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兒并沒有刻意來找他，于是他主動地來到了希兒的房間，如果敲門沒有回應(yīng)的話，她就是出去做任務(wù)了，自己也沒必要自討沒趣。
敲門。
急促的腳步聲噠噠噠地響起，希兒慌慌張張地來開了門。
“對不起艦長，希兒有些睡過頭了?！?br>“布洛妮婭拉著你打游戲了嗎？”
“沒有……不過布洛妮婭姐姐最近也有在和希兒聊天，希兒也很高興。”
“嗯，我也不想看見你們之間出現(xiàn)什么裂痕啊?！?br>“布洛妮婭姐姐是希兒重要的家人，姐姐做什么事希兒都能理解的。”
“她還有你，真好?！?br>“艦長也是希兒重要的人，艦長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希兒不希望艦長這樣妄自菲薄?！?br>“我沒有妄自菲薄，只是有些感慨……不說了，還沒吃早飯吧，我來做吧。”
“艦長是客人，怎么能讓艦長做呢？”
“你有信心廚藝能超過我嗎？”
“唔……”
“那就乖乖呆著?！?br>“好吧?！?br>艦長來到宿舍里的小廚房，希兒平時準(zhǔn)備的食材也比較簡單，非常傳統(tǒng)的東歐北部食材，艦長都有些發(fā)愁該做什么才比較好了。
“不用那么麻煩也可以。”
“嗯，我知道了?！?br>艦長從柜臺上拿下一罐俄羅斯的煙熏鯡魚罐頭，和瑞典的生鯡魚片不一樣，煙熏后的魚肉并沒有太大的刺激味道，很適合做吐司面包。
豬油和新鮮的剔骨腹鯡魚，三個雞蛋和一袋愛沙尼亞黃油。這些用料都要被打碎、攪拌、混合到一起。
在片壓好之后放入胡椒粉、檸檬汁。把做好的片放在一片吐司上。
取一只小梭鱸和一只小梭魚，兩只大點(diǎn)的小龍蝦，香草，幾個土豆，兩個大洋蔥……
一份標(biāo)準(zhǔn)的煙熏鯡魚吐司和裴普希湯就這么完成了。
“嘗嘗吧?！?br>“艦長的手藝還是那么好?！?br>“你想吃，我都可以給你做?！?br>“不用麻煩艦長了?！?br>“其他女孩肯定會說‘好啊，那我就等著你每天來幫我做咯’?！?br>“芽衣姐姐應(yīng)該不會這么說?！?br>“琪亞娜估計(jì)會，不對，是肯定會。”
“琪亞娜姐姐……艦長的關(guān)系還是很不好嗎？為什么她就是不肯回天命呢？”聊到琪亞娜的話題，希兒也很想了解了解這個女孩。
“她……應(yīng)該不是不想回來，而是不能回來?！?br>“不能？”希兒有些不解。
“你應(yīng)該知道白色的游俠吧？”
“嗯，白色身影，在全世界各地處理崩壞的一位游俠，據(jù)說她一個人的清理速度甚至比不滅之刃還要快。圣痕計(jì)劃以后的大規(guī)模崩壞都是她一個人解決的。民間還有傳言說如果沒有她的話，律者前幾年可能就降臨了?！?br>“她肯定就是琪亞娜?！?br>“嗯，希兒知道，能殺死救世主凱文的人，除了她以外估計(jì)也就沒誰可以做到這種程度了?！?br>“她和我的矛盾不僅僅是因?yàn)閯P文和我之間的仇怨，而是我和她的相性太差了?！蹦腥藫狭藫项^，表現(xiàn)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相性太差？”
“嗯，我曾經(jīng)是個為了自己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因?yàn)檫@個，我辜負(fù)了她的父母。我本想把自己的改變投入到琪亞娜身上，但我搞砸了。所以我在一邊幫助你們的同時一邊探索著自己內(nèi)心深處隱藏的人性，可惜，直到這種時候我好像才反應(yīng)了過來。真是可悲?！?br>“艦長，來教希兒彈吉他吧?！?br>“好啊?！?br>希兒放下吃了一半的吐司，和艦長一起坐在床邊，拿起那把略顯陳舊的吉他，回憶著他教過自己的姿勢，不太熟練地掛在自己身上。
“是這樣嗎？”
“嗯，還不錯，我就知道你肯定適合這個?！?br>“希兒以前也就在DVD里看演唱會的人用過這個?！?br>“那你覺得怎么樣？不適合你嗎？”
“不會不會，希兒只是覺得……這種樂器給希兒這樣性格陰暗的人，不會很別扭嗎？”
“你還說我妄自菲薄。”艦長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嘶……”
“你自己都沒試過怎么知道，就當(dāng)是鍛煉自己的膽量怎么樣？”
“嗯，希兒會加油的。”
“把左手放在這里，手指這樣握住，手臂放松，不要繃緊。右手肘放在這里……先拿撥片吧，一開始就用手指可是很累的?！?br>“感覺也不是很累?！?br>“我差點(diǎn)忘了你是女武神了，第一次學(xué)可把我累的夠嗆?！?br>“天然優(yōu)勢？”
“女武神部隊(duì)加一分～”
希兒學(xué)的很快，艦長上午就教會她右手撥弦的技巧了，基礎(chǔ)的彈奏也是輕松拿下。
下午希兒也是拉著他練習(xí)，絲毫沒有想出門的想法。可能是女武神平時的訓(xùn)練原因，希兒左右手的協(xié)調(diào)能力也相當(dāng)出色，左右和弦也學(xué)的相當(dāng)輕松。
“真厲害，希兒。你成功讓我有了成立一個女武神樂隊(duì)的想法了?！?br>“等這個世界變成沒有崩壞的樣子的話，希兒也很樂意加入的?！?br>“嗯……真好啊?！?br>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艦長累了嗎？”
“啊，都已經(jīng)這個點(diǎn)了，我去做晚飯吧？”
“還是讓希兒表現(xiàn)一下吧，艦長很累了，休息一會兒吧?！?br>“好吧，那就交給希兒了?！?br>希兒走進(jìn)廚房，看著收拾地干干凈凈的廚具，出神地發(fā)著呆。
“別猶豫了，動手，這是你唯一的機(jī)會?！蹦X海中突然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希兒猛地顫了一下，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下，撞在了桌子上，茶杯滾了下來，摔了個粉碎。
“出什么事了嗎？”
希兒緊張地回頭，看見艦長靠在墻邊疑惑的看著她。
“沒！沒事！”
“要幫忙嗎？”
“不用了，艦長去休息吧?！?br>“……好吧?！?br>希兒看著艦長重新坐回到沙發(fā)上才松了口氣，不再糾結(jié)。

希兒很快地做了一碗咖喱土豆雞塊和羅宋湯，又回頭確認(rèn)了一眼艦長并沒有在看她，馬上把一小包安眠藥放進(jìn)了湯里面。
艦長，對不起了……
我是為了救你。
“抱歉，艦長，希兒只會做這種東西了，你肯定吃不慣吧？”
“呵，怎么可能，希兒做的東西我都喜歡?！?br>艦長大快朵頤地吃著炸雞和土豆，果然吃著吃著就噎住了，趕緊抓起羅宋湯猛喝了一大口。
“慢點(diǎn)艦長?！?br>“希兒做的太好吃了，沒辦法?！?br>“艦長累了吧，要不今晚就先在希兒這里睡一覺？”
“這怎么好意思呢？”
艦長剛想說些什么的樣子，但馬上就打了個哈欠。
“累壞了吧，先睡一會吧，大不了希兒一會兒讓其他人送艦長回去也行?！?br>“真的是累了嗎……好吧，真的好困，如果十點(diǎn)我還沒醒的話就讓比安卡……”
“艦長？艦長？”
“……”
“抱歉，艦長，希兒真的是為了你好。”
確認(rèn)艦長已經(jīng)睡著后，希兒趁著夜色濃郁，朝休伯利安的方向走去。
……
希兒已經(jīng)失去太多同伴了。
希兒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艦長，更不能。
“沒錯，有我在，你誰都不會失去的，希兒。”體內(nèi)的另一個聲音安慰著她。
“我只想讓艦長活著?！?br>“放心吧，這個世界上除了你(我)，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了?！?br>希兒穿過邊界線，她們幾個人都有休伯利安的登艦信息，愛醬的識別裝置不會對希兒發(fā)出警報，這倒讓她有了可乘之機(jī)。
“休伯利安的定位搜索功能應(yīng)該也是在駕駛室內(nèi)使用的，想要找到那個女孩的下落，你也必須要進(jìn)駕駛艙才行?！?br>“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所以才要牽制住他，現(xiàn)在休伯利安的防御是最薄弱的，反女武神系統(tǒng)不會針對你，強(qiáng)行突破駕駛艙，只有現(xiàn)在?！?br>“就算你找到了琪亞娜姐姐，你怎么讓她把靜謐寶石交給我們？”
“寶石對現(xiàn)在的她而言沒有任何用途，但我們……”

“我們是唯一可以復(fù)活他的靈魂的人，哪怕他的肉體死了，只要有靜謐寶石，他的靈魂不會死，他就有機(jī)會復(fù)活！”
“我知道那個叫琪亞娜的女孩照在和他的關(guān)系很僵，但相信我，我能感覺得到——我相信你也可以感覺得到，她肯定也不希望這個人就這么死了?？欤瑒邮职?，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沒人可以阻止我們……”
“我也不能嗎？”男人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什么？！”希兒震驚地轉(zhuǎn)身，在月光的陪襯下，艦長身影的輪廓是如此的明顯，她一瞬間還以為是幽靈在作祟。
“希兒，別這么做。”
“別過來！”希兒卻將鐮刀對準(zhǔn)了他。
“希兒，我不值得你這樣做?！蹦腥藙傉f完，希兒就打斷了他——
“不準(zhǔn)你說這樣的話！”希兒怒吼著，艦長從來沒見過希兒發(fā)這么大的火，而且還是沖著他。
“艦長從來都不考慮我的感受，從來都不考慮我們這些在乎你的人的感受！”

“永遠(yuǎn)都是自顧自地耍帥，永遠(yuǎn)都是自以為是的犧牲，永遠(yuǎn)都是個傲慢的自大狂！”
“你這個混蛋，人渣！自己就快死了還要讓別人為你這樣的人難過！你知不知道這丫頭有多在乎你！”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你還是那個只在乎自己的混蛋！
“希兒不希望艦長死，希兒只想讓艦長活著……希兒有什么錯……希兒不想失去任何人有什么錯？難道去救自己愛的人也要被批判，被指責(zé)嗎？希兒不懂，希兒真的不懂?。　?br>“如果你還在乎我們，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的話……就把這個該死的破門打開，讓我們找到那個女孩，幫你撿回一條狗命……”
“艦長，不要丟下希兒……不要……”
艦長看著她……看著她們。

如此聲嘶力竭，如此真情流露，讓他不禁想起了那個末日之時最后一次站在作戰(zhàn)會議室里的場景，凱文向他伸出和解的手。
那樣的場景，這樣的場景都太過于理想，理想到他都不忍心說出下面的話——
“不，希兒?！?br>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希兒的雙目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迅速變成徹底的紅色。

恐怖致命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fā)著死神收割的戾氣，少女高舉鐮刀，即將揮舞而下。
然而她的手卻劇烈地顫抖著，仿佛被什么無形的鎖鏈拴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盡管她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憤怒，仿佛眼神中迸射的怒火都能把艦長燒的一干二凈一般，但她還是立在原地?zé)o法動彈。
“為什么？！他想死，就讓他死個痛快不就得了！為什么要攔著我？！”黑色的希兒幾乎發(fā)狂般地掙扎著，但她的身體依舊紋絲不動。
“我殺了你！我要?dú)⒘四悖。。　?br>“為什么，艦長，請告訴我?！毕旱穆曇舴浅Ｎ⑷?，但這微弱的哭腔幾乎蓋過了黑希兒噴薄的怒火，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朵。

“你吸收了靜謐寶石，你就會成為律者，我也不想看見這樣的事?！蹦腥私忉尩馈?/p>

“那又怎樣?！?/p>

“難道你想讓我，讓布洛妮婭，讓所有人都?xì)⒘四銌?？?/p>

“……”

“希兒，收手吧，還來得及?！?/p>

“即便這樣，我也不想讓艦長死?！?/p>

“希兒啊……死亡，也是人類必須經(jīng)歷的事。”艦長搖了搖頭，“我還沒有經(jīng)歷過死亡，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擺渡人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請讓我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就這樣死去吧。我想，也許這就是我和你們不一樣的地方也說不定呢？如果我死了，也許就可以被稱為‘人’了吧?！?br>“我很感謝你，希兒，非常感謝，我真的太開心了，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被別人這樣在乎是一件多么幸運(yùn)的事，希兒……”艦長走過來，不顧頭頂懸著的鐮刀可能下一秒就切開自己頭顱的風(fēng)險，靠近少女擁抱住了她。
“希兒……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感受到了……可現(xiàn)在的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也只想普通地死去，我不想擁有比別人多一份特權(quán)，這不公平。”
“可是……救自己愛的人，一定有錯嗎？”希兒的手顫抖著，就連說話也帶著顫音。
“沒有錯的，寶貝，你一點(diǎn)都沒有錯。你可以救你的布洛妮婭姐姐，救芽衣姐姐，救誰都可以，但……我？我只想就這樣死去，不是擺渡人，而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類，以這樣的結(jié)局死去，不加任何修飾，不加任何多余。”
“可是艦長還沒有教會希兒彈吉他，希兒還想和艦長學(xué)做飯，希兒還想和艦長一起看看這個沒見過的世界，看看崩壞消失以后的世界……希兒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和艦長一起做，為什么……要這么殘酷……”
“確實(shí)，我們剩下的時間也很短暫。但此刻，這個時候，我們在一起，正是因?yàn)槎虝?，所以才更加彌足珍貴，愛不是因?yàn)槎虝壕蜁У模膊皇且驗(yàn)殚L久而堅(jiān)固的不對嗎？”男人的語氣依舊是那么柔和，和平常那種冷冽的樣子完全不同。
“可是希兒……希兒接受不了……”
“希兒……希兒……時間會讓你接受的，什么都可以接受的。我在這個漫長到無邊無際的生命之中學(xué)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一切?！蹦腥颂痤^來，嘆了口氣后感嘆道，“你會銘記那些痛苦，會記住那些刻骨銘心的難過，但時間……時間會讓你淡化這一切，你會記住它們，但你也會放下它們，放下不是忘記，而是讓自己接受這一切?！?br>“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發(fā)生，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只有未來和當(dāng)下。我不希望你往后的余生都沉浸在今日的悲傷，因?yàn)榛钤谶^去的痛苦之中，就無法邁向有未來的明天。所以，就這樣吧……讓我走吧，如果你認(rèn)為我在無理取鬧，現(xiàn)在就殺了我，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br>“艦長……”希兒手中的鐮刀丟了下來，眼瞳再次回到了藍(lán)色，但淚腺早已決堤，女孩同樣抱住了他，宛若一個剛出世的嬰兒一般大肆啼哭著。
“沒事了，寶貝?！?br>“沒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