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宮？你怎么還在放煙花？我記得你以前不做了嗎？” “怎么說呢......總是想一個人放一下煙花吧。” 托馬靜靜坐在宵宮身邊，一起眺望著遠處的沙山。 【你想家嗎？】 直言不諱最是不解風情。 “給我一根，我陪你放?！?“嗯，謝謝托馬?！?龍之介老爺子去世，到底是沒有看到深淵教團四面出擊的大亂世。 在他平凡的一生，經(jīng)歷算得上普通人的大落大起： 從父親接過了煙花店的祖?zhèn)魃鉀]多久，老婆生下宵宮就因為產(chǎn)褥熱感染去世，因為宵宮年幼，只能一個人頂著社奉行神里家“重審營業(yè)資質”、天領奉行九條家“燃放活動不達標”等找茬壓力，逆來順受，七尺高的漢子甘當閹了的牛馬，忍辱負重，總算把頻臨破產(chǎn)的老店盤活，有錢能養(yǎng)活宵宮長大； 等到因為積勞成疾，雙耳近乎失聰，女兒宵宮為了振興家業(yè)，毅然放棄了老店的小本生意，跟著神里家大小姐“從軍西征”，在鄰國璃月通過征戰(zhàn)攢下了一大片家業(yè)，圓潤實現(xiàn)從底層草民、戰(zhàn)地諸侯到殖民地財閥的跨越階級三連跳，卻始終無法說服親生父親來新家享福，只能安排人盡量照顧，讓失聰?shù)睦系^續(xù)開店。 “托馬，你說，老爹是不是恨我？” 托馬沒有多說什么前因后果，只是在沙漠吹來的寒風中摟住妻子，眺望稻妻國的方向。 “宵宮，有我在?！?宵宮卻不愿意繼續(xù)躲在溫暖的港灣，站起身指著遠方。 “既然如此，為什么多年前過世了，非要給我留那樣的遺言？” 【宵宮，你很有出息，你把長野原的姓氏傳揚天下。但是，我是個沒出息的煙花匠人，一生只知道悶頭干活。既然你不喜歡老店，我就干脆處理掉好了。就讓無能無知的老爹我留在鳴神島，葬在默默無名的菩提寺吧?！?“宵宮，不要繼續(xù)想了。沒用的。老爺子過世好幾年了。咱們要向前看，我們還有孩子......” 聽到“孩子”，宵宮突然失控蹲地，抱頭痛哭。 “我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最初的我不是這樣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最初的宵宮只想和高度封建的稻妻國其他人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繼承家業(yè)，像以前一千年、兩千年的祖先一樣繼續(xù)著傳統(tǒng)手藝，把自家一畝三分地的店面經(jīng)營下去，生個孩子，再讓孩子重復自己的一生。 武士的十代世孫還是武士，農(nóng)民的十代世孫還是農(nóng)民，武士不會變成農(nóng)民，農(nóng)民也不能變成武士，血統(tǒng)決定了一切。 在這樣封閉的國度確實有著異乎尋常的生存穩(wěn)定性，只要不出現(xiàn)全國戰(zhàn)亂，所有人都會在限定死的領域活著。 “也許父親真的是憎恨著我吧......我親手殺了好多人，許許多多璃月人......當時真的是太像振興家業(yè)了......如果不靠使勁卷戰(zhàn)功，我家根本不可能榮升武士階級......老爹為什么一直不懂？為什么不明白我搶那么多錢，想要讓老爺子多過點好日子？.......我明明那么努力了......” 在西征之前，宵宮只是個準備繼承家業(yè)的小女孩，等著哪一天有愿意學手藝的倒插門女婿相親，結婚，生兒育女，再重復父親當家主的全過程。 因為知道變成成年人會有許多必須要忍的委屈，卻又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基本人倫，即使親身經(jīng)歷了許多事，宵宮仍然能給那些憧憬未來的孩童們編織一場場美夢。 最常用的工具，便是此時燃盡的煙花。 “如果沒有勢力，再有錢，只要一個溯源查賬，千萬資產(chǎn)一次清零，不要太簡單......我跟神里家底下做事見太多了，只要缺錢了，要‘殺豬’了......我想有更多力量保護這個家，不能人家一句話就可以隨便碾死.......老爹為什么什么都不懂？......不打仗，不殺人，不去賭，怎么可能有力量？小人物只能去賭命??！” 即使再怎么用力，流沙到底從指縫流淌而出，抓再多，流得更多。 表面閨蜜，私下主仆。 宵宮很長時間在神里綾華面前表現(xiàn)得很熱絡，卻始終明白年齡相仿的兩人不可逾越的階級界限。 無論玩得多么亂，宵宮始終能“擺正位置”，無視寒暄用的紅臉好話，過濾掉敷衍的社交辭令，她清楚自己在社奉行大小姐眼里，實際上只不過是個比看門狗略高級的“寵物”。 【養(yǎng)狗要時刻管教】，這個道理正是神里綾華教給她的——用精準踩雷的“鞭策”。 “為什么我到最后也不相信那些冠冕堂皇的夢話了？為什么我相信了旅行者阿熒？因為提瓦特真的到處都是罪惡。哪天毀滅掉，我也覺得是所有人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包括我自己。既然這樣，為什么不能任性？不能把這個天下鬧個天翻地覆？反正都要死，不如把我家做大做強算了?！?托馬親眼注視著宵宮的變化，卻沒有阻止過她。 再有恩寵，再有錢，在真正操縱傀儡線、控制木偶上臺的幕后正主手中，既能扶上臺表演，就能親手再當場掐死。 一次次自我崩潰與刻意放浪，源于更長時間的一次次隱忍。 “黑暗森林”之中，兩個人活到了現(xiàn)在，正是境遇相似，不言也能互通：

不知他人苦，不勸人向善。

如果從一開始無法幫助別人，就沒必要說些不打算兌現(xiàn)的偽善話。又要裝個嘴上的善人，又要當個行動的惡人，又當又立，心機歹毒，比純粹的惡人更惡毒。 等宵宮自言自語說累了，托馬只是默默摟住了她。 無論宵宮經(jīng)歷了什么，無論宵宮面對過什么，只要累了、乏了，托馬永遠會給她留一個位置，讓她能退回來。 “宵宮，今天好歹是老爺子的祭日。算了，看開一點吧?！?默默為宵宮承受所有這些真情實感，是托馬為數(shù)不多自認特長的優(yōu)點之一。 在所有人面前必須要“扮演角色”的宵宮，也因此愿意把最真實的一面分享給他。 “無論如何，提瓦特大陸注定是一塊罪惡叢生的土地。所有人像野獸一樣奔馳，不光是你我。深淵也好，至冬也好，我們也好。宵宮，孩子們自有他們的福氣，我們盡到撫養(yǎng)的義務就好了。至于我們，我總是會陪你一起，就算去地獄，不是嗎？” 沒有必要在情緒最激動的時候跳出來，說一些毫無用處的勸慰。 這些勸慰在現(xiàn)實生活中，為了“扮演角色”入戲而自我洗腦了無數(shù)遍，根本不適合情緒崩潰的時候再來老調重彈。 在沒有外人在場的私密場合，任長期積壓的情緒奔騰，釋放掉積攢的精神壓力，也更適合后面回到外人的世界，繼續(xù)裝，繼續(xù)忍，繼續(xù)活著，輕裝上陣。 托馬輕輕吻了一下臉頰。 “你還有我，不是嗎？” 宵宮背對著稻妻國的方向，只顧抱在托馬懷中，繼續(xù)嚎啕大哭，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