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侍

　　“高健怎么處置？”曲臨江削好一只雪梨，遞了過來。

　　“算了。”白遠(yuǎn)京挪動身子想去接，嘗試了一下就放棄了，腰上鉆心的疼。

　　“你說什么？”曲臨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這不是好好的嘛。”白遠(yuǎn)京拍了拍腰上纏著的繃帶。

　　看過白遠(yuǎn)京的傷勢后御醫(yī)不無感慨地說，白老板簡直是鐵打的身子，挨了那么多下重?fù)?，居然連根肋骨都沒斷。

　　“如果再回得晚些，你就是一具死尸了?！?/p>

　　“臨江，你說是他慘還是我慘？”

　　“誰身上的淤青比斑馬都多了？這個問題真是弱幼?！?/p>

　　“不對，還是高健慘些。明黃紙勾了紅呢?！卑走h(yuǎn)京哀嚎一聲，終于拿到了那只雪梨。

　　白遠(yuǎn)京似笑非笑，看得曲臨江直搖頭：“都傷成這樣了，還要去操些閑心?！?/p>

　　大胤一朝白氏當(dāng)國，為了避諱，官造的紙張不能用白色。廷衛(wèi)府頒發(fā)的通緝文書用的是明黃紙。辰月誅滅閹黨后掌握了司禮監(jiān)。大凡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在廷衛(wèi)府的通緝文書上勾紅，就表示各藩國巡捕有先斬后奏之權(quán)。曲臨江殺人之后立即找到了顧西園。兩人仔細(xì)研究，發(fā)現(xiàn)年三十這天高健一直在城外的酒肆里喝悶酒，證人除了那幾個已死的隨從，就是酒肆老板。于是買通老板，索性將殺死楊億之的罪名栽贓到高健頭上。制造了高健先殺楊億之，然后殺人滅口，畏罪潛逃的假象。高健的主人桂城君魏長亭與辰月是死對頭，楊億之向來為富不仁，又與緹衛(wèi)衛(wèi)長楊拓石、蘇晉安過從甚密，是親辰月的典型。殺人的理由足夠充分。桂城君又與柳歡素來交好，知道高健這樣胡作非為，也沒有偏袒他的道理。反正高健回不了天啟了必定去投奔魏長亭，在他手下，擔(dān)不擔(dān)殺死楊億之的罪名都沒有關(guān)系。曲臨江辦妥一切，輕輕松松地回了燕子園，沒料到因傷足不出戶的白遠(yuǎn)京知道得一清二楚。

　　“曲老爺，沐風(fēng)樓的小醉姑娘差人來送信，說是請您去樓里聽?wèi)颉！蔽萃馐膛ǚA：“另外柳老板也送了些補(bǔ)品過來給白老爺補(bǔ)身子?！?/p>

　　“聽毛啊?！鼻R江話一出口也覺得有些糙，撓著頭笑了：“你告訴小醉，老子今天沒空，以后有沒有空以后再說?！?/p>

　　等到侍女走了，白遠(yuǎn)京才問：“沐風(fēng)樓的下人們都回來了嗎？今兒初幾了？”

　　“正月初七?！鼻R江沒好氣地說：“高健的事你就知道，今兒初幾你就不知道，消遣我呢？”

　　白遠(yuǎn)京莞爾一笑：“其實(shí)顧襄有一點(diǎn)最像我，該知道的全知道，不該知道的絕不知道?！?/p>

　　“你又知道什么了？”曲臨江嘆了口氣。他這種五大三粗的男人，嘆氣的時候?qū)嵲诓欢唷＿@悠悠的一聲里居然有幾分委屈：“小醉她會錯意了。那晚去放煙花我是很開心，可那種開心，不是那種開心?！?/p>

　　“哪種??？”白遠(yuǎn)京故意裝聽不懂：“囫圇話都不會講了，還說不開心?！?/p>

　　“干！”曲臨江怒吼起來：“那種就是那種。懂就懂，不懂拉倒。跟個娘們似的，還哪種?！?/p>

　　“呵呵，談?wù)掳?。算日子，那個人該回京了?！?/p>

　　“半年不著家，你就知道他不會去北陸放個風(fēng)箏，跑河絡(luò)們的沼澤里釣釣?zāi)圉q了。”

　　“八松城最后一場雪下完了。”白遠(yuǎn)京說：“他會在正月十五之前回京，趕上元節(jié)的燈會?！?/p>

　　“都是人，怎么就那么不同？”

　　“你講得對。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同。”

　　“不行，氣不順。我得去喝點(diǎn)酒?！?/p>

　　“精神頭不錯啊?！?/p>

　　“別夸我，”曲臨江未卜先知：“你一夸我準(zhǔn)沒好事?！?/p>

　　“你這個人，怎么不能接受贊揚(yáng)呢？”

　　“說吧，又差遣我干啥?！鼻R江又嘆了口氣。

　　“天啟四公子中現(xiàn)在能明確陣營的只有平臨君。白曼青和魏長亭一個窩在宗祠，一個行蹤飄忽，都不好搭上關(guān)系。不過我已經(jīng)有了辦法?？蓪τ谔K秀行的資料掌握得實(shí)在太少。天羅最善于隱藏自己的影子。春山君這方面，得勞動曲大廚了。你能把春山君說服，我就有足夠的信心啟動‘速朽’計劃。”

　　“讓我去和那個小孩打交道？”曲臨江一個頭兩個大：“不如殺了我。”

　　“鹵水點(diǎn)豆腐，一物降一物。能說服春山君的，除了你曲臨江不做第二人想?！卑走h(yuǎn)京說。

　　“況且，與那位不辭長路前往八松城看雪的男人相比，如果說服個蘇秀行就能讓你自殺，那我恐怕要死上一百回了?！?/p>

　　羽林天軍西校場旁的一座武庫里，曲臨江找到了正在睡覺的蘇秀行。

　　武庫最深的地方，春山君整個身子橫躺在一口木箱上，二郎腿翹得老高。

　　腳步聲在武庫里回響，魁梧的影子從一排排刀槍上掠過。距離春山君還有二十步，曲臨江停了下來。

　　一束光線投射在蘇秀行身邊。他沒有化妝，臉畔還看得到幾絲絨毛。

　　“你一定與天羅山堂有關(guān)系?！碧K秀行睜開眼睛。

　　“不要扯淡。”曲臨江聲音太大，在庫房里回響，他下意識地一瞪眼睛，咳嗽了兩聲。

　　“這里不是沐風(fēng)樓，我不需要時間布置。你再往前走一寸，就會被刀絲切割成一攤?cè)饽??！碧K秀行翻身坐起，面露好奇：“睡覺的時候，本堂的刺客都不敢靠近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曲臨江嘿嘿笑著從背后掏出來一只晶石瓶子，這是他從沐風(fēng)樓里順出來的，里面裝著葡萄釀的鮮紅色美酒：“用這個?！?/p>

　　蘇秀行鼓起掌來：“找我干什么。”

　　“嗯，找你扯扯淡?！鼻R江說得很嚴(yán)肅。

　　“過來吧。”蘇秀行招手。

　　“你過來?！鼻R江深知刀絲的厲害。

　　“你過來?！?/p>

　　“還是你過來吧?！?/p>

　　“你過來先，我再過去?！?/p>

　　“你是主人，應(yīng)該出來迎接我?！?/p>

　　兩人真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就在雙方爭執(zhí)不下的當(dāng)口，興化坊原府門外來了位渾身裹在雪篷里的男人。

　　正月初七的原府門外人山人海，車馬不絕。送禮的人群一直排到了巷口。

　　原府的管家無論誰來一律擋駕，禮物一概不收。披雪篷的男人好容易擠到了門前，出了一身熱汗，腰部的傷勢又隱隱作痛起來。

　　“主人不在府中，尊客請回?！?/p>

　　“這是在下的名刺，原教長回府時煩勞管家遞上。”

　　“是九原白公子？”管家壓低了聲音：“主人有吩咐。如果白公子來訪，可以告知去向?！?/p>

　　“哦？”白遠(yuǎn)京一愣。

　　“主人現(xiàn)下在勝業(yè)坊廷尉府?！?/p>

　　白遠(yuǎn)京略作沉吟，拱手稱謝，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風(fēng)雪之中。

　　西校場武庫中，曲臨江與蘇秀行一直僵持不下。

　　“你再不過來，我就要用手段了。”曲臨江威脅春山君。

　　“用就用，老子嚇大的啊。”

　　曲臨江手伸到背后捯飭捯飭，摸出一把質(zhì)地怪異的巨大剪刀，把蘇秀行嚇了一跳。他眼睜睜看著披發(fā)的男人左手一瓶葡萄美酒，右手一把剪刀。將自己辛苦布下的刀絲一條一條全給剪斷了。

　　“停！”蘇秀行怒吼，戟指曲臨江：“你作弊?！?/p>

　　“作毛弊，這叫創(chuàng)意?！鼻R江洋洋得意：“我剪，我剪，我剪剪剪?！?/p>

　　“干！”蘇秀行布下了刀絲，自己也收不回來。曲臨江專挑節(jié)點(diǎn)下手，一刀下去，幾條刀絲就不再受春山君的控制。天羅山堂是東陸第一的殺手組織，發(fā)的就是亂世財。雖說財力雄厚，可一來關(guān)系到天羅財源的黃金之渠掌握在老爺子手中，蘇秀行是蘇家高層的干員，而老爺子姓龍。二來天羅在京城中存放金錠的幾處秘址接連被緹衛(wèi)查抄，蘇秀行又管著天啟一城的行動花銷，雖貴為天羅主事人，有時也不得不斤斤計較。況且刀絲煉制不易，非尋常鋼鐵可以截斷，也因此而造價高昂。曲臨江不知從哪里弄了把能截斷刀絲的剪刀，把個蘇秀行恨得牙癢，卻又拿他沒有辦法。在失去控制的刀絲面前，布絲者也不敢輕越雷池。只能把怒氣發(fā)泄在嘴上：“曲臨江，你還是人嗎！你簡直比畜生都不如！土匪也沒你這么心黑手狠！別剪了，我要破產(chǎn)了……”

　　白遠(yuǎn)京說得沒錯。沒有人比曲臨江更適合去對付這個暴戾乖張的少年殺手。

　　“好，你剪我的絲，老子射死你?！碧K秀行從背篼里掏出一架精巧的弩機(jī)，抬手就射。

　　天羅上三家，蘇氏精研機(jī)括，蘇秀行的弩箭比河絡(luò)造更厲害，曲臨江倉促之下再也沒了輕松寫意，美酒和剪刀隨手一扔，雙手撐地幾個后空翻，為了躲避陰毒的弩箭，翻在半空還不得不拼了老命扭出側(cè)身、轉(zhuǎn)體等等高難度動作。

　　蘇秀行在天羅山堂時為搏出頭強(qiáng)作老成。來到天啟之后，為了服眾又不得不盡顯刻薄冷厲的性子。能將天羅的長老們都騙過，足見蘇秀行實(shí)在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裝酷奇才，可他畢竟是十多歲的小孩。單獨(dú)遇上個奇招頻出的粗直男人曲臨江，裝酷那套又拿他不住，索性不再裝下去，露出頑童心性來。何況這曲臨江身手高強(qiáng)，怎么蹂躪都不傷不殘，堪稱世上最好的玩具。于是從背篼里一樣一樣把那些巧奪天工的刺殺器械拿出來，輪番考驗(yàn)這個人肉玩具。

　　于曲臨江而言，被十多歲的小孩這樣戲弄，多少血淚只有自己清楚。他咬緊牙關(guān)，堅持堅持再堅持，就是想等蘇秀行暗器告罄，沖上去將對方踢倒在地，一通胖揍。這個念頭如此強(qiáng)烈，支撐著曲臨江使出了諸如童子功，縮骨功，雙修術(shù)等等失傳多年的絕學(xué)。

　　白遠(yuǎn)京眺望高崗上怒放的梅花，在飄雪中有錚錚傲骨。

　　民眾往往以為西市口狗脊嶺是處決重犯的刑場，這種說法并沒有錯，可那是對朝廷想公之于眾的人而言。處斬不能公開的重犯，廷尉府東院里專辟了一塊刑場。

　　正月初七，不是殺人的日子?？蓶|院的雪地里卻跪著兩名囚徒。他們只穿了件破碎的囚服，雙手用鐵鏈反剪起來，被監(jiān)斬的軍士半壓半扶地跪在地上。這兩個男人經(jīng)受過了酷刑，渾身上下沒有幾塊完好的皮膚。

　　“大過年的，勞動白公子跑到廷尉府里來看殺人，實(shí)在過意不去?！痹逞┮簧硌┌椎钠?，斜靠在椅上，專心致志地剝花生。

　　“有幸得見辰月教‘寂’部教長，是我白遠(yuǎn)京的福分。”

　　“在我這里不用虛禮?！痹逞﹣G了顆花生在嘴中：“也是迫不得已。雷枯火說他有事走不開，又怕其他亂黨來劫死囚，非讓我監(jiān)斬這兩個天驅(qū)。六百里加急的快遞送到八松，信上全是說范雨時死了他肩膀上擔(dān)子怎么重。我沒辦法，緊巴巴地趕回來。斬了這二位，我還得去向教宗復(fù)命，兩三天內(nèi)恐怕也沒有時間和白公子深談。反正時辰還沒到，借廷尉府的寶地，就這里聊一聊吧。想讓我辦什么？”

　　“如今皇帝病重的消息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各國諸侯又厲兵秣馬，有所異動。內(nèi)憂外患，辰月支撐得艱難。白某不才，想為國家出一份力，義捐金銖一百萬，充作軍餉。”

　　“哦，這是好事情，我替教宗和皇帝謝謝白公子?！币话偃f金銖的數(shù)目，原映雪眼睛都不抬就收下了：“還有什么要說的？”

　　“沒有了?！?/p>

　　“聽說白公子和平臨君走得頗近。西園公子豪邁灑脫，我見過幾次，是條好漢。”

　　“都是商人，彼此有些合作，僅此而已。”

　　原映雪吃完了花生，拍拍修長的手指：“那兩個天驅(qū)，白公子可認(rèn)識？”

　　“不認(rèn)識?！?/p>

　　“據(jù)說從前是九原項岳的屬下。項岳沒死前領(lǐng)著天驅(qū)七宗里長溟宗的宗主，與魏長亭的老師韓森是把兄弟。這個人還是不錯的。遜王南下一戰(zhàn)，他帶著離國那些破衣爛衫的鄉(xiāng)下武士，正面遇上了遜王本部的古爾沁騎兵。鏖戰(zhàn)至死，一步不退。兩個兒子一死一傷，滿門英烈。我很敬佩，白公子也是九原人，對項氏不會沒有耳聞吧？”

　　“在下雙親早亡，自幼離家游歷經(jīng)商，項氏的名聲在離國如雷貫耳，自然聽過。也僅僅是聽過?！卑走h(yuǎn)京低頭斂首，守著見大臣的儀禮。

　　“不必過分拘謹(jǐn)，抬起頭講話?！?/p>

　　白遠(yuǎn)京抬起頭，正對上了原映雪瞧過來的目光。兩人心里都是暗暗一驚。

　　原映雪眼中光芒閃爍，那是壓都壓不住的智慧之光。除了遜王，夢中那個披著黑斗篷的男人，再沒有人用目光就能夠傳遞如此劇烈如海的壓力?？墒沁@三個人目光中蘊(yùn)含的東西又有所不同。遜王眼里是睥睨一切的鎮(zhèn)定；那個披斗篷的男人是逆天叛道的瘋狂；而原映雪目光里蘊(yùn)含的是神性。溫和得一如秋后的暖陽，充滿了仁慈、悲憫。這股目光并不蒼白，有一種勘破世事的巨大力量。讓人覺得從里到外已被看透，迫不及待地希望將內(nèi)心深處的罪惡向這位仁慈的辰月教長坦白，從而求得神的寬恕。

　　“這兩個天驅(qū)跟隨項岳的兒子項恬一同來到天啟。據(jù)說那個在戰(zhàn)場上僥幸活下來的孩子，練成了他們家傳的歸墟劍法，被承認(rèn)有資格繼承長溟宗宗主的位置。這次雷枯火那一隊的緹衛(wèi)傾巢出動，居然沒拿到人。倒真有幾分實(shí)力。”原映雪剝完了花生，吹落下擺上的幾片雪花：“既然白公子不認(rèn)識，那請在此稍候?！?/p>

　　原映雪來到囚徒們面前，兩只手分別撫住了男人的額頭：“神把光輝賜予九州，用他自己的骨頭支撐天地，以血肉換來我們凡人的生命。陳重和范雨時死后，我本以為辰月在對待敵人的手段上會有所緩和，沒料到雷枯火教長變本加厲。你們身體發(fā)膚所遭受的痛苦，就是神的痛苦。作為神的侍者，我把自己的一部分生命交給星辰，換取那沛然的力量，贖回你們的身體和我同伴的罪。”溫暖的光束在飛雪中降臨在原映雪身上，草芽穿過凍土，迅速地生長，片刻后這位翩翩公子身邊方圓一丈的土地都已翠綠如春。而那道光束透過原映雪的雙手接觸到了犯人們。傷痕累累的皮膚奇跡般地愈合在一起，失去的鮮血被重新強(qiáng)勁跳動著的心臟再生，犯人們漸漸從兩具被凍僵的軀體變成了活人。

　　“原映雪，我們不需要你的假慈悲。要?dú)⒕蜌?！”有了力氣的天?qū)吼道。

　　“神給你們生命，不是讓你們尋死的。生命是那么美好的東西，欲望卻讓人眼盲。放下了，才能獲得?！痹逞┩瓿墒┬g(shù)，光芒漸漸消隱，可他的聲音依然溫暖一如大地。

　　原本吼叫著的天驅(qū)呆望著原映雪，忘記了要說什么。臉上的殺氣一點(diǎn)點(diǎn)減弱，被天真的笑意取而代之。

　　原映雪轉(zhuǎn)過身，開始向回走，他說：“可這世間終究是惡的多，善的少。你們在那個遙遠(yuǎn)的地方，不要感覺孤獨(dú)和寒冷，因?yàn)槟阈闹杏猩竦墓廨x，就會生長出溫暖和幸福。在那里等著，我隨后就到。”

　　寂部教長的話音未落，劊子手揮刀抹斬，兩蓬鮮血沖天而起。

　　白遠(yuǎn)京知道，他已經(jīng)通過了原映雪的考驗(yàn)，表明了自己與辰月的死敵之間毫無瓜葛?？墒且还赡懼可狭撕砉?，被他生生咬在嘴里，硬吞了回去。白遠(yuǎn)京回憶起來，在很遙遠(yuǎn)的過去，他自己也曾是一名天驅(qū)。當(dāng)他在鷹旗下完成加入儀式時，也說過為兄弟肝腦涂地，死而后已的誓言。

　　有個劊子手落刀稍慢了些，刀光下那個面露微笑的男人輕聲呢喃著：“鐵甲依然在！”

　　原映雪對他們施展了魅惑術(shù)，天驅(qū)們的意志力根本無法與強(qiáng)大的法術(shù)抗衡，他們抵擋不住身體的背叛，卻守住了心中的信仰。

　　那個時候白遠(yuǎn)京很想在心里回應(yīng)：“依然在。”

　　可是他不能。

　　許久之前，他就已經(jīng)失去了成為天驅(qū)的資格。

　　原映雪從地上抓起一捧雪擦了擦臉。他看著白遠(yuǎn)京，灑然一笑：“人真是這世上最復(fù)雜的生靈。有時候我覺得人心像天空那樣遼遠(yuǎn)，可天空是純凈的，人心卻充斥著雷霆閃電。白公子看我好像很啰嗦，其實(shí)原某更喜歡去八松看看雪，到廟會賞賞燈。請直說來意吧，不要浪費(fèi)彼此的時間?！?/p>

　　“白遠(yuǎn)京要在天啟做生意，希望原教長助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辰月可以獲得足夠的報酬。”

　　“談生意，雷枯火，楊拓石，蘇晉安都可以談。我是個閑散慣了的人，換句話說，是個沒用之人。白公子何必找我呢？”

　　“因?yàn)樵涕L是最接近教宗的人。”

　　“呵呵，白公子好大的野心?！?/p>

　　“我是被世俗欲望驅(qū)動的商人，并不高尚?！?/p>

　　“我可以答應(yīng)白公子的要求，但白公子必須替我做一件事?？梢詥幔俊?/p>

　　“但聽吩咐，不知是何事？”

　　“現(xiàn)在還不到說出來的時機(jī)，到了自然會告訴白公子?！?/p>

　　原映雪也不告辭，緩緩向院門走去。

　　“原教長請留步，白某今日親見過原府門前車水馬龍。不知道教長為何肯幫我？”

　　“道理很簡單?！痹逞┩Ｗ〔阶?，并不回頭：“白公子是難得的人才，應(yīng)該可以在天啟壯大。天啟已經(jīng)很亂了，對我們而言，要么殺你，要么助你。而看著白公子的眼睛，我的心告訴原某，幫助你是我要做的抉擇?！?/p>

　　“就是這么簡單？”

　　“能夠殺死楊億之的商人，天啟城又有幾個呢？”原映雪拂落了肩上的幾片雪花，消失在院門之后。

　　“不打了不打了。”曲臨江手腳抽筋，癱倒在地上。周圍數(shù)丈的磚石被各種暗器扎成了刺猬。

　　蘇秀行使用的機(jī)括太多，也累得夠嗆。一屁股坐下來，拿出手帕擦汗：“讓你不服?！?/p>

　　“干！”曲臨江最受不得激：“再來三百回合。”

　　“算了，手下敗將，懶得跟你計較。”蘇秀行將天羅主事人的大度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綽綽有余。

　　“我干！”曲臨江郁悶得很，不打了確實(shí)是他說的，自己都變相認(rèn)輸了，人家說得又不是沒有道理。

　　“你這種人，大雪天滿城的找我，是白遠(yuǎn)京有事情需要我?guī)兔Π?？?/p>

　　“需要你幫（jb）忙……”曲臨江過了句嘴癮，心里知道還是正事要緊：“好像他是這么說過?！?/p>

　　“我可以幫你們。商人的游戲規(guī)則嘛，有獲取就得有回報?！碧K秀行擦凈了汗，露出一幅標(biāo)準(zhǔn)的奸詐笑容：“范雨時那個狗奴才雖然死了，但是刀耕把我們在天啟的好手折損殆盡。我現(xiàn)在手下缺人，你的武功又不錯，幫我去殺一個人。天羅就支持你們?！?/p>

　　“殺人？那人有什么罪過？”

　　“我原以為在天啟，我已經(jīng)是最酷的人了。但和他一比才發(fā)現(xiàn)，他才是天字第一號裝酷犯。簡直到了不裝酷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無恥地步。我已經(jīng)不能忍受他了，必須干掉他?！?/p>

　　“哈哈哈?！鼻R江聽得開懷大笑：“這個人是誰？”

　　“辰月教，寂部教長，原映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