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心理疾病患者跟《海邊曼徹斯特》的共鳴

去年七月,《海邊的曼徹斯特》我看了不下六遍。是為數(shù)不多我愿意反復(fù)看的影片。
? ? ? ? 往后的一段時間,每當(dāng)影片中的畫面,那個冷色調(diào)的小鎮(zhèn)子,葬禮中緩緩而過的慢鏡頭,關(guān)不上的冰箱門——在我腦中重現(xiàn)時,我的眼角總會不由自主酸澀,或許是我先前的心理疾病與之產(chǎn)生了不少共鳴,又或是這部影片本身所展現(xiàn)的絕望如此真實又深厚。以至于我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再點開這部影片,這種真實的痛苦貫穿我的全身。
時隔快整整一年,去年六月的最后一個晚上,我被判定為初次治愈的那個晚上。我再次回看這部影片,以為我的反應(yīng)會好上一些。然而并非如此,我的眼淚比之前掉得更狠,甚至于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即使每個橋段都爛熟于心,我還是會為Lee那一句“I can’t beat it——我過不去”而失聲嗚咽。我想到了我的先前那段患病的時光。
有的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灰燼中重新?lián)肀Т喝铡H藗儗τ谧约簾o法體會到的痛苦,只能給予一個適當(dāng)?shù)膿肀В酉聛淼娜兆?,還得靠我們自己過下去。那段時間,我記得很清楚,表面上我每天都在過正常的生活,大家都告訴我得想開點,生活還得繼續(xù)。可每當(dāng)夜里,孤獨絕望的浪潮再次席卷我的身心,我如同北冰洋上即將沉入深海的破碎浮冰,無依無靠。只能緩緩流淌在每一個難以入眠的夜里,用指甲劃破墻壁的裂痕,祈禱黎明能快點到來。
《海邊的曼徹斯特》詮釋了我當(dāng)時最難以抹去的心境。
這是一個關(guān)于緩慢流淌的絕望與頹廢的悲劇。
一個平庸易怒的水電工,Lee Chandler,依靠微博的薪水,蝸居在人來人往的地下室中。在某個為公寓掃雪的深冬清晨,Lee得知親生兄長因心臟驟停去世,他即將要回到過往生活的小鎮(zhèn),處理兄長的喪葬后事,承擔(dān)作為侄子監(jiān)護人的責(zé)任。而他將要面對處理的遠不止這些,曼徹斯特刺骨的冬日海風(fēng),埋藏在時間灰燼之下的痛苦回憶,一切就此展開。
數(shù)年前Lee在小鎮(zhèn)的海邊,也曾有過幸福美滿的家庭,他和妻子共有三個孩子。某個冬夜,他為了讓在二樓的孩子們睡得暖和,便在出門前燃起壁爐往里多添了些柴火。不料待他二十分鐘從商店回來后,房屋燃起烈火,濃煙滾滾,只有一樓的妻子被救了出來,她卻早已哭死昏厥。在警局里,他把這一切都歸咎于自己,興許是自己忘記放上壁爐前的隔火板,釀成了自己家庭的悲劇。可警察卻告訴他,你也是無意之中犯下的錯誤,每個人都會犯錯。Lee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相反他得到了所有人的安慰。他們告訴他,這場大火不過是一場無心之失。
”無心之失“對于Lee而言,像一個極具諷刺的笑話。那場大火過后,他早將自己的靈魂判下不可饒恕的死刑。所剩只不過一具徒有絕望空殼的軀體。
一個人究竟得心死絕望到何種程度,才會朝自己的太陽穴開槍?
“不是每個人都能和過去和解”很多時候,人們會告訴經(jīng)歷過悲劇的人,得想開點,時間會治愈一切??伤鼉H僅只能療愈表面的傷口,內(nèi)里卻已經(jīng)糜爛淤血與一個又一個解不開的結(jié)。
他回到海邊的曼徹斯特,突如其來兄長的死去,面對已經(jīng)化為灰燼的家,前妻的再次相逢。他沒有選擇逃避,只是安靜處理好每件事,再一次讓往日的寒潮浸透自己的這片孤島。
許多人將Lee的心境闡述為“喪”,可喪用以形容是不大準(zhǔn)確的。喪只是單純喪失了生活的熱情與斗志,而內(nèi)里如同血管壁中嚙咬般的絕望隱痛,是喪永遠無法能感受到的。在失去一切后,Lee并沒有放聲痛哭,而是選擇了離開小鎮(zhèn),隱姓埋名,繼續(xù)生活。這幾年間,永恒傷痛所留下的絕望,隱藏在他冷漠疏離的軀殼中,緩慢流淌在他的每根血管。
? ? ? ?“You don’t understand, there’s nothing there.” 他的心里不是支離破碎,而是空蕩如一切都不復(fù)存在。悲痛沒有噴濺迸發(fā),卻伴隨著他清醒的每個日夜。這種細碎持續(xù)的陣痛,比突如其來的悲劇更能摧殘侵蝕生者的身心。
很多細節(jié)都表現(xiàn)出Lee已經(jīng)心死于那場大火之中,他將自己的東西亂塞成一團,而死去的三個孩子的相框卻細心用一層又一層的軟布包裹,他看著前妻搖籃里的新生兒,送上以前對親生兒子同樣的祝福。
冬去春來,他埋葬了兄長,重新?lián)胃赣H這個角色,為侄子的未來做好規(guī)劃。他也離開了海邊的曼徹斯特,所有繞不過的苦難。冰雪消融后,所有人都拭去淚水,迎接和煦春日。唯獨他將自己流放于海風(fēng)刺骨,不見暖陽的寒冬。
對于我這樣的以前有過相似創(chuàng)傷的人們而言,我們都有屬于一座自己的冬日海邊的曼徹斯特小鎮(zhèn),不是所有人都能過得去那片冰冷刺骨的海,春天在彼岸,看不見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