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光線像琥珀一般剔透，在地心引力的拖拽之下如同包裹蔚藍行星的海洋般，稍顯濃稠地滴落于甦醒的生靈之上，光與熱是泛著明燦光暈的橘黃色，但那未被酷暑消融的心扉，卻是有如鹽與清涼的純粹深藍。

“....it’s my small happiness...”湛藍的女聲自不易察覺地角落將眾人包裹，使悠閑購物的人群在潛意識里感到安然與愉悅。純白剔透的貨架羅列著令人心安的充裕商品，盡管那并非自我的所有物，但這目所能及的余裕往往能為身處花園的人重現金色時代的些微繁榮。

“....我想想啊...蠟燭先買50只吧...”指揮官隨手將一摞白燭放進購物籃內，似乎并未太過在意貨架標注的性價比并不盡如人意的價格，若想重現被淘汰之物，似乎只能讓它作為一種裝飾或古董。他扭頭對著若有所思的比安卡微微一笑，而后者似乎則借由某人得意忘形的契機橫加數落。

“.....總是在華而不實的方面花這么多黑卡....這些錢拿去買食材不好么？”比安卡微微蹙眉，耳鬢規(guī)允垂墜的細軟柔發(fā)對著她的瞻首顧盼而微妙搖曳著，淺淡如白貝的素色耳墜攜掛著內斂的流蘇，為她牽動細軟之物的顰蹙又增色幾分，“.....都和你說多少次了。”

“....這不是想辦一次燭光晚餐嘛....”指揮官略顯討好地覆住妻子纖白的手背，“...是結婚紀念日必要的投資，不是之前說好了嗎？”

“....我現在已經開始后悔答應你亂來了...”比安卡垂下湛藍的蒼翠眼眸，似乎不愿意讓自己眼底的妥協助紂為虐，她沉吟片刻，似乎是在以強大算力解決簡單的加減，“...現在我們的花銷已經超過去吃自助餐的費用了....”

“...某人能不能不要這么錙銖必糾啊....怪不浪漫的?！敝笓]官輕輕伸出手，以食指消融比安卡顰蹙眉宇之間的溝壑，隨后嘴角又勾起一抹似乎早有預謀的微笑，漫不經心道出令某人徒增尷尬的陳年舊事，“...如果去吃自助或者牛排的話，你恐怕又會習慣性讓服務員打包吧。然后，第二天晚上又熱來吃?！?/span>

“...眼下有很多事都需要我去操勞..指揮官...”某人輕輕撥弄開他的食指，“...而浪漫是我很難去顧及的事?！?/span>

“不管怎樣，紀念日的事情就交給我去操辦就好?！眱扇嗽诹宅樀某溆g揮灑著安然的足步，清澈粼粼的淺池并不一味折射吊燈的光線，而是在其自洽的小型生態(tài)中演化為湛藍，游弋的海魚偶在白沙中翻尋著零星殘渣。指揮官習以為常地去以鼻尖輕蹭某人細軟冰涼的鬢發(fā)，“..比安卡小姐屆時只需要享受便好?！?/span>

“....明明這次的聯合任務根本還沒有開始，某人倒是開始期待以后的事了...真是怠惰...”比安卡雖然嘴上仍是見縫插針地苛責，但卻并未在眼眸中流轉過余的芒星，她微微俯身，將一只白腹鼓漲的太陽魚伸手捻起，如若任何一位尋常的女性般，在細微之處使人瞥見揉碎于平淡閑散的魅力，“...回去給你做伴料清蒸如何？”

“...咳咳....這個嘛....”指揮官似乎又回想起清蒸鱸魚那味同嚼蠟的寡淡，不禁刻意地曲意逢迎，“...我可能更傾向于吃點龍蝦。”

“....太貴了?！?/span>

“............”斬釘截鐵的拒絕并未打消他滿是醉翁之意的念想，他緩緩繞至某人身后，毫無自覺但卻自然而然地以左臂圈攬起某人難滿衣帶的纖纖柳腰，空閑而不安分的手則軟磨硬泡般攀上了她的含蓄外露的肩頸。在確認某人并無過多抗拒之后，指揮官又將嘴唇輕貼于比安卡的耳廓后側，試圖以曖昧不清的吐息來柔和她刻意凝結的棱角，“...真的么...我倒覺得...比安卡小姐是存心不想如我的愿....”

“..........”比安卡的身體似乎下意識綿軟地顫抖了瞬間，她輕攥住某人的手掌，似乎在克制他餓肆意，又仿佛無措地為自身找尋一個支點。她略微偏頭閃躲他近似冒犯的溫存，碧藍的眸子已然飄搖起徹骨的冷酷嚴寒。

“....難得的休息日，買完東西就早點回去？”指揮官微笑著緩緩瞌上眼簾，“...上班的時候...老是見不到比安卡...想好好好看看..唔...！”

“.....這是在外面，請你差不多適可而止?！北劝部ㄒ话逊磁ぷ∧橙藚T乏自覺的指掌，順勢借由后者吃痛的空檔抽身而出。她顰蹙起鮮有溫軟的眉目，“...眾目睽睽又做這種事...”

“...那下次換沒人的時候吧?！敝笓]官不以為意地輕揉著仍舊疼痛的手腕，這拿捏分寸的力道像極了某種了然的警示，“...就像我們上次在辦公室那樣？”

“....差點忘了交代你了，如果再有上次那種情況的話，就不是口頭警告那么簡單了?！北劝部燥@淺淡的眼眸如若兀自掩藏起光芒的星輝，她輕輕撩起鬢發(fā)，淡棕的長款風衣似乎也無意間映襯著她刻意顯露的距離感，“...冒犯上級這種事，部隊中的懲戒尤為嚴苛....”

“....唉....平時根本見不到...好不容易休息休假，又還是這么有距離感.....”

“.........”比安卡的眼眸似乎出現了些微松動。

“....太陽魚....”指揮官垂下眉目，心不在焉地伸手挑揀著，以略顯浮夸的腔調袒露心緒，“..完全不適合我啊....有月亮魚嗎..？”

“......唉....”某人以素白如淺蔥的手指輕抵流溢著某種近似縱容與釋然的額角，在無奈將眼前人的暗示盡收眼底之后，只是讓微妙而誠摯的歉疚牽引溫燙的指掌，讓它們更似于依偎與挽留地貼合于指揮官的手心。她略微躊躇片刻，索性難得將心中的溫軟之情自冰鏡中涌流而傾，她輕輕踮腳，予以茫然之人的臉頰一粒甜糯袖珍的吻。

“.....你先去排隊等候結賬....”她收回洪爐點雪的溫柔，因局促而微微蹙眉，柔聲叮囑道，“..我去水產區(qū)挑一個小點的龍蝦...買完陪我去一下教堂?！?/span>

“....誒？”他輕撫著臉頰殘留的綿軟感觸，他的心扉似乎融開了一小口，真切的甜美便隨即傾瀉而注。他強忍住已然肆意妄行的嘴角，陡然盎然的語調不自覺摻雜了幾分調侃的意味，“....比安卡中校剛剛什么意思呢？您的行為...真的符合您現在所擔任的職務了么？”

“.....油嘴滑舌....”比安卡沉吟片刻，忽然用力掐了掐指揮官的手臂便旋步離去，只留下順遂心意的某人在原地得意地回味。

..............

陽光似乎穿透過一張濾網，讓更為純凈溫暖投射于區(qū)別于勞碌與奔流的恬靜時光。兩人提攜著購物之后滿當當的紙袋，在順逆的人群中并肩而行，陽光臨摹著地面上的人影和樹影，那是躍動的線條與散亂的碎隙，它們彼此摩肩擦踵，偶爾碰撞出孩童特有的嬉鬧聲與樹葉嗤笑的聲響。

“.....上次要你記的重點，指揮官有下去溫習么？”

“....那怎么會沒有...比安卡小姐可別把我當成一個初出茅廬毫無經驗的指揮官好吧...”

“......也不知為何，總是對你放心不起來...”比安卡撩起細軟的修長鬢發(fā)，溫婉的唇角在陽光下顯露出一絲安然的甜意，“..但其實相較而言，毫無經驗的是我才對...”

“...你太多慮了?！敝笓]官觀摩著兩人熨貼于地面的剪影，似乎是因為近乎日夜相伴的廝守，他竟覺得這叢剪影的輪廓既理所當然又天經地義，“...不要用對未來的惶恐去否定當下享受幸福的權利?！?/span>

“...主要是...一邊是新的職務，一邊又是作為母親的責任...我感到很難去兼顧...”比安卡低垂眼簾，并無遲滯地將心中的顧慮與煩憂為他娓娓道來，她無意間微微偏過頭，讓垂墜的鬢發(fā)不偏不倚地流溢于他的肩頭，“..對了，艾黛爾和尼諾在艾拉家應該還好吧？”

“....那可不...小家伙們早就習慣吃百家飯了。”指揮官忽然忍俊不禁地搖搖頭，“為了防止艾黛爾到處亂碰東西，艾拉已經把家里的貴重物品全都藏好了。至于尼諾嘛....莉昂把他放在她的房間里，說是邊寫作業(yè)邊照看他。”

“.........”聆聽著這似乎滲透出祥和的陳述，比安卡的眼眸卻不禁黯淡了些微，莫名的愧疚與難以自冷硬軀殼表露出的柔情正反復撕扯著她的內心，美麗的雙眸已然朦朧上一層薄薄的霧氣，“...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們就把他們接回來?！?/span>

“...做媽媽的果然還是不愿意把孩子寄養(yǎng)給別人啊...”

“....那指揮官作為父親，能不能把那過剩的關注分給孩子們一點呢...？”

“...有點怕某人失寵吃醋?！痹谀怯芄士v你來我忘的視線交錯之際，深檀色的圓弧拱頂已不知何時將稍顯璀璨的陽光遮掩，讓過于熱烈的后者不至于喧囂，只是綴有百花窗的穹頂沉靜而虔誠地將斑斕的美帶給垂首的世人。兩人走進清涼而僻靜的小教堂內，暗紅的地毯自長椅的兩端徐徐鋪陳而開，陽光盡頭的布道席上銀白色的十字高懸，似匍匐信徒仰望才可觸及的福音，又似踮腳才可傳遞給愛人的溫存。

這是新建于空中花園上層的市區(qū)教堂，正如花園所建造的大部分景觀一般，它的存在更似于一種寄托與共鳴，讓一部分人尋回安寧的棲息之所。兩人將隨性物品托放于置物箱中，在規(guī)允陳設的水潭中凈洗雙手。

“....哇...裝潢很不錯嘛...”指揮官忍不住發(fā)出心悅誠服的贊許，“...以后有空的話來這里看看書也不錯啊?！?/span>

“...好了，既然進來了，就請保持安靜?！北劝部▽⑹植羶?，習慣性以不容親近的眼眸予以警示，她輕輕攬過指揮官的手臂，有如觀賞畫展的模范夫妻般偶爾顧盼，悠然漫步。她牽引著后者在第一排的長椅落座，“...雖然沒什么人，但至少請在神面前保有敬重與緘默?！?/span>

“....那我先不說話了..比安卡祈禱完叫我一聲就行?！敝笓]官微微一笑，似乎是從陳年舊事中品味出了某種珍貴的滋味，“...就像以前一樣，我就在旁邊等你。”

“...指揮官是指當時我在祈禱時，某人在一旁光明正大看我的那件事么...”比安卡微微蹙眉，素白而缺乏血色的臉龐似乎出現了一絲溫潤與親近感，“...你讓我.....許久都沒靜下心來。”

“....那我這次不看你，你盡快?！敝笓]官凝視著湛藍百花窗間纖絡分明的紋理，身下的長椅正散放著某種沁人心脾的冰涼，“...完事之后回去找部電影看吧？”

“...為什么這么急不可耐...”比安卡微微蹙眉，同時毫不留情地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她仰望著那懸掛的純白，略微清冷的白晝散發(fā)著淡淡的涼意，似乎能讓人追憶起北國那習以為常的寂寥與落寞，“...我這次其實并非是想要祈禱..只是想來這里再觸碰一下熟悉的感覺..”

“...因為從小住在教堂...所以會感覺很懷念？”

“....不僅是覺得懷念...它更像是一種居所的存在..”比安卡輕輕搖頭，細軟的淡金長發(fā)在湛藍的曙光中略顯耀眼，“...只要離開..心便會下意識緊繃，只要回來，自己也會不自覺放松下來.....就像家一樣?！?/span>

“..家嗎？”指揮官難得不再懷揣戲謔的心神，只是以一種傾聽者的姿態(tài)應和著，“...那比安卡的家人是？”

“.....嗯，當然是撫育我成人的神父...”比安卡的眼眸似乎漲溢著瑰麗但卻抓握不到的微光，嘴角那淺淡的弧度像是在微笑，但卻僅是一個復雜情緒的載體，空闊如久遠的歲月般，“...在我小時候，神父經常會在教堂里和我一起促膝長談...所以來到這里...我似乎又有想要與他交流的愿望了。”

“......嗯...”

“....雖然我可以在心里向他說....但是...”話及如此，比安卡的臉龐似乎又不禁牽扯上局促與羞赧的霧虹，她低垂眼簾，為了讓余光能順暢傳遞向他而輕撩起遮掩側顏的鬢發(fā)，“...我想讓你聽?！?/span>

“....是么..”指揮官一時間因眼前人兀自的扭捏而倍感困惑，而正因困惑才讓他的回應多了幾分拘謹，“...那比安卡...想讓我怎么做？”

“....指揮官在一旁聽著就好....但絕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響..”比安卡將雙手捧至胸前正襟危坐，那清晰深邃的五官鑲嵌著兩枚矢車菊般的藍，高挑的鼻翼與唇線纖薄的嘴唇將靜好與恬靜封存其中，她輕啟朱唇，將心中的思緒盡數娓娓道來。

記憶中，純白的冬雪穿透碎裂為齏末的天窗，與今日一般微弱的陽光一起照射而入。

“....距離我們上次對話....應該三年有余了吧，神父.....”

“....盡管您并不愿讓我待在教堂就這樣做個修女....但當時愚鈍的我卻始終堅信自己唯有這一條路可走...結果到最后...我還是遵循了您的意愿..”

“...雖然實在是難以為情...但我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室...擁有一個我所深愛的丈夫，還有我愿為之付出一切的健康兒女..因為他們的陪伴，我每天都很幸福?！?/span>

“....我又想起您在我小時候曾打趣說..如果比安卡長大之后心有所屬，您會很愿意當我婚禮時的牧師...雖然我當時從未應答，但此刻...我真的很想讓您參與我的婚禮...見證...您那并不優(yōu)秀的孩子的幸福....”

“....我知道....您是我的父親，您一定也會為我感到由衷的喜悅....我的丈夫十分地愛我...某種程度上甚至到了沒有底線的地步....這點請您不用擔心...”

“....我今后也會再常來看您...然后再分享給您家里的各種軼事..也請您能護佑我....心愛之人，護佑他們平安幸福...”

“.........”指揮官聆聽著比安卡那若無旁人的低玉，不禁有些感慨于某人那令人受寵若驚的坦率，那令人心悸的字眼并不冠冕，但卻的確能使人感知到溫暖與愉悅。

“.........”她輕輕睜開眼眸，似乎因袒露出內心的柔情而倍感局促，但又因出于自我的意愿而略微生澀地恢復著素日的平靜與坦然，直觀而言，她面無表情但又面紅耳赤，“..我們今天應該還沒有....”

“....嗯...是啊...”

“....那...不妨就在這里...”某人道出堪稱驚世駭俗的話語，臉上的紅綃也霎時暈染為濃郁的晚霞，她的雙手在膝間忐忑地瑟縮著，偶然吐露呼吸的唇齒似乎欲拒還迎。

“...這里...真的？”

“....嗯...不愿意的話還是算了....”

“...怎么會不愿意...”為了佐證自己不甚矜持的態(tài)度，指揮官一把攥住某人緋紅的手心，讓糾纏的十指緊密扣合，他緩緩瞌上眼簾，讓兩人本就親密的距離更加難分你我。

“.......”比安卡微微仰首，主動迎接了這有些炙熱的溫存。

“.........”他緩慢而不急躁地柔情親吻著她，雖然如此淺淡的吻并不足以使他滋潤滿足，但在神明的俯視與和某人的心靈相通之際，他決定如此傾訴那純粹而美好的愛慕。

蒼翠的百花窗下，似有何物在注視著他們，虔誠的信徒在神明的祝福下表明心意，而不虔誠的信徒只顧親吻自己所信奉神明的甜美的嘴唇。

“....不管是這次這次任務...還是從今以后，都務必不要讓我擔心?！?/span>

“...不讓你擔心可能做不到，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還有你們?！眱扇藴粼诮烫脙龋紶柕莱鰺o關緊要的三言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