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休住 (一)
我不知道在哪個星球上。我不知道漂流在哪條河流里。我遇見一位神。準(zhǔn)確說,應(yīng)是河神,至少他是這么稱呼自己。他管理一片江水。那川,名曰熙熙然。怪名字,披著正大光明之意的怪名字,卻枉有潔凈一片。自鐘鼓砸在凳上,鐘鼓便失去其實(shí)??v使有糊皮技藝的馬工匠,也愛莫能助。于是,失志的馬工匠只好將其投入那片熙熙然。 古有道:失之淡然。無所謂鐘鼓下落,因其確已失實(shí),華容服與赤條條毫無分別。卻怪有心人肆意妄為,空喊口號,行霸道之舉,卻怪曰:“初級鐘鼓,奈何難聽?自我手改良便好!” 我的家庭記憶模糊。只記大名喚茅建國的,是我父親。小名喚紅玉的,是我母親。他們生活在哪塊區(qū)域,幾幾年生人我全然不知。只覺眼前之景妙不可言。我可是生于此處,而后背井離鄉(xiāng)?那是沖擊精神的新奇,好比我重回母親的宮腔。藍(lán)色的絲帶包裹著我。我愛它,它給予我溫潤與細(xì)膩。我怕它,它吞噬我氧氣與光明。我想念它,它連接我智能與養(yǎng)分。 我盡力吮吸這片江河,同時仰著頭,呼吸呼吸,生怕這江水再次淹沒我。我害怕回到母親的羊水里。 河神忽而大笑,忽而死寂,宛若吊車運(yùn)行,上下不定。他作一道水鏡,要我瞧瞧自己。我明白他的心思,更清楚自己的長相。我生得一副毛臉。父親曾將我寫進(jìn)詩,要我孫大圣除去邪祟。只怪我體弱,難祓奸佞,實(shí)不該也。熙水浸泡我久了,膨起幾處肌腱,卻威嚴(yán)起來。今我長相如獅虎,亦無人性,只求嚇退亂臣賊子,保國泰明安。 雨驟然落下,點(diǎn)破了平靜的江。一根、兩根、三根,如銀針,刺透那道水鏡。這倒難不倒河神。隨即施弄起法術(shù)來,江卷石岸,龍王飲渴。天邊裂開一道金斧,絲錦搭橋,飛虹盡顯。飛虹落下水幕,水幕中眾多影子移動。 河神掐胡捧腹,將我拖曳到水幕前,厲聲喝道:“葬我河中,需知前世今生?!蔽遗榔鹕硌凵衲兀骸澳挠惺裁垂砩衩孕?,要?dú)⒈銡ⅲ瑹o需做這些魔術(shù)?!焙由褚话压稳ノ业拿l(fā),說是“清清白白做人”,我覺莫名,恰也覺其有些神力,只好低聲致歉。我請求這所謂的死亡程序能有所變通,不必搞人間的形式主義。他同意了,卻說規(guī)則可變,規(guī)矩不能動,必須體會人生之感。只怪偏我來時不逢春,好巧失去今生所記。但我對已往無感,只想知曉我腦袋中的父親與母親生前的故事,于是請求,得允許。 我被拋棄在永無明日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