“搭伙”。

果然，我當(dāng)兵退伍回來，便見婦女懷里抱一幼兒。婦女的大兒子滿意和我同歲，按年齡我該稱呼她為大娘。我冒昧地問，“大娘抱著滿意的孩子？”大娘的臉?biāo)查g通紅，說“這是俺的孩子?！蔽乙粫r沒算過賬來，仍不知道是誰的孩子。

后來聽說，大老陳頭和兄弟媳婦兒果真搭了伙，還生下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二老陳頭是個老八板兒，看不慣有餑傳統(tǒng)和人倫的齷齪之事，得知哥哥和堂弟媳婦兒生下了孩子，竟被氣得七竅生煙，大罵哥哥不是人，遂拎把大板斧欲朝哥哥頭上劈去。大老陳頭見弟弟來勢兇猛，撒腿就跑。二老陳頭緊追不舍，把哥哥攆得慌不擇路，一頭鉆進(jìn)茂密的樹林子，兩天一夜不敢回家。

這起家庭變故，竟把二老陳頭氣出一場大病，一連幾天水米不進(jìn)，沒過多久就死了。出殯那天，大老陳頭將弟弟的一大包袱古書放在了弟弟的棺材里。他一邊放著書，一邊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大老陳頭知道，那一大包袱古書如同弟弟的命根子。

說來也怪，老哥倆一直在大山里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沒有上過一天學(xué)。二老陳頭不知怎么卻認(rèn)識很多字，對中國歷史了如指掌，常和青年人談古論今，村里人都稱他為“活神仙”。他藏有《大學(xué)》、《中庸》《論語》，還有《康熙字典》等不少線裝本古書。我和村里幾個初中畢業(yè)的小青年，沒有一個人能看懂這些書。

后來，小偷將一大包袱古書當(dāng)做貴重物品偷走了。二老陳頭清點了所有被盜物品，都沒有動心。唯獨見古書被盜了，忍不住嚎啕大哭。

過了些日子，有人在后山樹林子里發(fā)現(xiàn)了這一包袱古書，拎回去還給了二老陳頭。他自是喜不自勝，向還書人千恩萬謝。

對弟弟的死，大老陳頭十分悲傷。將弟弟的古書放入棺材，是為了讓弟弟在那邊有書翻看，不顯寂寞。

后來又聽說，有年正月，生產(chǎn)隊長等一干人在大老陳頭家里喝酒。酒喝到熱鬧處，隊長逼大老陳頭說說和堂弟媳婦兒是怎么勾搭上的。大老陳頭被逼不過，說，“那晚，我肚子疼，讓她給我揉揉…… 話沒說完，婦人便接過話茬兒說，“他肚子疼那是裝的，他早就有那個歪主意?！贝罄详愵^被婦人揭了短，尷尬得“嘿嘿”笑著。 眾人聽了，也都“哈哈”大笑。隊長說，“你們兩個老東西，原來是揉肚子揉到了一起?！?/p>

大老陳頭留下的兩個孩子，長 大后都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女孩后來有了自己的孩子，男孩卻一生不育。愛嚼舌根子的人又說，“老得發(fā)了霉的‘種子’，不發(fā)芽了?！?/p>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日后在老哥倆相繼岀殯的路上，從棺材縫里均“嗞嗞”地冒出濃煙，兩次都嚇得車?yán)习遄硬煌５負(fù)u晃著鞭子，朝墳塋地“嘚嘚”地把馬車趕得飛快。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致謝原創(chu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