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里奇談】第一屆復活賽補遺《無間之鐘》
無間之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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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熾熱的溫度彌漫著這里,看不見地平線的盡頭。地下是滾燙的巖漿,地上是一片黑暗。火苗詭異的在石頭上燃燒著,巖漿中迸出呲呲的火星。
燒的發(fā)紅的石頭在巖漿上鋪出一條狹窄道路,一群人搖搖晃晃的行走著,他們無衣遮體,頭發(fā)凌亂。高溫下面露痛苦之色。仔細看的話,能發(fā)現(xiàn)他們的手和腳被燒紅的鐵鏈束縛。
這群人前進的方向是一個建立在巖漿上的巨大平臺。其中央擺放著各種刑具。小有鐵鐵杵網(wǎng)鐵錘,大有鐵鋸鐵馬鐵鑊。慘叫聲蓋過呲呲的燃燒蒸發(fā)的聲音,伴隨著巖漿的咕嚕聲和有氣無力的哀嚎聲在空氣中炸開。
這里是地獄。
絕望的氣氛充斥著整個世界,這里不分日夜,罪人每時每刻都在受刑。對渺小的人來說這里是無限大的,人也是無限多的。
這些罪人有些殺父殺母,違反法律,有些傳播迷信,侮蔑神佛。他們被判入這地獄,進行著無間的酷刑。
地獄的另一邊,獄卒把守的平臺上,一位少女從門中走出,身后不見天際的鐵門轟的一聲關(guān)上,消失在黑暗中。
長著妖怪的角的獄卒翻看著手里的紙。在他抬頭的一瞬間,已經(jīng)變紅的紙因為高溫而自燃,迅速化為灰燼。
灰屑落下,露出藏在后面的蒼白臉色。
“你是覺妖怪?”
我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一片火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人生而有罪。妖怪也是?!?/span>
我依舊呆呆的看著前方,好像沒有接收到任何信息一樣。
“你犯了一個能最快來到這里的罪呢。”獄卒咂著嘴,眼神卻依舊不變。
“既然已經(jīng)來到這里了,就當是這樣吧?!?/span>
我戴上了紅的發(fā)燙的手銬與腳鏈,我感覺不到疼痛,對自己將要發(fā)生的事情也無所感知。我踏上了狹窄的石頭路,鐵鏈發(fā)出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我來到這里的原因。
是因為“我會拯救你”這句自私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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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自己是什么時候有的妹妹呢?
我啪的合上書,將頭枕在胳膊,趴在桌上。
自從有記憶開始?自從幻想鄉(xiāng)被妖怪統(tǒng)治開始?
那自己是什么時候逃到舊地獄的呢?百年前?千年前?
仿佛突然響起忘記這些事情可能對我的寫作沒有幫助,我猛然翻開桌旁的本子,抓起筆刷刷的寫了什么。
“叮鈴鈴——”正專注的時候,突然來了通電話。
一邊想著要是阿燐和阿空的電話就不接了,我一邊拿起了電話。
“喂?我是瑪麗,現(xiàn)在在地靈殿門口哦?!?/span>
“好的知道了。”我放下了電話,剛拿起筆才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電話來的時候再接,說的是:“我是瑪麗?,F(xiàn)在在你房間的門口?!?/span>
我不為所動。
“我是瑪麗,現(xiàn)在在你身后。”
“戀戀,歡迎回來?!蔽一仡^。如我所料,身后果然沒人。
轉(zhuǎn)過頭我才發(fā)現(xiàn),桌上的本子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我側(cè)過頭,輕易地在房間里找到了古明地戀。她正趴在經(jīng)常待著的櫥柜頂上,翹著雙腿翻著剛剛不見的書。
“姐姐,你開始寫這個了嗎?”戀緊緊地盯著我剛寫的那頁,雙腳若有若無的擺動著。
我只能看到戀一臉興奮的看著自己的書,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就算知道了,這個孩子的腦回路自己怎么也不會懂。
“是啊。總覺得這些事忘了怪可惜的。”我點了點頭,眼睛不自主掠過戀,捕捉到她的動作。
戀似有似無的點著頭,仿佛在認可我的話。她看膩了那頁,開始將整本書從右翻到左,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音。
我專注的盯著戀,她無時無刻洋溢著的笑臉,童真的大睜的眼睛,翹起的嘴角。一時間,房屋里只有翻書聲。
戀合上書,從壁櫥上躍下來,要是我沒有仔細跟著她的身影,很可能就找不到她了。她把書放回我桌上,對我說:“想看后續(xù)?!?/span>
“誒?戀戀喜歡嗎?”我有些詫異,雖然這孩子直來直去,但很少會很把思想清楚的傳達出來。
戀是第一次,認真的,明顯的,我確信她是在點頭。我露出笑容:“戀戀這么想就太好了?!?/span>
戀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歡快的跳著步子走向門口,轉(zhuǎn)頭向我揮手。
我也笑著揮了揮手,在我揮手的一瞬間,戀消失了。
視線重新回到那本書上,我翻開書,仔細讀著自己剛剛寫的那一頁。
幻想鄉(xiāng),妖怪,舊地獄,第三只眼……
我們覺妖怪,生來就有第三只眼,覺之瞳,也就是讀心的能力。
然而這能力被幾乎所有人類妖怪厭惡,據(jù)他們評價,跟我們說話就像赤裸著身子一樣,什么都能暴露出來。
迫不得已,我們才逃到舊地獄,在這里建立了地靈殿,已經(jīng)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見的人多了,我的話也少了。各種各樣的人夾雜著各樣的欲望,完完全全的被我看在眼里。
“這個妖怪真討厭啊?!?/span>
“辦完事就快點回去吧?!?/span>
“為什么我要來遭這種罪…”
“糟了剛剛偷東西不要被發(fā)現(xiàn)了?!?/span>
我每次都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只要一出門就又會聽到詞非意同的聲音。金錢,人權(quán),包含種種貪婪欲望的人與妖怪,展現(xiàn)著最深處見不得人的東西。
會說話的生物,都有兩面。
那是刻在基因深處的,名為人性的血書。
人生而有罪,妖怪也是。
我煩躁的抓了抓頭。
“剛剛寫到哪里來著……記不清了。”
因為覺之瞳的存在而在現(xiàn)實中掙扎的我們。
戀選擇了逃避。
她切斷了自己的覺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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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對姐姐的時候,必須要保持精神集中。有時候是姐姐粉色裙擺上的紅色薔薇花,有時是地靈殿斑斕色的地磚。
但我最近喜歡盯著姐姐的眼睛。淡紫色的眼睛,像寶石一樣,真好看。
我每次都必須提醒姐姐,她才能注意到我呢。也許我就像我的名字,“小石”一樣普通。
對了,跟姐姐聊天的時候,千萬不能眨眼睛。
“戀戀,你聽說過無間之鐘嗎?”
“是什么?”我的視線描繪著姐姐的輪廓,停在了她清澈的紫色眼睛。
“據(jù)說敲響它,會得到幸福?!蔽易⒁獾浇憬悴[起了眼睛,那是開心的表現(xiàn)。
我將視線挪開?!敖憬悴恍腋??戀戀會讓姐姐幸福哦?”
瓶中的薔薇晃動。姐姐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會讓戀戀幸福的。約定好了哦?!?/span>
“誒?”
出乎意外的反應,我眨了眨眼睛。
我已不在地靈殿里。
這里是熱鬧的集市。人群來來往往交談著。
我怔怔的站在道路中央。沒人注意到我。
“啊,我剛剛眨眼了嗎?”我摸著自己的臉,呆呆的說。
一邊打算干脆在人里逛一會,我一邊興奮地隨手拿起旁邊當鋪的甜點。
姐姐說的話早已拋在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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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拯救戀的。
我自作主張的跟自己約定了。
從書里看到了有趣的東西。無間之鐘?據(jù)說是個能讓人幸福的東西。
講給戀的時候,她很開心的點著頭。
“姐姐不幸福嗎?戀戀可以讓姐姐幸福哦?!?/span>
我笑著,緊緊地抱住了戀。
“我會讓你幸福的,戀戀。約定好了哦。”
戀環(huán)著胳膊,學著我的姿勢抱著我,她沒有做出回應,只是一個勁的點頭,微笑。
她連幸福是什么可能都不知道吧。自從她切斷與覺之瞳的連接起,我就無法讀出她的心。想到這里,我更加用力的抱住了她。
當然,我隱瞞了一件事。
敲響無間之鐘的人,將會在來世墜入無間地獄。
可我必須這么做。
直到戀笑著用拳頭敲打著我的后背,抱怨著喘不過氣的時候我才松開手。
懷里空無一物。
戀并沒有回抱我,也沒有點頭對著我笑,更沒有埋怨我抱得太緊。
不知什么時候,她已經(jīng)消失了。
周圍沒有人。電話沒有響。我垂下了頭。
我心疼戀。
為了逃避,她選擇切斷了第三只眼。跟我不一樣,戀的覺之瞳是緊閉著的。她無法讀取別人的心,但我也無法讀取她的心。
雖然每天跟妹妹交流都是一種新的挑戰(zhàn),但久而遠之就慢慢形成了我們之間獨特的相處方式。
無論我怎么問,她都沒有任何表示。對于她幸不幸福這件事。
她只是無意識的活著,本能的活著而已。“幸?!薄伴_心”“滿足”對她來說只是幾個詞語,用來表達自己的詞語而已。
即便她根本不能證明她究竟是不是這些詞語所描述的那樣。
第二天我再問的時候,戀果然忘了這件事。
我決定拯救她。
我會將她從泥潭里拉起,拍打她身上的臟污,清除她曾經(jīng)的混沌。我會讓她想明白一切。我會結(jié)束現(xiàn)在的一切。
我想讓戀真真正正的再活一次。
我跟自己約定了。
該墜向地獄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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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姐姐幸福?!?/span>
行動被束縛的我,被帶到了刑具旁。
周圍也有像我一樣的人接受者苦刑。有的哀嚎連篇,有的已經(jīng)暈倒,卻被硬生生用殘暴的方式逼醒。喊叫與灼熱的空氣融合,讓人發(fā)狂。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我的身體瞬間變成無數(shù)碎片,卻又在下一秒接合起來。傷痕愈合,是為了承受下一道刑罰。
我不知道自己痛不痛。
或者說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我知道這件事。像一道墻,隔絕了外界所有與我連接的實物。
那道墻之外,傾聽者我,告訴著我一切的人,正是姐姐。
我蹦蹦跳跳的走在夏季樹蔭下的小道上。
沒有人注意到我。就像我的名字一樣。
“剛剛是不是有什么過去了?”
“沒有啊。對了,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路邊的石頭好像有點多……”
我繼續(xù)走著。
“這不是古明地戀嗎?今天怎么來了?”一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抬頭,是圣。
命蓮寺前面溫度舒服的樹蔭道路總讓我不由自主就過來了。
門口的掃地僧喊了什么,我似乎沒有聽見。命蓮寺大門的一旁,有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讓我很在意。
回過神時,我已經(jīng)走到了它的正前方。
“那個是無間之鐘哦?!笔グ咨忬w貼的對我講解?!氨緛硎窍霘У舻?,但奈何這么重要的東西自作主張不太好,就一致同意放我這里保管了?!?/span>
“沒——有——同——意——”另一邊傳來一個聲音,緊接著命蓮寺內(nèi)一陣騷亂。
“??!神靈廟的那家伙又來砸場子了!”
“快快快把她手里的油桶奪下來!”
圣白蓮笑瞇瞇的繼續(xù)說:“無間之鐘,是不可以觸碰的禁忌之物。”
我歪著頭。她解釋道。
“敲響它的話現(xiàn)世就能得到幸福,但死后卻會墜入無間地獄。那是八大地獄中最痛苦的極惡地獄?!?/span>
無間地獄,所謂無間,其“五”間為:
日夜受罪,無時間絕,故稱無間。
一人亦滿,多人亦滿,故稱無間。
罪器叉棒,更無間斷,故稱無間。
或人或妖,悉同受之,故稱無間。
一日一夜,萬死萬生,故稱無間。
見我毫無反應,圣笑著摸了摸我的頭。
“我相信你不會的,畢竟你可是‘空’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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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之鐘沒有回答我。
我默認他聽到了我的愿望。一般這樣的神明本就是生疏而冷淡。而我現(xiàn)在就是要等待著去往地獄。
我將會看到戀幸福的樣子。地獄的事情被拋在腦后,我嘴角揚起弧度。隨手翻起了放在桌上的書。
啊,是我上次被戀戀大好評的書啊。
明明戀沒有這么說,我卻厚臉皮的認為是這樣。
上面寫了我們來到舊地獄之前的故事呢。那時戀還沒有切斷覺之瞳吧。說起來,上次想些什么被戀打斷了來著……
我皺起眉頭思考著,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今天我的臉上表情有多么豐富。
對了,戀的覺之瞳,覺之瞳。我記憶中她是因為逃避自己的能力切斷的吧,畢竟這能力被周圍人討厭著。
但是,總感覺不對。
“姐姐你真是的,為什么要讓著那群人?。 ?/span>
不同于戀現(xiàn)在的聲音,這是一個充滿個性與生氣的,年輕妖怪的聲音。
腦海突然出現(xiàn)的場景嚇了我一跳,我連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我說的是覺之瞳。
場景中的自己說話了。
“戀戀你懂什么,這都是為了大家好??!”
古明地戀,這個對我來說陌生的戀大聲反駁道:“但是這又不是你的錯?。「麄兝碚摬缓脝?!”
我在跟……戀吵架?
“你以為理論會有用嗎?他們會聽嗎?你讀的心還不夠多嗎,連這群人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
住口啊。
“那是一群自私的人類和妖怪!只會為自己著想,只憑我們是根本無法說服他們的!”
快住口啊,你在對戀吼什么。
戀被“我”嚇到了,她畏畏縮縮的后退一步,臉上卻是賭氣的表情。
“讀心本來就是侵犯隱私的事情。我已經(jīng)受夠了?!薄拔摇睔獯跤酰驗檎f的太用力而疲憊。
畫面中的“我”后退了幾步,拿起了餐桌上的刀。
“姐姐你要做什么!”戀露出了驚慌的表情。我沒時間去觀察那是怎樣的表情了。
“我”舉起刀尖,閃爍的寒光對著自己的覺之瞳。
看著戀沖過來,“我”笑著切向自己的眼睛。
“咔嚓?!?/span>
啪嗒啪嗒啪嗒——
我震驚的無法下手。
藍色的覺之瞳綻放出了血色的花朵,四周連接的管道斷裂,接連掉在地上。紫與藍漸變的血管噴涌出血花,濺在了“我”裙子的紅色薔薇上。
“我”愣愣的盯著另一只手中握著的剪刀,大腦一片空白。
“計劃成功了?!?/span>
戀虛弱的笑了。
“戀戀不想跟姐姐吵架……姐姐也一定不想讀戀戀的心吧。”
戀晃了晃身子,雙腿一彎跪在地上。脆弱的綠色薔薇開始凋謝。她臉色蒼白,卻綻放出一貫的笑容:“這個眼睛也給姐姐添了很多麻煩吧。對不起?!?/span>
“哐當?!?/span>
手中的刀滑落。
“原諒戀戀的任性?!?/span>
宛如夜空中散發(fā)著綠色熒光的薔薇,被血液澆灌垂下了頭,花瓣散落。血泊中的藍色眼睛緩緩閉上。
“請姐姐,一定保留好自己的覺之瞳?!?/span>
戀的覺之瞳再也沒有睜開。
回憶聚焦在“我”沒有緩和過來的面孔上,手中的剪刀淌著血。血泊中的人閉上了眼睛。
是我干的。
視線開始模糊,形成尖刺狀的波浪。顏色開始變得刺眼,我不得不撐著桌子才能勉強站立,嗡嗡的耳鳴占據(jù)了大腦。在眩暈之時瞥見一旁擺放著的嶄新的小刀。
是誰特意為我準備的呢。
我拿起小刀,學著那時候的姿勢。
不要著急。
“戀戀……我馬上就會讓你幸福?!?/span>
寒光對準了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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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敲響鐘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該發(fā)生什么了。
我睜開眼睛時,就已經(jīng)在無間之鐘的面前。而我只不過是不經(jīng)意時舉起了鐘杵。
對不起。我可能并不是“空”。
我只是一個迷茫走錯了路的妖怪而已。
無間之鐘,無間斷的鐘聲,無間斷的頻率,無間斷的判決。
說出我的愿望之后,鐘聲停止了。
我的身體好像變輕了。
“既然你的愿望不是為了自己,那就沒有必要活完這一世了。無意識的罪,足以將你打入無間地獄。”
無間地獄,無間斷的受苦,無間斷的罪人,無間斷的贖罪。
我的身體又突然恢復了重量,這股重量在增加。硬生生的拉扯著我,好像要把我從妖怪的軀體中拔出,要我從地殼鉆入泥土之中,墜向地球的中心。
這是不可違恕的,神明的力量。
斷開思路的一瞬間,我的腦子里想的竟然是——
我剛剛在做什么?
以及——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會讓姐姐幸福的?!蔽沂沁@樣說的。好奇怪。
姐姐是不是對我說了什么?
腦海中閃過姐姐的神色卻模糊的不可見,我第一次有意識的討厭自己的無意識。
接下來又是思考到一半,自己呆呆的捧著自己的臉:“啊我剛剛想什么了”,嗎。
一邊祈禱著不要出現(xiàn)這種事情,我一邊思索著。
自從我有記憶時起,就只記得那時候的事。
我有記憶嗎?我會回憶自己的記憶嗎?
心中突然的紊亂讓我感覺有些不對勁。據(jù)我所知,我在有目的的想著事情。
好像有意識一樣。
然而,下一秒,意識放空。
火海。
我睜開空洞的雙眼,茫然的看著四周。
一旁的獄卒看了看紙,又看了看我。
“你是覺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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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夢到了什么很讓我頭痛的事情。
然后,我死了。
本該在地獄的我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地獄的感覺。我的身體像是被溫暖的水流包裹著,沒有滾燙的火焰,也沒有跟我一樣審罪的罪人,以及四周凄慘的叫聲。
周圍一片安詳。
以為是什么特殊的考驗,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睜開雙眼。
溫和的黃色光線照進我的瞳孔,我不知手撐著哪里,爬了起來。
我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虛無。這里沒有天地,連周圍的顏色都不能稱之為“白”。
介于白與灰之間,更像是透徹的清色,世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描述出來。
不像是地獄,這里更像是天堂。
“戀戀?”我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這個名字。
并不抱著希望的我,卻聽見了她的聲音。
“在這里哦,姐姐?!?/span>
我向四周張望,卻沒有看到戀的身影。
“戀戀,你在哪?”我慌張的伸出手,在空中亂揮。
一股看不見的暖流包裹住了我的手,逐漸蔓延至全身。
“戀戀在這里,正在抱著姐姐吶?!?/span>
我笨拙的摸索著那股流體的形狀,回抱上去。
“姐姐看不見戀戀,是因為戀戀已經(jīng)死了?!?/span>
死了?瞳孔劇烈的縮小,我發(fā)覺我的雙手正止不住的顫抖著。
“戀戀現(xiàn)在姐姐不會去的地方?!?/span>
我感受到戀戀更加緊的抱住了我,騰出一只手,在我的后背寫下了什么。
無間地獄。
我瞪大了雙眼。
為什么會是戀?
替她承受的難道不是我嗎?
“戀…戀?”
我用顫抖著的聲音說。
腳底看不見的平臺開始崩塌。
那股暖流化成了一個黑白色的人,身后牛尾一樣的尾巴擺動著。
她冷冷的看著我。
“該醒了?!?/span>
環(huán)抱著我的溫暖瞬間消失,我的身體被拉扯著,墜向地球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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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為什么會做夢呢。
我,就是在母親的肚子里,夢見了整個世界。
我在溫暖的水中飄蕩著,四周都是我的同伴。
我夢見同伴被天敵吃掉,而自己倉皇逃竄。
“好像變得強大啊?!边@是我的聲音。
“想到陸地上。”“想要更強壯的身體?!薄跋胍杂傻幕钪??!?/span>
從脆弱的浮游生物,生長出鱗和鰓,進化出四肢爬上地面,不斷變得強大。
海底,海面,陸地。泥土下,樹枝上。
天敵,對手,人禍,天災。
四肢變成腳和手,尾巴掉落。
我出生了。
“想要維持自己的意識?!?/span>
這是賦予我妖怪力量的,覺的命運。
生即是罪。擁有智慧的我們,從出生就在接受著愛和恨。
這是一場噩夢,我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一個,兩個,四個,八個……
十六個,三十二個,六十四個……
烙印在細胞深處的DNA里,萬物恒古不變的基因。
貪婪,私欲,罪惡。
殺戮,掠奪。
我們雙手沾染著歷史的鮮血,來到這個埋藏著黑暗的世界。
憎惡的鎖鏈連接著我們,而我們要帶著它世世代代傳遞下去。
我為了成為妖怪而成為妖怪。為了活下去而成為妖怪。我無法阻止自己身體發(fā)生的變化,這是自然的演變,生物的淘汰。
你在掙扎嗎?因為看穿了一切而反抗嗎?
沒有用的哦。這是必須遵守的規(guī)則。
還是說,你想一直在夢里呢?
我睜開了眼睛。
慘白的,毫無生機的景色。
今天也要開始反抗。我閉上眼睛,撫摸著我幼小的覺之瞳。
我們是否在夢里苦苦掙扎,而拋棄了現(xiàn)實的虛無?
我們是否在無意識的身體里,被無意義的意識操控著?
這些問題,在我剪掉覺之瞳后,再無答案。
無意識,即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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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獄中瘋狂的尋找著戀的身影。
我處在地獄上空,腳下隔著透明的,看不見的屏障。熱浪沒有沖擊我分毫,但我此時卻滴著汗珠,腳步不停的奔跑著。
地獄的殘酷讓我不忍直視,可是我必須掃過一個又一個血肉模糊的身軀,觀察他們痛苦的面色,才可能從之間找到戀。
這是我第二次想切斷與覺之瞳的連接。絕望和無助的聲音從人類和妖怪的心中傳到我的腦子里。我雙手抓著覺之瞳,想要將它狠狠地扯掉。即便能強制關(guān)閉,但卻有著可怕的副作用——我會像戀一樣成為無意識。
無邊的地獄,我只能依靠著血緣的感覺,心理與視線的雙重壓迫讓我?guī)缀跻粋€踉蹌倒下。
喊叫她是聽不到的。這個從來不會被注意到的,小石子一樣的存在。我的內(nèi)心逐漸被絕望鋪滿。下面是一片火海,除了紅色再無其他顏色。
即便我緊握著覺之瞳,負能量還是會從周圍悄然溜進,一股股的沖撞著我的神經(jīng)。
終于堅持不住的我,跪倒在地上。
我費力的撐開眼皮,目光茫然的掃向四周,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我甚至感受不到任何共鳴。
對啊,我們姐妹兩個妖怪,本來就斷開聯(lián)系了啊。
她的無意識讓自己隱藏在世界中,而我的覺之瞳再也不能探測她的內(nèi)心。
無意識的她遵從自己的本能,像長不大的孩子一樣。我只能看著她,在她的身旁看著她。哪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又或者她很快就會回來,像沒事一樣的跟我說話。
戀戀……在哪……
腦中殘余著唯一的意識,我閉上了眼睛。
滴血的薔薇。迸開的血管。沾染血液的剪刀。
“請姐姐,一定保留好自己的覺之瞳?!?/span>
我猛然撐起身子,然后迅速環(huán)顧四周。
這里是地靈殿。周圍很安靜,我的覺之瞳沒有收到任何信息。練呼吸空氣都仿佛是凈化一樣舒適,我慢慢地平定自己快速跳動的心臟,感受著氧氣重新填滿肺部。
這就是再一次活過來的感覺嗎。我將視線收了回來,桌上放著一本書。
依舊是這本書。我翻開書,不由得驚呼一聲。
書里,夾著一把剪刀。
我愣了一下,開始笑了起來。
“哈哈……呵呵呵……”
是要再給我一次機會嗎。居然是剪刀什么的。
對了,我那時沒有找到戀,不就是因為沒有聯(lián)系嗎。
無意識究竟是怎么樣的感覺呢?
我瞇著眼睛的看著我捧在手里的覺之瞳,另一只手拿起了剪刀。
“對不起,戀戀。”
一想到自己將要和戀一樣,我的目光不由得柔和起來。
“完成我的誓約吧??刹荒茏屇銚屜攘恕!?/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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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上癢癢的,麻麻的。
準確來說,是刺刺的,如錐子扎入心臟。這就是疼嗎?
“哈哈哈哈,好疼,不要再弄了……”
我笑起來,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好疼…好疼……”
“好疼……嗚嗚嗚……”
滾燙的液體從我的眼角流出來,迅速蒸發(fā)干掉。
我忘了我為什么在這里,我究竟待了多久。
只是每次在意識交替的時候,這里的一切都在清楚地告訴我,這是地獄。
我無數(shù)次的閉眼睜眼,沒有用。我被困在這里了。
我做錯了什么?我為什么要遭受這種罪?
只有一個身影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姐姐……”我確信這是我的姐姐。無論多少次無意識的重生,我都不會忘記。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眨眼之后,她就消失了。不知什么時候,她又會回來,依舊站在那里。
只有她和這片地獄,是不會消失的。無論多少個我睜開眼睛,都會看到他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默認了她的存在。她就像路邊的石頭一樣,讓我注意不到,卻又知道她就在那里。
以至于我沒注意到她向我伸出的手。
以及嘴唇的開合。
“我幸福了哦,戀戀?!?/span>
你丟下了我。
姐姐,你個騙子。
“沒有丟下你哦?!彼f話。
“來,抓住我的手?!比绱藴睾偷目跉?,就像活在該死的夢里。
即便這樣憎恨,我依舊伸出了我的手。
打了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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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獄蘇醒。
我又死了。剪斷了覺之瞳后,我再次自殺。
經(jīng)歷兩次死亡,已經(jīng)不是正常的妖怪了吧。
神奇的是,我還保留著意識。這次的我,輕而易舉的找到了戀。
我奔跑到她的身前。我不能忍心去看她的身體。不斷積攢著傷痕,又不斷愈合著傷痕。她的四肢會掉下,然后長出新的。她的脖子會被切斷,然后重新連接回去。她睜著無神的眼睛,目光散漫的看著正前方。臉頰的淚痕已經(jīng)干涸。
“姐姐……”
我心里陡然一緊。我沖著她伸出了手。
“戀戀,我在這里啊。”
戀搖了搖頭,她沒有在看我,視線好像透過我凝視著我背后的東西。
“姐姐你個騙子?!?/span>
我的瞳孔猛的收縮,我只想將她拯救下來,然后緊緊地抱在懷里。
“我是來救你的,戀戀,我們走吧?!蔽易叩綉賾倜媲埃瑢λ龔堥_雙手。我想要擁抱她。
戀戀的視線下移,她笑著掃過了我的臉。垂下頭盯著我緊張的跳動的心臟。
她虛弱的伸出手,微微顫抖著。
啪!
她的手無力的垂下。
我撫摸著自己的臉頰,眼底是說不出的震驚。
“姐姐即便這時候,還在想著讀取我的心吧?!睉偃跞醯男ζ饋怼?/span>
的確。因為讀心已經(jīng)成為了我的本能,讀心會方便許多倍,能更快更有效的解決事情。有時候,我甚至都忘了對戀戀無效。
而我習慣做的動作就是閉上一只眼睛,代表著我在讀心。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我在對戀做著毫無意義的舉動。
連我已經(jīng)失去了覺之瞳這件事實都忘記了。
“姐姐明明可以不來的,這樣就能幸福了……明明是我答應好的?!?/span>
“不……是我先說的啊……是我先約定要讓戀戀幸福的。”我低下頭,沒有勇氣看那個單薄的身體。
“戀戀已經(jīng)不會再幸福了。戀戀已經(jīng)很幸福了哦。”
我瞪大雙眼。
“不幸福的……是姐姐才對啊?!?/span>
戀戀張開雙臂,將我的頭按在胸口處。我聆聽著她微弱卻有力的心跳聲。
“姐姐因為太在意戀戀了,始終沒有看清自己呢?!?/span>
“而戀戀,選擇這樣的生活,也是因為戀戀很快樂。”
“戀戀已經(jīng)先一步敲響了鐘呢。是戀戀贏了?!睉偕僖姷男α恕2?,是少見的這樣笑。
宛如樹蔭下的幽靜陰影,覆蓋了紅色地獄。綠色的薔薇將我包裹,清冷的溫度讓我沉醉。
“離開吧,姐姐。你不應該在這里的。”
我掙扎的朝戀伸出雙手,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我越來越遠。
直到最后,她一直都在笑。
“我很幸福?!?/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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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后。
地靈殿。
“阿燐——茶——”
“戀大人馬上!馬上就好!”
我悠閑的抿著茶,看著捧著茶碗一溜煙沖進來的阿燐。
“誒誒誒?戀大人呢?”阿燐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向屋內(nèi)瘋狂張望。
“剛剛還在那里?!蔽抑噶酥副跈簧戏?。
看著阿燐叫喊道“又被戀大人耍了”之類的話,我心情十分不錯的又喝了一口茶。
如你所見,地靈殿現(xiàn)在又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托了四季映姬大人的福,她派下屬來地獄把我們接了回去。
她一邊扶額一邊無奈的告訴我:你們?nèi)ュe地獄了。
與其說去錯地獄了,不如敲錯鐘了。
無間之鐘早已是存在于幻想中的“幻想”了,而命蓮寺門口的只是普通的鐘。
至于我們?nèi)サ牡鬲z,只是很普通的臨時地獄罷了。即便說著“很普通”,對于普通人來說也已經(jīng)是酷刑了吧。
圣白蓮也沒有絲毫印象告訴過戀無間之鐘的事情。而且十分確信那只是普通的鐘。命蓮寺還要每天敲一敲的。
對此我毫無頭緒,只能歸之于無意識的威力。
不過戀又過上了無意識的生活呢。而我也虛驚一場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覺之瞳并沒有剪斷。
那把剪刀是劣質(zhì)的。普通的剪刀根本無法剪斷覺之瞳的聯(lián)系,畢竟這可是能讓我們名為覺的,連接身體重要的一部分。而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這件事,也許是太慌張了吧。
我拿起筆,在書本上寫下一段話:
令我在意的一點是,戀也沒有關(guān)于圣白蓮告訴過她無間之鐘事情和位置的記憶,也沒有印象她告訴過我這件事——我只是從書中讀到,而具體的位置卻是戀告訴我的。
所以我至今無法確認我和戀敲得究竟是不是一樣的鐘。
四季描述的地獄與我和戀見到的完全不符。而我們都沒有揭穿。
因為我知道。
戀的無意識,下一世是必須要去無間地獄的。
叮鈴鈴——
我接起電話。
“我是瑪麗,現(xiàn)在在地靈殿門口哦?!?/span>
我揚起嘴角。
“早點回來?!?/span>
無知即是罪。
逃避即是罪。
無意識,既是重罪。
但是已經(jīng)擅自約定好了。
“我會讓你永遠幸福?!?/span>
在合上書本前,我將“永遠”兩字重重的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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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明:
1. 即使參考了一設(shè) 我的一切創(chuàng)作皆為二設(shè)
2. 文章一段借鑒了《胎兒之夢》的歌詞,并且有微量摘抄(個別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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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階得分項可選擇:
無原創(chuàng)角色
情感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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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疑問:關(guān)于文章中的無間之鐘,和戀戀【瑪麗的電話】,這兩項不知道符不符合神話傳說和幻想鄉(xiāng)的奇聞異事。
據(jù)我目前的只是,無間之鐘是zun創(chuàng)造的詞匯,但是無間地獄是佛教的地獄
瑪麗的電話也是參考恐怖電影
不過前兩項分高的話也不用在意這兩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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