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綠淵眷族》——C.霍爾·湯普森(四)
? ? ? ? ? ? ???《綠淵眷族》? ???
《Spawn of the Green Abyss》? ? ? ? ? ? ? ? ? ? ?C.霍爾·湯普森?
? ? ? ?(C. Hall Thompson)?
? ? ?前言:查爾斯·霍爾·湯普森(Charles Hall Thompson,1923-1991)以他的西部風小說而聞名,他在怪奇小說中短暫停留了一段時期,并創(chuàng)作了四個故事:《綠淵眷族》(1946年《Spawn of the Green Abyss》)、《克勞德·阿舒爾的意志》(1947年《The Will of Claude Ashur》)、《蒼白的罪犯》(1947年《The Pale Criminal》)和《黏土》(1948年《Clay》)。
? 其中的前兩篇故事在《詭麗幻譚》發(fā)表,他利用了神話主題,是那個時期公認的最好的故事之一。但引起了奧古斯特·德雷斯的極大不滿,根據(jù)羅伯特·溫伯格(Robert Weinberg)的說法,德雷斯“制止了C·霍爾·湯普森對洛夫克拉夫特產(chǎn)權的使用……”(出自1969年11月15日德雷斯寫給羅伯特·溫伯格的一封信)。?
? 據(jù)羅伯特.M.普萊斯在他的《洛夫克拉夫特神話故事》一書中說:“……顯然,因為湯普森在德雷斯的手下工作(而且賣的產(chǎn)品銷量更高)。 ”? ? 因此,在這之后湯普森再也沒有進行過神話故事,甚至是任何其它故事的創(chuàng)作。 本篇《綠淵眷族》是《詭麗幻譚》1946年11月刊的封面故事,本篇可以說是很“不可名狀”了(指各種口音化英語),所以我翻譯起來進度緩慢,而且很難說譯出了正確的意思,希望各位見諒。?
譯者:南·政?
——2021.11.30??
未經(jīng)譯者允許,禁止無端轉載

? ? ? ? ? ? ? ? ? ? ? ?(7)
? ?我,拉撒路·約翰·希斯,身心健全,不受任何自然或非自然因素的影響,今天由我來親手證明我上面所寫的句句屬實。
? ?我的故事不是夢;它已經(jīng)發(fā)生了,并且我向萬能的上帝祈禱它不會再次發(fā)生。乍一看,對讀者來說,它具有醉人的幻想的所有特征,但仔細考慮了這些事實,研究了有關海洋的知識,我認為你肯定會作出另一個決定。
? ?在古籍中,有人寫過海妖的故事,海妖用它們怪異的、不可抗拒的歌聲引誘人死亡,甚至更糟。記錄者說,這個種族因為邪惡地使用黑魔法而被驅(qū)逐出地球;塞壬變成了巖石嶙峋、險象環(huán)生的淺灘;變成了石頭……
? ?那些幽深的傳說還有另一個故事要講,是的,它們在低語。它們的種族像記載的那樣被驅(qū)逐,但只被判決到它們曾經(jīng)控制的深淵;所以它們的怨怒與孤獨,滋生出了深淵之民,一個潛伏在時間邊緣的種族、安然無恙的棲息在綠色海洋的深處,直到那一刻,它們將再次宣告自己的地位,并奪回它們無數(shù)年前被驅(qū)逐出的世界。我就是它們的其中一員;我想,它們希望通過我發(fā)動襲擊。我是它們與這個世界聯(lián)系的錨點。我聽到了他們不滿的嗚咽;他們急于被釋放。
? ?但我得說一定要小心。它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沒錯,我逃出來了,但我仍然屬于它們。最后,它們會找回我的……但絕不是活著的時候,如果我能控制的話。自從我從深淵中逃脫以來,那些縈繞心頭的歲月里,我聽到過它們的歌聲,它們沒完沒了的褻瀆的吟唱。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在抵抗,但我越來越虛弱。總有一天,它們會贏的。但是,這并不是最使我害怕的;我知道我必須以叛徒的身份死去。我唯一擔心的是,有一天,它們會意識到我在逃亡途中,帶走了佐斯·薩拉的女兒。我向上帝祈禱它們永遠不會收回她……卡珊德拉也是它們的一員,正如我一樣……”
? ?拉撒路·希斯那份可怕遺囑的最后幾句話在書頁上虛弱地搖擺著,仿佛作者緊握的手已經(jīng)無力繼續(xù)寫下去。字跡被一些圓形的污跡弄得模糊不清,這些污跡可能是雨滴造成的,也可能是一個迷失、受驚的老人無力的眼淚。
? ?我用麻木的手指合上了那本該死的書。我一屁股坐在冰冷而堅硬的座位上,閉上了眼睛。我能感覺到冰冷的汗珠在我的額頭形成,然后順著我的脖子往下滴。不僅我的雙手麻木了,我的大腦也像在夢游的夢游者那樣緩慢地運轉著。怪異的,邪惡的幻象在遠處墻上陰暗的、腐爛的書本封面上跳來跳去。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坐了多久。蠟燭噼里啪啦地熄滅了。我坐了下來,被那些痛苦的鬼魂包圍著,在那間希斯寫下他那可恨的懺悔的房間里,黑暗再次釋放出了這些鬼魂。
? ?外面,風暴瘋狂地肆虐著,席卷著希斯宅邸下面那些被遺忘的、老鼠橫行的隧道。我模模糊糊地思考著,不知怎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海浪和風暴變得越來越兇猛,越來越具有掠奪性,仿佛是被某種地獄般的超自然的騷動緊緊握起了毀滅性的怒火。然后,慢慢地,在風暴瘋狂的尖叫中,我意識到另一種聲音。這是一首關于颶風和閃電的高亢、柔和的挽歌,但究其本身,是無數(shù)聲音的合唱,在生死彼岸的境界回響著,邪惡地縈繞著未知的秘密。這是塞壬之歌,我心里嘀咕著。是的,它們的歌。但是,為誰而唱?現(xiàn)在它們有了拉撒路·希斯;它們一定是在呼喚另一個……
? ?我還沒聽到卡珊德拉的聲音,就已經(jīng)從椅子上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向門口走去。接著,當她那冗長的可怖痛苦哀號中的第一聲傳來,我的感官就仿佛被凍結了。有好一會兒,我只能站在那里聽著。那無法忍受的悸動不是我的感情;而是卡珊德拉虛弱的手瘋狂地敲著她房間的門,想讓她出去。
? ?而且,她刺耳的哀號不斷地提高音調(diào),穿過希斯宅邸陰影潛伏的大廳,那是一種令人生厭而可怕的歌聲,既含著哄騙,又帶著誘惑,又帶著命令的意味。緩緩地,痛苦地。我辨認出了這些言語。
? ?“我聽到了你的呼喚,哦,猶斯·卡拉,我的未婚夫!我看見深淵之靈狂暴起來,預示著你的到來;它們的歡樂使作為它們國度的大海敞開;它在雷聲、黑風和閃電中回響!來吧,我的丈夫和孩子的父親!來迎娶你的新娘!穿過猶斯·扎拉灣到我這里來吧,我的父!我等待著!來吧,來吧!”

? ?這最后的邪惡請求消失時的寂靜對我來說是一種永恒的恐怖,但它只持續(xù)了一瞬間。這是一種奇怪的、意味深長的沉默,充滿了迫在眉睫的恐怖。我模糊地意識到,剛才還在呼嘯的狂風中發(fā)出的無數(shù)的聲音,現(xiàn)在也突然安靜下來了。現(xiàn)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聲音,一個孤獨而可怕的聲音,從喃喃細語上升到尖銳的鼻音吟唱,劃破了猛烈的風暴,仿佛是一陣不受控制的和風?。有個人,有什么東西,離得很近,就在外面,正在呼喚卡珊德拉的名字。海灣,我的腦子機械地重復著。我的父……穿過猶斯·扎拉灣到我這里來吧……
?:zephyr,和風;微風, zephyr原指“西風”,首字母大寫時也指“西風神”,它源自希臘神話中的西風神Zephyrus。
? ?我在盲目的黑暗中搖搖晃晃地向希斯的圖書室中唯一的一扇高窗走去。模模糊糊中,我絆倒在了一個有棱角的物體上,感到腳踝的皮膚被撕裂了。我發(fā)了個誓,挺直了身子,用手抓著窗簾,沾滿灰塵的天鵝絨窗簾的力量支撐著我。我透過布滿油污的含鉛玻璃,凝視著洶涌的暴風雨。
? ?“卡珊德拉!”那地獄般的聲音附和著?!拔襾砹?,哦,卡珊德拉,我的新娘……”
? ?我不知道我站在那里是什么樣子,在那天晚上,在邪惡彌漫的黑暗中,但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也許,我最終并不會比拉撒路·希斯更成功地把那個褻瀆神明的恐怖幻象的本質(zhì)用語言表達出來。但是,我必須嘗試。如果我能記述下那只來自深淵的,名為猶斯·卡拉的真實的、令人厭惡的存在,也許這之后,人們就會明白我為什么殺死了卡珊德拉。
? ?在那一瞬間,一道閃電暴怒般撕裂了天空,這絕不是尋常之事。這就像正午午夜突然升起的太陽,把拉撒路·希斯死去的那個可怕的、波濤洶涌的海灣襯托得更加清晰。那祭壇般的冰冷的石柱在粘糊糊的沙地上投下了像怪獸一樣的巨影;一陣海浪嘩啦嘩啦的沖進內(nèi)陸,淹沒了它們一會兒,然后,突然退去,那東西就在那里。我不記得當時在我那飽受恐懼折磨的腦子里扭曲著什么瘋狂的猜想。也許我以為自己瘋了;也許我告訴自己,我是在放任自己的想象力。但是,我知道我沒有。
? ?我不能說那東西正在海灣里前進;它迅速地向內(nèi)陸移動,但是以一種看似緩慢的、阿米巴原蟲般的方式來運動。它時而膨脹,時而蜷縮,凝膠狀的觸須在海灣的沙子上爬行,像墨水的污跡或有毒的黑色血液一樣蔓延。 我并沒有看到清晰的形體。 我只意識到一堆巨大的、果凍狀的東西,漆黑而閃耀著光澤,沾滿了黏糊糊的、令人作嘔的腐爛物。那東西慢慢地向希斯宅邸走去,以可怕的速度覆蓋著地面。 從這個地獄般的生物身上,穿過暴風雨的鞭擊,用猶斯·卡拉那高亢的、催眠般的尖銳聲音呼喚著祂的新娘。 霧蒙蒙的等待期結束了。 我突然明白了,留給思考和理性的懷疑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 這不再是對拉撒路·希斯瘋狂著作的猜測和疑惑的問題。 我自己也親眼目睹了他們過著丑惡的、失去靈魂的生活,親眼目睹了深淵的邪惡化身,無情地向它的目標趕來,索取著卡珊德拉!就在我凝視著的時候,那個臭氣熏天的東西已經(jīng)消失在了希斯宅邸陰暗的角落里。 現(xiàn)在,我的步伐更加堅定了,帶著一種奇怪的、冰冷的平靜。 因為,現(xiàn)在,至少有一件事值得我感激。 我所戰(zhàn)斗的邪惡是以具體的形式出現(xiàn)的;我不再是在與陰影作斗爭。 我緊緊握住口袋里左輪手槍冰冷的槍托,走到走廊黑暗的陰影里。 我靜靜地移動著,大氣也不敢喘。 我必須在它之前到達卡珊德拉那里。 我必須讓她遠離這個來自失落、腐臭年代的生物,當我行進的時候,猶斯·卡拉那不和諧的、尖銳的挽歌,時常刺入我的意識。 一秒鐘后,卡珊德拉的敲門聲變得更加狂亂。 她的聲音瘋狂地提高,呼喚著那個從海水的墳墓里升起來的東西??斓剿拈T口時,我停了下來。突然的,我的大腦感到一陣眩暈;我不得不緊緊抓住欄桿撐著自己的身體。一股臭氣從門廳的氣井里冒出來,蔓延到陰影的每一個角落。我本能的對那東西散發(fā)出的惡臭感到惡心,踉踉蹌蹌地后退,想要遠離即將到來的恐怖。那只帶著獨眼的觸須晃了晃,跟著我。那前探的黑色的,具有強粘性的纖毛流經(jīng)大廳,離我只有幾英尺遠。難以忍受的惡臭四散開來。
? ?在我看來,猶斯·卡拉的瀆神之歌已經(jīng)帶上了一種崇高的、邪惡的幽默音調(diào)。祂那垂涎的嘴張開,露出了一副可怕的、期待著的笑容。

? ?現(xiàn)在,我背靠著墻;我仍能聽到卡珊德拉敲打門板的聲音,哭喊著邀請她這個令人厭惡的情人,但我已無暇去思考她的問題了。我只能想著眼前那根長長的、果凍狀的觸肢,從黑色的、粘稠的團塊中伸出來,慢慢地纏繞在我的腰上,擠壓著我。也許,我尖叫著,咒罵著;我不知道。我記得我把手伸進口袋,扣動了那支左輪手槍的扳機。當子彈穿過我的外套時,發(fā)出一股燒焦布料的味道,然后,傳來了一聲刺耳的、幾乎似人的、極度痛苦的喊叫。觸肢上裂開了一道難看的裂口,藍色的、發(fā)臭的黏液噴濺到我的手和腰上;這是深淵中怪物骯臟、腐爛的血!在極度痛苦的反應下,觸肢松開了,我跌跌撞撞地穿過大廳逃跑了,在口袋里摸索著卡珊德拉房門的鑰匙。我砰地關上身后沉重的門,靠在門上,歇斯底里地抽泣著。
? ?我首先意識到的是突然的寂靜;它像蜘蛛網(wǎng)一樣落在希斯宅邸上。我遲鈍地意識到,剎那間,猶斯·卡拉的歌聲停止了。
? ?門外傳來一陣模糊而流暢的沙沙聲,然后是一種緊張的靜寂——好像那東西正靜靜諦聽著屋內(nèi)的動靜。很難說我真的聽到了什么動靜;那只是一種輕柔的、嘶嘶的聲音,就像污膩的海水吞噬著河堤上腐爛的樁子。我凝視著長長的樓梯,試圖集中我的目光,然后,突然,那東西出現(xiàn)了,迅速地爬上樓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它。
? ?如果一個人的思想被刻板的形式觀念和已知的三維空間所束縛,他是不可能感覺到那個深淵里的怪物那模糊的、丑陋的形狀的。
? ?它所擁有的形體不能以高度、厚度或密度為單位。它似乎是起伏不定的,一秒一秒地變化著,像凝膠一樣上升到大約十英尺高,然后又下降,膨脹,向前伸展著黏糊糊的觸肢。整個橡膠似的外皮上密密分布著一層難聞的粘稠物,那是一種柏油似的粘稠物,似乎是從巨大而堅韌的毛孔里分泌出來的。我想就是這種藍色的黏液散發(fā)出的腐臭,隨著它爬上樓梯的每一分鐘,每一英寸的滑動,變得越來越強烈。

? ?在這個腐爛的、藍黑色的物體大約中心的位置,有一個陰冷的、垂涎的洞,似乎是一張粗陋的嘴,以不潔的節(jié)奏吸進吸出。正是從這個網(wǎng)狀爬行生物表皮的開口處,發(fā)出了猶斯·卡拉那令人作嘔的、黏糊糊的歌聲。實際上,那東西并沒有面部,但在那張傷口似的嘴巴上方近一英尺的地方,有一條細長的觸手左右扭動著,依靠感覺,而不是視力,像是從地獄里射出來的肉做的潛望鏡。在觸手的末端,我辨認出一個可能是眼睛的東西——一條鱗狀的、暗淡的、沒有表情的球體——就像蛇的眼珠一樣。現(xiàn)在,當那東西往上爬的時候,它的觸肢突然變得僵硬了一下,然后轉向了我。有那么一秒鐘,這個巨大的凝膠狀物體猶豫了一下,然后又向前移動,這次是直接面向我這邊的。
? ?而在卡珊德拉的房間里,又是一片寂靜。
? ?在我面前的陰影中,卡珊德拉蒼白的橢圓形臉像幽靈一樣晃動著,凝視著我;這對深邃明亮的眼睛被一種奇怪而理智的恐懼折磨著。
? ?突然,好像那褻瀆神明的咒語的停止使她暫時恢復了理智似的,卡希在我的懷里,輕輕地哭著。
? ?“別讓他抓住我,親愛的!你不能讓他抓住我!答應我你不會!請!……我現(xiàn)在正常了;只有當我聽到他的聲音,我才無法拒絕他?!?/p>
? ?“沒關系,”我含糊地說?!拔覀兛傆修k法離開這里的,……我們要去一個他永遠碰不到你的地方……”
? ?“不……不,那樣我無法擺脫他……”
? ?“我們可以,卡希!我們必須……”
? ?“不……相信我!我知道的!只有一條出路,你一定要殺了我……”
? ?“卡希!”
? ?“這是真的!這是唯一的出路。如果你不在乎我,就請為孩子想想吧……我的孩子由他……”
? ?“停止瘋狂的談話吧。我告訴你,我們會離開……”
? ?“想想孩子吧,”卡珊德拉用嘶啞的聲音堅持道?!拔沂亲羲埂に_拉的女兒。我父親是一個人類:我是按照父親的那個樣子出生的。但是,想想我將要出生的孩子……假如……假如他生得像他父親……那個……那個外面的東西!”
? ? ? ? ? ? ? ? ? ? ?(8)
? ?我不再看到那張蒼白如死的、虛弱而痛苦的臉,以及那可怕的、喉嚨上的淡藍色傷疤;我不再意識到卡珊德拉眼中閃過的恐懼——一種被困在無法逃脫的網(wǎng)中的心靈的恐懼。我所能看到的只是房門外那個垂涎三尺、令人發(fā)指的怪物。一個孩子!它的孩子,以它丑惡的形象誕生!這不可能!這絕不能發(fā)生!這個失落而腐朽的邪惡種族侵占了地球,在人類身上產(chǎn)生了地獄般的果實——最終,勢不可擋,征服,再度奪回,正如拉撒路·希斯所預言的那樣!
? ?“卡珊德拉!哦,我的新娘!深淵公主,我呼喚著你。猶斯·卡拉呼喚著你!”
? ?在我的懷里,我感覺到卡珊德拉脆弱的身軀變得僵硬;她的身體突然猛烈撞擊著我。那雙烏黑的眼睛呆滯而可怕地突出,在她的喉嚨處,藍色的線條令人作嘔地跳動著,像魚的鰓,像大廳里那東西令人作嘔的嘴。我試圖抓住她,但隨著猶斯·卡拉的歌聲瘋狂地響起,她的爪子瘋狂地拍打著我的臉;它們的指甲扎進了我的肉里。憑借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卡珊德拉掙脫了束縛。她把我推到一邊,站在門口,瘋狂地扯著門閂,對她的伴侶發(fā)出帶鼻音的催眠般的尖聲回答。
? ?現(xiàn)在,盯著那扇門。我看到結實的嵌板凹陷,扭曲,好像承受著來自外部的巨大壓力。一根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色觸手從門縫里鉆了進來。它以一種令人厭惡的占有欲繞著卡珊德拉的腳踝,邪惡的愛撫著。暴風雨在黑漆漆的窗戶上猛烈地沖擊著?,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閃電了;只有無盡的、深不可及的黑暗,從黑暗中升起的,來自綠色深淵的無數(shù)可憎的聲音,伴著猶斯·卡拉和他的新娘的咒語齊聲嚎叫。
? ?我當時所做的,是一個做出最終決定的人所表現(xiàn)出的那種肯定的、不加思索的冷靜。我慢慢地走到卡珊德拉身邊;她不再意識到我的存在。她瘋狂地撕扯著通往自由的大門,脆弱的手指都流出了鮮血。我被汗沾濕的手握住了左輪手槍冰涼的握把。我認真地把那光潔的槍口對準,離卡珊德拉的太陽穴只有幾英寸遠?,F(xiàn)在我明白了,她是對的,只有一種逃生方式。我扣動了扳機。
? ?我等待著死亡。
? ?你必須明白這一點。我早就預想到了自己的死亡。我沒有逃跑的想法。我看見卡珊德拉一頭栽在門上。當她滑到地板上時,她的手指痙攣地抓著黑色的木板;指甲在嵌板上劃出四條平行的條紋。她靜靜地躺著。就在那一瞬間,當槍響的回聲在希斯宅邸的地下墓穴中消失時,一聲驚恐的巨大哀號在暴風雨猛烈沖擊中瘋狂地旋繞著;那是一種無以名狀的,痛苦且憤怒的呼嘯。結實的門板在超人的壓力下彎曲了。然后,慢慢地,當我等待著被猶斯·卡拉所緊握的令人厭惡的、腐臭的死亡時,那我不打算抵抗的死亡,隨著不再傳來的怪異吟唱消失了。只余下了寂靜。一種陌生的、完全平靜的寂靜,就像希斯宅邸無數(shù)年來不曾經(jīng)歷過的那樣。我看見那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色觸手從房間里抽了出去。
? ?在外面的走廊里,一種病態(tài)的嘶嘶聲悲傷地回響著。它爬下樓梯,樓梯在它撤退的重量下吱吱作響。
? ?我搖搖晃晃地走到開著的窗邊,透過一場怪異地減弱了的暴風雨往外看。突然,一輪寧靜的明月從烏云后面爬了出來。它穿過月光下冰冷的沙灘,進入海灣,再次被綠色深淵的深處所吞噬,那其他活著的人從未見過的,可怖的,地獄滋生的東西。猶斯·卡拉離開了。
? ?現(xiàn)在我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了。在這孤獨的最后幾個小時里,我想了很多,我相信我找到了答案。我一直在等待猶斯·卡拉的復仇;我原以為我會作為祂新娘的毀滅者死去。
? ?但是,猶斯·卡拉已經(jīng)沒辦法觸及我了。就像在她之前的拉撒路·希斯一樣,卡珊德拉是個工具。她是深淵之民的鑰匙,它們接觸這個世界的唯一錨點。多年以來,這個世界一直放逐著它們。只有通過這個錨點,它們才能在這個世界上重新立足,它們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創(chuàng)造一個種族,并在未來的某一天奪回它們失去的東西。在我殺死卡珊德拉的時候,就切斷了聯(lián)系。猶斯·卡拉和祂那可怕的種族又一次被關入了無底深淵的監(jiān)牢中。這一次,至少世界逃過了他們的報復。
? ?我走回卡珊德拉躺著的地方,她顯得那樣寧靜,祥和。我在她旁邊坐下,輕輕地撫弄她那柔軟溫暖的頭發(fā),我想我哭了。
? ?風暴低聲作了最后的抗議,然后消失了。
? ?我和卡珊德拉坐在那里,直到第二天晚上很晚的時候,安布勒醫(yī)生來找我,并發(fā)現(xiàn)了我們。
? ?再過半小時就天亮了。整個晚上牢房區(qū)都很安靜。從外面灰蒙蒙的半空中,傳來了一種在遠處忙碌的聲音,仿佛幽靈似的,乘著清晨的寒冷的空氣,從柵欄里傳了進來。木頭吱吱作響,然后突然砰的一聲,這樣重復了好幾次。他們在測試我絞架上的彈簧陷阱。
? ?他們說祈禱會有幫助。如果你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如果你認為你理解了卡珊德拉·希斯的故事,你可能會嘗試一下。讓它成為一種特別的祈禱。不是為我和卡珊德拉而祈禱,我們很早以前就進行過祈禱了。
? ?我們很好,這個祈禱一定是為你自己,為你和所有那些必須留在后面的人的,他們不能和我一起走上那最后一級木制的階梯,得到解脫與安寧,他們必須繼續(xù)生活在一個甚至沒有被發(fā)現(xiàn),因而永遠無法被消滅的巨大邪惡的陰影之下。你可能需要這些祈禱。
? ?在邊緣的某處,在最后一片孤寂的土地上,在超越現(xiàn)實的邊際之外,沉沒在無數(shù)世紀的涂泥和水草之下,深淵之民們?nèi)陨钤谧羲埂に_拉的統(tǒng)治之下,海妖塞壬的歌聲仍然在飄搖。
? ?它們被埋葬在它們那污穢的水底王國里,蠕動著,不寧的等待著……這一次,他們失去了立足點。這一次它們與正常世界的聯(lián)系被打破了,它們的聯(lián)系被摧毀了。這一次他們失敗了。
? ?但是,它們會再度嘗試……一次……又一次……

———————————END—————————————
注:①拉撒路(Lazarus)這個名字可能源于《圣經(jīng)·約翰福音》中記載的人物,馬大和馬利亞之弟,他病危時沒等到耶穌的救治就死了,但耶穌一口斷定他將復活,四天后拉撒路果然從山洞里走出來,證明了耶穌的神跡。同時Lazarus也有代指窮人的意思。
②卡珊德拉(Cassandra)這個名字可能源于希臘神話中特洛伊國王普里阿摩斯最美麗的一個女兒,具有預知未來的稟賦,但因抗拒阿波羅,命中注定不為人所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