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婁(章句)
離婁
《孟子集注》
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guī)矩,不能成方員: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離婁,古之明目者。公輸子,名班,魯之巧人也。規(guī),所以為員之器也。矩,所以為方之器也。師曠,晉之樂師,知音者也。六律,截竹為筩,陰陽各六,以節(jié)五音之上下。黃鐘、太蔟、姑洗、蕤賓、夷則、無射,為陽;大呂、夾鐘、仲呂、林鐘、南呂、應(yīng)鐘,為陰也。五音:宮、商、角、征、羽也。范氏曰:“此言治天下不可無法度,仁政者,治天下之法度也。“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聞,去聲。仁心,愛人之心也。仁聞?wù)撸袗廴酥暵動谌艘?。先王之道,仁政是也。范氏曰?/span>“齊宣王不忍一牛之死,以羊易之,可謂有仁心。梁武帝終日一食蔬素,宗廟以?︰︰犧牲,斷死刑必為之涕泣,天下知其慈仁,可謂有仁聞。然而宣王之時,齊國不治,武帝之末,江南大亂。其故何哉,有仁心仁聞而不行先王之道故也。“故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徒,猶空也。有其心,無其政,是謂徒善;有其政,無其心,是為徒法。程子嘗言:“為政須要有綱紀(jì)文章,謹(jǐn)權(quán)、審量、讀法、平價,皆不可闕。“而又曰,“必有關(guān)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正謂此也。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詩大雅假樂之篇。愆,過也。率,循也。章,典法也。所行不過差不遺忘者,以其循用舊典故也。圣人既竭目力焉,繼之以規(guī)矩準(zhǔn)繩,以為方員平直,不可勝用也;既竭耳力焉,繼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勝用也;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勝,平聲。準(zhǔn),所以為平。繩,所以為直。覆,被也。此言古之圣人,既竭耳目心思之力,然猶以為未足以遍天下,及后世,故制為法度以繼續(xù)之,則其用不窮,而仁之所被者廣矣。故曰,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丘陵本高,川澤本下,為高下者因之,則用力少而成功多矣。鄒氏曰:“自章首至此,論以仁心仁聞行先王之道。“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于眾也。仁者,有仁心仁聞而能擴而充之,以行先王之道者也。播惡于眾,謂貽患于下也。上無道揆也。下無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義,小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朝,音潮。此言不仁而在高位之禍也。道,義理也。揆,度也。法,制度也。道揆,謂以義理度量事物而制其宜。法守,謂以法度自守。工,官也。度,即法也。君子小人,以位而言也。由上無道揆,故下無法守。無道揆,則朝不信道而君子犯義;無法守,則工不信度而小人犯刑。有此六者,其國必亡;其不亡者僥幸而已。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國之災(zāi)也;田野不辟,貨財不聚,非國之害也。上無禮,下無學(xué),賊民興,喪無日矣。辟,與辟同。喪,去聲。上不知禮,則無以教民;下不知學(xué),則易與為亂。鄒氏曰:“自是以惟仁者至此,所以責(zé)其君。“詩曰:‘天之方蹶,無然泄泄?!辏有l(wèi)反。泄,弋制反。詩大雅板之篇。蹶,顛覆之意。泄泄,怠緩悅從之貌。言天欲顛覆周室,群臣無得泄泄然,不急救正之。泄泄,猶沓沓也。沓,徒合反。沓沓,即泄泄之意。蓋孟子時人語如此。事君無義,進(jìn)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沓沓也。非,詆毀也。故曰:責(zé)難于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范氏曰:“人臣以難事責(zé)于君,使其君為堯舜之君者,尊君之大也;開陳善道以禁閉君之邪心,惟恐其君或陷于有過之地者,敬君之至也;謂其君不能行善道而不以告者,賊害其君之甚也。“鄒氏曰:“自詩云‘天之方蹶’至此,所以責(zé)其臣。“鄒氏曰:“此章言為治者,當(dāng)有仁心仁聞以行先王之政,而君臣又當(dāng)各任其責(z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