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雪松味像清冽的冰河淌入鼻間，撫慰著身體的陣痛。華立風(fēng)逐漸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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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一片漆黑，他正側(cè)躺在柔軟的沙發(fā)上，海鷗跪在他身前，握著他的手腕，低垂著眼眸。陣陣痛癢犯上來，華立風(fēng)才發(fā)現(xiàn)海鷗正拿著紗布，專注地將紗布纏繞在他的傷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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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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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淡淡地“嗯”了一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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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逐漸回籠，昏迷前的記憶涌入大腦。華立風(fēng)猛得直起身子，用沒有受傷的手抓住海鷗的胳膊，聲音微微顫抖：“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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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張地盯著海鷗，海鷗看起來沒有受大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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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有事。倒是你，臉色白的像鬼。”海鷗輕笑了一聲，手下動作不停，紗布一圈圈包裹住傷口，最后打結(jié)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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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收拾好急救箱，抬起眼眸看他：“手伸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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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乖乖朝他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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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落下兩顆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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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的包裝紙隨著光照變化流光溢彩，小小的兩顆像跳動的彩虹落在柔軟的云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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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華立風(fēng)撥弄著掌心的糖果，不解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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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笑著：“偷來的，吃吧，小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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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干嘛呀。又不是小孩子，怎么還喂糖給他。明明很幼稚，可是心里卻并不覺得厭煩，反而莫名地雀躍起來。華立風(fēng)抿了下嘴唇，伸手想剝開包裝紙，他忘記手受傷了，一抬手痛的齜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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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搖搖頭，輕嘆：“糖給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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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趕忙把糖塞進(jìn)口袋，有些著急：“不是給我了嗎？給我了就是我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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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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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半跪著抬高身體，一手壓在沙發(fā)的扶手上，另一只手卻朝他探去，幾乎把他困在沙發(fā)里。那手擦過他的腰，即使只有一瞬，華立風(fēng)還是僵起了身子往里縮，海鷗的臉離他很近，他一動都不敢動，呼吸也變得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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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的手指修長，靈活地鉆入他的口袋。華立風(fēng)只覺得那只手隔著衣物貼上了他的皮膚，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了自發(fā)的熱痕?？诖诘牡胤绞巧眢w敏感而曖昧的部分，可海鷗沒有半分越界的意思，很快那只手就抽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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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到海鷗手里的糖，華立風(fēng)才后知后覺海鷗“強搶”了他的一顆糖。強盜強勢得不講道理，巧取豪奪，完全沒有顧及他的意愿。而強盜奪走了糖后，卻仍是跪在他身前，低著頭不緊不慢地剝開糖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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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料糖紙摩挲出清脆的細(xì)簌聲，海鷗把剝開的糖放在立風(fēng)的掌心，短促地笑了一聲：“知道了，給你了就是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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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一陣臉熱，他低著頭吃掉了糖果。清甜在干澀的口中化開，牙齒輕輕摩挲著玲瓏的糖果，不舍得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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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四十八小時還有一個半小時。游戲進(jìn)度仍然停留在百分之七十，這里還有一些未被揭開的真相。現(xiàn)在外面怎么樣了呢？殼哥逃出去了嗎？殺人游戲停止了嗎？那些瘋子沖破鏡子后去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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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鏡子！華立風(fēng)一激靈，差點咬碎糖果，他趕忙環(huán)視著他所在的房間。卻發(fā)現(xiàn)這個房間沒有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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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沒有鏡子。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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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房間都有鏡子。這里暫時是安全的?！焙ｚt語氣很淡，像個置身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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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看著他。海鷗是個奇怪的人，他明明處于這個環(huán)境，卻總是給人一種旁觀者的感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能顛覆，但什么都沒有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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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個無法被看透的透明的人，明明很真實地存在著，卻讓人無法抓住。朝他伸手的時候，他就像一陣風(fēng)，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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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瘋?cè)税Y?！比A立風(fēng)咬碎了口中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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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在理性世界中，還是在瘋癲世界中，他都不會是典型。他可以屬于任何世界，但永遠(yuǎn)是一個異類。理性和瘋癲都批判他，排擠他，卻又都崇敬他，畏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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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聽到了立風(fēng)的自言自語：“你找到了我的資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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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在七樓的資料室。”華立風(fēng)誠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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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到真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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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蓮擔(dān)任院長后，為了論證古代西方治療瘋子的藥方，她將整個醫(yī)院變成了她的學(xué)術(shù)試驗場。醫(yī)護(hù)人員對病人采取慘無人道的治療方式，為了防止病人逃跑或者反抗，他們用鎖鏈將病人困住，用暴力、食物培養(yǎng)他們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強行把他們裝進(jìn)正常人的模具，強迫他們的行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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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繼續(xù)道：“病人在長久的條件反射培養(yǎng)下，能夠機械地模仿正常人的動作，只有這樣才能被解開鎖鏈，在這個過程中，大量病人因此死去。非人道的治療方式讓病人痛苦、絕望，但在文明和理性統(tǒng)治的世界里，沒有人在乎瘋?cè)说母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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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蓮沒有停止，為了論文數(shù)據(jù)，大量接收病人，瘋?cè)说臄?shù)量逐漸增加，醫(yī)生反而成了少數(shù)者，在某個契機下，瘋?cè)寺?lián)合暴動。規(guī)則徹底顛覆了。瘋?cè)私y(tǒng)治了瘋?cè)嗽海t(yī)護(hù)人員像曾經(jīng)的病人那樣，被鎖在床上，被抓到實驗室做完全不科學(xué)的實驗。從那一刻開始，悲劇從瘋?cè)松砩限D(zhuǎn)移到了醫(yī)生身上，很多醫(yī)生因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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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醫(yī)生的身份是病人。所以從半年前開始，一直都是“病人”接二連三地死亡。于蓮是曾經(jīng)的院長，但成了現(xiàn)在的病人，她被自己治療的瘋子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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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看向海鷗：“我唯一不理解的是，半年前你曾在這里治療，在治療第四周時，你失蹤了。四天前，你又以病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這里。失蹤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呢？你似乎是這個游戲里，唯一一個從始至終都是病人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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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點頭：“我的確從四天前才進(jìn)入這個游戲。但進(jìn)入這個游戲時，我已經(jīng)知道了全部的真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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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啞然，瞳孔微張，自己的任務(wù)是調(diào)查真相，而海鷗卻知道全部的真相……這意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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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海鷗，你其實和我并不是同一陣營，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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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地落在他身上，像塊沉重的巨石，壓得華立風(fēng)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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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颯，我和杜舟是同一陣營?！焙ｚt的語氣很平靜，“殺死離我最近的瘋子，且隱瞞四十八小時不被發(fā)現(xià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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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毛孔順著從背后攀爬上來的寒意瑟縮。他撐著沙發(fā)扶手站起來，和海鷗對立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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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要殺死一個人，并且在游戲結(jié)束前不被別人知道他殺的人是誰。可是海鷗如今卻告訴了自己他的任務(wù)，這意味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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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他要殺死的人，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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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捏緊了手心，指甲幾乎嵌入到肉里，痛感讓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從進(jìn)入這個游戲以來，他幾乎是，自殺式地，將自己交進(jìn)了海鷗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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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做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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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主動解開了海鷗的鎖鏈，他喝下了海鷗給的牛奶，他放棄離開游戲的機會來找海鷗，他毫無警惕心地被海鷗帶到這里——一個單獨的，沒有其他人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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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神色晦暗不明，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鞋踩在木質(zhì)地板上的聲音在密閉的房間回蕩，沉重、緩慢，慢鏡頭般在他的耳膜懼悚地重復(fù)，如死亡倒計時的秒針，咔噠，咔噠，咔噠……

他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