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明初朱元璋稱帝，宋濂就任江南儒學(xué)提舉，為太子講經(jīng)。洪武二年（1369），奉命主修《元史》。累官至翰林院學(xué)士承旨、知制誥。洪武十年（1377），以年老辭官還鄉(xiāng)。洪武十一年，宋濂告老還鄉(xiāng)的第二年，應(yīng)詔從家鄉(xiāng)浦江（浙江省浦江縣）到應(yīng)天（今江蘇南京）去朝見，同鄉(xiāng)晚輩馬君則前來拜訪，宋濂寫下了此篇贈序，介紹自己的學(xué)習(xí)經(jīng)歷和學(xué)習(xí)態(tài)度，以勉勵他人勤奮。

　　余幼時即嗜學(xué)，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圣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xiāng)之先達，執(zhí)經(jīng)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zhì)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fù)。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1、余幼時即嗜學(xué)，家貧，無從致書以觀。

即：則、就，副詞，表示肯定。

嗜：喜歡、愛好，動詞。

無從：無法、沒有辦法，否定副詞。

致：招致、獲得，動詞，此處指的是購買。

以：助動詞，表示目的。

譯文：我年幼的時候就酷愛學(xué)習(xí)，家庭貧困，無法購書來觀看。

2、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

每：每次，頻率副詞。

假：借入、借用，動詞。

借：借進、借入，動詞。

假借：動詞近義詞連用。

于：從，介詞。

手：用手，方式副詞。

自：親自、親身，副詞。

筆：書寫、記載，動詞。

錄：抄寫、謄錄，動詞。

筆錄：動詞近義詞連用。

計：計算、算計，動詞。

日：天，名詞。

以：助動詞，表示目的。

還：歸還，動詞。

譯文：每次從收藏書籍的家庭借入（書籍），用手親自書寫謄錄，算計天數(shù)來歸還。

3、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天：天氣，名詞。

大：非常、嚴(yán)重，程度副詞。

寒：寒冷的、嚴(yán)寒的，形容詞。

硯：硯臺，名詞，此處用作形容詞，硯臺中的。

堅：堅硬的，形容詞。

屈：彎曲，動詞。

伸：伸展、伸直，動詞。

屈伸：動詞反義詞連用。

弗：不，否定副詞。

之：是，系動詞。

?。簯卸璧?，形容詞。

譯文：天氣非常寒冷，硯臺中結(jié)成的冰非常堅硬，手指無法彎曲和伸展，（即便如此也）沒有懶惰。

4、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

走：跑，動詞，此處用作副詞，而且是方式副詞，跑著去做某事。

稍：略微、稍微，副詞。

逾：越過、超過，動詞。

約：期限，名詞。

譯文：抄錄完畢，跑著把書送回去，不敢稍微越過期限。

5、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

以：因為，介詞。

是：此、這，代詞。

人：他人、別人，第三人稱代詞，people。

多：大多，程度副詞。

因：因此，副詞。

遍：普遍地、全面地，副詞。

譯文：因為這樣，別人大多把書借給我，我因此得以全面地觀覽群書。

6、既加冠，益慕圣賢之道。

既：已經(jīng)，助動詞，表示完成。

加冠：古代漢族男子二十歲行加冠禮（束發(fā)戴帽的儀式），表示成年。

益：更加、愈加，副詞。

慕：仰慕、向往，動詞。

道：學(xué)術(shù)思想體系，名詞。

譯文：已經(jīng)加冠之后，更加仰慕圣賢的學(xué)術(shù)和思想。

7、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xiāng)之先達，執(zhí)經(jīng)叩問。

患：苦于，動詞。

碩師：學(xué)識淵博、德高望重的老師。

游：結(jié)交、交游，動詞。

趨：奔赴、趨向，動詞。

先達：有德行、有學(xué)問的前輩，此處是特指，某一位先達。

叩：詢問，動詞。

叩問：動詞近義詞連用。

譯文：又苦于沒有學(xué)識淵博的老師和有名望的人向結(jié)交，曾經(jīng)奔赴百里之外，跟從鄉(xiāng)中一位有學(xué)問的前輩，拿著經(jīng)書相詢問請教。

8、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

德：德行，名詞。

隆：高大的，形容詞。

望：名望，名詞。

尊：高大的，形容詞。

填：充塞、填滿，動詞。

降：降低，動詞。

辭：言辭、話語，名詞。

色：臉色、神色，名詞。

譯文：這位有學(xué)問的前輩德行和名望都很崇高，門生和弟子充滿他的房間，從來沒有降低過聲調(diào)和臉色。

9、余立侍左右，援疑質(zhì)理，俯身傾耳以請。

侍：在尊長旁邊陪著，動詞。

立：站立，動詞，此處用作副詞，方式副詞，站立著。

援：執(zhí)持、拿著，動詞。

疑：疑問、問題，名詞。

質(zhì)：通“詰”(jié)，詢問、追問，動詞。

理：道理、義理，名詞。

俯：彎腰屈身，動詞。

傾：偏側(cè)，動詞。

請：詢問、請教，動詞。

譯文：我站著陪侍在左右兩邊，執(zhí)持問題，追問義理，彎腰屈身，側(cè)著耳朵來詢問。

10、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fù)。

或：有時、有時候，副詞。

叱：大聲呵斥，動詞。

咄：呵斥、叱責(zé)，動詞。

叱咄：動詞近義詞連用。

恭：恭敬的，形容詞。

至：周到的，形容詞。

復(fù)：回答，動詞。

譯文：有時，遇到他呵斥我們，我的臉色就會愈加恭敬，禮節(jié)愈加周到，不敢說出一句話來回復(fù)他。

11、俟其欣悅，則又請焉。

俟：等待，動詞。

欣：喜悅的，形容詞。

悅：高興的、愉快的，形容詞。

欣悅：形容詞近義詞連用。

譯文：等到他喜悅和高興的時候，就再次詢問。

12、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愚：愚笨的，形容詞。

卒：終究、最終，副詞。

獲：獲得，動詞。

有：取得、獲得、擁有，動詞。

獲有：動詞近義詞連用。

聞：聽說、知道，動詞。

所聞：所聽說的知識、學(xué)問。

譯文：因此，我雖然愚笨，最終獲取擁有了所聽到的知識。

　　當(dāng)余之從師也，負(fù)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fēng)，大雪深數(shù)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huán)，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yù)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后，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于余者乎？

1、當(dāng)余之從師也，負(fù)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

當(dāng)：當(dāng)…的時候，從屬連詞，相當(dāng)于when。

之：助動詞，表示將來，將要去做某事。

從：聽從、從教，動詞。

負(fù)：背負(fù)，動詞。

篋（qiè）：小箱子，名詞。

曳（yè）：拖拉、牽引，動詞。

屣：鞋子，名詞。

行：行走、步行，動詞。

深山巨谷：在深山巨谷，地點副詞，相當(dāng)于省略了介詞“于”，于深山巨谷。

譯文：當(dāng)我將要去跟從老師求學(xué)的時候，背負(fù)著箱子，拖拉著鞋子，行走于少人煙的深山和巨谷之中。

2、窮冬烈風(fēng)，大雪深數(shù)尺，足膚皸裂而不知。

窮：苦寒的、惡劣的，形容詞。

烈：猛烈的、激烈的，形容詞。

皸（jūn）：手足的皮膚凍裂，動詞。

裂：分裂、裂開，動詞。

皸裂：動詞近義詞連用。

譯文：凌冬時候，北風(fēng)呼嘯，大雪有數(shù)尺深，腳上的皮膚皸裂了都凍得不知道。

3、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

至：到達，動詞。

舍：房屋、校舍，名詞。

支：通“肢”，肢體，名詞。

僵：僵硬的、難以活動的，形容詞。

勁：堅固的、堅硬的，形容詞。

僵勁：形容詞近義詞連用，之前沒有這種語法知識的時候，不懂得這種詞法現(xiàn)象，對于這種詞匯，只能是有一個大概的理解，具體到每一個字的確切語義，則是毫無辦法，現(xiàn)在知道這是形容詞近義詞連用的詞法現(xiàn)象，那么，每一個字的語義都可以解讀的非常清晰了。

媵（yìng）人：丫鬟、侍婢，名詞。

湯：熱水、開水，名詞。

沃：（使）飲用、喝下，動詞。

灌：（使）飲下、喝下，動詞。

沃灌：動詞近義詞連用。

以：用、使用，動詞。

衾（qīn）：被子，名詞。

擁：簇?fù)?、環(huán)抱，動詞。

覆：覆蓋、遮蔽，動詞。

擁覆：動詞近義詞連用。

久：長久的、很久的，形容詞。

而：如此、這樣，名詞性代詞。

乃：（才）是，副詞。

和：暖和的、溫暖的，形容詞。

譯文：到達校舍之后，四肢僵硬不能活動，丫鬟們拿著熱水灌下去，用被子簇?fù)戆眢w，這樣很久才暖和過來。

4、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

寓：寄居、寄住，動詞。

逆旅：客舍、旅店。

日：每天，時間副詞，each day。

再：兩次，頻率副詞，twice。

食（sì）：拿東西給人吃，后來寫作“飼”，動詞，feed。

鮮：鮮活的，形容詞。

肥：脂肪多的，形容詞。

滋：美味的、味美的，形容詞。

味：味道，名詞。

之：助動詞，表示肯定。

享：享用，動詞。

譯文：寄居在旅店內(nèi)，主人每天管兩頓飯，沒有鮮活和肥膩的魚肉美味可以享用。

5、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huán)，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

被（pī）：穿著、穿戴，動詞。

綺（qǐ）：細(xì)綾、有花紋的絲織品，名詞。

繡：繡花的衣服，名詞。

戴：佩戴，動詞，wear。

朱：朱紅色的、大紅色的，形容詞。

纓：系在脖子上的帽帶，名詞。

寶：珠寶，名詞。

飾：裝飾物、裝飾品，名詞。

腰：腰掛，動詞。

環(huán)：此處指的是環(huán)形的腰帶，名詞。

備：具備、具有，動詞。

容臭（róng xiù）：（外有刺繡的）香囊，名詞。

燁（yè）：輝煌的、燦爛的，形容詞。

然：…的樣子，名詞性后綴。

若：如同、好像，動詞。

神人：神仙。

譯文：同一個校舍的儒生們都穿著漂亮的帶花紋的絲織衣物，帶著有朱紅色帽帶和珠寶飾物的帽子，腰掛白色美玉制成的腰帶，左邊佩戴著寶刀，右邊佩戴著刺繡的香囊，光華燦爛的像是神人一樣。

6、余則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

則：卻，副詞，表示轉(zhuǎn)折。

缊（yùn）：新舊混合的綿絮、亂絮，名詞。

袍：有夾層、中著棉絮的長衣，名詞。

敝：破舊的，形容詞。

衣：上衣下裳的合稱，衣服，名詞。

缊袍敝衣：看著是名詞，其實的副詞性的，方式副詞，修飾后面的動詞“處”，余則（缊袍敝衣地）處其間，缊袍敝衣地相處其間。

處：相處、相交，動詞。

其：他們，代詞。

間：中間、之間，名詞。

略：全、都，副詞。

慕：羨慕、向往，動詞。

艷：羨慕、艷羨，動詞。

慕艷：動詞近義詞連用。

意：心思、心意，名詞。

以：因為，介詞。

中：心中、內(nèi)心，名詞。

足：使?jié)M足，動詞。在傳統(tǒng)注釋中，這個字通常都被解讀為“足以”，作為這個意思的時候，“足”是一個助動詞，表示能夠做某事，但是，這個字很少如此使用，只是在一些類似“足慰平生”這種短語中使用，句子中幾乎沒有見到過，句子中表示能夠做某事的助動詞，通常使用的是“可”。

樂：感到快樂、享受，動詞。

足樂：動詞近義詞連用，像此處的“足樂”，必須使用這種語法，對它們的詞性和語義進行嚴(yán)格標(biāo)定的時候，才能把它們真正的語義挖掘出來，否則，只能是走馬觀花地粗略大量一遍，至于作者寫這些句子之時的“文心”，根本無法體會到。

者：名詞性后綴，可以把前面的動詞或者形容詞，轉(zhuǎn)換為相應(yīng)語義的名詞性語義，既可以指…的人，也可以指…的事物，例如此處的“足樂者”，使我滿足和感到快樂的事情。

奉：待遇、事奉，名詞。

譯文：我卻是穿著舊棉絮做的袍子和破舊的衣服，相處在他們之間，毫無羨慕和艷羨的心思，因為心中有使我滿足和感到快樂的事情，不知道口中和身上的待遇不如他們。

7、蓋余之勤且艱若此。

蓋：發(fā)語詞。

之：是，系動詞。

勤：勤奮的，形容詞。

且：并列連詞，and。

艱：艱難的、困難的，形容詞。

譯文：我勤奮和艱苦像這個樣子。

8、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yù)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后，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于余者乎？

耄（mào）：年老的，形容詞。

老：年老的，形容詞。

耄老：形容詞近義詞連用。

猶：猶且、仍然，副詞。

幸：有幸，副詞。

預(yù)：參與，動詞。

列：通“烈”，功業(yè)，名詞。之前的傳統(tǒng)注釋之中，都認(rèn)為這個字的意思是“行列”，但是，作為“行列”的意思，它與前面的動詞“預(yù)”的意思相悖，“參與行列”，講不通，兩者在語義上是不一致的。而且，如果是這個語義，那么就與后面的“綴公卿之后”這句在語義上相重復(fù)了，兩者在語義上是基本相同的意思了。所以，這里的“列”解讀為通“烈”更合適，這樣，動詞“預(yù)”和賓語“烈”在語義上就一致了。

預(yù)君子之列：指的是宋濂跟隨朱元璋等人參與了反元事業(yè)。

承：蒙受、受到，動詞。

寵：恩惠、恩寵，名詞。

光：恩惠、好處，名詞。

寵光：名詞近義詞連用。

綴：連接，動詞。

公卿之后：這是一個副詞詞組，相當(dāng)于表示地點的名詞用作地點副詞，它的意思是“于公卿之后”，綴（于）公卿之后，也就是“綴在公卿之后”，“連接在公卿之后”。

日：每天，時間副詞。

侍：（站著）服侍、侍奉，動詞。

坐：（坐著）陪坐，動詞。

侍坐：動詞近義詞連用。

備：湊數(shù)、充數(shù)，動詞。

顧問：供帝王咨詢的侍從之臣。

謬：錯誤地、不合情理地，副詞，這是一種用來自謙的副詞。

稱：稱道、叫出、喊出，動詞。

氏名：姓氏和名字。

況：何況，疑問副詞，表示反問。

譯文：現(xiàn)在雖然年紀(jì)大了，沒有什么成就，仍然有幸參與了君子們的功業(yè)，蒙受天子的恩寵和恩惠，位列公卿們的后面，每天服侍和陪坐，充作顧問，四海之內(nèi)的人也能叫出我的名姓，何況才能超過我的那些人呢？

作者簡介

宋濂（1310—1381），字景濂，號潛溪，別號玄真子、玄真道士、玄真遁叟。漢族，浦江（今浙江浦江縣）人，元末明初文學(xué)家，曾被明太祖朱元璋譽為“開國文臣之首”，學(xué)者稱太史公。宋濂與高啟、劉基并稱為“明初詩文三大家”。他因長孫宋慎牽連胡惟庸黨案而被流放茂州，途中病死于夔州。他的代表作品有《送東陽馬生序》、《朱元璋奉天討元北伐檄文》等。

后記

因為之前已經(jīng)讀過這篇文章，本來覺得自己對這篇文章已經(jīng)非常熟悉了，解讀起來應(yīng)該非常簡單。但是，等到真的以一種語法思維去解讀這篇古文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很多之前自以為很清楚，自以為已經(jīng)懂了的內(nèi)容，其實都不甚明了，很多字的語義無法講明，很多句子中的語法結(jié)構(gòu)沒法講清楚。只有運用這種科學(xué)的語法思維和語法知識，才能把其中的字詞解釋清楚，才能把句子的語義理解透徹，才能找到宋濂當(dāng)初寫這篇文章時的“文心”所在。對于古漢語的語法知識，我在《英語語法構(gòu)建與傳統(tǒng)文化研究》一書中有著詳細(xì)的闡述，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前往孔網(wǎng)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