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亞軒ד我”||青雨藏雀
【純屬娛樂 勿上升 文筆渣】

“落雨了?!?/p>
我仰面感受到那綿綿雨絲,然后緩緩把傘撐開。
雨絲纏綿,天地相織,遠處青山模糊在煙雨中。
江南常青,連雨都染上了青色。
我招呼那小書生:“手腳快些,府里要催了?!?/p>
那書生很專注,額頭上都沁出些汗,此事被我這么一催,手抖了一抖。
這小書生姓宋,我豆蔻之時,父親找來全城畫郎來為我作畫,大多都是些年長的,我瞧著懼怕,唯這小書生同我年歲相仿,長得白白凈凈一見著就覺得親切,畫技也是相當?shù)暮谩?/p>
長時被關(guān)在盧府,這次還是好不容易才求得的外出,我便也找到他的畫仿,不是為了作畫,而是讓他為我抄個府里不讓有的話本子,到時候套上個別的書封,何人又能瞧出來?
想到這便讓人心里樂呵。
我便這么自顧自想著,絲毫不注意宋書生欲言又止的表情,更不會看到他眼底的傾慕。
瞧著他起身來,想必是抄好了,接過之后看見卷末畫著一只青鳥,也因為下了雨,畫中還帶著點點墨花。
這話本講的便是主角因為一只青鳥展開的情緣,他便有心的畫了一只上去。
他略帶緊張的看著我,見我表情露出快意,便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而看向外面的雨景。
“畫郎,你說這綿雨究竟是何處而來?”我同他一起瞧著遠處。
本打著說笑的意思,這畫郎倒是認真的考慮了一會兒,捏了捏手中握著的筆道:“我母親說過,雨寄人思念之情,那便是世人之淚落于人間罷?!?/p>
歸府路上,我倒是無心買糕點,也無意說笑,當初那書生父親垂死之際,他在大夫面前跪下求情的是無人不知,如今他又提起,怕是心里也不好受。
對于這個書生,我的感覺也是說不清道不明,也算是一個玩伴,但我除了知道他姓宋之外,也不了解其他了。
于我,不過是一個長相白凈的窮書生,一個畫技不錯的小畫郎罷了。

宋亞軒望著手中的這張薄紙,輕嘆一口氣。
方才他的速度為何這般慢,是因為他悄悄撐少女不注意摹下了她的眉眼,后來他花了半天的時間,把這幅畫仔細的畫完,畫的渾身疲倦。
畫中少女,身穿碧荷衣裙,帶著寶鈿玉翠,雪膚青絲楚楚動人,一看便知是位富家的小姐,卻總覺還差了點什么。
他考量許久,最終在那白素的腕上描上一只青鐲。
雨一直下到晚上,讓宋亞軒更是心煩。
他就是沒收住心,偏偏愛慕上了那盧家小姐。而她早已許予一位望族子弟,就算并非如此,又哪里還輪得上他?
但偏偏就是這少時的驚鴻一瞥,蔻爾一笑,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烙印。
離她出嫁只剩半月,他還想再見他一面。
在西街的一個茶館里,兩人面對面站著。
宋亞軒緊緊攥著手里的玉鐲,那是他用攢了許久許久的錢,去找匠子打的。
但如今見眼前人,身穿的那一樣都能抵他拿數(shù)個玉鐲。
他終于是不甘心,把手中之物塞進他的手里,起身朝大門走去。
等走到了門口,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也默默跟來了。
他轉(zhuǎn)過身,沉重地行了一禮。
“盧小姐,后會有期?!?/p>
說是有期,但當下完全就是永別的氣氛。
宋亞軒抬頭朝外走,雨輕落在他的雙頰。
一直沉默的盧小姐卻在這時開了口:“畫郎,為何哭泣?”
“此非淚,是雨。”他只是微微側(cè)過頭,便再無猶豫的揚長而去,用衣袖拭去面上的兩道水光。
那一夜,盧小姐聽著雨聲,悵然未眠。
變故總是發(fā)生在人的意料之外。
盧家是江南富商巨賈,許是與誰鬧了不快,對方夜深人靜一把大火點著了宅子。
等在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幾乎沒有逃跑的機會了。那夜下著大雨,卻怎么也澆不滅殘忍的火舌。
但在最后一刻,盧小姐被人猛的從墻內(nèi)托了出去,等天明一瞧,廢墟之外坐著顫顫巍巍絕望哭泣,受著重傷的少女,院內(nèi)唯一的活口居然是一個在急忙救火中失足掉入池塘的丫鬟。
諾大的府邸,只剩下了一主一仆,眾人皆是唏噓,卻無人徹查背后的真相,連衙門也只是做做樣子。
本來定好的婚事,也被男方急急撤回,失去家人的同時顏面盡失。
盧小姐最后在姑父家求得一落身之處
姑父家中生活本就稱不上富裕,盧小姐相當于憑空多出來的一張嘴。他本就瞧著那一家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限而心生嫉恨,盧小姐常被故意刁難,受盡冷眼,過的連一個丫頭都不如。
姑母甚至常常惡狠狠的說,要把她賣到下等窯子去。
宋亞軒當然也聽說了這些,但除了焦灼無能為力,只會在遠處透過雕花的窗格看著在后院瞧著雨景,滿目悵然的少女,內(nèi)心陣陣絞痛。
她早已褪去身上的驕縱華貴,明媚張揚,取而代之的是整日黯然銷魂,目睹過當時的血腥場景,淚早已流盡,但就是這樣的無聲呆滯,反倒更讓人心痛。
盧小姐不愿呆在宅中自討苦吃,白天帶著丫鬟偷偷跑了出去,把僅有的首飾當了,買了一把琴。
無人知道她是如何打算的,竟在繁華的街頭撫起琴來。
金貴的閨中小姐,居然開始賣藝為生。
城中有一場管叫蘭苞樓,是最為盛名的風(fēng)塵之地,隨便挑一個那里的姑娘,放在其他地方,可以輕而易舉的成為招牌。
說來她們也太為大膽,在傍晚丫鬟幫著盧小姐收拾著今日聽眾們留下的錢幣時,一位婦人走上前來,上來便稱自己來自蘭苞樓,想請盧姑娘去那里奏樂,其他的都好說,說這是個互利的合作。
丫鬟一同便急了:“你當我們小姐是花娘呢?”
“哪里哪里,就是讓她來彈個曲,換個場地的問題,和現(xiàn)今又有什么區(qū)別。再說如今盧府早就化為灰燼,你的名頭早就沒了,還真把自己當大小姐不成?”
“你!”丫鬟氣急敗壞的跺著腳。
一直沉默的盧小姐卻在這時候來了口:“可?!?/p>
簡單一個字,卻使旁邊看熱鬧的百姓炸開了鍋。
待到明日,城里處處皆知這個消息,姑母聽了勃然大怒,指著鼻子罵盧小姐,把她趕出了府門。
這下子,盧小姐就徹底住在了蘭苞樓中,她來奏樂的第一日,就有許多人來瞧,大多都是些銀錢頗多的公子哥兒,曾經(jīng)那瞧都不愿瞧他們一眼的清高小姐,如今卻要為他們彈唱,大快人心!
樂廳里聲音雜亂,多是指指點點,也有表示同情惋惜的,無人在意那憂傷的琴音。
有人說,從此世間再無盧小姐,只剩下 青雀姑娘。
宋亞軒倒是很順利,很快成為了頗得貴官欣賞的畫師,據(jù)說他筆下的雨,無論滂沱或者綿密,見者即生悲,故而“宋雨”逐漸成為了他的名字。
宋亞軒常到蘭苞樓給新來的姑娘畫像,在他見到盧小姐的時候,在原地愣了許久。
這幾日,城里的謠言他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些,鐵定是不信的。如今見到了人,心頭更是劇痛。
他怎么也想不到,再次為心上人作畫,是這樣的情景。
少女仍然穿戴華麗,但與從前的靈動嬌氣完全不同,清澈的雙眸也變得黯淡許多。
家道中落,竟然能把一個人完全變個樣。
他愣愣地看著她許久。
“宋畫郎?!彼辛艘欢Y。
往日里扔些銀子就能指使他的小姐,今時卻要向他低頭行禮,雙方皆是有些無措。
宋亞軒生的好看,平日他給姑娘作畫時,她們都直勾勾地盯著他,姿態(tài)嬌媚,而眼前人的目光卻不知落在何處。
無人知道,盧小姐,不,如今是青雀,心中也是陣陣翻滾。
她美好的回憶隨著一場大火煙消云散,什么也沒留下,那些富貴日子就如不存在一般,她也不愿去回憶。
宋畫郎,只是站在自己面前,那些過往就全部涌上心頭,每一幕都表示,這些是存在過的,她的美夢是發(fā)生過的。
他突然問她:“你為何要如此?”
她也只是笑笑:“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留在這里,也不是什么壞事?!?/p>
宋亞軒回到畫坊后在桌前坐了一夜,他想到一個救心上人的辦法,但他并沒有這個勇氣,也犟不過自己的私心。
他合上眼,鼻子有些發(fā)酸。然后拿出紙筆,開始作畫。
他摹的是多年前做過的一幅畫,這次他畫的賣力,衣襟都有些濕,這個作品,是不容許有一絲失誤的
他小有名氣之后,常有到府上作畫的生意,也結(jié)交了文官,比如有個姓蘇的,極為欣賞他的畫作。
蘇大人在朝中稱得上順風(fēng)順水,才學(xué)不用說,但有個大毛病,就是好色,時不時就會往府里納妾。
妾室雖多,但一只都很尊重正妻,蘇夫人也曉得他就喜歡一時興起,威脅不到她的地位,后宅也算平和。
所以,嫁進去只要不生事端,生活總是富足的。
蘇大人生辰當日看到宋亞軒送來的畫,激動的拍掌說著好畫。
宋亞軒拱手笑笑,聲音有些顫抖:“這畫上女子,宋某也是偶然遇見,覺得好看,才有的此畫。
“這么說,這畫中女子確有其人?”
宋亞軒笑了笑,眼底卻是悲哀的。

一直到進了蘇府的大門,我都還沒清醒過來。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得到他的青睞,莫名其妙的就被娶為妾。
雖然無奈,但總算是衣食無憂了。
在博得蘇大人一時寵愛時,我詢問,蘇大人是從何認識我的。
他便講起了宋畫郎。
我心里一緊,宋畫郎?是我知曉的那個嗎?他的確助了我,可這又是為何?
往事如煙,我是不愿去回憶的,但他始終是抹不去的灰燼。曾經(jīng)不知道自己于他有和情分,僅于當下,惟有感激。
蘇大人又拍了拍我的肩:“你怕是不知道吧,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年紀輕輕卻老練的很,聽說他搬到汴京去了,前途無量啊?!?/p>
“能讓妾身遇見老爺,妾身心里也是感謝他的?!?/p>

多年以后,蘇官和蘇夫人先后病倒,蘇大公子繼承府邸,而蘇老爺?shù)馁F妾成了正妻,坐上老夫人的位置。
據(jù)說這蘇老夫人,年輕時命運輾轉(zhuǎn),做過富商小姐,當過彈唱歌女,當初也是個大美人。
如今蘇府依舊富貴風(fēng)光,蘇老夫人生辰之時,收禮無數(shù),有人獻上一副畫,稱是大名鼎鼎的宋雨畫師珍藏的老畫作。
眾人聽了驚呼,宋雨風(fēng)靡過后就隱居深山,他的畫作大都千金難求。
蘇老夫人看著座下的人展開畫作,她面上一驚,竟拄著拐杖走下主座,湊近了仔細端詳。
畫上是個女子,身著荷葉裙,撐著油紙傘,在船上肆意開懷。筆觸間還有些墨花,不知是不是刻意而為。
眾人也討論開了,而端著畫的人卻瞧見,那蘇老夫人眼底有些朦朧,嘴里還喃喃著:“宋畫郎……”
外頭此時正在下雨,雨中帶著些鳥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