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妨惆悵是清狂
【作者:默然】 【公眾號:狐貍的樂園】 大婚之日!我長姐跑了! 柳星河一臉驚恐地望著親爹看向自己,那從焦急到炙熱的目光。 柳星河和長姐柳莫慈是龍鳳胎,只不過比對方晚出生半炷香就成了弟弟,眉目上柳莫慈眉峰凌厲,眼窩深邃,更英氣甚至是俊美。 反觀柳星河,眉淺淡,眼睛圓而溫潤,長相乖巧笑起來有種不諳世事的呆。 但論外表,畢竟是雙子像個(gè)六七分,只是身高弟弟倒比姐姐矮上些許。 “爹,你想干什么?” 柳星河向后退,本來他還覺得長姐嫁給皇帝的新紅人,少年將軍是件不錯(cuò)的美事,也不算辱沒長姐身份,沒承想長姐答應(yīng)得痛快,大婚之日直接跑了。 “星河!”柳樂平皺眉,“我也沒有料到莫慈會一聲不響地逃婚,現(xiàn)在花轎到了門口,那少將軍正等著呢!” “爹也是沒辦法,若是這事傳出去莫慈的名聲就壞了,也會與少將軍交惡!” 柳星河吼著打斷他,“難道他洞房時(sh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夫人變成個(gè)男人,就不會與順平府交惡了嗎?” 柳樂平噎住,悻悻道,“你先撐撐,好歹別讓這事傳出去,一會兒我書信一封,托人帶給少將軍將此事說開?!? 他嘆息,“也不知道莫慈跑到哪里去了,只要你應(yīng)付過去,等找到你長姐就將你換回來,或者日后找個(gè)由頭,我讓少將軍與你合離就是了?!? 柳星河怒不可遏,臉色漲紅,“我還從未娶妻,才不要和個(gè)男人合離!” 這要是傳出去,他就沒辦法在朋友間抬起頭了! 見柳星河擺出寧死不受辱的架勢,柳樂平也顧不上許多,直接叫親衛(wèi)將他壓在屋內(nèi)換好嫁衣,信得過的奶媽為他化好妝容蓋上蓋頭。 柳星河還在掙扎,“爹!我可是你的獨(dú)子,你就我這么一個(gè)兒子,你現(xiàn)在要我替長姐出嫁?” 柳樂平勸慰,“星河只需你忍耐幾日,為父一定能將此事處理妥當(dāng),又不是真叫你嫁與他結(jié)婚生子?!? 柳父不勸還好,幾番話下來更是讓柳星河火冒三丈,“若洞房時(shí)他掀開蓋頭,發(fā)現(xiàn)我是個(gè)男人當(dāng)如何?” 柳樂平語頓,遲疑道,“少將軍…許是不喜歡男色的……” 柳星河一腳將椅子踢翻,大吼道,“你兒子都要被送到他床上去了,你和我說他大概不喜男色!” 柳樂平一驚,急忙呼喚親衛(wèi),“快!快把他嘴堵上,別叫人聽了去!” “你們幾個(gè)夾著他,把他送到門口!”柳樂平吩咐親衛(wèi),又對柳星河和顏悅色地勸告,“星河,此事就靠你了,為父一向最信任你,你千萬莫要惹惱少將軍,他可是從死人堆里殺出來的?!? 柳星河嗚嗚的叫罵,你以前可不是這么說的,你都是罵我出生時(shí),忘帶了腦子! 柳樂平跟在幾人身后,看著柳星河一路被架著到大門前,柳樂平替他整理嫁衣,握住他的手腕,低聲說,“現(xiàn)在為父要開門,少將軍就在門外,事情到了如今你千萬別由著性子惹出事來,為父才是真的沒有辦法再去周旋!” 柳父輕咳一聲,命人打開大門,隨著吱呀一聲,門外喧鬧的人聲涌入柳星河耳畔,本來是他長姐大喜之日的樂聲,如今卻成了他的。 正不知所措,他聽見清冽的嗓音從正前方傳來,“岳父?!? 柳樂平大笑,“賢婿,我就將我最疼愛的女兒交給你了。”說著他推了柳星河一把,讓他邁過門檻。 蓋頭遮面,柳星河踉蹌著身體歪斜,晃動(dòng)的紅紗下一雙明顯長期暴曬,不同他嬌養(yǎng)的白皙皮膚的古銅色手臂伸出,溫柔地托扶住他的手臂。 握得很輕,能感覺到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和瘦削手臂,肌肉繃緊卻小心翼翼憐惜地托著他。 還有他湊過來,用那潺潺流水般的嗓音,低聲柔和地道,“夫人小心?!? 硬了! 拳頭硬了! 柳星河是世子,爹娘寵愛,從小沒受過半點(diǎn)委屈,平日最喜歡與些紈绔子弟湊在一起,斗蛐蛐,玩牌九,連功名都不愿考取。 今日這一遭,自覺不亞于韓信胯下受辱! 他仍在悲憤,感嘆被親爹賣了,柳父卻又推了他一把,險(xiǎn)些讓他撲進(jìn)少年將軍懷里。 柳星河想要發(fā)怒,又不能真的將自身暴露出來,不然逃婚的長姐,則名聲盡毀。 他只能捏著鼻子隱忍下來,被托扶著手臂送上花轎,只是柳星河畢竟受盡寵愛,性子驕狂,仰起頭擠出一聲輕哼,結(jié)果又絆到腳,被少年將軍扶住。 聽見他明顯帶著笑意的聲音,“夫人,小心路,莫急?!? 洛凌云表情疑惑,他似乎聽見紅色蓋頭下,有磨牙聲?許是他聽錯(cuò)了。 花轎被抬起,洛凌云翻身跨馬,身姿挺拔,發(fā)絲被微風(fēng)吹拂,少年的臉上是意氣風(fēng)發(fā),是初生的第一縷晨光照印在他雙眸。 一聲輕呵,馬兒揚(yáng)蹄奔跑,花轎起伏并不顛簸,隨同來到將軍府,此處乃是順平府的封地,將軍府遠(yuǎn)在天子腳下,可婚期已到,天子賜婚,洛凌云也不得不從邊疆趕回完婚,暫時(shí)在此新立一府。 柳星河視線被蓋頭擋住,只能豎起耳朵聽著外面聲音,他被扶著走出花轎,周圍喧鬧,盡都是道賀聲。 洛凌云的父母已經(jīng)不在了,高堂端坐的是柳星河的父母,兩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行了禮,柳星河就被送入洞房,而洛凌云還要留下招待客人。 進(jìn)洞房后,柳星河確定身邊沒人,抓下蓋頭,煩惱地揉著被綰起的發(fā)絲,等得久了,他也覺饑餓,將桌上的糕點(diǎn)一掃而空,心里思索一會兒該怎么應(yīng)付那少年將軍。 飽腹后困倦也是難免,他有些昏昏欲睡,便拿過蓋頭擋住臉,側(cè)臥著迷糊睡去。 等他渾噩地蘇醒時(shí),吵鬧聲已經(jīng)消失,一雙溫?zé)岬氖痔竭M(jìn)蓋頭中,撫摸他的額頭。 柳星河瞬間驚醒,從床上躍起,又被裙角絆住跌坐在床上。 他再次聽見那忍俊不禁的笑聲,爽朗中帶著幾分玩味,柳星河臉騰一下就紅了,也不知是羞怒還是氣惱。 “你笑什么!”世子本性作祟,柳星河想拿起枕頭砸過去,卻想到自己現(xiàn)在是“長姐”,這聲音是不是要柔和一些? “是我的不是,夫人莫?dú)??!甭辶柙茠哌^桌上的狼藉,問道,“可是等久了,餓了?” “我在叫廚房送一些飯食過來?” “不用了!”柳星河別扭地壓著嗓子,覺得有些像去了勢的太監(jiān)。 那刻意壓制的悶笑聲響起,柳星河心口堵得慌,“你又笑什么?” 洛凌云不答,“夫人該喝交杯酒了?!? 柳星河:“……”頗有種清白不保的感覺。 他如坐針氈,抓著蓋頭一角,囁嚅著說,“我累了,要不明日再喝?” 洛凌云已經(jīng)端起酒杯,微黃的酒液蕩漾,他抿了一口,眼睛輕瞇,帶著份狡黠,“夫人的意思是先洞房?” 柳星河心臟停跳,支吾著說不出話,干脆心一橫將蓋頭扯下,露出那張青澀兩頰桃紅的臉。 “和你說實(shí)話吧,我長姐逃了,我是順平府世子柳星河,替長姐嫁給你,等找到長姐我就離開!” 他仰著頭,傲氣驕狂,眼珠一轉(zhuǎn)又覺得己方理虧,語氣和緩下來,“長姐逃婚是順平府的不是,還請少將軍勿怪,我們會補(bǔ)償你的。” “洛凌云?!? 柳星河一怔。 “我叫洛凌云,別叫少將軍。” 柳星河眨眼,“你不生氣?” 洛凌云搖頭,將杯子放下,“本就是陛下突兀下令,將我從邊疆喚回,這婚本就不隨我意。” “那陛下…為何突兀賜婚?” 洛凌云眸光黯淡,“大概是……有翅膀的鳥兒飛得太過自由。” 柳星河不明白,疑惑地望著他,洛凌云很年輕,重眉,略微狹長玩世不恭的雙眼,鼻梁挺直,嘴角總是帶著笑意,但他坐在那里挺直的脊背,像把沖霄的利劍,化作他雙眼中點(diǎn)點(diǎn)寒芒,讓人不敢輕視。 柳星河心有所感,似乎猜測到龍椅上斑斕猛虎的心思,無鞘的劍傷人也怕傷己。 洛凌云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嘴角又有上揚(yáng)的趨勢,“我在這里待不了許久,邊疆戰(zhàn)事吃緊,過不了幾日我還要回去,還要麻煩你再忍耐幾日,星河。” 他親昵地稱呼,讓柳星河不適,他們又不熟,他嗯了聲表示知曉。 心思一轉(zhuǎn),柳星河想到,他走了,身為“夫人”的他怎么辦? “那我呢?” 洛凌云摩挲著下巴,“身為將軍夫人,你大抵是要隨軍同行的?!? 看著柳星河變白的臉色,洛凌云停下逗弄的心思,“放心,不會真的讓你去邊疆,那里很危險(xiǎn),你留下就好,會有人保護(hù)你。” 柳星河還想再問,屋外傳來翅膀扇動(dòng)聲,洛凌云立刻站起身快步出去,月下一只鴿子停在洛凌云手臂,他取下鴿子腿上的密函。 「如你猜想一樣,朝中有人勾結(jié)蠻人,未料吾弟替嫁,照顧好他?!? 洛凌云轉(zhuǎn)身去了書房,將密函燒毀,寫下: 「務(wù)必小心,靜待弓滿之日,我會照顧好夫人的?!? 柳星河以為洛凌云離開另去房間,他脫下繁重的嫁衣,只穿著褻衣,躺在床上蹺著腿。 不料洛凌云又回來,推開門見他躺在床上,一邊寬衣解帶一邊走來。 柳星河瞪大眼睛,“你要干嗎!” 洛凌云無奈,“夫人,當(dāng)然是休息啊?!? 柳星河抓著衣領(lǐng)警惕地看著他,“叫什么夫人,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嗎?” 洛凌云笑顏如花,“若不叫夫人,在外人面前露餡怎么辦?況且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若是新婚之日你我分房睡,于理不合也會增添麻煩。” 柳星河心想也是,便退到里面,給洛凌云讓開位置,名滿京城的少年將軍總不至于是個(gè)好男色的。 躺在床上柳星河又泛起困,側(cè)著臉問身旁的洛凌云,“你年少成名,威震邊疆,總不至喜歡男色?!? 洛凌云瞇眼,再明媚的笑也擠出幾許不懷好意,“那可不一定?!? “誒?” 翌日一早 柳星河睡姿不雅,從一開始涇渭分明,到逐漸侵吞大部分的領(lǐng)地,右腿搭在洛凌云腰上,整個(gè)人斜著占領(lǐng)整張床。 洛凌云眼下烏青,身在軍營本就警惕敏銳,長久以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昨夜只要柳星河翻動(dòng)身體他便會察覺,何況他又踹又踢。 他捏了捏鼻梁,清醒思維,坐起身移開柳星河的腿,出門叫守在門口的將領(lǐng),“阿止,去叫廚房備飯?!? “是!”阿止年紀(jì)也不大,十七八的模樣,稚嫩又俏皮,笑著說,“將軍你現(xiàn)在結(jié)了婚,就是個(gè)男人了,和我們這種毛沒褪齊的娃子就不同了?!? 洛凌云挑眉,“討打!”他作勢要打,“少和軍里的痞子學(xué),還不快去?!? 阿止嚇得急忙逃走,洛凌云莞爾一笑,回屋去叫醒柳星河。 怎奈他是個(gè)賴床的主,腦袋埋進(jìn)被子里就是不肯醒。 “夫人,該起來吃飯了?!? 柳星河迷糊著嘟囔,“誰是你夫人?我是順平府世子?!? 頭頂傳來果斷的話語,“不,你是將軍夫人!” 柳星河瞬間睜開眼睛,錯(cuò)愕抬起頭,看見洛凌云湊過來的臉,猛地將他推開,“你作甚!” 洛凌云后退半步,“叫你起床?!? “此處人多眼雜,就勞煩夫人一直以女子模樣示人,也請勿忘記你是將軍夫人的身份?!? 洛凌云拍手,一位娟麗的少女身姿款款走進(jìn)屋中,嘴唇顫動(dòng)笑望著柳星河,“小女子曇花,為夫人綰發(fā),描眉抹唇?!? 柳星河眼皮一抬,懶洋洋的,“想笑就笑,不就是男子嫁人?大驚小怪!”他知曇花是洛凌云信得過的,倒也不掩飾自己性格。 坦蕩地坐在梳妝臺前,任由曇花手指穿過他的頭發(fā),在他臉上描摹,一直抱肩倚墻凝視他的洛凌云,注意到柳星河圓潤白皙的耳垂此刻紅若櫻桃,嬌艷欲滴,令人心生綺念。 他歪著頭抵著墻,看了許久許久。 穿上洛凌云特意備好貼合他身材的女子長裙,站起身近距離他發(fā)現(xiàn)曇花竟然比他還高,大概和他長姐齊平,他心里不爽,悶悶地走出屋。 此處將軍府乃應(yīng)急之用,還是柳父匆忙找來的,面積不大,但勝在清凈,飯食擺在庭院中,旁邊就是滿池荷花。 柳星河大口吃肉,腮幫子鼓起,滿桌子都是他愛吃的菜肴,讓他心情愉悅。 他咽下食物,“你什么時(shí)候走?” 洛凌云停下筷子,“三日后?!? “這么快?” 洛凌云垂目,有一個(gè)瞬間眼睛很冷,“等不及了…” 柳星河抱著碗,停頓一會,咕噥著,“邊疆很危險(xiǎn)吧,聽說那群蠻子壯得像熊,常年侵?jǐn)_邊關(guān),你…要小心?!? 洛凌云瞇起眼睛,有些像垂耳乖順地狐貍,“夫人是在關(guān)心我嗎?” “洛凌云!”柳星河羞赧,他怎么覺得此人故意如此,哪用得上句句都叫他夫人? 他翻個(gè)白眼,繼續(xù)吃飯不愿搭理洛凌云,后者也識趣地不再逗弄他,飯后,洛凌云讓柳星河先回房,他有些事要處理。 柳星河可不是個(gè)聽話的主,轉(zhuǎn)身繞了一圈,在將軍府內(nèi)溜達(dá)起來,府中仆人很少,大多從站姿上能看出來,都是洛凌云手下的兵,走著走著柳星河穿過長廊,不知怎的就走到書房附近,門口守著的正是阿止。 他看見柳星河,笑得一臉憨態(tài),“夫人好?!? 柳星河本來上揚(yáng)的嘴角,立刻沉了下去,“洛…將軍在里面?” 阿止,“是的夫人,您要見將軍嗎?我去通報(bào)?!? 柳星河抬手阻止他,“干嗎通報(bào),我直接見他就好?!? 他推開不知該不該阻攔的阿止,用腳尖頂開門,又回身關(guān)上,洛凌云正坐在桌后,皺眉看著手中信件,見柳星河進(jìn)來一愣,下意識將信件藏入懷中。 「朝中有人希望你戰(zhàn)死,不惜用我來暗害你,回邊疆之日就是我身死之時(shí),里應(yīng)外合便是箭在弦上。 別欺負(fù)我弟弟?!? 洛凌云擰著的眉結(jié)漸漸散開,含笑問,“找我有什么事嗎?” 柳星河走到桌前,上面散落不少紙張,寫著一些詩詞,落款題名:素魄。 “沒事?!绷呛悠沉怂谎?,指尖拂過素魄二字,“我腦袋笨,自小長姐就比我聰明,也生得比我高大,父親什么事都愿與她商量,他們都把我當(dāng)小孩子?!? 洛凌云臉色不自然,想從柳星河面無表情的臉上窺探他的心思,眉頭又皺起。 “洛凌云,你好像對我替嫁之事一點(diǎn)都不驚訝,甚至也不在乎我長姐能否被找回來?!钡降资琼樒礁雷?,耳濡目染下他亦不是個(gè)蠢貨,昨日事發(fā)突然來不及細(xì)想,今日冷靜下來才發(fā)現(xiàn)有諸多不對。 “你們…在瞞著我什么?”他看向洛凌云懷中。 洛凌云眼神躲閃,“哪里有事瞞你?只是邊關(guān)催我回去的信件,我即將啟程,你恐怕暫時(shí)還要留在將軍府,阿止會留下保護(hù)你的安全,至于我和你長姐的婚事,我會解決,你很快就可以脫身離開,繼續(xù)當(dāng)你的世子?!? 柳星河不信他的敷衍之詞,模樣乖順地臉上盡是倔強(qiáng),“那便將這信件給我看!若真是邊關(guān)喚你回去,有何不能給我看的?”他伸出手,懟到洛凌云身前。 洛凌云僵住,抬眸,漆黑的眼瞳里情緒復(fù)雜,是敗退是無奈以及望向他時(shí)始終包容的笑意,洛凌云站起身倏地逼近柳星河,讓他連退數(shù)步,后背幾乎撞在結(jié)實(shí)的墻壁上,被洛凌云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 俯視他,聲音輕柔,像誘哄不諳世事的孩童。 “星河,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我更看重的是你的安全,留在將軍府等我…”他一頓,瞳孔震動(dòng)不安,長久凝望柳星河,苦笑搖頭,“罷了,別等我,事情解決后,阿止收到消息會隱秘送你回順平府?!? “你也不用擔(dān)心你長姐,她亦會從婚事中脫身,不會有事。” 柳星河不依不饒,咬緊下唇,也就是說這件事牽連她長姐,長姐突然逃婚,并非一時(shí)興起,而是早有預(yù)謀,且洛凌云也知道此事,才會對他替嫁沒有驚詫! 他們在瞞著他什么?柳星河盯著洛凌云雙眼,他是少將軍,年少成名,竟然在暗地密謀什么,事情牽扯到他會是何等大事? “我父親…知道此事嗎?” 洛凌云搖頭,“不知,我亦沒有想到伯父會將你…嫁過來?!? 柳星河視線下移,驟然出手探入洛凌云懷中,卻被快速抓住手腕,輕輕擰動(dòng)便壓在胸前。 “星河,別鬧,回去吧?!? 柳星河試著掙扎,沒有掙脫,他扭過頭情緒低落,“我知道了,無論你們做什么保重自身安全?!? 洛凌云自然滿口答應(yīng),“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長姐有事?!? 柳星河斜睨他,沒好氣道,“我說你也要保證安全?!? 洛凌云一滯,復(fù)而露出有些傻氣的笑,“好,我答應(yīng)你。” 那笑宛若撲面而來的盛夏春意,是遞到手中的花香,是唇齒間桃子的甘甜,是少年清冽的嗓音,是他始終如一的笑容,兀得柳星河臉頰紅起,倉皇收回手腕,甩了幾下就要離開。 “對了,素魄是?” “我的字。”洛凌云負(fù)手而立,身姿永遠(yuǎn)像把不愿彎折的劍,“月亮與星河組成璀璨的環(huán)宇,很搭不是嗎?” 柳星河嗆住,甩開袖子離開,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這人真討厭,老是拿他打趣。 洛凌云望著他的背影,一聲極輕的嘆息,“果然不記得我了?!? 確定柳星河離開后,洛凌云書寫回信。 「將假消息傳出去,用你假身做戲,只待惡犬咬食,便是我馬踏蠻族之日?!? 信鴿飛出,洛凌云走到窗前默默凝視柳星河的方向,帶著灑脫與釋然轉(zhuǎn)身離去。 洛凌云即將離開,短暫滯留的幾日也非常忙碌,倒是曇花時(shí)時(shí)找柳星河聊天,但也是有意無意談及有關(guān)他長姐之事。 柳星河托著下巴,拿過盤中干果吃著,皮子吐到桌上。 “你怎么總是問有關(guān)我長姐的事?” 曇花臉色如常,笑意不達(dá)眼底,“小女子命薄福輕,自然對千金之女有些好奇,還請夫人勿怪。” 柳星河吐皮的動(dòng)作頓住,皺起鼻子,“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別叫我夫人?!? “那可不行,若是暴露了夫人身份,將軍會責(zé)怪我的?!? 柳星河上下掃視曇花,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他很兇嗎?” “不,將軍是世上最好的人?!北M管曇花掩飾得很好,柳星河還是從她眼底看出幾分欽慕之意。 “你喜歡他?” 曇花一驚,慌忙擺手,“絕無此意,我哪里配得上將軍!” 曇花垂下頭,身上縈繞一股哀傷之意,抬起水盈盈的眼眸,美得像朵盛開的白牡丹。 “我本是將死妓子,托將軍福茍延殘喘到今日,哪里敢肖想將軍?” 曇花又低下頭,掩去眼底羨慕,“皓月當(dāng)與星河相配。” 她站起身,向柳星河告別,“將軍離開之日,我也將隨同離開,夫人莫要離開將軍府,務(wù)必保護(hù)好自己?!闭f罷她轉(zhuǎn)身離開。 卻被柳星河叫住,他依舊懶散模樣,粗魯?shù)赝轮ぷ樱嘴o的臉上沒有半點(diǎn)端莊姿態(tài),“人間哪得真絕色,若見應(yīng)是天上仙,送給你?!? 柳星河擦著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父親總說我是紈绔子弟,不學(xué)無術(shù)也不愿考取功名,我的確學(xué)識不夠,這也只是我隨便做的,難登大雅之堂?!? 柳星河笑得誠懇,“但我覺得這詩為你而作,理應(yīng)配你?!? 曇花怔忡地看著柳星河,眼底瞬息之間升騰霧氣,她咬緊牙忍住身體的顫抖,眼眶發(fā)紅,“多謝夫人賜詩?!痹捖?,她大步離去,竟走出慷慨赴死的氣勢來,仿若少女面前不是錦繡花海,而是刀槍劍戟。 柳星河疑惑的撓頭,也沒放在心上,繼續(xù)吃他的干果,洛凌云只到晚上去他的房間一同休息,三日后他與柳星河告別,身邊站著阿止和曇花。 “阿止留下替我保護(hù)你,得到我消息之前你萬不可離開庭院?!甭辶柙埔辉賴谕校呛幼匀皇谴饝?yīng),他亦不愿給洛凌云增添麻煩。 曇花一直淡笑,端莊矜持,穿著綾羅綢緞,描摹美麗妝容,只是柳星河總覺得無論是身形還是面容,都與他長姐有些相像,但不等他多看,洛凌云就帶著曇花離開,甚至不允許他送別。 阿止也攔著他,幾乎不許他離開這間屋子。 自洛凌云離開后,柳星河愣神的次數(shù)便多起來,總是半夜驚醒看著身旁空蕩蕩的床鋪,心中擔(dān)心至今不知身在何處長姐的安危,以及前往危險(xiǎn)重重的邊關(guān),洛凌云的安危。 偶爾他會去追問阿止,他卻什么都不肯說,問的多了,也只是不停搖頭,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過了半月,任阿止嚴(yán)防死守,還是讓柳星河偷聽到他與別人的談話。 將軍夫人死了! 柳星河靠在墻邊癡癡望著遠(yuǎn)處滿池荷花,長姐隱遁,他才是將軍夫人,那么死去的那個(gè)是誰?誰要?dú)⑻锰蒙賹④姺蛉耍? 他眼前閃過一位總是淺笑看上去溫和,實(shí)則內(nèi)心戒備的女子,身體一軟滑落到墻角,這一刻屋檐下盛開的花朵,終于知道屋檐外風(fēng)雨的殘酷。 柳星河越發(fā)沉默起來,自偷聽到將軍夫人身死之事后,他再?zèng)]有探聽到其他事,抑或也代表邊關(guān)沒有時(shí)間傳信給阿止。 又過了半月,這天阿止情緒激動(dòng),臉上難掩喜色,在柳星河房門口來回踱步,看著手中信件,那是邊關(guān)將領(lǐng)傳來的。 柳星河一直在注意阿止的動(dòng)態(tài),見他有異樣,立刻躲在門后,趁其不備搶走信件,視線快速掃過。 「蠻子大舉進(jìn)攻,接連入套,將軍事成,不日便歸?!? “夫人!”阿止被嚇了一跳,想搶回來又不敢,囁嚅地望著柳星河。 看見信件這一刻,柳星河才發(fā)現(xiàn),洛凌云與長姐所謀甚大。 阿止試探的拿走信件,小聲道,“夫人,婚約之事已經(jīng)解決,現(xiàn)在無論是莫慈小姐還是您都已脫身,我已備好密道,您馬上就可以回去順平府,還請隨我喬裝打扮一番。” 柳星河不理他,追問,“將軍夫人身死,長姐脫身婚約解除,從此長姐就是自由身,我亦可繼續(xù)做我的世子,那替我長姐死的人呢?” 阿止討好的笑臉漸漸僵硬,默然地盯著柳星河,“夫人,為了國泰民安我們隨時(shí)可死,請夫人莫辜負(fù)這份屬于將領(lǐng)的榮耀,她亦是鐵骨錚錚的軍。” “邊關(guān)已被侵?jǐn)_多年,死傷百姓不計(jì)其數(shù),此次設(shè)計(jì)大敗蠻族,可保邊關(guān)十年無憂?!? 柳星河后退數(shù)步,無措地低下頭,腦中轟鳴不止,思緒攪在一起,讓他有些聽不清阿止的話。 阿止輕嘆,“夫人快去更換衣物,我好送您離開。” 柳星河不知怎的換好衣物,又是怎的被送回順平府,他又成了世子,府上掛上白綢,到處哀悼他長姐之死。 但從他父母的反應(yīng)來看,他們都知道他長姐無憂。 他一連消失多日,順平府對外宣稱他生病,如今露面,那些狐朋狗友自然忍不住來找他,他卻沒了見面的心思,一直關(guān)注邊關(guān)的事。 他聽到洛凌云大勝,他聽見百姓高呼他的名字,他聽見陛下要封他為侯,一連下了多道命令要他歸朝復(fù)命。 柳星河望著遠(yuǎn)處陰沉的天色,臉色也難看起來,這把鋒銳的劍,終究是讓那頭斑斕猛虎忌憚了。 他得到最終消息,洛凌云已經(jīng)踏上歸程,約末半月后抵達(dá)京城。 隨著洛凌云到達(dá)京城的日子越近,柳星河就越發(fā)焦愁,他每日都到池邊看著蓮花,任誰召喚都不肯出門。 偶爾也要站在月下看著天上月亮怒罵。 柳樂平怕他得了失心瘋,接連幾日請了醫(yī)師,到?jīng)]人懷疑柳星河之前生病之事。 在洛凌云還有三日到達(dá)皇城時(shí),柳星河找上柳樂平,見面第一句,“爹,我要考取功名?” “啥?祖墳冒青煙了?” 三日后,洛凌云進(jìn)宮面圣,而柳星河自然不用真的考取功名,理所當(dāng)然地送入宮中為官,但柳樂平只給他討來個(gè)閑散官職。 柳星河也沒嫌棄,柳父怎會不給他鋪平道路?他愿意為官柳父已經(jīng)樂得晚上睡覺嘴角都是上揚(yáng)的。 當(dāng)日宮中傳出洛凌云拒絕封侯的消息,甚至想辭去官職,返鄉(xiāng)歸家,但被皇帝拒絕,封侯之事暫議,但絕不許辭去將軍之職,且皇帝暫時(shí)也沒讓他離開京城。 洛凌云雖然歸來,他長姐卻依舊未回到順平府,柳星河的生活格外平靜,每日無所事事,這大抵是所有人羨慕不來的職位,他心底卻期待著能繼續(xù)向上。 京城亦有將軍府,洛凌云暫時(shí)住在府中,府外有重兵把守,卻不是他的兵,隸屬陛下,美其名曰保衛(wèi)他的安全。 洛凌云正在喝茶,視線渙散,不知想著什么,一位高大男子龍行虎步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在想什么?” “星河?!? 男子挑眉不悅,“你總是想我弟弟做甚?” 柳莫慈黑著臉,覺得拳頭有些癢。 洛凌云大笑,“你呀你,脾氣秉性真該和星河換一換,你不愛紅妝愛武裝也罷,這性子暴躁的更是壓不住?!? 柳莫慈冷哼,“我看你想換的不是性格而是性別吧?!? 洛凌云笑意消失,沉默地望著茶水,背影蕭瑟。 柳莫慈不再擠對他,“他忘了你了?” “嗯。” “沒辦法那時(shí)他還太小。”柳莫慈伸個(gè)懶腰,俊秀的臉上遺憾之色掩蓋不住,“早年父母定下娃娃親,星河素魄本應(yīng)是天作之合,可惜了誕下雙生子,我對你無意,你對我無情?!? “洛凌云迎娶公主吧,只有如此陛下才會對你放心。” 洛凌云搖頭不語。 “真是個(gè)犟骨頭!”柳莫慈呵罵,心里擔(dān)憂不止,“你不是我,不可能假死脫身,你活著陛下一天不得安穩(wěn),總有一天他會想除掉懸在他頭頂?shù)膭??!? “你娶了公主,官職自然與你無緣,你成了他的人,陛下也就放心了?!? 洛凌云還是搖頭,飲了一口茶水,笑得從容,“夫人健在,我怎可另娶妻?” 柳莫慈扶額,“你可真是想氣死我!”她站起身大袖一揮,想大聲咒罵幾句,張了幾次口又無奈退讓,“不娶公主,恐怕就剩下朝中有人與你分庭抗?fàn)?,處處掣肘你,才可使陛下放心?!? 柳莫慈死死盯著他,“你我情同手足,我不會看著你死,大不了我化名入朝為官。” “三日后,陛下會再召你入宮,務(wù)必謹(jǐn)慎言行,多加小心?!? 柳莫慈冷哼,大步離開,她早已身死,縱使出事也牽扯不到順平府。 洛凌云依舊在喝茶,不言不語。 三日后 洛凌云再入朝,半日后才出,沒人知道陛下與他說了什么,但他神色如常,唯有快要出宮門時(shí),撞見新入朝為官的世子柳星河時(shí),臉色驟變,甚至有一絲驚恐。 柳星河倒是看見他時(shí),有些驚喜,但沒有從神情中表現(xiàn)出來,只要那格外明亮的眼睛,讓洛凌云知曉他很開心。 柳星河從洛凌云身邊走過,臉色突兀冷了下來,用所有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好狗不擋道,少將軍別擋在這里?!? 幾位跟在他身后的同僚互相看一眼低頭不語,等從洛凌云身邊走遠(yuǎn)才低聲說道。 “世子長姐嫁與少將軍,結(jié)果隨同去往邊關(guān)身死,世子一定是記恨上少將軍了。” “嘖嘖,怪不得世子突然入朝為官,這下有好戲看了?!? 幾人相視一笑。 也就是今日皇帝召見柳星河,和顏悅色,聊表傷心之意,感嘆柳星河長姐之死,卻又有意為他調(diào)到別的位置上。 幾年匆匆而過,柳星河已經(jīng)有了不低的官職在身,且會世襲他爹的爵位。 他長姐偶爾會送來書信,告訴他們她一切皆好,也會喬裝入府與他們見面,柳星河也成熟起來,心有城府,在官場游刃有余。 父母多次想為他娶妻,皆被他以各種理由拒絕,如今讓他較為期待的事是上朝時(shí)與洛凌云吵架,他總是占上風(fēng),氣得對方說不出話,瞪著眼睛呆呆地望著他。 如今滿朝文武都知道他二人不合,甚至宮外人都知曉。 今日又是上朝的日子,柳星河早早起來坐上馬車,來到宮門與各位同僚會面,交談幾句隨后入宮。 他身后不遠(yuǎn)處有人在低聲交談,“柳星河與洛凌云吵得越發(fā)厲害,你們說會不會某天在朝堂打起來?!? 有人掃視柳星河的體型,憂慮道,“恐怕柳星河是打不過洛凌云的?!? 又有人湊過來,“朝中他二人最是不合,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聽說還都有個(gè)古怪的愛好,一人最喜歡夜晚看月,一人最喜歡月下飲酒?!? 有人大笑,“他們不會是各自在月色下咒罵對方吧?!? 今日又是一番激烈的爭吵,退朝后,兩人互相瞪著對方,卻并排走在一起,像是要比拼誰走得更快似的。 到了宮門,柳星河理了理袖口,“少將軍!”他刻意加重語氣,“一路小心,可別摔倒了。” 洛凌云也笑著回道,“小世子也要小心,可別找不到家!” 兩人互相行禮,頭低下那一刻笑容消失,臉色平靜。 少將軍,祝你前程似錦 小世子,祝你余生無憂 多日后,宮中傳來旨意,有意為洛凌云張羅婚事,柳莫慈秘密返回順平府,與柳星河交談半日后離開。 也就在洛凌云即將入宮時(shí),他收到一封信件,上面只有短短兩行字。 「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洛凌云淡然一笑,將信紙撕碎焚燒,隨后進(jìn)宮,后宮中流傳,洛凌云言表深愛亡妻,愿終身不再娶,皇帝自然樂見其成,應(yīng)允下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