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春節(jié)到了，鎮(zhèn)上也迎來了一件大喜事。

修女和灰發(fā)青年有了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孩。

我仍稀記得，那時候鎮(zhèn)上的熟人聽說了這件喜事后，紛紛笑的合不攏嘴。

教堂里，我和阿則站在他們一家人的身邊，床上的修女正一臉溫柔地撫摸著懷里的嬰兒。

這個嬰兒看起來白胖胖的，眉目清秀，聽灰發(fā)青年說就像當年白發(fā)少年剛出生時的樣子，不愧是一對兄妹。

不過她身上最為顯眼的地方，還是額頭上的小獨角。也是因為這點，白發(fā)少年總是用奇怪的目光盯著他的妹妹。

“老媽，為什么她看上去只有一個角??？”白發(fā)少年忍不住問道，“我們惡魔不都是有兩個角的嗎？”

“不管有幾個角，這都不重要?！毙夼嗣装l(fā)少年的腦袋，“你媽媽以前在地獄的時候，還見過三個角、六個角的惡魔呢?！?/p>

“什么？”白發(fā)少年一愣，接著期待地問道，“那是不是角越多的惡魔就越強啊？”

“并不是哦?！毙夼皇切α诵Γ癝elever，我們已經和地獄沒什么聯(lián)系了。既然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就要和人類好好相處……”

“唔……”白發(fā)少年顯然是平日聽慣了母親的教誨，他小臉一鼓，賭氣地轉過身去。

這時，阿則忽然問道：“啊…對了，Sarv，你的孩子平日與鎮(zhèn)上或者學校里的孩子接觸，不會出什么問題么？”

修女微微地笑了一下，解釋道：“一般情況下是沒事的，我會施展一些法術讓他們倆看上去與普通人類的孩子沒什么區(qū)別，只有特殊情況才會顯露出真身。”

“原來如此。”

我與阿則都點了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修女將嬰兒輕輕抬起，對阿則道：“來，你可以摸摸她?！?/p>

“啊？！”只見一旁的灰發(fā)青年臉色驟變，他立刻尷尬地看著修女，“不是，那個，Sarv，這樣真的好嗎？他……”

沒想到修女卻臉色一沉，緩緩看向灰發(fā)青年道：“干啥？老娘想給就給，人家做過什么你都忘了嗎？你昨天還抱著女兒猛親不止，要不是我阻止你，你恐怕要把她給弄哭了?！?/p>

灰發(fā)青年一時間卻是不好說什么，他和白發(fā)少年對視了一眼，最后無奈地嘆了口氣。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里卻是忍俊不禁——沒想到灰發(fā)青年也會有被妻管嚴的一天。

阿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修女和她懷中的嬰兒，他愣了一會兒，接著吞了口唾沫，方才開口道：“我…我真的可以嗎？”

一旁的灰發(fā)青年嘖了一聲，只見他插著兜，用干巴巴的聲音說道：“可以是可以，但你要是敢把我女兒弄哭了，我照樣會狠狠地揍你?！?/p>

阿則沉默了一下，他才緩緩地抬起手來。

他那紅色皮膚的手慢慢地伸向了嬰兒，接著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額頭，并用食指微微碰了碰她那柔軟無比的臉蛋。

我看見阿則的臉上漸漸露出了少見的溫柔。在他的眼中仿佛閃過好多個復雜的情緒，有驚喜，有快樂，有幸福，也有心酸和一絲隱約可見的悲哀。

而剩下的，都是對新生命的敬畏。

但無論如何，他的嘴角還是悄悄地勾起，不再掩藏自己的喜悅之情。

阿則靠在床邊，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陽光透過窗外灑在房間內，整個房間的光影在這一刻顯得有些虛幻。當時的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這一刻的畫面就如同那些西方美術油畫一樣，多么地平靜，多么地美好。

嬰兒好奇地看著阿則，而阿則也輕輕地動了動手指，笑道：“我叫阿則，是你媽媽的朋友。”

“唔…唔……”

只見嬰兒伸出那稚嫩的小手來，伸向了阿則。

阿則先是微微一愣，接著他溫柔地笑了起來，他緩緩伸出手來握住了嬰兒的小手。

“嘻嘻嘻……”嬰兒開心地笑了。

阿則一臉平靜地看著嬰兒，嘀咕道：“好像啊……真像。”

“像哪里啊？”修女笑著問道。

阿則抬起頭來，將嬰兒還給修女道：“臉長得像你。眼睛的話……一半像你，一半像Ruv，總之很漂亮就是了?！?/p>

“呵呵呵……你真會說話?！毙夼缓靡馑嫉亟舆^嬰兒，笑道。

就在這時，阿則突然問道：“對了，你們給孩子取名了嗎？”

“當然了?！毙夼皖^看向嬰兒，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就叫她……Rasazy吧?！?/p>

我一聽，忍不住插話道：“?。磕銈冞@是兒子跟著母親姓，女兒跟著父親姓??？”

“唉！小尚，人家的家事，你就不必管這么多了?！卑t連忙叫住我道。

而修女也只是笑了笑，道：“畢竟Rasazy更像她爸爸一些呢?！?/p>

“什么？”我和阿則都愣了一下，“哪方面?。俊?/p>

修女深呼了一口氣后，說道：“聲音。我是指音量。”

“…………”

我和阿則都默默地對視一眼后，不約而同地問道：

“比如？”

修女有些尷尬地說道：“她的聲音不是一般的大，是特別大的那種，足以把玻璃震碎。有時候她要是一哭，那音量簡直就是一場災難，比Ruv還要大得多……還好我提前在教堂內設下了結界，否則何止是整個鎮(zhèn)子，方圓十里都能聽見這孩子的哭聲……”

我和阿則又默默對視了一眼，接著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灰發(fā)青年。

灰發(fā)青年擺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叫道：“喂喂喂，你們不要這么看著我啊，我哪知道我女兒會遺傳這種東西？”

“這問題可不小啊?！卑t看向修女懷中的嬰兒，“要是她以后長大了，有可能會因為這個能力而在生活中有許多不便的?！?/p>

“嗯……也是?！毙夼嘈Φ?，“現(xiàn)在還能用法術應付，要是以后她的聲音音量還會繼續(xù)增長的話……那就挺麻煩的了?！?/p>

“要不這樣吧，下次我出去的時候看看能不能帶個能夠抑制音量的儀器之類的，對Rasazy有幫助就行?！卑t思考道。

“啊，不必了，這么麻煩你……”修女連忙說道。

“沒什么，我是自愿的?！卑t笑了笑。

說到這里，白發(fā)少年默默地走到阿則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角道：“阿則哥?！?/p>

“怎么了？”阿則轉頭道。

“你那天表現(xiàn)好厲害啊，能不能教教我？”白發(fā)少年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光。

阿則愣了一下：“教你什么？”

“就是你的打架方式啊?！鄙倌暾J真道。

阿則不禁笑了笑：”那叫武功。”

“噢噢，那你能教我武功嗎？”少年眼里閃著亮光道。

阿則摸著腦袋，苦笑道：“Sel，你學武功是為了什么？”

“當然是打倒那些我看不順眼的人了?！卑装l(fā)少年認真道。

“哈哈，俗話說習武先有三分惡氣在心頭，但你現(xiàn)在的心態(tài)還不適合學武，等晚些再說吧?！卑t聽后，笑著搖手拒絕道。

“啊？不嘛不嘛——阿則哥，你就教我嘛，教我好不好——”

一時間，教堂里充滿了笑聲。

……

晚上，我趁著教堂一家人睡著后，特地來到了教堂后的山坡上，找到了阿則。

此時的阿則坐在一塊巖石平面上，目視夜空，仿佛是在思考著什么，月光灑在他的身上，顯得十分寂靜。

我緩緩走到他的身后，開口道：“阿則，以后你打算怎么辦？”

“怎么辦？”阿則沒有回頭，只是發(fā)出一陣干笑聲，“留在這里咯。還能怎么辦？”

“阿則，你以后該不會還要走吧？”我沉默了一下，終于說道，“你消失了十幾年，修女連第二個孩子都有了，而你卻對你去做了什么事一直閉口不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去了哪。”

“…………”

阿則亦是沉默了許久，他嘆了口氣，站起來轉過身，說了一句至今讓我感到驚訝的話：“因為，我去了其他的平行世界?！?/p>

“你……你說什么？”

“沒錯，平行世界。”

阿則嘆了口氣，他一邊走到我的身后，一邊說道：“小尚，你是我在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朋友，我只能告訴你這些事，而我也希望你不要把它泄露出去?！?/p>

“……你說吧，我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蔽肄D身看向阿則，堅定地說道。

阿則也轉過身來，他沉重地看著我，深呼了一口氣道：“在我的身體里，沉睡著一個白色的惡魔，他，才是我的真正模樣?！?/p>

“什么？”我的記憶中忍不住浮現(xiàn)出了那個傳聞，我頓時想起了什么，有些顫抖地說道：“我好像記得……當我還是個孩子時，鎮(zhèn)子上傳聞山上有個白色的人形怪物在獵食……那個……那個該不會就是……”

“沒錯，那個怪物就是我?！卑t無比平靜地說道，“那個時候，我對Sarvente的愛太過瘋狂與濃烈，導致我的意識松散，被那家伙搶奪了身體控制權，因此他在山上獵殺動物也算是一種釋放本能和欲望的表現(xiàn)。”

“怎么會這樣？”我不敢相信。

“以及，我之所以能夠穿越平行世界，也是借助了白色惡魔的力量?！卑t慢慢走到山坡前，說道，“我在這個世界表白無果后，總計穿越了三百六十五次，我看著每個世界的我一次次地愛上Sarv，其中竟然沒有一個世界是成功的。而且還有十幾個世界的結局，卻都是Sarv殺死了那個世界的我……“

阿則握緊了拳頭，語氣漸漸低沉：“我終于忍不住了。這憑什么？憑什么我連一個愛情都追求不到？我以白色惡魔的形態(tài)在那些平行世界里拜佛求神，我在天庭向玉帝下跪，在靈山向如來下跪，在天堂向耶穌下跪，我一次又一次地舍棄我的尊嚴去苦苦乞求那些神明，希望他們能夠讓我與她有一世情緣，但他們卻都拒絕了我，有些家伙居然還嘲笑了我?！?/p>

我聽到這里，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我與那些神明在平行世界里轟轟烈烈地打了一場，至此那幫家伙將我稱為白色魔人。到了這時，我其實已經回到這個世界了，只是因為那場教堂對決讓我失去了所有面對Sarv的勇氣，當我重拾那些勇氣時，她卻結婚了。”

“阿則……”

“雖然我早已知道她遲早會成為別人的妻子，但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剎，我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絞痛起來。我原本打算離開這個鎮(zhèn)子，一直隱姓埋名直到她徹底忘了我，但是那場惡魔襲擊人間的災變事故卻讓我坐不住了，我在感知到地獄生物出現(xiàn)在人間那一刻起，便馬不停蹄地向這個鎮(zhèn)子趕來，僅僅只是為了保護Sarv?！?/p>

“原來過了這么多年，她還依然在你的心中嗎？”我忍不住說道。

“沒錯。”阿則的眼神漸漸低沉，“我也知道我不能綁死在一棵樹上，但我很清楚，現(xiàn)在的我還在默默地暗戀著她?！?/p>

“既然如此，你會留下來的吧？”我順勢問道。

“那是當然的了。”阿則點點頭，“這里已經有我必須守護的東西了，我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長期離開了。即使是離開，也會和Sarv說的?！?/p>

我聽后，胸口懸掛的心方才放下。

“我會一直陪伴著她的……直到歲月磨平一切，無論是生死、還是疾病，亦或是衰老，都無法阻止我?！卑t默默地說道。

“Ruv和那倆孩子呢？”我坐在他的身旁，問道。

“也一樣?！卑t說道，“我想讓他們一家人都好好的?！?/p>

“你知道Sarv并不愛你，對吧？”我不禁說道。

“我知道?！卑t緩緩地看向我，“她的溫柔和友善可以給所有人，可是她的愛卻只會給Ruv一個人，但是……至少我依然愛著她，亦或是曾經愛過，這便足夠了?！?/p>

月光靜悄悄地灑在大地上，我看著夜空中的地平線，有些恍惚的感覺。

“天上的光芒，都是星星啊?！?/p>

阿則嘀咕道。

P.S. 下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