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紀伯倫 著??黃少政 譯

自由

? ? ? ? 一位演講者祈求先知談?wù)勈裁词亲杂伞Ｏ戎卮鹚f：“不論是在城門口，還是在火爐旁，我都能見到人們匍匐在地，敬拜各自的自由。我還看到許多奴隸，卑躬屈膝匍匐在暴君面前，稱頌后者的德行和仁慈，哪怕他觸惹暴君有了殺身之禍。廟宇如林，堡壘高聳蔽日，你們當中最自由的人穿行其間，他們戴著自由，竟如同牛戴著軛，囚徒戴著枷鎖，我的心在流血。人們追求自由，愿望過于強烈，也會成為追求自由的羈絆。

? ? ? ? “一個人要真正獲得自由，就不能成日里口中不絕念叨著自由，把自由視為終極目的和最大的應許。真正自由的人，白日里無所慮，黑夜中無所求，無所憂。即使瑣務(wù)纏身，卻能超脫不羈。一個人如何做到超然于世，無所羈絆？唯有掙脫俗物俗念的鎖鏈。說來奇怪，你們稱之為自由的東西恰恰是這些鎖鏈中最為堅牢的。雖然自由鎖鏈在陽光之下熠熠閃光，照得我們都睜不開眼了。這些自我多余的碎屑，你都不肯摒棄，又如何獲得自由？

? ? ? ? “如果自由成了你心中急于摒棄的一道惡法，那惡法不正是假你之手，刻寫在你的眉宇之間的嗎？僅僅是把你們的法條大全付之一炬，或是拿水——傾大海之水——沖洗法官的額頭，也是枉然。如果自由成了你急于推翻的暴君，先把你心中的暴君的寶座傾覆掉。我就納悶了，暴君如何統(tǒng)治得了自由民和勇士們？除非自由民和勇士們的自由已經(jīng)蛻化為暴政，而他們開始為自己的勇敢感到可恥。如果自由成了你急于擺脫的俗物，這俗物絕對是你自找的，并沒有人一定把他強加于你；如果自由成了你急于驅(qū)散的恐懼，那恐懼的根源就在你心中，而不在你所恐懼的人的手中。

? ? ? ?“委實如此，你身上有很多東西，你一直欲迎還拒，欲拒還迎。就像光與影相伴相隨。影子剛剛退去，光又在徘徊逡巡，成了另一道光的陰影。是故，自由一旦擺脫束縛，自己就會蛻化為更大自由的枷鎖?！?/p>

自知之明

? ? ? ?人群中有人說道：“請和我們談?wù)勈裁床沤凶灾鳌！毕戎@樣回答他：“人心知悉宇宙的秘密。但是你們的耳鼓卻不知饜足，他們想聽到心親自發(fā)言，說明如何才能洞悉宇宙的奧秘。心里想明白的東西，卻還偏偏要透過言語聆聽一遍。不妨說你這樣做，就是憑借指尖去觸摸夢想的裸身。你就這么去觸摸吧。你靈性的暗泉總會涌動的，汩汩流向大海。你靈魂深處的寶藏終究會示現(xiàn)在你的眼中。而那些寶藏誰也無法度量。

? ? ? ?“你干嘛非要測定心靈的深度呢？殊不知自我的海洋廣闊無垠，深不可測。切記不可輕言你找到了真理。不妨說‘我找出了一個真相’，切不可輕言找到了通向靈魂的路徑。不妨說‘我在路上行走，和靈魂有過一次邂逅?！鞘且驗殪`魂這東西，會出沒在人所行走的所有道路上。靈魂也絕不會沿直線行走，也不會像蘆葦蔓生。靈魂示現(xiàn)時，如一朵神奇的蓮花，萬朵花瓣燦然綻放?！?/p>

時間

? ? ? ?一位占星術(shù)士懇請先知談?wù)勈裁词菚r間。先知這樣回答：“你們這些人一定要去測定一些無邊無際深不可測的東西，比如時間。然后你們就順從鐘點季節(jié)的規(guī)定作息。你們把時間視作流動的河水。你們坐在岸邊，看著河水從面前流過。然而你生命當中還有一股超越時間的暗河在不停地流動，這股暗河知悉生命的永恒性，也知道昨天不過是今天的回憶，明天則是今天的夢想。“你的心靈深處有一種東西，在歌唱、在沉思、居住在時間的原點。那一刻太空發(fā)生了一次爆炸，群星從此散落在浩瀚無垠的宇宙之中。你們當中難道沒有一個人感受到人的愛是無限的嗎？或者說，這無限之愛，從人體內(nèi)生發(fā)，既不止于純粹的愛念，也不限于種種愛的行動。時間恰如人的愛，不可分割，且變動不居。但是如果你一定要使時間就范，把時間分成四季，那就讓每一季節(jié)中都有春夏秋冬，讓今天能夠記得包孕過去，能夠在希冀中包孕明天。”

摘自《先知》

青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