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這是欺騙。

不。

是我禁錮了你的視野。

你認(rèn)為一切荒謬。

不。

是你包圍在算計之中。

“要聽睡前故事么？”

瘦高的人影埋葬月光，冰冷、窒息的興致一步步走近來，以至于能輕易聽聞那詭譎的吐息……病房內(nèi)，陳俯在病床尾，面對走近的人，她繃緊了神經(jīng)。

杰落座在床頭，聲響躁動了片刻。一片烏黑中，影子張了嘴，隨即是一陣稀碎的稠液張拉、摩擦、滴落的聲音，血與膿中，格格不入的一抹暗紅。他手中多出了一顆受傷的眼珠，血絲內(nèi)溢，黑白難辨。悚人的，唯有當(dāng)中緊縮的瞳孔，似利落的刀傷，見者無不心中絞痛。

陳親眼見過的所有殘忍也難以與此刻比擬，她甚至有一刻要動搖她的目光，她不堪地將牙關(guān)咬緊。

“這是一枚意料之外的戰(zhàn)果……你知道嗎，心存希望的人才會擁有她的絕境，我見她毫不折返地走進(jìn)去，便樂意將那一刻留作為一個紀(jì)念?！?/p>

他癡迷地看著他指尖的那顆眼睛，吮吸著從中流出的痛苦和絕望，陳無意時已抓破了半染血的白床單。

“……可難料到的…還是人。厭惡的火焰最后將她燒毀，我哭笑不得?！?/p>

幾近想折下頭上的角將對方捅死，就這么從床上翻過去，從他身側(cè)刺入他的心臟……

…但若如此……舍棄前因、丟失后果，陳不能將自己丟在沒有路徑的問題中。

“現(xiàn)在也是如此哭笑不得啊，塞繆樂姑娘，我會很樂意收下你的眼睛。”

病床上，能天使在冰冷中虛弱地顫抖著，白被單已被她流不斷的血液染出斑斑血塊，半死不活，雙瞳卻正驚恐地睜著。

輕盈地、緩慢地，杰舉起他的短刀，刀刃因為染血而映不出月光，它在黑暗中悄然靠近女孩的臉頰旁。

只是在眼眶邊割下一道傷，她流血、她因疼痛而抽動，但她心率卻不波動、傷口卻不愈合。

杰并不下手，似乎知道下一秒陳會抓住他的手，實際如此，但比預(yù)料之中快。

“……警官，你著急又何……”

“我在這六天內(nèi)死了十次，告訴我為什么我還活著。”

“……額…抱歉……？”

“十五小時前我剛死?！?/p>

“噢……怎樣，你喜歡？”

“什么意思……”

“松手吧，警官，關(guān)于你我實在再難了解了?！?/p>

“……”

陳慌了。

身體不自主地燥熱起來，她慌了。

她向后躲，摔在地上，雙手四處尋找可支撐的物體，四肢收緊……

這是自己在胡說么……？

刀刃伸入眼眶中，被單下的下肢開始大幅痙攣，床架因劇烈的抽搐而一次一次吼叫，當(dāng)中夾雜著她力竭的哭喊。

痛苦洞穿眼簾、又刺穿耳膜，身后是窗外的冰冷，陳躲不掉。

……

……

最終回響也沉寂了，血仍淌著。

“六天……十次……那時間該到了，警官?！?/p>

……

“你不妨親自展示給我看?！?/p>

……

?

擠壓。

身后的窗在碎。

那是一只半裹晶簇的手，它貼在玻璃碎裂的中心。

……

隨即是緊貼著后腦的爆炸，接著是耳鳴，撕開所有的聲響。

?

大腦空白，緊隨著窒息……整個人像是玩具一樣被拎起。

四肢因懸空而麻痹，石的麟正切入她的脖頸，她隨之飛入醫(yī)院四樓的外空。

陳的指尖燃起火焰，但并未讓其手有半點松弛，身體卻被不被抑制的火焰焚燒。

意識消散前，陳聽見祂囈語……

?

“我不理解?！?/p>

?

?

在求生欲占據(jù)神經(jīng)的前一毫秒，脖頸碎裂。

接而是尸體從四樓空中落下，摔至失去人形。

……

寂靜了。

就連最渺茫的聲音也寂靜了。

沒有安魂曲撫慰這并不壯烈的死亡。

凄冷的風(fēng)掠過了最后的知覺。

?

?

她開始失溫。

?

失溫。

?

失溫……

?

?

?

?

?

?

?

?

?

“……是什么…？”

寂靜之后是猛然的顫抖，繼而驚醒……

……

“…………再來一次?！?/p>

似乎億萬次都是如此回答的一樣。

?

?

?

浮士德會于她蘇醒后七小時陣亡，拉普蘭德則是十二小時。

十五小時后，是陳自己。

他們離開了醫(yī)院，隨后分散。之后是能天使蘇醒，她開始嘗試自殺，而后昏迷。

星熊陣亡在醫(yī)院四樓角落，在生機(jī)盡失的龍門，尸身并不會腐爛或是結(jié)晶，陳會在她身邊留守很久，有時痛哭、有時喃喃自語……直到能天使出現(xiàn)在四樓，陳總是會把她從窗臺邊緣拉回來，并在某個病房里把她安置……

?

病房內(nèi)，陳俯在病床尾。

?

“睡前故事~”

再一次……透徹那些恨與痛。

此時的勇氣也許和恐慌并不沖突，忐忑。

沒入黑影中。

?

?

“十一個……”

“……你說什么？”

杰出刀的動作停滯了，字詞比以往緊湊了些許。

“十一個不同的眼睛，十一個不同的故事。”

“……”

“你和祂一樣?！?/p>

“嗯~有意思。”

“你把我蒙在鼓里?！?/p>

“？……所以？……“

刀在嘲諷聲中繼續(xù)落下，但只是眨眼間，杰手中的刀便被陳奪走，想必他始料不及。

兩人站立在空寂的病房的兩側(cè)，灰冷的月光穿過兩人中間，身形輪廓略微明晰。

話語壓抑在眼神之下，死亡一點點撥動秒針。

“你覺得這是欺騙，不，是我禁錮了你的視野；你認(rèn)為一切荒謬，不，是你包圍在算計之中?！?/p>

詭譎的吟誦，與埋藏在風(fēng)雪中的答案，叫人汗毛直立。

“我是一個變數(shù)?！?/p>

內(nèi)臟正暗自灼熱，但陳眼神冰冷。

“而你，在這里看一出好戲?！?/p>

杰臉上的興致頓然一掃而空，狼狽地皺了皺眉，似乎艱于維持自己的平靜。

“你想看我們選擇。”

他咧嘴笑了，沒有出聲，唯獨(dú)他那面龐，像一條丑惡的犬，又像一頭猙獰的貓，黑夜中，他的影子是那么別扭，似乎這身體都并不適合他的性格。

杰四下晃著身子，低下頭去似乎又盤算什么，仰起頭來又細(xì)碎地喃喃自語。

“是啊。那又怎樣？”

慢慢悠悠，一字一頓。

沉默了，兩人都是。他們的身體看似分開，卻猶如廝打般貼近。

陳舉刀，時間快到了，可能更早。

她會銘記這一刻。

?

刀尖深入眼眶，鉆心剜骨的痛沿頭骨而爬上，抓撓著腦髓，疼痛以至于似將骨頭崩裂。

淚與血染遍了半張臉，切下，她的眼睛就落在手心，比乒乓球還更小。

下唇已經(jīng)咬裂了。陳仍站著，默不作聲。

眼珠被擲入杰的懷中。

?

“……這是最不合我心意的眼睛?！?/p>

“這就對了?！?/p>

玻璃擠壓，碎裂聲在身后乍然陣響。

肅聲呵斥，熱淚裹著她的堅毅，她將臂膀張開。

“不錯……不錯……”杰陰沉著，卻也笑了，隨手將那眼睛扔在角落，自言自語中踱出門。

?

?

?

?

“你到底還要再死幾次……”

?

?

?

?

“再來一次?！?/p>

封面作者：沒戲-Nanoni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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