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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糖蘋果童話故事 第五卷 銀砂糖師與紫色約定 第1章 無紋章之城

2023-03-26 15:10 作者:岑樺  | 我要投稿

臺版

他人錄入本人校對

【本人高中牲學業(yè)很重所以可能會更新得很慢...(′;ω;` )盡量每周兩章叭

以下正文




歪著臉仰望眼前的城舍。

「這就是圣葉城?」

安的廂型馬車上一刻才吃力地爬完坡道,此時停在坡道的終點。

眾職人駕駛的馬車也陸陸續(xù)續(xù)爬上坡道,這些車是佩基工房的財產(chǎn)。

埃里歐特搶先跳下運貨馬車的馬夫座,站到安身旁仰望城舍,傷腦筋似的咧嘴而笑,下垂的眼角勾著一股輕浮。

「布魯克神父確實說過『那座城堡風情奇特』啦?!?/span>

它坐落在王都路伊斯頓附近一座不算矮的山丘上。

山丘本身與附近都沒什么人為整頓的痕跡,四周森林散發(fā)出荒蕪氣息。爬滿藤蔓的樹木與多刺的雜草混生,將通往丘頂?shù)牡缆啡×艘话搿K麄冑M了好一番工夫才抵達這里。

如今已化為枯枝的細干林木遍布山丘,只有丘頂一角開了個缺口,那里過去大概是個寬廣的庭院吧,石造城舍就矗立在空地的中央。

「風情嗎?這……該怎么說呢……真是難以言喻的風情……」

城舍面南而建,共有三層,呈現(xiàn)ㄇ字形。彷彿沉穩(wěn)地擁抱著庭院。

磨石外墻,正面出入口上方屋檐有草浮雕,屋檐往下延伸成為一道三連拱門。

左棟坐落東側(cè),右棟在西側(cè)。

左右兩翼的底端各建了一座塔,兩塔遙望彼此。塔不高,圓錐形屋頂也不尖銳,所以與整體而言和緩的建筑結(jié)構(gòu)融為一體,并沒有壓迫感。

沒有城墻也沒城門,也沒有內(nèi)郭、外郭等等城池特有的結(jié)構(gòu),名字里雖然有個「城」字,但它給人的感覺還比較接近大宅邸,因此稱之為城舍才是最合宜的。

它過去應該是一棟優(yōu)雅的城舍吧。

如今藤蔓爬滿外墻,從根部開始侵蝕城舍,每扇窗下方都掛著一行淚痕般的茶色污垢。

三連拱門的中央部分有損壞,露出粗糙的石塊肌理。正在建筑正前方可見的窗玻璃幾乎都碎了,化為黑暗的窟窿。

「是幽靈城啊?!拐镜桨采砼缘南臓?斐恩?夏爾說的話不討喜,但很中肯。

夏爾將自己騎來的灰馬的韁繩綁到身旁的樹上,摸了摸馬的鼻子和臉,彷彿在慰勞它。馬發(fā)出嘶鳴,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什、什么幽靈啊,別亂說啦夏爾?!?/span>

黑曜石妖精聽她這么說,便以冰冷的視線提問:「不然還能怎么譬喻?」

「……也沒別種方式可以形容了呢……」

正午剛過,晚秋風冷,但天氣很晴朗。雜草茂密的庭院也被陽光照亮了。

一股陰森氣息卻還是揮之不去。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坐在安的肩膀上,以湛藍如湖水的眼睛盯著城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喂,安,我們真的要借用這座城堡嗎?」

「哪有什么真的假的,我們已經(jīng)付租金啦。」

佩基工房在今天跨出了新的一步。

安與其他佩基工房職人從今天起將在這座圣葉城待上兩個月左右,制作新圣祭用的砂糖菓子。

新圣祭裝飾用的砂糖菓子非常精巧,光做一件就得花上大量的時間。還有,將成品從磨坊原運到路伊斯頓的風險實在太大了,它可能會在途中損壞。

因此他們才決定轉(zhuǎn)移陣地到路伊斯頓制作砂糖菓子,暫時搬到這里來。

歐蘭德、王、納迪爾、瓦倫泰四位職人隨意找個地方停放好運貨馬車,在安的身后仰望城舍。

「唉……我當初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瓦倫泰自言自語。

他的語氣實在太絕望了,安不禁回頭?!冈趺矗俊汗弧皇鞘裁匆馑及??」

這位飽贊詩書的砂糖菓子職人以指尖按著圓眼鏡,臉色鐵青地說:「路伊斯頓的學生之間流傳著一個有名的怪談,叫圣路伊斯頓?貝爾教會七大不可思議之事,其中之一是『詛咒之城』。據(jù)說,因內(nèi)亂導致滅族的契恩巴一族的城堡就在圣路伊斯頓。內(nèi)亂結(jié)束后,米爾茲蘭得家接收了那座城堡,但契恩巴的怨念依附在城堡內(nèi),引發(fā)了一連串詭異的事件。米爾茲蘭得家嫌那座城堡太邪門,硬是將城堡捐給國家教會。國家教會也不知該拿它怎么辦,最后還是任它荒廢。我在想,這座城堡搞不好就是詛咒之城……」

聽他這么一說,安頓時花容失色?!柑^邪門所以硬捐出去的詛咒之城?!」

「傳說中那是一座ㄇ字型的城舍,東西兩側(cè)各有一座塔,屋頂是圓錐形的。這些特征都符合啊。」

「什么意思?。可窀敢覀冊谠{咒之城工作?!而且一做就是兩個月?!這還得了!他們到底在想什么?。俊雇鯕獾綕M臉通紅。

歐蘭德不發(fā)一語,但臉色似乎變得有些難看。

為了在路伊斯頓尋找可以制菓的地方,安與埃里歐特最先拜訪請益的就是圣路伊斯頓,貝爾教會的神父,結(jié)果對方提議將教會名下的城堡租借給他們。

兩人沒多想就答應了。

租金是每年一千克雷斯,不是一筆小錢。然而路伊斯頓人口稠密,若要取得可供工房發(fā)揮平時機能的空間,就得有花這個錢的覺悟才行。

話又說回來,這棟建筑物的名字當中好歹有個「城」字。竟然能以一千克雷斯的價格租到,真是驚人。

他們支付了一千克雷斯,也打了租賃契約。

就這樣,佩基工房十萬火急地開始為搬遷作業(yè)做準備。雖說是暫時性的搬遷,但畢竟是要將整間工房搬過去啊。他們只花了三天就完成這項艱辛的作業(yè)。

今天,佩基工房的眾人滿懷希望地來到這座圣葉城。

結(jié)果……

新生活才剛要展開,眼前的城舍卻散發(fā)出觸霉頭的氣氛。

「我現(xiàn)在說這個已經(jīng)遲到不能再遲了,但我還是想說……埃里歐特,你為什么不先確認城堡長什么樣子再打約?」歐蘭德臉色鐵青地責難他。

「哎呀——因為是主持選評會的布魯克神父介紹的,我就安心地接受了?!?/span>

「就算是這樣,一般人會完全不確認就租下來嗎?會嗎?」王窮追猛打。

「要是去確認屋況又得花上半天的時間,太耗時啦??紤]到接下來的作業(yè)量,我實在無法悠哉地采取行動。再說,撇開『看起來很可怕』不管,條件還不錯嘛?!?/span>

「『看起來很可怕』就是最大的問題啊?!雇邆愄┮蕴撁摰目谖钦f。

「哎呀——哈哈哈。」埃里歐特似乎一點也不覺得丟臉。

「別大驚小怪啦!都這種時候了,也只能搬進去了?。 姑姿估锫对瓉碓诎驳募绨蛏先f分認真地思考著,這時突然站了起來,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租就租了,我們也只能在這里工作了!」

他跳下安的肩膀,快步走到眾人的中央,手叉腰,耀武揚威地抬高下巴。

「如果你們真的稱得上是獨當一面的職人,就別怕那一、兩個幽靈,三、四個惡靈嘛!本大爺會保護你們免受幽靈或惡魔侵襲的!包在我身上!」他拍拍胸脯,英勇地宣告。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你好帥喔!沒關系啦,我一點也不怕!」納迪爾完全不當一回事。

但其他三位職人沉默不語。

埃里歐特縮起脖子?!甘种坏陌l(fā)言給人可靠的感覺,但我是有點想又不怎么想把你當成靠山啊?!?/span>

「你又叫我十分之一!」米斯里露發(fā)飆了。

但埃里歐特還是無視他:「說實在的,我們沒有扯東扯西談條件的時間。再說,你們想想嘛,如果它真的是詛咒之城,國家教會也不至于把它租給我們,叫我們制作新圣祭用砂糖菓子這么重要的東西吧?那終究只是傳言啦。就是因為有這個傳言,大家才不愿意運用這個場地,國家教會才會那么頭大吧?實際上根本沒有問題啊?!?/span>

埃里歐特的說法也有道理。再說,他們也別無選擇了。不管這里再怎么恐怖、再怎么令人發(fā)毛,他們都只能在這里展開作業(yè)。

安下定決心采信埃里歐特的說法,裝出神采奕奕的模樣說:「嗯,不要緊的!又不是一個人住在這里!」

「好像還滿有趣的嘛,我要進去啰!」納迪爾朝氣十足地往前跑。

其他職人彷彿從他的行動中獲得勇氣,紛紛回到自己的運貨馬車旁,開始準備搬運行李。

安也回到自己的廂型馬車旁準備搬東西,而埃里歐特已開始將行李搬下停在旁邊的廂型馬車。

「可林茲先生。布莉潔的狀況如何呢?」安卸下行李,同時拋出她已經(jīng)想問很久的問題。

選評會結(jié)束,一行人回到位于磨坊原的總工房后,發(fā)現(xiàn)主屋之中不見布莉潔的人影。

妲娜說她在安等人即將到家前撇下一句「我要到磨坊原的街上一趟」,然后就出門了。大家都認為她大概是去朋友家過夜了,不以為意。

但后來他們緊急做出搬遷工房的決定,布莉潔與葛連也得一起住到圣葉城來。據(jù)安所知,埃里歐特昨天曾到磨坊原的大街上探訪布莉潔可能逗留的地方。

「你知道她在哪里了嗎?」

「她在我朋友開的旅館里。朋友聽說我在找她,就主動跟我說了。我去了旅館一趟,但她不肯讓我進房間,說她之后就會追上我們的腳步,要我先走?!?/span>

「這樣好嗎?讓她一個人過來……」

「我給了她一筆錢,交代她務必雇馬車代步,所以不要緊的。」

「你不擔心她嗎?」

「不會啊。布莉潔又不是小孩子,我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和她黏在一起啊。」

職人精神已經(jīng)滲進佩基工房成員的骨子里了。對他們來說,砂糖菓子之外的事情都很麻煩。埃里歐特身為布莉潔的未婚夫,多少會掛念她的事情,但基本上還是將「照料她」這件事歸為雜務。

——布莉潔小姐現(xiàn)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交出夏爾的翅膀后,她就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內(nèi)。

變得我行我素,不肯理會工房的所有人與父親。

一旦開始鬧脾氣,就很難恢復坦率的心情。明知這不是一件好事,但她還是會在周遭狀況壓迫下鬧起別扭,自己無力回天。

安以前和母親艾瑪吵架時,也曾好幾天都不跟她說話。

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美麗的花朵、可愛的小鳥都是一件無趣的事。

必須硬生生扼殺「那朵花真漂亮」、「那只小鳥真可愛」的情緒,令人難以呼吸。

布莉潔現(xiàn)在一定也覺得喘不過氣,所以才不愿意回到大家身邊。

安一面思考這些事情,一面將行李運進城舍之中。

?

?

庭院內(nèi)枯草蔓生、落葉聚積,很不好走。燒過炭火的痕跡掩在雜草下方,大石頭堵在奇怪的位置,有絆倒行人的危險。

他們走進三連拱門深處的大門,來到挑高大廳。

眾職人東奔西跑整理行李,說話聲回蕩在大廳之中。

大廳中央有段和緩的階梯垂直貫穿整棟城舍,由一樓延伸到三樓,梯級很寬。

若在昔日,城堡的主人就會拾級而下,吸引大廳眾人的目光吧。

城舍正面的窗玻璃幾乎都破了,風由該處灌入室內(nèi),嚴重損害屋況。

不過左棟與右棟的窗玻璃還在,只要掃過地后將家具搬進去就可使用。

他們決定將左棟一樓當作砂糖菓子作業(yè)房,右棟當作生活空間。

健康狀況不佳的葛連住進右棟三樓采光最好的房間內(nèi)。

安決定住進右棟二樓的房間。

米斯里露與夏爾的房間分別位于安房間的右側(cè)與左側(cè)。

「單人房啊……」

安進入房間后將行李塞到床底下,環(huán)視四周。

房間墻壁上的灰泥有部分剝落,露出下方的石子,拱形大窗前垂掛的窗簾已被太陽曬出暗沉的顏色,底部也脫線了。不過揮揮撢子、清掉垃圾后,室內(nèi)還算得上整潔,放著一張搬來的樸素木床以及床邊桌。

懸浮的塵埃在照入窗內(nèi)的光線中舞動著。

她總覺得空洞而寂靜的空氣中,有某種隱形之物潛伏著。大概是因為別人告訴她這棟城堡可能曾是已滅亡的契恩巴家的地產(chǎn)吧。

她不自覺地環(huán)起雙臂,搓了幾下。

白天還好,但入夜后她真的有辦法一個人就寢嗎?

「我沒自信……」

光是想像那情景,她就打起了哆嗦。請別人過來和她一起睡大概會比較好吧。

找同為女生的妲娜來是最好的。但她連共桌吃飯都不肯,要是邀她一起睡同一張床,大概會被婉拒吧。

要是拜托夏爾,他可能會以半看笑話的態(tài)度答應吧。但這樣一來,安會心跳加速,無法成眠。

——對了!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

安想到最適合的對象,急忙沖向隔壁房間。沒先敲門就打開門,探頭進去。

然而室內(nèi)空無一人。

「咦?」

王等人正忙著搬運器材到左棟一樓,準備將那里改造成砂糖菓子作業(yè)房。米斯里露說不定是去幫忙了。

就在這時……

「銀砂糖師的女兒啊。」一個男性的嗓音在她耳邊呢喃。

她驚訝地轉(zhuǎn)過頭去,沒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也沒感覺到別人的存在。

就在她心中浮現(xiàn)問號的下一個瞬間。那嗓音又在耳畔響起了。

「你總算來了,太好了。」

「出現(xiàn)啦——!」安慘叫,雙手掩耳,當場蹲下。

夏爾聞聲沖出房間,在安身旁單膝跪下。

「怎么啦?!」

「夏爾!」安撲上前去,緊揪著他不放。她嚇壞了,舌頭不聽使喚?!赋觥觥⒊霈F(xiàn)了……」

「什么東西?」

在幽靈城內(nèi)說「出現(xiàn)了」,指的當然就是那個。夏爾卻還是懷疑地問,似乎萬分篤定「那個」不會出現(xiàn)。

「我、我聽到了聲音。有男人的聲音在我耳邊說:『你總算來了,太好了?!弧?/span>

「只是你聽錯了啦,笨蛋?!瓜臓栆蝗缤5匕阉斪靼装V,但手搭上了她的背,希望讓她安心一點?!改侵皇情T板的嘎吱作響,或別人講話的回音?!?/span>

「才不是!他講了兩句話!怎么辦,真的有幽靈!」

「世界上才沒有什么幽靈,你冷靜一點?!?/span>

「真的有嘛!」安猛搖頭,堅持己見。

傻眼的夏爾輕嘆一口氣,接著突然將嘴唇湊到安的耳畔,以令人醉心的口吻說:「讓我親你吧?」

「啥?!」安聽到那唐突的一句話,連忙從他身上退開。她知道自己的臉紅通通的。「你、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讓我親你吧?』聽了有沒有冷靜一點?」他若無其事地問,她才松了一口氣。

「啊,這樣啊。是震撼療法那類的招數(shù)啊?!?/span>

這似乎是夏爾獨門的猛藥。她聽了確實就忘記要害怕了。

她不禁覺得把那番話當真、滿臉通紅的自己好丟臉。不只如此,她發(fā)現(xiàn)自己前一刻才揪著夏爾不放,吵鬧不休,簡直像是一只小猴子,真是不堪入目啊。

手足無措的安挪動膝蓋,在光滑的石子地板上倒退一段距離。她實在太慌張了,沒想到這樣的舉動等于是用洋裝在掃地。

「你只是先入為主地覺得這座城堡很恐怖,現(xiàn)在才怕成這樣。城內(nèi)有很多刻意破壞的痕跡,所以整棟建筑物才會顯得格外荒廢?!?/span>

夏爾站了起來,以眼神和表情示意安望向走廊上成排的拱形大窗,并拉住她的手,扶她起身,帶她走過去。他的舉止瀟灑,毫無多余的動作,光是被他牽住手,安就感到無比陶醉。

——跟大呼小叫的我差得遠了。

「從這就能看到拱門的浮雕、正面窗戶、外墻裝飾;還有一些地方現(xiàn)在看不到,但我光是從玄關走向房間就注意到的部分有:大廳正面的墻壁、墻壁以及天花板的部分、肖像畫——這些全部都遭人刻意破壞?!?/span>

挑高到接近天花板處的大窗十分氣派,望向灰塵雨漬遍布的窗玻璃外,便能將庭院以及出入口的拱門收進眼底。

夏爾提到的那些地方確實都有損壞,周圍完整無缺地保留了下來,只有那些地方有瑕疵,仔細想想就知道是有針對性的破壞。

「真的耶,怎么會這樣?」

「八成是米爾茲蘭得家接收這座城堡時干的好事吧?!?/span>

「怎么說?」

「一般而言,拱門中心會刻城主的紋章,窗戶上也往往會鑲嵌紋章樣式的花窗玻璃。大廳正面墻上通常會畫出紋章,其他遭破壞之處八成也有以紋章為主題的裝飾吧。那些都是過往的城堡主人契恩巴家的紋章,米爾茲蘭得家將它們徹底鏟除、剝下?!?/span>

除了自然荒廢的部分外,這座城堡還額外給人一種的陰森印象。但聽了夏爾說明后,就不覺得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只不過是因為它曾遭到刻意破壞,遺留下來的痕跡令人心底發(fā)毛嘛。

不過米爾茲蘭得家的無情真是令人畏懼。為了將一個家族連根拔起,連他們的紋章都要破壞殆盡,不留余地,毫不手軟。

掌權(quán)者就是因為有那樣的性格,才有辦法成為掌權(quán)者吧。

「好過分……彷彿想將『他們曾經(jīng)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事實也一并消滅呢?!?/span>

「他們就是這么想的吧。契恩巴家的紋章,是禁忌的紋章。」

安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牽著夏爾的手,連忙松開。

「我剛剛好像是在找米斯里露?力多?波得。我要去左棟那邊看看,也得趕快幫忙大家整理作業(yè)房,早日開工才行?!?/span>

要是繼續(xù)和夏爾待在一起,臉頰根本無法降溫吧。她急忙離開,一面快步前進,一面用左手捧著剛剛被夏爾握住的右手。

右手握住的明明是冰冷的妖精之手,此刻卻燙得像是觸電過后一樣。

她穿過走廊,來到二廊的小廳堂。

小應堂內(nèi)丟著一張腐朽的長椅與矮桌,似乎是原本就擺放在城舍內(nèi)的家具。

燭臺、花瓶那類可變賣的東西大概是被沒收或掠奪走了吧,一件都沒看到。

矮桌上只擺放著一塊蒙塵的正方形石板,上頭有黑白方格。

這是飛福棋的棋盤。對弈雙方會將國王、皇后、主教、騎士、城堡、妖精等做工精細的棋子擺在棋盤上,互吃棋子。飛福棋是貴族喜歡的游戲,庶民只愛玩牌。

最重要的棋子卻不見蹤影。棋子通常會以石頭或水晶打造,有時還會以寶石裝飾,所以會最先被搜刮走吧。

小廳堂的墻上掛著幾張等身大肖像畫,畫中人物的臉都被劃開了,造型加入紋章元素的首飾、衣服布料的部分也都變得破破爛爛的。

安停下腳步,仰望那些畫作。

誰來看都只會感到毛骨悚然,但安聽了夏爾的說明后,心中的悲傷壓過不快。

每張畫都蒙上一層灰塵,只有一張例外,干凈得不可思議。

畫中男子留著一頭黑發(fā),打扮得像是即將參與儀式的騎士。服裝筆挺,卻又繁復而華美。他的臉也被劃開了。

——為什么只有這張金不是臟的呢?

她對這狀況感到不可思議,但最后還是離開了,脖子后方似乎吹來一股冷風。她告訴自己「只是錯覺啦」,并沒有轉(zhuǎn)過頭去看。

因此沒撞見黑影閃過無人小應堂的那一幕。

?

?

他覺得大呼小叫說「幽靈出來了」的安實在太有趣了。

但她似乎是真的很害怕,所以他決定先攬住她的背再說。

她后來還是太激動,他才問:「讓我親你吧?」只要開這種玩笑,她的反應一定會很大,幽靈就會被她拋到腦后了。

一如預期,安大吃一驚,恐懼的情緒徹底消散。

他那樣問當然只是想鬧鬧她,但目送安前往職人所在之處時,他又漠然地思考著。

如果安回答「好」,事情會怎么發(fā)展?

安是人類;人類生活在人群中才是最幸福的,所以他不該將她占為己有——他大概無法做出這么冷靜的判斷,而是會直接親吻她吧。

他無法自制,這也是他面對麗茲與面對安時的一大差異。

他凝望著安的背影。

她自己有沒有注意到呢?一年前她又矮又瘦,醒目之處只有纖細的手腳,如今她已成熟了一些。

身體稍微抽高,胸部與腰部的線條變得圓潤,手腳的比例也變好了。

個子雖小,卻給人亭亭玉立的感覺。發(fā)色變淡了一些,射入走廊窗戶的陽光為它添增光澤。

不過一年的時間,少女就漸漸成長為女人了。不過內(nèi)在的變化似乎沒有外在顯著,也許還要好一陣子才有辦法回應他的甜言蜜語。

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后,夏爾突然笑了。

對妖精來說,「出生后的姿態(tài)不斷隨時間改變」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是人類這種生物的難解面向之一。但同時也是引人憐愛之處——守候麗茲長大成人的過程中,他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

但他對安抱持的感情不只是憐愛,還伴隨著甜美的迫切感。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背后那側(cè)的走廊上有人投來視線。轉(zhuǎn)身一看,正好看到某人的身影拐過走廊轉(zhuǎn)角。一抹紫色飄然閃過。

夏爾拔足狂奔。光滑的石子地板上積了薄薄一層灰塵,奔跑其上容易打滑,但他還是壓低身體、取得平衡,一鼓作氣跑到走廊另一頭,轉(zhuǎn)過彎去。

結(jié)果正前方出現(xiàn)了一面墻,走廊化為死路。

夏爾止步,皺起眉頭,走到抹灰泥的墻壁前,伸手觸摸。

——剛剛確實有人在看我。

一樓的同樣位置上有一道門,穿過它就能爬上西側(cè)塔樓。

但二樓此處并沒有通往塔樓的出入口,只有一面涂了灰泥的墻壁堵在前方。墻壁摸起來沙沙的,沒什么異狀。

他轉(zhuǎn)身面對來時路。陽光照進窗內(nèi),打亮地板上的灰塵,使它隱隱發(fā)白。夏爾的腳印在灰塵中清楚地浮現(xiàn)。

除此之外還有一組小小的腳印,輪廓不如夏爾的清楚,且散布一地,彷彿腳印的主人曾在走廊上繞了好幾圈,最后還是回到夏爾現(xiàn)在站立的位置,中斷于墻壁前方。

「留下腳印的幽靈嗎……」夏爾自言自語,再次抬頭盯著灰泥墻。

?

?

玄關左右兩側(cè)各有一道門,分別通往左棟與右棟的一樓走廊。

打開左棟側(cè)的門,會看到一條筆直的走廊。拱形大窗在走廊上一字排開,另一側(cè)則是等距設置的四道門。二樓和三樓的構(gòu)造也相同,各有四個房間。

城舍右側(cè)的結(jié)構(gòu)也一樣,互為鏡影。

佩基工房的職人將所有器材運進左棟一樓的四個房間內(nèi),打造出一個作業(yè)房。

最后的步驟是撒凈儀式。

儀式上撒的是圣埃里斯樹的木實粉,這種樹的名字是取自國教十二守護圣人當中的圣埃里斯。

圣埃里斯樹的果實是褐色的,相當堅硬,干燥后磨出的粉有一股清爽的辛香。工房首領或代理人必須在儀式上一面頌念圣句,一面將木實粉撒到作業(yè)房的四個角落。

據(jù)信,撒過粉的地點會獲得凈化,成為神圣的空間。

鍛造職人的作業(yè)房、國家教會的教堂也會舉行同樣的凈化儀式。

儀式結(jié)束后太陽已西斜,夜晚的腳步近了。

如果真的有心的話,只要點盞燈就能開始進行制菓作業(yè)了。

但選評會結(jié)束后,眾人就直接開始準備搬家,根本沒休息。所有人都累壞了。

埃里歐特察覺到這點,提出晚不工作的建議,大家也接受了。

明早開始,又得沒日沒夜的工作——眾職人心里有底,所以吃完晚餐后立刻回到各自的房間內(nèi)。

安也不得不回自己的房間,所以纏著米斯里露,拜托他陪自己睡覺。米斯里露也真的跟來了,大概是看她可憐吧。

「要我跟安一起睡,我是沒差啦,其實還滿開心的??墒恰姑姿估锫蹲酱采?,雙手盤到胸前,面露難色。

入夜后的房間果然跟安想的一樣陰森??臻g頗寬敞,所以床邊桌上的燭光根本靠不住,黑暗蹲踞在房間的四個角落。

保留下來的窗簾是拉上的,但它散發(fā)出來的氣息也很詭譎。

安在那滿是灰塵的窗簾投下的陰影中換上睡衣。吸入灰塵,打了兩、三次噴嚏。她按住蠢蠢欲動的鼻子,走向床邊。

「可是什么?」

「我覺得你應該要拜托夏爾?斐恩?夏爾過來才對,嗯?!?/span>

「如果我拜托他的話,他應該會以看笑話的心情過來陪我吧??墒且谖遗赃叀撛趺凑f呢?太過火了?太害羞了?」

「安,你真笨耶!要是說這種話,戀情一輩子都不會有結(jié)果的,只要心情或氣氛對了,那個遲鈍的笨蛋也會對你有意思的。我之前也說過吧?有的戀情是生米煮成熟飯之后才產(chǎn)生的!所以你應該要找夏爾?斐恩?夏爾來陪你睡才對。好!」米斯里露倏地起身。「我現(xiàn)在就去拜托他過來!」

「等、等等啊,米斯里露?力多?波得,等一下!拜托你啦!」安匆忙抓住正打算跳下床鋪的米斯里露。

「安,放開我!你想妨礙我報恩嗎?」米斯里露不斷掙扎。

「報恩?我覺得隱約有點整人的意思耶?!」

「什么整人啊?!這是我報恩的第一步……」

米斯里露從安手中掙脫,準備跳下床鋪,此時卻突然定在原地。

「安?」

「怎么了?」

「你剛剛有開窗嗎?」

「可是這是……風,對吧?」米斯里露死命盯著燭焰。

燭焰確實偏向一側(cè),看起來像是受風吹拂。但她卻感覺不到風在吹。

燭焰橫向搖曳著,彷彿有誰對它吹了一口長長的氣。下一個瞬間,燭焰又立起來了,后來再次倒下。這個循環(huán)不斷重復著。

「這是怎么一回事?」前所未見的狀況令安瞪大眼睛。這時,倒向一旁的燭焰突然熄滅了。

房間頓時陷入黑暗。

「黑漆漆的,動彈不得啦!」

「等我一下,我現(xiàn)在就點火?!?/span>

安跪在床上伸手摸找床邊桌,這時突然感覺到肩膀后方有人呼了一口氣。房間內(nèi)沒有第三者存在的氣息,她卻覺得肩膀附近響起某人呼吸的聲音。

安發(fā)出慘叫,緊閉雙眼,抱頭縮成一團。

「安,怎么啦?」

不知為何,她覺得米斯里露呼喚的聲音好遙遠。耳后方傳來的呼吸聲變得更清晰了。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

就在她呼救的瞬間,眼簾突然浮現(xiàn)了一段影像,感覺就像煙火在夜空中散開。

一個黑發(fā)、黑胡子的男人騎著馬,背對太陽,高舉鞭子。

「還拖拖拉拉??!」

慘叫傳來,是男人的聲音。她看不到那個男人長什么樣子,但有一抹紫色閃入視野邊緣。

「真是對不起,主人,請原諒我!」男孩的懇求中夾雜哀號,貫入安耳中。

「安?!」

米斯里露的聲音變近了。她驚訝地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四周很明亮。米斯里露剛點燃蠟燭,馬上一蹦一蹦地跳到安身邊。

「安,你是怎么啦?」

「啊……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她松了一口氣,挺起上半身,但手指仍些微地顫抖著。蠟燭微弱的光線雖不可靠,但終究還是比一片漆黑好得多,她安心不少。

「剛剛,不知道是什么畫面從我眼前閃過……好可怕……」

她有些頭暈目眩。想起近在咫尺的呼吸聲,她不禁打了個冷顫,不過閃現(xiàn)眼簾的畫面更是恐怖。

高舉鞭子的男人兇狠殘暴,好駭人。

「怎么啦?」

米斯里露跳到安的膝蓋上,撫摸她的手,安忍不住抱住了他。他的身體雖小,但元氣十足,令她放松不少。

「我也不知道?!?/span>

燭焰搖曳、耳邊的呼吸聲或許都可以用「有風吹入窗隙」、「空氣溫度差」等理由來說明。至于瞬間浮現(xiàn)眼前的光景,也許是恐懼之心制造出的,夢境般的體驗。

或許可以這樣解釋,但她還是怕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米斯里露?力多?波得,今天可以讓我抱著你睡嗎?拜托?!?/span>

抱著米斯里露似乎就沒那么恐怖了。

「喔、嗯,好啊?!姑姿估锫稘M臉通紅。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了。他們還來不及應聲,門就打開了。

是夏爾,大概是聽到安的慘叫,前來一探究竟吧。

她的身體總算停止顫抖了??吹较臓柧蜁馨残模喼毕袷悄撤N反射動作。只要有他在就不用擔心——如此想法大概已滲入她的心底了。

「怎么了嗎?」

聽他這么一問,安猶豫了一陣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剛剛實際上發(fā)生的事情只有「燭焰搖曳,隨后熄滅」,耳畔的呼吸聲和閃現(xiàn)眼簾的光景嚴格來說或許不稱之為事件。

「夏爾?斐恩?夏爾,你來得正好!快來陪……」

安連忙捂住米斯里露的嘴,以免他做出不當發(fā)言。

「不要緊的,真的沒事,晚安了。」

夏爾半信半疑,但還是關上了門。

一會兒過后,冷靜下來的安吹熄蠟燭,抱著米斯里露躲到棉被下方。

米斯里露被安抱在懷中,還是不忘嘮叨:「什么嘛,你和夏爾?斐恩?夏爾一起睡不就得了?」

「抱歉,我考慮過,但覺得太害羞了……」

「不過啊,安,」米斯里露突然以不安的口吻說:「這里果然有什么東西潛伏著吧?」

縮在溫暖的被窩里感覺就像接受著妥善的保護,兩人都平靜了下來。

「我也不清楚。」她回答,并且將米斯里露抱得更緊了。

?

?

——父親大人和大家會怎么看待他呢?

布莉潔坐在火焰熊熊燃燒的壁爐前打包行李。

佩基工房內(nèi)空無一人,她的父親葛連、埃里歐特、歐蘭德、安、夏爾、米斯里露都不在,赫爾與妲娜也一樣。

她自己對前來迎接的埃里歐特說「你們先走吧」,此刻卻又感到無比的寂寞。

就在這時,有人悄悄摟住她的肩膀。

「怎么啦,布莉潔?會冷嗎?」他的話語與儀態(tài)都很溫柔。

布莉潔臉頰泛紅,害羞地轉(zhuǎn)過頭去?!肝也灰o,謝謝你?!?/span>

喜悅在她心中瞬間萌生,但她答完話后,不知為何又突然覺得好空虛。

——我大概根本就不挑人吧……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蠢。

但同時又自暴自棄地想:反正我對這一切就是束手無策。

壁逋燒得很旺,房間內(nèi)應該沒什么寒氣,她卻還是覺得身體好冰冷。

「我?guī)湍隳猛馓走^來吧?」

「沒關系,不要緊的?!?/span>

她輕觸他的手,他則在她耳邊呢喃:「你真可愛呢?!?/span>

他依偎著她,口中話語甜如花香。

他好俊美,帶著他行走在磨坊原的大街上時,行人紛紛停下腳步回望。而且她獨占著他,應該沒有比這更值得夸耀的事了吧。

她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心中卻不會涌現(xiàn)笑意。

「明天前往圣葉城的馬車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墒恰覀?yōu)槭裁捶侨ツ抢锊豢赡兀课覀兛梢宰约毫粼谶@里生活,等他們回來呀?!?/span>

他當她是鬧脾氣的小孩子,用諄諄教誨的溫柔語氣說:「我們兩個人自己待在這里就太疏于戒備了。再說,你是佩基工房首領的女兒吧?和家人分開不太好?!?/span>

布莉潔也明白這個道理,于是邊嘆息邊點了點頭:「對……也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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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糖蘋果童話故事 第五卷 銀砂糖師與紫色約定 第1章 無紋章之城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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