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餐之后,胡曉慧迫不及待的想去看劉姝賢拍視頻。

　　家里開娛樂公司,胡曉慧自然有機會去劇組探班,之前放假回家的時候,她沒少陪易靜雨去追星。

　　胡曉慧對明星沒什么興趣，她去了劇組看他們拍戲,更多的注意力也是在導(dǎo)演和其他人身上。

　　她看過明星拍戲，但還沒看過拍定格動畫呢。

　　劉姝賢帶著她回了家,胡曉慧進了劉姝賢的家門，驚訝的發(fā)現(xiàn)劉姝賢的家里已經(jīng)大變樣了。

　　原本的餐桌被搬到了陽臺上，陽臺上架了兩臺攝像機，還有一臺小型的手持攝像機放在旁邊，大概是等會劉姝賢要用的。

　　餐桌上已經(jīng)變成了布景地，上面放著劉姝賢制作好的模型和角色，每一個都栩栩如生,分外可愛。

　　胡曉慧一臉激動的沖過去，站在餐桌旁邊左看右看，伸出手想摸，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來。

　　要是不小心碰壞了劉姝賢的布景,就要耽誤她的事情了。

　　胡曉慧搬了一張椅子,乖乖的坐在旁邊開始觀摩。

　　對于劉姝賢來說，這不過是復(fù)習(xí)一遍她最習(xí)慣最擅長的事。

　　兩個固定機位，一個手持機位,同時自己控制著角色行動,看上去很麻煩,但對于劉姝賢來說，并不是難事。

　　當(dāng)兩個角色有對手戲時，她大多會使用固定機位鏡頭，然后再用手持機位補拍特寫。

　　童話劇情簡單，不會出現(xiàn)群像戲，很適合一個人制作。

　　她只對劇本做了細微改動，如果改得太多，她是創(chuàng)新得開心了，但童話就不是那個童話了，很難讓最多的人產(chǎn)生共鳴。

　　《小紅帽》是她復(fù)出的第一個定格動畫，需要的并不是最獨特最好看，而是傳播范圍最廣，讓最多的人看見。

　　上午陽光正好，拍攝起來不會太刺眼，劉姝賢準(zhǔn)備了幾層軟紗窗簾，用來控制光線，這樣顯得既柔和又自然。

　　她一個人拍攝起來速度不算快，最初幾個鏡頭因為不熟練，還失敗了好幾次，但等到劉姝賢找回手感后，速度就快了很多。

　　一上午拍了一小半鏡頭，劉姝賢看著時間不早了，準(zhǔn)備吃個午飯休息一下，等會下午了繼續(xù)拍。

　　今天將素材拍好，這兩天就能剪輯發(fā)布。

　　劉姝賢心里計算著進度，將機器都關(guān)掉，電池取出來充電，長舒了一口氣。

　　在角落里當(dāng)了一上午蘑菇的胡曉慧看見她把攝像機都關(guān)掉了，一副打算收工的樣子，小聲問：“拍好了嗎？”

　　剛剛她一直看著劉姝賢在拍視頻，怕打擾了劉姝賢，讓素材出了問題不能用，一句話都不敢說。

　　況且，劉姝賢一旦開始拍攝，忽然就有了一種胡曉慧沒見過的氣場。

　　她運籌帷幄，勝券在握，好像在這個小小的世界里出現(xiàn)什么事情，她都能解決，似乎她不是站在一個陽臺上，對著一些毛絨角色在拍一個小孩子都知道的童話故事，而是在拍攝什么大片一樣。

　　胡曉慧在片場看過很多導(dǎo)演，許多拍過大片的導(dǎo)演身上都有這種氣場，這次在劉姝賢身上又看見了，讓她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她的眼神一直追著劉姝賢，一刻都不想放松。

　　劉姝賢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光芒，吸引著她靠近。

　　胡曉慧自然聽過那個專注的人最美麗的說法，但她覺得在這個時候的劉姝賢，已經(jīng)不光能用專注和美麗來形容了，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從她的身上散發(fā)出來，讓胡曉慧感覺呼吸都有些壓抑，但又忍不住去看她。

　　她不是沒有看過工作時的劉姝賢，只是現(xiàn)在的劉姝賢比工作的時候還要好看十倍。

　　更神奇的事，當(dāng)劉姝賢收起那些機器的時候，她身上那種凜冽的氣質(zhì)就消失了，重新變回了她熟悉的那個溫柔的劉姝賢。

　　劉姝賢收好了器材，走過來摸摸她的小蘑菇，蹲下身笑道：“餓了嗎？我們?nèi)コ燥?。?/p>

　　胡曉慧被她牽著手站起來，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像小朋友。

　　算了，劉姝賢的小紅花她都拿了，小朋友就小朋友吧。

　　胡曉慧問：“去哪吃飯呀？”

　　“出去吃吧，”劉姝賢從玄關(guān)拿了鑰匙，“現(xiàn)在做有點遲了?！?/p>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再出去買菜做飯的話，吃完可能就兩點了，她難得有時間拍定格動畫，還是出去吃飯好了。

　　胡曉慧一進電梯，就自覺的拿出了手機，開始翻找附近的飯店。

　　天氣冷了，她想吃點熱乎乎的東西了，看了一圈，還是覺得去喝湯最合適。

　　附近有一家粵菜館，在網(wǎng)上評價不錯，看宣傳圖上的菜也很誘人。

　　胡曉慧將手機遞給劉姝賢，問道：“這家怎么樣？”

　　劉姝賢點點頭，她和胡曉慧的想法一樣，吃點清淡熱乎的東西，喝湯最合適了。

　　粵菜館離公寓不遠，在附近的一家商場里，她們?nèi)サ臅r候正是飯點，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劉姝賢在車上打電話訂了位置，她們到粵菜館的時候，正好輪到她們的號。

　　服務(wù)生領(lǐng)著她們?nèi)胱?，將菜單遞給她們，劉姝賢照例先遞給胡曉慧，讓她先看。

　　胡曉慧等服務(wù)生走了，立馬拿著菜單走到劉姝賢這邊，和她擠在一邊的沙發(fā)里，說：“一起看嘛?！?/p>

　　劉姝賢拿她沒辦法，只好和她頭碰著頭看菜單。

　　胡曉慧問：“你想吃什么？”

　　劉姝賢說：“先點個湯吧?！彼齻兙褪莵砗葴?。

　　粵菜館的菜單上湯品種類豐富，天麻乳鴿湯，蘑菇燉雞湯，竹笙老鴨湯等等等等一應(yīng)俱全，兩個人挨著看了一會兒，最后還是選了粉藕排骨湯。

　　點完了湯，胡曉慧順勢翻頁，準(zhǔn)備點別的菜，兩個人離得很近，她的手伸過去翻菜單，不小心碰到了一片柔軟的地方，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剛剛……剛剛那不會是……吧？

　　劉姝賢倒是很淡定，好像剛剛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她點了點菜單上的冰火菠蘿油，說：“點兩個吧。”

　　胡曉慧：“……好。”

　　軟軟的菠蘿包……

　　好了，不能再想下去了。胡曉慧命令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菜單上，她覺得最近的思維越來越奇怪了。

　　那天看過的電影時不時的在她腦中閃現(xiàn)，昏暗曖.昧的燈光和手指劃過肌膚的畫面讓胡曉慧記憶深刻。

　　比她看過的教學(xué)片震撼多了。

　　“……你要不要吃蝦餃？”劉姝賢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俊焙鷷曰刍剡^神，“蝦餃？可以啊?！?/p>

　　劉姝賢點點頭，她喜歡吃蝦餃，雖然在吃午飯的時候吃蝦餃有點奇怪，但她看見蝦餃就走不動路了。

　　看胡曉慧一副神思恍惚的樣子，劉姝賢忍不住再問了遍：“午飯吃蝦餃，可以嗎？”

　　胡曉慧連忙表示可以，并且堅定的說：“我也喜歡吃蝦餃?！?/p>

　　……絕對不能讓劉姝賢發(fā)現(xiàn)她走神到哪里去了！太可怕了！滿腦子的黃色廢料！

　　胡曉慧低下頭，認認線線的和劉姝賢一起點菜，主食和湯都已經(jīng)點好了，菜的話點了一份深井燒鵝，又點了一份滑蛋牛肉，再加清炒菜心，這就可以了。

　　這家店上菜效率不錯，下單不到十分鐘，湯先端了上來。

　　粉藕排骨湯散發(fā)出濃郁的香氣，帶著微微的甜意，大塊的排骨沉在湯里，旁邊是白白胖胖的粉藕，看著就引人食欲，湯是清亮的，有一層薄薄的油花。

　　劉姝賢先給胡曉慧盛了一碗，胡曉慧在她身邊坐下后，好像就不打算過去了，她也沒讓她過去，她感覺胡曉慧這樣擠擠挨挨的坐在她身邊感覺很好，有種溫暖的感覺。

　　胡曉慧接過湯，先是咬了一大口藕，湯燉了很久，排骨的味道已經(jīng)和粉藕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藕里面有濃濃的肉香味，但又保持著藕的口感，湯汁果然是甜的，柔潤的滑進喉嚨里，從胃到四肢百骸都覺得舒服。

　　胡曉慧一邊吃一邊夸：“這家店不錯?！?/p>

　　“嗯，”劉姝賢有同感，“挺好吃的?！?/p>

　　她們喝著湯的時候，蝦餃和菠蘿包就上來了。

　　光是看外形，就知道味道不錯。

　　蝦餃的皮很薄，半透明的皮里能看見粉紅色的蝦仁，蝦仁是一整只的，一口咬下去滿滿都是鮮味，順著湯汁涌進口腔里，霸道的占領(lǐng)了舌尖，蝦仁口感彈牙，十分新鮮，吃完一只，還讓人覺得意猶未盡。

　　劉姝賢吃蝦餃的時候，胡曉慧已經(jīng)掰開了她的菠蘿包，她要了雙份黃油，塞進菠蘿包里，迅速的融化開來，甜甜的菠蘿包配上微咸的黃油，兩種本應(yīng)該相沖的味道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在舌尖綻放出一種奇特的甜美，菠蘿包是剛剛烤好的，外皮酥脆可口，帶著些許熱度，黃油卻是冰的，確實有一種冰火兩重天的感受。

　　劉姝賢問她：“好吃嗎？”

　　胡曉慧吃得眉眼彎彎，她很喜歡菠蘿包，覺得甜得恰到好處，她點點頭：“好吃！”

　　劉姝賢也掰開了自己的菠蘿包，將黃油加進去，咬了一口，笑道：“真好養(yǎng)活。”

　　胡曉慧頓時轉(zhuǎn)頭，捏著自己的菠蘿包，對她怒目而視：“才不是呢?！?/p>

　　劉姝賢笑瞇瞇的說：“怎么不是了？什么你都說好吃。”

　　胡曉慧有理有據(jù)：“那是因為你挑的店都好吃啊?！?/p>

　　劉姝賢說：“我做飯你也說好吃?！?/p>

　　胡曉慧頓時更理直氣壯了，說：“你做飯比外面的店更好吃啊?！?/p>

　　“怎么會，”劉姝賢逗她，“那我去開飯店，豈不是一.夜暴富？”

　　胡曉慧認真的看著她，問：“需要投資嗎？”

　　劉姝賢：“……”

　　為什么胡曉慧的腦回路這么與眾不同？

　　她擺了擺手，將一只蝦餃夾到胡曉慧的碗里，說：“我還沒打算跨界開飯店?！?/p>

　　胡曉慧吃了那只蝦餃，淡定的說：“那你要開的時候跟我說，我要超超超級VIP?！?/p>

　　劉姝賢看著她，微微一笑：“你現(xiàn)在不就有嗎？”

　　胡曉慧眨眨眼：“嗯？”

　　劉姝賢說：“我只做飯給你一個人吃啊?！?/p>

　　胡曉慧的臉一下熱起來了，她知道劉姝賢又在逗她了。奇怪的是，她怎么每次都會上鉤呢？

　　主食和湯味道不錯，其他的菜自然也不會發(fā)揮失誤。

　　燒鵝外酥里嫩，吃起來滿口生香，肉質(zhì)細膩，咸鮮味道恰到好處，滑蛋牛肉的蛋是半熟蛋，嫩得入口即化，牛肉同樣很嫩，和雞蛋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有種別樣的感受。

　　心滿意足的一頓飯后，劉姝賢帶著胡曉慧回了公寓。

　　劉姝賢準(zhǔn)備開始下午的拍攝，問胡曉慧：“你想繼續(xù)看還是回去休息??？”

　　胡曉慧有點困了，她昨天沒睡好，早上又起得早，然后在廚房里折騰了一番，盯著劉姝賢拍了一上午視頻，現(xiàn)在感覺很累。

　　她靠在沙發(fā)上，抓過一只抱枕，在沙發(fā)上蜷了起來，說：“我可以在這里休息?！?/p>

　　劉姝賢：“……”

　　有什么辦法呢？她又不忍心趕胡曉慧走。

　　她去臥室里拿了毯子，給胡曉慧蓋上，說：“我可能會吵到你?！?/p>

　　胡曉慧發(fā)出迷迷糊糊的聲音：“你的聲音都不吵?！?/p>

　　劉姝賢摸摸她的頭，輕聲說：“睡吧?！?/p>

　　雖然胡曉慧說她的聲音都不吵，但她還是下意識的放輕了動作。

　　定格動畫是后期配音的，拍攝的時候除了挪動布景和機器，確實不會發(fā)出什么聲音。

　　胡曉慧這一覺一直睡到太陽西下，她才揉著眼睛醒過來，發(fā)現(xiàn)客廳里一片漆黑。

　　胡曉慧頓時僵住了，忍不住小聲喚了一句：“線線？”

　　劉姝賢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你醒了？”

　　她在房間里剪視頻，關(guān)上了門，怕燈光吵到胡曉慧。

　　劉姝賢從臥室里出來，問她：“可以開燈么？”

　　胡曉慧：“……嗯。”

　　劉姝賢開了燈，胡曉慧抱著毯子坐在沙發(fā)上，茫然的看著客廳，餐桌還在陽臺上放著，東西還沒有收拾，這些東西挪動起來動靜很大，劉姝賢怕吵醒了她。

　　胡曉慧問：“我睡了很久嗎？”

　　劉姝賢看看時間，說：“有點久，已經(jīng)可以去吃晚飯了。”

　　胡曉慧：“……”

　　她好后悔?。‰y得可以看劉姝賢拍視頻，她居然就這么睡過去了！虧她睡覺的時候還一直在想，睡半個小時就起來，繼續(xù)看劉姝賢拍視頻。

　　劉姝賢拍視頻的時候?qū)嵲谑翘每戳?，她忍不住想多看看?。?/p>

　　胡曉慧悶悶的答了一句：“好哦?！?/p>

　　劉姝賢聽見她的聲音，敏銳的感覺到她不太高興，不由得問道：“不開心？”

　　胡曉慧抬起臉，臉上還有兩道沙發(fā)壓出的痕跡，看上去有種傻傻的可愛，說：“沒有……就是覺得睡得太久了?！?/p>

　　劉姝賢走過來坐在她身邊，說：“對不起，我應(yīng)該叫你的?！?/p>

　　胡曉慧說：“哪里……明明是我太能睡了?！?/p>

　　她從沙發(fā)上爬起來，去洗手間洗了個臉，出來時已經(jīng)是神清氣爽。

　　拍視頻什么的，以后肯定還有機會能看到！

　　胡曉慧從洗手間出來，歡快的說：“我想吃炒粉。”

　　劉姝賢將沙發(fā)上的毯子收拾好，愣了一下，炒粉？

　　她拿出手機，說：“我找找看?！?/p>

　　“不用找，”胡曉慧一拉她的手臂，眉眼彎彎，“我?guī)闳コ裕壹以瓉砟沁叺南镒永镉幸患?，很好吃的?！?/p>

　　劉姝賢略微有些疑惑，望月湖這邊應(yīng)該沒有什么小巷子吧？更別說炒粉了。

　　胡曉慧興沖沖的回去換了衣服，帶著她下了樓，對出租車司機報了一個地名。

　　劉姝賢聽見那個地名，一瞬間恍惚了一下。

　　那個地方，她也很熟悉。

　　或者說不能更熟悉了。

　　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長大的地方，是裝著她僅剩的幸福的地方。

　　胡曉慧報出的地名是當(dāng)年的大院幼兒園，她家為了她上幼兒園方便，買了對面的商品房小區(qū)。

　　劉姝賢小時候就住在幼兒園后面的大院里面，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后來，那邊的房子因為太老舊拆遷了，劉家才搬到了現(xiàn)在的小區(qū)，爺爺奶奶也因為年紀大了，無力再照顧劉姝賢，只好讓她和爸爸媽媽生活。

　　劉姝賢抿著嘴唇，無數(shù)畫面從她的腦中掠過，幼年時代燦爛的陽光，爺爺奶奶的笑臉，小伙伴們追逐嬉戲的身影，天空中飛過的風(fēng)箏，她坐在窗口看著窗外的蝴蝶，覺得心里被快樂填得滿滿的。

　　胡曉慧要帶她去的地方……

　　——那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出租車飛速駛過城市的大街小巷,車窗外的天色漸漸變得漆黑,星星點點的燈光亮起來,組成一片耀眼的霓虹。

　　劉姝賢一直側(cè)頭看著車窗外的風(fēng)景,好像在思考著什么，胡曉慧時?？纯此?想問些什么，但車里實在是□□靜了,她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望月湖距離老城區(qū)有些遠，出租車開過過江大橋后，大約二十分鐘才到目的地。

　　劉姝賢下了車，站在熟悉的街道上，感覺有種前世今生的荒謬感。

　　四十分鐘的距離，并非遠到來一趟就是大動干戈的地步，但她下意識的回避這塊地方,搬走后竟然再也沒有回來過。

　　胡曉慧下車后就挽上了她的胳膊，難掩臉上的興奮之情，熟練的帶著她拐進一條小巷子，笑道：“有點繞,不過很快就到了?！?/p>

　　劉姝賢掩飾著自己起伏的心跳,道：“嗯?！?/p>

　　這一塊兒她怎么會不熟呢？她比胡曉慧更熟悉。這里的每一塊地磚，每一棵樹木，劉姝賢都曾經(jīng)用腳步丈量過,她小時候雖然不太喜歡跟小伙伴玩,但她探索世界的興趣并不比別的小孩少,在爺爺奶奶午睡的時候，她常常偷溜出家門，在這附近的小巷子里四處亂竄，拿著零花錢買橘子汽水喝，好像是一場大型探險游戲。

　　胡曉慧早早的出國，她的記憶來自放假的時候回家，李阿姨會特意帶她到附近的小巷子里買零食吃，一邊吃一邊念叨她，這些東西不健康，但小孩子總要吃點零食，不然嘴饞得睡不著。

　　胡家在這邊住了挺長一段時間，直至望月湖的別墅區(qū)建好，才舉家搬遷過去，不過，這一切倒是和胡曉慧沒有什么關(guān)系，她上小學(xué)起就被送到國外的親戚家住了。

　　她在吃食上記憶力尤其好，帶著劉姝賢七拐八彎，很快她們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條小巷。

　　似乎是附近小學(xué)的必經(jīng)之路，這條小巷燈光通明，人聲鼎沸，早已經(jīng)轉(zhuǎn)型成功，成了附近居民的夜宵聚集地了。

　　胡曉慧往前邊一指，說：“就是那兒，炒粉！”

　　劉姝賢抬頭望過去，前面密密麻麻都是霓虹招牌，個個都閃著耀眼的紅色，上頭寫著“炒粉炒面”的牌子，不下十個。

　　這怎么知道是哪個呀？她心里還在嘀咕，胡曉慧已經(jīng)帶著她走過去了。

　　胡曉慧目不斜視，直接走到其中一家店，對老板娘說：“阿姨，兩份炒粉，多加碼?！?/p>

　　“好咧！”老板娘爽快的應(yīng)了一聲，從旁邊的案板上拿起裝了炒粉的碗，一齊倒進鐵鍋里，一只大鐵勺炒得滾滾生煙，很快就有香味從鐵鍋里冒出來，她再拿起佐料碗，往鍋里灑入肉沫和小辣椒，再加上一把包菜絲和胡蘿卜，和米粉一起在鍋里爆炒，片刻后出鍋，已經(jīng)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炒粉了。

　　胡曉慧和劉姝賢找了張桌子坐下，店面很狹小，只有兩三張桌子，好在十分干凈，不顯得油膩，墻上貼著炒粉炒面的宣傳畫，看著還算舒心。

　　不斷有人過來，買了炒粉打包帶走，看來在店里吃的人屬于少數(shù)。

　　胡曉慧興致勃勃的掰開一次性筷子，對劉姝賢笑道：“嘗嘗！這家我吃了好多年了，真的很好吃?！?/p>

　　劉姝賢嘗了一口炒粉，米粉軟糯，包裹了醬汁，有一股恰到好處的咸香味道，咬起來幾乎感受不到分量，只覺得牙齒輕輕一碰，粉就順著食道滑進了胃里，這一碗炒粉里，粉是軟的，包菜是脆的，胡蘿卜是甜的，肉沫是咸的，雖然簡簡單單，但味道確實令人著迷。

　　她拋開紛亂的思緒，笑道：“好吃?！?/p>

　　胡曉慧一副小尾巴翹起來了的樣子，笑眼彎彎的說：“好吃吧！”

　　“嗯，”劉姝賢點點頭，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她小時候雖然滿街亂跑，但并沒有來過這條小巷，可能是那時候她年紀尚小，即使覺得自己已經(jīng)走了很遠很遠，實際上也只在門口那幾條街打轉(zhuǎn)吧。

　　胡曉慧眨眨眼睛，說：“有一年我回國，說想吃炒粉，李阿姨說給我做，我不肯，我那時候就是想吃外面的東西，家里的雖然好吃，但就是沒有外面那股垃圾食品的味道，李阿姨沒辦法，把這條街上的炒粉都吃了一遍，最后挑出這家最好吃的，帶我來吃了?！?/p>

　　劉姝賢聽得嘆為觀止，就因為胡曉慧想吃炒粉，李阿姨居然把一整條街的炒粉都吃了一遍……

　　這也太寵孩子了。

　　劉姝賢驚嘆道：“李阿姨太寵你了吧?！?/p>

　　她有點羨慕，但又很慶幸。胡曉慧被這么多愛包圍著長大，自然不會覺得愛稀少又昂貴，才會如同小太陽一樣，將無窮無盡的陽光送給她。

　　劉姝賢更慶幸的是，胡曉慧沒有吃過那些苦頭，不會覺得世界是荒漠，不會總感覺自己被孤獨包圍。

　　她以前沒有吃過這些苦，那劉姝賢以后更不會讓她吃這些苦。

　　胡曉慧大口大口的吃著炒粉，點了點頭，非常贊同的說：“是啊，李阿姨在我們家工作很多年了，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孩子，把我當(dāng)親女兒的。”

　　劉姝賢聽她說著話，感覺心情在一點點變好，胡曉慧總是有這種令人開心的能力。

　　她給胡曉慧開了一罐可樂，問：“喝嗎？”

　　胡曉慧伸手接過去，道：“當(dāng)然喝了！”

　　胡曉慧一口可樂一口炒粉，吃得好不快活。

　　她的世界里確實沒有什么煩惱，從小到大沒有什么挫折，不僅父母疼愛，還有一個李阿姨事事關(guān)心，出國后先是住在親戚家中，后來又找到了靠譜的寄宿家庭，大學(xué)時本應(yīng)該接受宿舍生活的毒打，但她和易靜雨一起搬了出去，唯一的困難就是兩個人都不會做飯了。

　　學(xué)業(yè)和工作對她造不成困擾，從來都是全部有喜怒，交朋友也算是如魚得水，說胡曉慧是被生活眷顧的人，也毫無問題。

　　劉姝賢每次看著她吃飯，都覺得她就像是動畫片的里的人物，一邊吃東西，一邊頭上就在不斷的冒出紅心，心情條在不斷的上漲。

　　怎么會有這么單純的人呢？

　　在劉姝賢看來，胡曉慧單純得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讓每一個靠近她的人都覺得心曠神怡。

　　當(dāng)然，這話要是被于小桃知道了，那她肯定第一個跳起來反駁，什么天真單純！老板平時開會說話九曲十八彎，沒少坑那些老狐貍，明明就是冰山大魔王！

　　劉姝賢知道其他人眼中的胡曉慧和她眼中的胡曉慧不太一樣，但她實在沒辦法把眼前的胡曉慧和公司傳言里的胡曉慧聯(lián)系起來。

　　在劉姝賢的眼中，胡曉慧小時候是個小哭包，長大了是個傲嬌鬼，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冰山大魔王。

　　胡曉慧喝了一大口可樂，放下可樂罐子，問道：“你之前沒來過這家嗎？”

　　“沒有，”劉姝賢搖了搖頭，“我很久沒來這邊了?！?/p>

　　胡曉慧好奇的問：“為什么呀？你之前不是住在這邊？”

　　劉姝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沒有和胡曉慧說過她以前住在哪里。

　　胡曉慧看見她的眼神，立刻反應(yīng)過來，解釋道：“不是的，那時候幼兒園的人不是基本都住在這邊嗎？”

　　這么說倒也沒有錯。當(dāng)初大院幼兒園就是為了方便職工才建的，基本上孩子們都住在這塊。

　　劉姝賢對她抱歉的笑笑：“我沒有說不是呀。”

　　胡曉慧嘟囔道：“我還以為你覺得我查你老底呢?！?/p>

　　“哪有，”劉姝賢搖搖頭，“我哪有老底讓你查？”

　　胡曉慧輕輕哼了一聲，算作默認。

　　接著，她又躍躍欲試的問：“來都來了，等會要不要去那邊看看？”

　　她說的自然是幼兒園了。

　　劉姝賢靜靜的說：“那邊都拆遷了?！?/p>

　　“嗯……”胡曉慧沉思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回憶什么，“是啊，現(xiàn)在好像是公園？”

　　劉姝賢說：“是的，你想去的話我?guī)氵^去?！?/p>

　　胡曉慧道：“去吧去吧，我好久沒去了?！?/p>

　　劉姝賢點點頭，她還記得路，出了這條小巷，再走不了多遠就是了。

　　現(xiàn)在那塊兒地方，已經(jīng)變成了街心公園，原本放著幼兒園滑梯的地方，現(xiàn)在是供附近居民使用的健身器材，旁邊的樹木郁郁蔥蔥，門口有一座造型奇特的雕塑。

　　旁邊是四通八達的大馬路，錯落有致的高樓林立在附近，這邊已經(jīng)成了CBD辦公和住宅一體的街區(qū)。

　　胡曉慧站在雕塑那兒，四處打量，想找到一點記憶里的影子，看來看去，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看出來，失望的搖了搖頭。

　　她走回劉姝賢旁邊，聲音里頗有幾分不甘心：“全變了。”

　　劉姝賢坐在長椅上，看著后面的高樓，跟著感嘆了一句：“是啊，全變了。”

　　別說胡曉慧看不出來了，她也很難從這個街心公園里看出往日的痕跡。

　　除了那些小巷子，她的童年在這座城市存在過的印記已經(jīng)全數(shù)被抹去，只剩下了腦中模模糊糊的畫面。

　　胡曉慧感覺劉姝賢好像很失落。

　　劉姝賢很少流露出她的情緒，尤其是像今天這樣的感覺，強烈的失落從她的身上無窮無盡的涌出來，像是漏水的木桶，不管怎么努力的想將它堵上，都是徒勞。

　　胡曉慧在她的身邊坐下，和她一起看著那棟樓。

　　那是一棟平平無奇的高樓，有著所有城市里的高樓應(yīng)該有的樣子，鋼筋水泥的結(jié)構(gòu)，連成片的玻璃窗后面透出昏黃的燈光，樓頂仿佛連接著天幕，四角閃爍著紅色警示燈，在夜幕里分外顯眼。

　　胡曉慧隱隱有一種感覺，坐在這里的、看著那棟樓的劉姝賢，和平時的劉姝賢不太一樣。

　　她好像變得脆弱了，覆蓋在劉姝賢身上的保護色褪得七七八八，露出里柔軟的心臟。

　　胡曉慧靠得離她近了一點，輕聲問：“以前是你家？”

　　劉姝賢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沒來得及把眼中的哀傷隱藏起來，聲音低沉的回答她：“嗯?！?/p>

　　對她而言，那是真正的家。有溫度的、有人關(guān)愛她的、有熱騰騰的飯菜的家。

　　胡曉慧還想說些什么，但她一時找不到語言。

　　她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悲傷淹沒了，在她的世界里沒有感受過這種事物，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感情，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劉姝賢，不知道如果自己貿(mào)然開口，會不會讓劉姝賢更難過。

　　這一刻她感受到自己和劉姝賢的不同。

　　她的幸福對比著這種悲傷，好像是一種不幸。

　　胡曉慧不安的動了動手指，摸到了劉姝賢的尾指。

　　涼的。劉姝賢的小拇指冰冰涼涼，好像沒有溫度。

　　她試著去握住劉姝賢的手指，將劉姝賢的手指包進自己的掌心，想用自己的溫度讓劉姝賢暖起來。

　　劉姝賢從那棟樓里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胡曉慧心里一驚，是不是不該握住她的手？她差一點就松開了，但她忽然感覺劉姝賢的手指在她的掌心蜷縮了起來，好像是想要更多一點熱度。

　　胡曉慧的心定了下來，她輕聲問：“冷嗎？”

　　她看見不遠處有個奶茶店，她可以和劉姝賢去喝一杯熱可可。

　　劉姝賢搖搖頭，答非所問：“我以前……和爺爺奶奶住在這邊?！?/p>

　　胡曉慧安靜下來，她感覺劉姝賢想說些什么，雖然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但可以傾聽她想說什么，這樣應(yīng)該也會讓她好受一點吧。

　　她猜得沒有錯，劉姝賢不需要她的安慰，她只需要她陪在她身邊。

　　劉姝賢緩慢的說：“那時候住在大院里，早上去幼兒園上學(xué)，爺爺奶奶會一起送我去，會給我?guī)б粋€橘子，我喜歡吃橘子，不喜歡吃蘋果，但是后來我和父母住的時候，他們一直讓我吃蘋果，不吃的話就會罵我不知好歹。”

　　“幼兒園里有很多小朋友，那時候覺得他們挺討厭的，總是渾身臟兮兮的，追來打去，到處欺負人，其實你不是他們第一個欺負的人，他們每天都欺負別人，只是那天你剛好過來?！?/p>

　　“我們平時會剪紙，折千紙鶴，還會一起吃點心，現(xiàn)在想想他們也不是那么討人厭，欺負人的時候一般就是嘴上說說，是不敢真做什么的，他們個個都嘴饞，但是連點心都不敢搶?！?/p>

　　“我那時候也挺淘氣的，經(jīng)常趁我爺爺奶奶午睡的時候出去亂逛，好幾次他們醒了沒看到我，街坊鄰居到處找我。”

　　胡曉慧靜靜的聽著她說，劉姝賢從來沒跟她說過以前的事情，她有幾次提起自己在國外的經(jīng)歷，想和劉姝賢一起聊聊上學(xué)時候的事，但劉姝賢都轉(zhuǎn)開了話題。

　　劉姝賢的手指從蜷縮在她的手心里，變成了伸展開來，握住了她的手。

　　她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慢，好像在說著其他人事一樣。

　　“那時候，我很少見到我父母，他們好像在外地做生意，一年到頭都不會回來，回來也不會跟我說什么，呆上兩天就出去了，我一直感覺我和他們不太熟?！?/p>

　　“但是小時候是真的開心啊，橘子汽水只要一毛錢，我每天都可以喝著橘子汽水回家，爺爺奶奶會夸我乖，夸我聰明，每天都是熱騰騰的飯菜?！?/p>

　　“我奶奶做菜很好吃，她會做紅燒肉，最外面的皮像是果凍一樣，很軟很軟，浸滿了肉湯，我最喜歡吃這個了，拌在飯里面，有點甜有點咸，一口氣能吃一大碗?！?/p>

　　“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每天都無憂無慮?！?/p>

　　劉姝賢坐在長椅上，看著渺茫的夜空，那些閃耀的星星好像是故人的眼睛，在注視著她，對她微笑。

　　她看著那棟高樓，心里無數(shù)次的想過，為什么要拆掉呢？如果不拆掉這一切，那她的世界是不是也會維持原狀，美好得像一塊水晶石？

　　胡曉慧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想知道后來，但又不敢問。

　　她不諳世事，但是并不傻。

　　胡家發(fā)跡已經(jīng)有一些年頭了，她多少算個富二代，知道像他們這樣的孩子，要么是繼承家里的產(chǎn)業(yè)，兢兢業(yè)業(yè)的在公司里工作，繼續(xù)父輩的輝煌，要么就是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搞一般人看不懂的人文藝術(shù)。

　　劉姝賢在干什么？在她家的公司里做設(shè)計師。

　　這不合理。

　　她有時候穿著樸素，有時候穿的是大牌過季款，看得出曾經(jīng)家境優(yōu)渥，但現(xiàn)在并不好說。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劉姝賢看著她的眼睛，沒有打算隱瞞什么，既然都已經(jīng)坐在這里了，再想著面子之類的事情也沒有意義。

　　她曾經(jīng)很害怕在胡曉慧面前丟臉，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窘境，但是，當(dāng)她看著這棟高樓，看著她破碎的美夢時，她的心中只有強烈的情愫，讓她想要依靠身邊這個人。

　　劉姝賢依舊看著夜空，說：“后來，我爺爺退休了，沒過多久，這邊的房子拆遷了，我們?nèi)野岬搅四沁叄驗楦改缸錾獠辉诩?，照看我的還是爺爺奶奶，但他們年紀大了，沒法總是看著我，所以我父母把我送到了寄宿學(xué)校。”

　　“學(xué)校挺好的，管理嚴格了點，有點不適應(yīng)?！?/p>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年紀比較小，很多事情不懂，所以被人欺負了一段時間。”

　　胡曉慧的心輕輕顫抖了一下。

　　她握著劉姝賢的手緊了緊，怕讓劉姝賢覺得不舒服，又松開了，變回原來的力度。

　　她很難想象劉姝賢當(dāng)時的心情，她被人欺負的時候只知道哭鬧，但那時候有劉姝賢站出來保護她，而且，幼兒園的小屁孩能倒騰出什么花樣？

　　但是，劉姝賢上了中學(xué)，從保護者變成被欺負的人……

　　劉姝賢怎么受得了？

　　她想知道劉姝賢有沒有反抗，有沒有讓欺負她的人好看，但是，劉姝賢的下一句話打破了她的想象。

　　“就是那段時間，我父母做生意開始走下坡路了，每天都在家里吵架，互相推卸責(zé)任，吵不過的那個就會罵我，我覺得很煩，后來考上大學(xué)去了A市，才感覺好了一點。”

　　胡曉慧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這一次，她沒有放松了。

　　她不想放松，也不敢放松。

　　劉姝賢說得輕描淡寫，但她能感覺到一種細細碎碎的痛苦，零零散散的布滿了這個角落，明明是沒有什么實質(zhì)的東西，卻讓人覺得無法呼吸。

　　她從小在寵愛中長大，光是想想在學(xué)校被欺負，在家里被毫無理由責(zé)罵的日子，就會覺得毛骨悚然。

　　這樣的日子，劉姝賢到底過了多久……

　　劉姝賢感受到她握住了自己的手，對她笑了笑，那是一個安撫性質(zhì)的笑容，卻讓胡曉慧覺得更難過了。

　　她聽見劉姝賢繼續(xù)說著自己的經(jīng)歷：“我工作后沒多久，爺爺奶奶身體不好，相繼去世了，我很難過，在家里呆了一段時間，才發(fā)現(xiàn)家里經(jīng)濟狀況出了很大的問題，他們吵得更厲害了，動不動就在家里摔摔打打……我覺得爺爺奶奶在這種環(huán)境里生活，應(yīng)該不怎么開心吧?！?/p>

　　“我很后悔沒把他們接到自己身邊，但是那時候我剛畢業(yè)，一頭熱血的在和朋友做工作室，手上沒有什么錢，其實根本就沒有能力養(yǎng)爺爺奶奶……我很后悔，也很痛恨自己?！?/p>

　　“后來，我家就破產(chǎn)了，我父親氣急攻心，開車的時候打電話，出了車禍?！?/p>

　　“我就回B市了。”

　　她聳了聳肩膀，表示這就是為什么她會為了錢出現(xiàn)在星韻娛樂的原因。

　　胡曉慧將自己的眼淚忍回去，這個時候她哭了像什么話呢？不能讓劉姝賢還要反過來安慰她。

　　她握著劉姝賢的手，輕輕搖了搖，小聲問她：“你想不想哭？”

　　胡曉慧將紙巾遞給劉姝賢，劉姝賢搖了搖頭，說：“不想哭了，現(xiàn)在不都變好了嗎？”

　　胡曉慧沉默的將紙巾收回去，劉姝賢說不想哭了，大概是以前都哭夠了，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自然就不想哭了。

　　她覺得心里難受，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好更近的靠近劉姝賢，握著她的手，在冬夜里給她一點暖意。

　　以前沒有人在意的時候，劉姝賢覺得自己已經(jīng)把這一切淡忘了。

　　她可以用平靜的語氣，好像說別人的事一樣說這些事，心臟像是被麻痹了一樣，一點感覺都沒有，干澀的眼眶會有點難受，但確實不會有一滴眼淚。

　　在日復(fù)一日的絕望里，她早就已經(jīng)將眼淚用光了。

　　可是，當(dāng)胡曉慧握住她的指尖，拼命的想用自己的溫度讓她暖和起來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有點鼻酸。

　　劉姝賢低下頭，努力的掩飾住聲音的一點哽咽，低聲說：“抱抱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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