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錄片《定風(fēng)波》錯誤再指二十處——《摩羯計》何時愿回南墻?

(以下為本期稿件,參考資料隨文標(biāo)注。)
這里說,熙寧十年春,東坡密州任滿,改知徐州。此處有兩處以上問題。第一,據(jù)《蘇軾全集校注·文集8》(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6387。下稱文集)卷五八《與程彝仲六首(其二)》東坡自述,“而東武任滿,當(dāng)在來歲冬杪。”是說密州任滿,要在熙寧九年十二月了。但是據(jù)施宿《東坡先生年譜》,“九月,詔移知河中府?!币簿褪钦f,改知河中府的詔,于九月已下,這個時候,密州還未任滿。第二,東坡從密州任,熙寧九年先改河中府,次年才再改徐州。所以罷知密州后,未到任河中府前,東坡的官稱全銜就成了:朝奉郎、尚書省禮部 祠部司員外郎、新差 權(quán)知河中 軍府事、騎都尉、借紫。員外郎,朝官;河中府,節(jié)度州(《宋史》卷八七《地理志三》),以朝官身份出知節(jié)鎮(zhèn),故借紫(《宋會要輯稿》輿服四《公服》27)。赴河中府 尚未到任,須以“新差”系銜。資任未及,帶“權(quán)”字。所以這個時候,即便未到任河中府,知徐州差遣 也是從知河中 改得,知密州差遣 早就罷去了,何來視頻所謂 密州任滿,改任徐州呢?視頻背景音 可以直接改成,熙寧十年,差知徐州。又簡切,又精當(dāng),不影響敘述,還不干預(yù)你 做靈魂升華,還遮擋了 文化盲區(qū)。偏加幾個錯句,食之無味,棄之甚喜,何苦來呢?這二處,不計入我所說的錯謬二十例,是額外贈送的。仍據(jù)《宋代官制辭典 增補本》(中華書局,2017:237、736、759、588)祠部司員外郎、朝官、附表12、權(quán)知某州軍州事,《宋代縣令系銜若干問題試探》(山大史學(xué)(第1輯).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20)二。
這里說,中秋剛過,這位新上任的知州面臨特大洪水考驗?!靶律先巍?、“中秋剛過”,用詞欠嚴(yán)謹(jǐn)。實際呢,中秋剛過的八月十六,徐州城外 北邊,和南清河交匯的 古汴渠,還處于枯竭狀態(tài)?!段募?》(5469)卷五十《與劉貢父七首(其三)》東坡自述,“子由已赴南都,十六日行矣?!薄稒璩羌肪砥摺冻醢l(fā)彭城有感寄子瞻》子由詩說,“秋晴卷流潦,古汴日向干。扁舟久不解,畏此行路難。”枯竭到什么地步,行船都要撓頭皮,還有什么洪水可言呢?至二十一日(《文集2》(1204-1205)卷十一《獎諭勅記》),黃河水乃自南清河方向向南(《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下稱長編)卷二八三乙亥)及于徐州城下。所以這里的“中秋剛過”,顯然不是指八月十六,而是二十一日以后了。東坡到徐州任,實在四月下旬(《蘇詩總案》卷十五謂為二十一日)。從茲,到河水始及徐州城下,為四個月又零一日。建議視頻直接改成,在到任的第五個月,這位徐州長官,迎來了洪水大考。此處,也不計入錯謬二十例。仍據(jù)《中國歷史地圖集 第六冊》(中國地圖出版社,1996:14-15)京東東路 京東西路。
這里說,富人會于城北門口,要出城避難。此處“城北門口”沒有根據(jù)?!稒璩呛蠹肪矶锻鲂肿诱岸嗣髂怪俱憽纷佑稍捠?,“城將敗,富民爭出避水?!辈⑽凑f是哪個門。來看《長編》卷二八四,八月壬午(五日),詔 提點京東路刑獄 李清臣,為國史院編修官;《蘇軾全集校注·詩集3》(1574。下稱詩集)卷一五《臺頭寺雨中送李邦直赴史館……》,九月,東坡有在徐州 城外 南邊 的臺頭寺 送李清臣赴闕的詩作。十月五日,河水漸退。赴闕,本該北行,但卻送于城外的 南邊,這是不是在說 洪水來襲的時候,要出城避水,會于南門 才對呢?!对娂?》(1582)卷一五《送楊奉禮》,東坡送一個 楊姓官員,也作詩說“南去河千頃(自注:大水中相別)”。城南兩山環(huán)繞,地勢自高,而城北卻首當(dāng)其沖,從城北出,是找災(zāi)受,還是避難呢?背景音加上“城北門口”是多此一舉,依據(jù)原典,少些編造,難道 反而不好?當(dāng)然,非大水期,東坡于臺頭寺 送別的記述 也有一處,即《詩集3》(1908-1909)卷一八《臺頭寺送宋希元》,元豐二年送 宋希元。但視頻、王水照崔銘《蘇軾傳》(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122)第四章、莫礪鋒《漫話東坡》(鳳凰出版社,2008:100)第六章,皆有所謂 會于徐州北門 的說法,終于是 無根柢的。此條及上條仍據(jù)《蘇軾行蹤考 第三冊》(城鄉(xiāng)風(fēng)貌工作室,2019:788-795、821-824)第十篇圖10011、10035等。
這里說,歷時七十多天,洪水全部退去。此處表述不當(dāng)。其顯然是對《詩集3》(1583)卷一五《河復(fù)(并敘)》東坡的自述“七十余日不退”的機(jī)械運用。東坡所說的時段,乃從七月十七日 河決口 算到 十月五日 水漸退,頭尾都算的情況下 合計七十八天,且河決口 落點并不在徐州。但紀(jì)錄片 是以中秋之后的 徐州水情 為起點,起點上 就落在徐州了,其后到洪水退去,中間所歷 遠(yuǎn)遠(yuǎn)夠不上七十天,只有四、五十天?!丢勚I勅記》東坡自述,“至十月五日,水漸退,城遂以全”。按紀(jì)錄片這個情形,應(yīng)采用林語堂《蘇東坡傳》(百花文藝出版社,2008:149)第十三章 的說法,即“洪水威脅徐州城四十五天”。自此以上四條仍據(jù)《三蘇年譜2》(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910、916、930-963)卷二七。
這里說,元豐元年寒冬,天降暴雪,京師及周邊地區(qū) 燃料危機(jī),徐州 缺薪少柴等等。此處錯誤?!对娂?》(1886-1887)卷一七《石炭(并引)》東坡自述,“前年雨雪 行人斷,城中居民 風(fēng)裂骭?!闭f得很明白,下雪不在元豐元年(在熙寧九年底熙寧十年初)。而且關(guān)于 元豐元年冬 的氣候,《文集9》(6954-6955)卷六二《禱靈慧塔文三首(其三)》東坡自述,“徐州今為冬溫?zé)o雪”,并不是什么天降暴雪。反而就因為 是年不下雪,東坡還專門到靈慧塔、霧豬泉開展祈雪活動,寫了好幾首詩文?!堕L編》卷二九四元豐元年十一月癸酉甲申、二九五 十二月己酉紀(jì)事,也多次記載 朝廷命輔臣于京師 祈雪或禱雪,十一月乙酉又有詔說“京西、河北、陜西諸路 自冬無雪”,說明 是歲冬 至少有四路 皆旱無雪。這種情況甚至 到明年也就是元豐二年 還沒有緩解,卷二九六 正月癸巳有詔說“陜西、河北、京東 自去冬無雪”,去冬即元豐元年冬。怎么能叫天降暴雪呢?不看宋代基本史料,“莫聽穿林打葉聲”作者的自述 能看一下嗎?仍據(jù)《三蘇年譜2》(894-905、969、1062)卷二六、卷二七、卷二八,《禱靈慧塔文三首(其三)》作年從之(《文集9》系于熙寧十年)。
這里說,東坡剛到任湖州,恰逢久旱不雨。此處 為編造。東坡四月下旬 到任湖州,以視事之三日,謁諸廟,自述,“俾風(fēng)雨時若,疫癘屏息”云云,未言湖州 處乎水或旱 之中,說明湖州這個時候 風(fēng)雨還算適當(dāng)。其后 于五月有詩說,“吳興連月 雨,釜甑 生魚蛙?!笔裁唇小斑B月”,說明至晚 四月下旬就在下雨了。東坡正是這個時候 到任,何來所謂 剛到任,恰久旱不雨?仍據(jù)《文集9》(6906)卷六二《謁諸廟祝文(軾猥以不肖)》、《詩集3》(2013-2015)卷一九《和孫同年卞山龍洞禱晴》。
這里拍攝的是,李定先站出來彈劾《湖州謝上表》相關(guān)問題。又說,六月里,李定、舒亶、何正臣接連彈劾東坡。全部錯誤。實際最早是何正臣先站出來彈劾謝表相關(guān)問題,但并未得到任何批復(fù)。不久后,在七月二日,舒亶、李定才開始彈劾,不是視頻所謂“六月里”。至七月三日中書進(jìn)呈取旨后,才得到神宗的高度重視。據(jù)張宜喆《‘烏臺詩案’的文書運作過程及相關(guān)文本屬性考辨》(復(fù)旦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21,(2):93-94)。
這里說,東坡被逮捕以前,和王閏之一起把近期詩文書信 處理得一干二凈。錯誤。據(jù)《文集7》(5202)卷四八《黃州上文潞公書》,東坡自述,詩文書信 是他被逮捕以后,閏之在乘船 往應(yīng)天府的路上 燒的。如果按照視頻的說法,逮捕前 就處理得一干二凈了,怎么逮捕后不久,閏之 手頭 還有得燒呢?
視頻這里顯示,在執(zhí)行逮捕東坡 的命令之時,皇甫遵未穿官袍。錯誤?!墩勗贰肪硪惠d其“具靴袍,秉笏 立庭下。”說明這個時候,其處于一種 很正式的 辦公狀態(tài),這個紀(jì)錄片穿的 那是什么呢?另外跟隨其的 兩個臺卒,實際是“白衣青巾”,和視頻著裝 亦不同。
視頻還顯示,東坡被逮捕前 未穿官袍。錯誤。涉及東坡逮捕前 著裝 的資料 有兩處,一是《談苑》卷一,“軾亦 具靴袍,秉笏 立庭下?!倍恰镀贾蘅烧劇肪矶?,“東坡 方視事,數(shù)吏 直入 上廳事?!睎|坡這個時候 本官 入朝官序列,所知 為節(jié)鎮(zhèn);逮捕前 既然穿著官服,或者 甚至正在州署辦公,自然應(yīng)穿紫色官袍。而不是視頻所示的。
這里說,東坡入獄后,李定陳述說,東坡有四大罪狀等等。時間線錯誤。據(jù)《長編》卷三百一庚申,東坡在獄期間,李定確實 有再行彈奏。但是紀(jì)錄片 這里的陳述詞,據(jù)《長編》卷二九九己巳,是七月初 李定的發(fā)言稿,那個時候 整個事 還未立案。東坡入獄后,李定發(fā)言并非不可考。這里拿入獄前的糊弄,編劇之不用心,到這種地步了嗎?
這里說,神宗派一個人探監(jiān),視頻顯示,派出的,是個胡須不短的小老頭。錯誤。涉及神宗所派 人員身份的 資料 有一處,即《春渚紀(jì)聞》卷六《裕陵眷多士》,其轉(zhuǎn)引東坡自述,說“密遣小黃門至獄,視某起居狀。”也就是說,實際是個宦官。咋,胡子 是往監(jiān)獄趕的時候 粘上的?有人說,宋代筆記不可信,然而問題在于,紀(jì)錄片此處的來源本就是筆記。
這里說,那個時候(指東坡在獄時),王安石早已退隱到南京了。說法欠嚴(yán)謹(jǐn),那個時候的南京 也即應(yīng)天府,其治所 在今天的商丘市睢陽區(qū)古城辦商丘古城。怎么改呢,可以改成,王安石早已退隱到 江寧府了。此處不計入 錯謬二十例。據(jù)《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宋西夏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7:298-299、393-394)第二編、《論商丘古城在我國古都史上的地位》(中國古都研究(第23輯).三秦出版社,2008:301-304)四。
這里說,太皇太后曹氏 病重,神宗說 要大赦天下為她祈壽,太后說 不須大赦天下。咋,太后如此 不忠不孝?神宗為 太皇太后祈壽,你太后 反對個啥?編劇莫非不清楚太皇太后 不是太后?怎么改呢,把這里的太后改成“太皇太后”,或者改成“曹氏”就好了。據(jù)《蘇軾研究雜談》(樂山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2,27(1):2)。
這里,字幕和配音說,1079年冬,東坡出獄。表述不當(dāng)。據(jù)宋刊《注東坡先生詩》卷四十、《二十史朔閏表》(古籍出版社:1956:129)、《兩千年中西歷對照表》(三聯(lián)書店,1956:216),東坡出獄,在元豐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1080年1月22日。也就是說,出獄當(dāng)天 中歷是元豐二年,但是公歷已入1080年。何來1079年冬?
這里說,東坡赴黃途中,感慨摩羯座注定一生多磨難,把磨難歸因摩羯。此處為編造。按東坡赴黃途中,詩歌俱在,有不少句子述及 所遭磨難,但細(xì)究 就中對磨難 之認(rèn)識 與歸因,無一處有關(guān) 磨蝎(摩羯)論。試據(jù)《蘇詩評點資料匯編》(山東人民出版社,2019:301-305)卷二十舉三例,“晚歲益可羞,犯雪方南奔。”“塵埃我亦失收身,此行蹭蹬尤可鄙。”“不悟俗緣在,失身陷危機(jī)?!睆哪ルy指稱來說,東坡赴黃途中 所言的磨難,有強(qiáng)烈的定向性,即專指詩案。而磨蝎論,則寬泛指平生磨難,漠視了詩案 這一具體磨難 對出獄不久的東坡的心智還維持著的絕對占有。而于磨難招致的原因,赴黃州途中的東坡,給出了錯在出仕、未及歸去的解釋,但視頻偏把歸因摩羯 至于此間。東坡赴黃途中詩歌不少,紀(jì)錄片何以橫生臆想,把年月無考、明顯和東坡貶赴黃州途中感慨 不符的磨蝎論置于此呢?
這里說,二人走了整整一個月,到得黃州。其實二十天 就入黃州州境了。二月一日是到黃州貶所的日期。此處 不計入 錯謬二十例。據(jù)《蘇東坡在黃州》(京華出版社,1999:8)、《蘇軾詩文中“關(guān)山”、“春風(fēng)嶺”考釋——兼論蘇軾入麻城路線》(北京科技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2,28(2):115-119)、西陽之老土《蘇軾筆下的春風(fēng)嶺也就是麻城的大安山嶺》。
這里是,子由把東坡家人送到黃州后,東坡騎馬送別子由的場景。錯誤?!稒璩羌肪硎秾⑦€江州子瞻相送至劉郎家洑王生家飲別》子由原話是,“相從恨不多,送我三十里。車湖風(fēng)雨交,松竹相披靡。系舟枯木根,會面兩王子?!币簿褪钦f,東坡送子由是乘舟相送,一直送到車湖,不是視頻所示的騎馬。仍據(jù)《蘇轍行蹤考 下冊》(城鄉(xiāng)風(fēng)貌工作室,2020:424、427、432、435)第十二篇圖1239、1250、1253。
這里說,《初秋寄子由》 是東坡貶至黃州 的途中所作。錯誤。按宋刊《東坡集》卷十三編次,詩作于元豐六年,在到黃州的第四年。視頻只引了開頭四句,請看末四句,“買田秋已議,筑室春當(dāng)成。雪堂風(fēng)雨夜,已作對床聲?!蹦┧木湟舱f明詩不可能作于貶往黃州的途中。仍據(jù)《詩集4》(2451-2453)卷二二《初秋寄子由》。
這里,說子由從黃州走后,東坡晝伏夜出。此處錯誤兩處以上。實際東坡晝伏夜出,是在子由來之前。而且子由走后已入六月了,不是什么早春,你看視頻,這酷熱的天氣,樹上竟然還住滿了冬天。仍據(jù)《蘇詩評點資料匯編》(306-309)卷二十、《三蘇年譜2》(1127-1205)卷三十。
這里還說,子由從黃州走后,東坡才寫“缺月掛疏桐”那首詞。錯誤。這個詞,是子由來之前 東坡寫的,和視頻相反。按宋刊《東坡集》卷十二、宋刊《注東坡先生詩》卷十八,家人被子由接來 將至黃州,東坡遷居臨皋亭。其后一段時間遂居臨皋亭。所以如果此詞 作于子由走后,與詞題“黃州定惠(慧)院寓居作”不合。詞題據(jù)宋人傅幹《注坡詞》(蘇詞最早注本)卷十二、元延祐刊《東坡樂府》(蘇詞最早刻本)卷上。
08.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