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fēng)過境-上(井生)
? ? ? ? 由于海陸熱力性質(zhì)不同,當寒風(fēng)席卷北方地區(qū),形成西伯利亞寒流時,這也告知著嚴冬的來臨。
“根據(jù)中國氣象部門顯示,最近,在西北太平洋地區(qū)發(fā)現(xiàn)熱帶擾動成為臺風(fēng)的跡象,據(jù)超級計算機一次,十二月下旬將有新臺風(fēng)生成,這無疑是2032年第4號臺風(fēng)“天時”了,而且隨著南半球水汽巨量涌入,這個4號臺風(fēng)“天時”如果生成,將是又大又強的臺風(fēng)…”
??????????電視里還在播放著最新的氣象報道,溫和從容的女聲伴隨著呲呲啦啦的機械聲,聽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卻并不影響稿子的連貫性。
???????這是帝都市中心高級辦公樓的16層。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玻璃墻前,看著窗外,輕緩地呼出一口氣。
???????臺風(fēng)馬上就要來了。
???????同一個城市五環(huán)外的一條巷口里。
??????狂風(fēng)呼呼的刮著,已經(jīng)開始有了些細碎的雪花。巷子里星點一樣的紅光微弱的閃著,街道上的燈并照不進來。
這種大風(fēng)的嚴寒天氣,根本不會有多少人出門,而且帝都,即使五環(huán)開外,經(jīng)濟水平和消費水平也是不低的,人均一個代步工具已然正常不過。雖然國家倡導(dǎo)低碳出行,可這雨雪風(fēng)寒的,汽車絕對是出行的第一選擇,再不濟的也會選擇公交和地鐵。街道上都少見活人的影子,更遑論走過這堆放著各種雜物的陰黑的巷子。安靜濕冷的長巷里,此刻卻能聽到里面重重的哈氣聲。
那人重重的咳了兩聲之后,又猛地吸了最后一口煙,然后將未熄滅的煙頭丟在地上,狠狠的剁了兩腳。隨后攏了攏單薄的外套,抬腳朝巷口走去。
因著街上并無幾人,又恰好趕上紅燈變綠燈。那人三兩步便走到了對面街上,然后一直朝前走去。
拐過幾個街角之后,又走進了一棟老式住宅區(qū)。從一樓樓梯口快步爬了三層樓以后,便站定在了該層入口的門前。
屋子里亮著橘色的燈光,透過貼著窗花的玻璃,若是晴朗的天氣,必定能與流泄的月光交融。
那人嘴角似有若無的勾起,低頭聞了聞自己的外套,確認煙味已經(jīng)完全消散之后又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門。
“進,門沒鎖。”屋內(nèi)傳來了回應(yīng)。
那人抬手轉(zhuǎn)動了門把手,走進屋內(nèi)又立刻關(guān)了門,將這一隅的溫暖與外面的風(fēng)蕭隔開。
然后又走到桌前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上去,還沒開始搓手,對面便推來了一杯熱茶。
“有點燙,先捂捂手吧,去去你這滿身的寒氣?!睂γ娴娜艘贿呎f著,一邊拿起茶瓶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喝什么茶,你不知道我喜歡酒嘛,知道我要來,也不給我溫壺好酒,愈發(fā)小氣了?!?/p>
“你若是能喝酒,我必定不阻攔,可你看看你如今的身體。”對面人定定的望著那人,眼里復(fù)雜的情緒讓人難以捉摸?!案∩?,不管那些事究竟有多么重要,我只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p>
被喚作浮生的那人抬眼看了看他,頭頂?shù)臒艄獯蛟谒鑱y的黑發(fā)上,整張臉沒在陰影里。他微微張了張嘴,又閉了起來,連著那睫毛也輕輕顫著。
“做人不能不義,你知道的,他們對我有恩?!闭f著他就起身往衛(wèi)生間走了過去。留下吳邪一個人看著眼前的杯子,眼神有點飄忽,好像在考慮什么事情。
衛(wèi)生間里,羅浮生打開水龍頭,用手捧了水,狠狠地把臉搓了一把,然后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此刻的羅浮生,形象確實算不上好,整張臉看起來十分消瘦,眼窩,臉頰都凹了下去,不是單純的瘦,更像是不停逃難卻沒有食物裹腹的難民那般樣子。下巴上的胡青又冒了出來,未加修飾的頭發(fā)快要遮住眼睛,整個人顯得更加頹喪。羅浮生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神里的堅韌無意慢慢消散,被無奈慢慢填滿。
羅浮生朝鏡子里咧了咧嘴,不管什么幅度都令他感到別扭。
已經(jīng)連笑都沒辦法跟從前那樣從容了。
羅浮生從衛(wèi)生間出來的時候,吳邪已經(jīng)把粥煮好了。
“快來吃飯。”吳邪一邊擺著餐具一邊朝羅浮生喊著。
什么時候和這個人這么熟的呢?羅浮生想了想,也有好幾年了。當初洪家破產(chǎn)的時候,自己窮困潦倒的只能住在天橋底下,白天去找各種活計,卻意外地撿到了餓暈在工地拐角的吳邪。
那人當初纏著說自己也無家可歸,正好兩個人搭伙也能輕松些,盡管羅浮生早就習(xí)慣了一個人生活,一個人扛事,卻也還是被吳邪給纏煩了,遂應(yīng)了他。
兩個人當初的生活是十分苦的,又正好碰到吳邪生了病,羅浮生不得不多找了兩份活計。
洪家破產(chǎn)后,洪正葆無法接受這件事情,晚上吞了大半瓶安定自殺了。一些討債的開始找上門,房子也被收了,羅浮生和洪瀾被趕了出來。
羅浮生自己沒上過學(xué),他本就是別人撿回去的,供他吃喝,教他本領(lǐng)本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惠了,羅浮生從來也不奢求更多的?;蛟S他也想過自己被撿回去不過是別人養(yǎng)的一顆棋子,可這又怎么樣呢,比起餓死在大街上,至少活著是更好的結(jié)果。但洪瀾不一樣,從小就是大小姐,沒受過苦。而且羅浮生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他希望洪瀾能好好讀書,以后自己一個人也能照顧好自己。于是從洪家出來的第二天,羅浮生就把哭哭啼啼的洪瀾趕回了學(xué)校。
養(yǎng)活自己,供洪瀾上學(xué),給洪家還債,羅浮生早就習(xí)慣他身上這些擔(dān)子了,現(xiàn)如今也不過是多了個病秧子,多做兩份活計罷了。
好在吳邪的病也不是什么絕癥,開了個刀,住了半個月的醫(yī)院便回了家。
吳邪是個知識分子,跟蠻干苦力的羅浮生不一樣,吳邪都是靠腦子掙錢,來錢也更多更快。
吳邪也說過替羅浮生還債,每次都被羅浮生否了。羅浮生從來都不需要別人替自己扛著什么,也不想自己的麻煩連累到別人。兩個人過的久了,吳邪也很清楚,羅浮生骨子里很要強,很獨立,他不喜歡依賴別人,不喜歡被別人看低,他羅浮生從來跟別人沒什么兩樣。于是,吳邪也沒再提過這些了,只是偷偷的多擔(dān)一點生活費的責(zé)任,偶爾買點好酒好菜給羅浮生改個伙食,他知道羅浮生好的也就那一口了。不過每次吳邪做這些都會被羅浮生笑罵浪費,然后兩個人又嘻嘻哈哈碰著酒杯解決掉一頓改善的伙食。
“想什么呢?快來吃飯了?!?/p>
“來了?!?/p>
聲音如同被風(fēng)帶著,穿越了時空,從以前到現(xiàn)在,將羅浮生從過往的回憶拉扯出來。
外面狂風(fēng)呼嘯著,街邊的樹吱吱呀呀的東倒西歪,有的早已橫亙在馬路中央,告知著即將來臨的大風(fēng)。
屋內(nèi)卻是一派祥和。
“這次去談的怎么樣?”
“還行吧,我也只是剛剛接觸了二級經(jīng)理,他讓我明天去朝陽區(qū)見一級經(jīng)理,跟他談。這次交易挺大的,說不定能把洪家剩余的債給結(jié)清?!?/p>
“那也很可以了,八年了,你天天累死累活的給他家還錢,還要供洪瀾上學(xué),自己省吃儉用的,看看都什么鬼樣子了你。以后洪瀾要是不報答你,我狠起來連女人都打?!?/p>
“這些都是我自愿的,跟洪瀾有什么關(guān)系,如果不是我義…洪正葆,我可能要就凍死餓死在街頭了,哪里還能在這,在你這小屋里吃這一頓飯?!?/p>
“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你又不聽我的話,只是保養(yǎng)身體這些你必須得聽我的?!?/p>
“知道啦,你現(xiàn)在怎么越來越啰嗦了。來來來,干杯?!闭f著羅浮生舉起手中的杯子。
“來…”吳邪手堪堪舉起來,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等等,你哪來的酒,我明明都藏起來了?!?/p>
羅浮生趁著吳邪來搶他的酒之前,立刻咕咚咕咚的喝完了。還順帶倒扣了一下碗,證明已經(jīng)沒了?!拔疫€能不知道你放在哪?就一杯嘛,沒事的?!?/p>
吳邪有些無奈,但對羅浮生他始終沒辦法真正生氣的。別人對羅浮生有恩,羅浮生對他也有恩。盡管羅浮生一直說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報答,但吳邪也很固執(zhí),這不是來自弱者的回報,而是來自親人的關(guān)照。
是的,這么多年,吳邪和羅浮生早就習(xí)慣了彼此作為親人的地位,對方永遠都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慰藉和家。
羅浮生想要一個家,城中一室,內(nèi)有燈盞,溫茶,熱飯,等歸人。
這從來都不是什么不可企及的難事,甚至很簡單,很小,是個人都可以做到。吳邪想要滿足他,更何況他自己也喜歡這種生活。
“今晚就住我這吧,外面太冷了?!?/p>
羅浮生夾起一塊魚肉塞到嘴里,有扒了一大口飯,使勁嚼了嚼“好?!?/p>
清晨,羅浮生是被凍醒的。他直起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架在吳邪身上,而被子早就被他一起甩到吳邪身上了。而吳邪此刻,因為好幾層被子的積壓,再加上羅浮生的重量。他感覺有些透不過氣,全身上下都是汗。
“還不快起開?!?/p>
“哦哦,忘了。”羅浮生立馬抬起自己的腿,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阿嚏~”
“感冒了?”
“嗯,好像凍著了,小事,別操心。”
吳邪看著羅浮生蒼白的臉色,起身下床,走到柜子邊上拿出了藥箱。然后沖了一劑感冒藥,給羅浮生端了過去。
“快喝。”
“唔,不想喝。”羅浮生皺著個臉,但他太瘦了,看著并不可愛。
吳邪就掰著他的臉給他灌了下去,確認藥都進了羅浮生的肚子之后,又立馬塞了一顆冰糖到羅浮生嘴里。
“唔,還不錯?!?/p>
羅浮生雖然看起來很成熟,什么事都扛著,可能比比他年紀大的吳邪還要老成,更會忍。但在有些方面還是無法變成無所畏懼的大人。羅浮生從小就不喜歡喝藥,但以前有人幫他養(yǎng)了個習(xí)慣,每次喝完就立刻吃一塊冰糖,甜甜膩膩的,藥就沒那么苦了。
羅浮生從不抱怨他過的有多苦,他只知道冰糖確實很甜。
吃過早飯,羅浮生勾起沙發(fā)上那件薄外套就準備出門。
“等等。”
羅浮生回頭,“干嘛,我要去談生意了。”
“你沒聽新聞怎么說的嗎?臺風(fēng)已經(jīng)到達渤海地區(qū)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很可能會經(jīng)過北京,你就打算穿這個出去?放風(fēng)箏呢?”
“沒事兒”羅浮生說著又打了個噴嚏。
吳邪從房間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套黑色西裝和一件很厚的白色羽絨服?!澳憔退悴慌吕?,你用不好意思穿那件破衣服去談生意吧。”
“這有什么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趕緊換上,吊牌我都剪了,退不了了,你要不穿,我只能扔掉了,你的碼子我也穿不上?!?/p>
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吳邪向來知道怎么樣可以一擊即中。
羅浮生立馬就說“別別別,別扔,多浪費啊,我穿還不行嗎?!?/p>
“記得坐地鐵。”
羅浮生換了衣服后,跟吳邪道了聲再見就走了出去。
出了地鐵站,往里走了兩步,羅浮生就到了約好的地方。他抖了抖衣領(lǐng),然后推門走了進去。
對方已經(jīng)到了,還貼心的為他點了一杯咖啡。
“抱歉,遲到了?!绷_浮生欠身朝那人點了點頭,然后嘴角扯出一個適宜的微笑,很假,很商務(wù)。
“沒事,我也才剛到,請坐?!?/p>
“謝謝?!?/p>
羅浮生就著椅子坐了下去,然后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羅浮生其實不喜歡喝咖啡,可是商務(wù)交談中,怎么會不喝咖啡呢。羅浮生本以為這么多年,他早已習(xí)慣咖啡的苦澀,可還是會在喝第一口的時候不自覺的眉頭皺了一下。
“你們的策劃書我看過了,說實話,我并不看好你們?!睂γ娴娜司従忛_口。
外面的風(fēng)愈刮愈大,夾雜著初雪,沒有一個人在街上走,樹也被吹的歪七扭八,搖搖欲墜,險些要砸了下來。
羅浮生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桌子底下,手卻早已經(jīng)擰成了結(jié)。
“不過我們老板對你們的策劃卻十分感興趣,雖然我不認可,但我也只是個打工的,說不上什么話?!?/p>
“那…”羅浮生試探著問,聲音多了些微不可查的顫抖。
“我們老板希望跟你面談?!睂γ嫒苏f完,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小口。
羅浮生雙手松口,在褲子上搓了搓,輕輕點了點頭,暗自呼出一口氣。
“那我什么時候跟你們老板見面?”
“我今天就帶你過去?!?/p>
車外,狂風(fēng)呼呼的卷著,樹葉簌簌作響,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狂歡派對預(yù)熱。地上少有的垃圾和樹葉都被吹到空中,垃圾桶還在頑強的堅守著自己的陣地。車內(nèi)卻安靜的出奇,只聽到空調(diào)吹風(fēng)的聲音。
羅浮生也不開腔,他向來同不熟的人沒什么話聊,即使是吳邪,洪瀾,羅浮生也都是搭腔的。于是他就坐在后座上,看著窗外倒退的風(fēng)景。
城郊別墅內(nèi),井然正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今天的新聞報道。
“據(jù)氣象部門顯示,4號臺風(fēng)“天時”已進入河北境內(nèi),研究人員表示大概率會經(jīng)過天津,北京等地。若非必要,請不要出門…”
井然端起眼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就聽到門鈴的聲音。
打開門,井然就看到了他的秘書和前來談生意的…羅浮生。
“老板,這就是那個遞交策劃書的羅總。他今天是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本徽驹陂T口看了看外面的景象“這兩天臺風(fēng)可能就經(jīng)過北京了,你就不要到處跑了。羅…羅總進來吧?!?/p>
“好,老板再見?!?/p>
說完井然就帶著羅浮生進了屋。
井然走在前面,快到客廳的時候,才開口說了句“你先坐,我去給你拿瓶牛奶?!?/p>
羅浮生一直跟在井然身后,他萬萬沒想到他要合作的人是井然。他抬眼看了看井然,又低下頭,低聲嘆了口氣。
對于見到井然,羅浮生的情緒是很復(fù)雜的,他始終不知道該用什么情緒去面對井然,他總以為,這輩子應(yīng)該是沒機會再同他見面的。
“羅浮生?”可能是一直沒得到回復(fù),也沒聽到身后有啥動靜,井然回過頭就發(fā)現(xiàn)羅浮生低著頭,于是開口喚了他一聲。
羅…浮生…
果然籌碼和代價都是對等的。
羅浮生抬頭看到井然正望著他,眼神里充滿了溫情,可卻還是跟以前不同。
也是,誰又會永遠一成不變呢。
“哦,怎么了?”。
“我說,你先去沙發(fā)上坐一會,我去給你拿瓶飲料?!本徊恢欠癫煊X到了羅浮生的情緒,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把剛才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哦,好,謝謝。”
羅浮生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就盯著視野可見范圍內(nèi)的所有物品,細細打量著。
整齊的柜臺,端正的書本,以及花瓶里的綠色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