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月祭之時！

雪爾莎在不顧格雷戈里阻撓的前提下拉開窗簾，在她的雙眼完全將窗外之景兜入腦中之前，格雷戈里的手掌又將雪爾莎的視線蒙住—事先警告—格雷戈里在雪爾莎的耳邊低聲提示道—他發(fā)誓雪爾莎不會喜歡看這個的。

“看吧，我就說了。”三分鐘后，格雷戈里的房間內(nèi)只剩下一包紙巾，依偎在格雷戈里懷中痛哭的雪爾莎，還有一邊撫摸著雪爾莎的額頭、一邊撕出紙巾來為妹妹清理鼻涕眼淚的格雷戈里本人。

天空的云層像是經(jīng)歷過幾陣龍卷風一般，又像是升起灰帆的船隊在遭遇漩渦—長條狀的黑云與詭秘的暗綠色天空，航行于詛咒海域的船隊，在那來自外域的存在的指引下簇擁行進，最終，這些云團在一處黑洞上方的氣旋中混合。

冰淇淋，簡直就是幾大碗被鐵勺全力攪拌過的奶油冰淇淋—之后被抹上香草醬，倒掛上天空，化作現(xiàn)在這些這幫混亂的貨色。

以上那段比喻可能有點兒瘋，可對格雷戈里這親眼見證一切的男孩而言，腦中的比喻越是瘋狂，描述才越像眼前的現(xiàn)實。

還好他沒有看見黑洞中央的東西，那自緯度之外進行侵入的低語之物。

那一天，有些人出于好奇，也有些私人節(jié)目臺的記者財迷心竅，開著追蹤車、肩負拍攝與錄音設(shè)備趕往現(xiàn)場，想要一睹末日的風采。幸運的是，格雷戈里不在那幫亡命黨的成員之列。

母種的真身，比起植物，更像是顆心臟—那是她針對自己的能力與地位，按照信徒們心中的樣貌進行重塑厚的形態(tài)—無數(shù)長短不一的“血管”被拼接于瘤球之上，伴隨那瘤球一同附和節(jié)奏、上下跳動，運輸著這位舊神的血液。

瘤球便是母種的本體，可那些妄圖對其進行記錄的人，當她的真容映入這些低賤物種的眼簾時，竟無一人按下快門。不，這種瘋狂而惡心的存在，一輩子見上一次就夠受得了！

事后，當一位記者回憶起這次為了嘩眾取寵而做出的瘋狂決定，以及這位域外的散播者時，他通過參考克蘇魯神話中的話，對幾位前來采訪的同行進行回答—每當他提起鋼筆，試著回憶或?qū)懗鍪裁磿r，他無法做到。

因為他發(fā)現(xiàn)，當人們親眼看到那東西時—恐懼、無助與卑賤感—任何人類用于描述自己內(nèi)心的詞語，在那真實到不可名狀的存在面前，也不過是撒旦腳邊的紅尾小鬼。而現(xiàn)在，那東西就在眾人面前，那東西已經(jīng)穿過了信徒們的傳送術(shù)陣—

母種的怒吼，像是一堆在墓地中狩獵活人、饑腸轆轆的食尸鬼，又像是倒掛于洞穴之上的吸血蝙蝠群落，像是原始部落的助戰(zhàn)吶喊。她的怒吼在不同人耳中便擁有不同含義—每人內(nèi)心深處的最大恐懼，亦有不同。

膿綠色血管群下的瘤球張開巨口，按照人類的認知而言，那應(yīng)當姑且算是口器。可那黑洞般的巨口中卻沒有牙齒，只有一群金塊般的正五邊形—瞳孔，那是這東西的瞳孔—她根本就用不著眼睛，這只是為了恐嚇而生。

身為高維物種的低緯投射，母種對三維生物的既視感，正如人類本身在觀看一本解剖學大全：低維生物的一切舉動，都別想逃脫她的巨眼。

就像人類在圈養(yǎng)螻蟻，觀察并折磨它們那樣。母種享受狩獵人類，并折磨他們的樂趣。這種娛樂活動只有她才能做，這種娛樂活動，在她看來再好不過。

“我不知道那是個什么東西，也不想知道?！弊诰S多莉婭地警車后座上，雷諾斯對身邊的三名特警隊員評價著那浮空巨物。母種，她的降臨絕非良事。

“看起來就像我媽做的豌豆派，但是被放了一整個夏天，還生了幾十條蛆—”特警隊員的嘴部隔著兩層防護面具，他用低沉但不失幽默的語氣回應(yīng)道。

說完，后座上的三人都笑出了聲。維多莉婭試著勸說自己專心看路，若是再繼續(xù)聽下去的話，她可能會吐到擋風玻璃上。現(xiàn)在，她倒有點羨慕身邊的羅克姍了—雙耳接聲器中的靜音系統(tǒng)—還真是個好東西。

“是的，主人，偉大的母種，生命之母。能接引您的重生—”薔薇與兩名同伴跪倒在浮空的母種身旁，畢恭畢敬，胸部因激動而上下起伏，呼吸加劇。母種的低語徘徊于耳邊，薔薇卻從中聽出幾絲異樣，“什么？可是主人—”

薔薇的雙眉向上挑起，同時，母種的低語也傳入心間。那低語的含義，若是硬要翻譯為人類語言，那應(yīng)當如下所示：“想要展露對我的忠誠，就要做好為我犧牲的覺悟?！?/p>

“主—人—！”薔薇還想要求情，不僅是為自己，更是為與自己一路走來的兩名同伴。

可母種的行為，似乎早成定局。

她的藤蔓觸須，便是對三名使徒的死刑宣判。

藤爪與椰拿沒能聽到母種的最后命令，可伴隨母種的三根觸手伸向三名惡魔，藤爪感到它的身體正變得虛弱，它的身體被母種觸須高高舉起，榨干剩余的能源價值—幾千年了，既然她重獲自由，這些被創(chuàng)造出的奴仆，也就失去了價值。

“吼—哇啊—！”椰拿將薔薇及時推開，這顆掛有骷髏頭顱的巨型椰樹被藤蔓貫穿前胸—藤爪的軀殼早已化作三大堆灰色枯草—母種喚出成群的枯木骷髏，它們眨眼間便將藤爪與椰拿的殘骸分食殆盡。

最后一個，是跪倒在地，臉上寫滿絕望的薔薇本身。當無數(shù)藤蔓自腳踝漫過膝蓋、將她用于呼吸地喉嚨鎖死，割斷她的紅發(fā)與尖耳后，她瞳中最后的光輝也隨生命力的減弱而淡化、消失，最終變?yōu)榭菽诀俭t們的食物。

“雪諾，自從我們上一次被困在地下室后，你還留著那些預(yù)言石板么？”

風暴與陰云之中，蘭瑟正在一家私人直升機上對雪諾進行無線電通信。直升機駕駛的相關(guān)事宜，有人工智能系統(tǒng)娜塔莎在，也就不需要他來操心了。

“博物館的人將它們當做文物轉(zhuǎn)移了，”雪諾按下耳邊的通訊耳機，隨后對身邊的全息影像進行放大、刪除與篩選，“不過我有保留全息影像備份?！?/p>

“很好，如果那些瑪雅人真有那么神的話—”

蘭瑟扣動扳機，私人直升機下方懸掛的機槍射出兩梭子彈，一群枯木骷髏在直升機下，體驗了一把腦袋開花的樂趣。

“—那除去預(yù)言這就是世界末日外，他們也該，記載封印母種的方法?！?/p>

蘭瑟握住遙控機槍所用的握柄，又是四梭尖銳的金色子彈魚貫而出，火藥爆裂造成的轟響也淪為槍火的陪襯。又一幫枯木骷髏，在槍彈下化作毫無生機的木炭。

“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要釋放她的使徒，妥善保管水晶球?！?/p>

可是現(xiàn)在，這一步明顯已經(jīng)失敗了。還有什么其他辦法么？整個房間的石板，都被雪諾通過全息影像通讀翻譯過十遍了，沒有任何遺漏的細節(jié)。

雪諾知道母種接下來會做出什么，按照石板的預(yù)言所說—經(jīng)歷數(shù)千年的孤獨、苦難與流浪漂泊后，母種重生過后首先會補充能量。她的使徒，她的子嗣們即為她的能源儲存器。首先，她會吸干它們的能量，之后，她會著手下一步計劃。

“計劃，什么計劃？”

蘭瑟想要繼續(xù)開槍射擊，娜塔莎的語音提示與全息圖像卻自身前彈出：彈藥耗盡。蘭瑟反問娜塔莎，為什么不多帶些彈藥？回答也稱得上是合理：出于直升機載重量，與航空安全考慮。

“我恐怕拳頭已經(jīng)不管用了。維多莉婭警官，克里斯還有蘭瑟先生?！?/p>

一拳，兩拳，最后一拳—希望如此。搖滾弗萊迪用自己的雙拳擊打著身前那幫生出綠枝、菌菇與苔蘚的枯木人形。

枯木骷髏們的數(shù)量太多，四臺安保機器人的數(shù)量又太少?，F(xiàn)在，蒙戈馬利加上牙齒的撕咬協(xié)助，在對枯木骷髏的清掃方面仍會感到吃力。

一堆才剛被打散，兩到三堆枯木骷髏便會突破地層、像是恐怖電影中的僵尸那樣露頭竄出，之后張開長有兩排荊棘尖齒的雙頜，向母種的敵意者們撲襲而向—搖滾弗萊迪拔下一根限速告示牌，頂端是圓形的。如果是鋸齒形就好了。

“現(xiàn)在我蒙戈認為，要是黑程式的助手小姐在這兒，那我們肯定能少忙活幾秒?！?/p>

蒙戈馬利說完，便連吐帶拍地將口中的木屑與碎渣清理掉。他像只缺少電池的喇叭般發(fā)出幾陣咳聲，每一聲都充滿發(fā)聲器接觸不良的信號。

現(xiàn)在，黑程式與鬼面鋸正待在牢房里展開對局。先是法國踢打，之后是日本柔術(shù)，英式自由散打拳，少林派金鐘罩。黑程式拿起一盤吃剩的甜點餅干，倒入口中—在二人的囚室左側(cè)，綠林游盜對那兩臺腦子生銹的機器搖了搖頭。

畢竟，能將掰手腕玩得這么繪聲繪色的人，估計也只有他們兩個了。

“一旦對三位使者的進食索取結(jié)束，母種便會在全世界散播她的種子，”蘭瑟的私人直升機仍在云層中漂流，蘭瑟看到那身負藤蔓的巨型生物了，雪諾的聲音也未曾減弱—瑪雅人的預(yù)言，也仍未結(jié)束，“整個星球，都將被她所同化。”

枯木骷髏們?nèi)栽邶嬵D中城游蕩，它們的數(shù)量早已超越從前。恐怕一個燈火將熄的癌癥患者體內(nèi)，癌細胞的數(shù)量與這些腐植亡靈想比，也要遜色三分。它們生長于地殼之下—現(xiàn)在，它們遍布陸地、天空與每一棟高樓大廈。

母種的子嗣們，即將為母種的偉大擴散而獻身。

自地殼中漫出的子嗣們龜縮起來，它們的四肢散為毫無整體意識可言的藤蔓，就實際而言，它們連最基本的自我意識，也被母種強制抹除?，F(xiàn)在，它們將遵循巢穴主母的指示，它們的造物主—母種的指示。

枯木骷髏們化作無數(shù)藤蔓，藤蔓的兩端向著兩位不同目標延伸。其中之一便是母種本身，另一端的目標，則是不斷生長擴散，直到它們再度聯(lián)合，將世界網(wǎng)入網(wǎng)中。到那個時候，整個世界都將是母種的養(yǎng)料。

“由母種所創(chuàng)造的子嗣們，它們會被母種抹去自我，為母種的擴散獻身—”雪諾仍在翻譯著全息影像上的象形文字，“—它們會將自己化作藤網(wǎng)，不斷生長?！?/p>

“直到吞噬整個世界的養(yǎng)分，還有生命力?！碧m瑟說出自己的推斷。雪諾的沉默與喘息聲，無疑是對這猜想的肯定。真是幫瘋子，徹頭徹尾的邪教徒。

終于，蘭瑟連接到克里斯的電臺。他都快擔心死這位阿夫頓警官了，所以，剛剛的失聯(lián)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解釋一下？難道說，他背著所有人去了趟拉斯維加斯賭場，然后開銷了一百萬去及時行樂嗎？

“現(xiàn)在可不適合玩笑，蘭瑟，”克里斯使用直升機電臺對蘭瑟進行通訊，接著，他又將維多莉婭與道森警長等人的頻道接通，“我去請了幾位朋友，他們會幫上忙的?！?/p>

說完，克里斯與身旁的兩名警員對視成示。是時候了，準備裝填小型破片彈頭，機槍彈幕與煙霧掩護。現(xiàn)在，火箭筒的準星瞄準那巨大的死亡之心，對母種釋放出火光與彈藥—直擊母種頂端的藤蔓觸手。

“就是現(xiàn)在—惡人的趁其不備叫偷襲—好人的話，我把這叫做智??！”

毛絨陷阱與四名同伴在煙幕造成的陰影下浮出，彈片與火藥造成的傷口之中，腐爛惡臭的黏黃色膿液自母種體內(nèi)泛出。這可真是個令人倒胃口的工作，不過現(xiàn)在，也管不了太多了。

“現(xiàn)在，母種先生—唔小姐，女士？—管不了這么多了，準備迎接蝗蟲吧！”

在毛絨陷阱的指揮下，夢魘玩偶們有序出擊，每個人，選擇一份傷口，然后像手撕脆皮炸雞塊那樣用力撕扯。怎么做最殘忍，那就怎樣招待身下這顆巨大心臟。

“這也太吃力了，現(xiàn)在我要來點綠色食品！”夢魘弗萊迪直接放棄對雙爪的使用，他與他肩上的夢魘泰迪熊們一道，對準流出膿液的傷口亮出利齒—味道不錯，應(yīng)該像是加了菠蘿醬汁的烤青椒—反正他也沒什么味覺。

“準備好了么？”墨菲斯自直升機艙中現(xiàn)出身形，幾名受過心理訓(xùn)練的警備隊員，在見到此情此景后，身形也不太明顯地傾斜了幾度，眼中略帶著些許驚奇?？死锼寡b好剩余的炸藥、破片炸彈，將背包肩帶扎緊—接下來是最后一步。

既然母種還算得上是個生命體，那她就擁有軀體。既然她會感到饑餓，那她就還擁有與感覺相對應(yīng)的痛覺。不論這份爆破大禮包威力如何，能否將她炸成碎片，至少這也能延緩她子嗣們的生長擴散。

男孩與幽靈，他們抓起彼此的手腕。真沒想到，十四年前，他們因一艘紙船而與彼此相識，之后便一同經(jīng)歷了許多。那些故事，其中大多都被時間所淡化，被男孩與幽靈埋藏于記憶深處—現(xiàn)在，他們又抓住了對方的手，這又將是一曲傳奇史詩。

陰影，穿梭，繞過地上那些藤蔓與枯木骷髏，直達母種身前。若是現(xiàn)在還能出現(xiàn)什么阻礙，那無非就是格雷戈里沒能聽從自己的勸告，瞞著家人從地下室里跑出來湊熱鬧了—不要，最好別再去想—否則，最壞的事恐怕會變?yōu)楝F(xiàn)實。

“克里斯，維多莉婭警官，墨菲斯小姐—”

龐頓中城的老式地下避難所中，藤蔓的簇擁與擴張沖擊著一面面強化抗壓鋼板—這座避難所的墻壁。格雷戈里站在琴娜與雪爾莎身前，琴娜將雪爾莎護入懷中，擦拭著女孩眼角的淚水。

“大家，一定要贏啊！”格雷戈里選擇服從命令，不是因為恐懼，而是除去地上那只活躍的植物心臟外，他還有家人要保護：這也是克里斯成功勸他留在這里的原因。

當危險來臨時，格雷戈里以他父親雷曼的名義起誓—他會站在自己的家人面前，不顧一切保護他們，哪怕為此付出生命。

“開什么玩笑，格雷戈里小鬼頭。”莉茲在格雷戈里身邊，亮出自己的臂刀，與她在這座避難所中搜到的七九式獵槍。沒有子彈，可實心木槍托與鐵管的威力，也夠那些怪物受上幾下了：“格雷戈里，我可不會讓你沖在前面去逞英雄！”

有莉茲的話語與兩次擊掌，格雷戈里感覺舒服多了。當吉秋也走到自己身邊，并表示她將用自己畢生的空手道絕學來保護大家時，格雷戈里對自己的朋友，對他的家人們點了點頭—大家，都是最棒的—每個人都是。

埃納德一言不發(fā)地坐在原地，不知為何，她的頭從這天早上開始便疼得厲害。就連三名逃入這里的機械師也沒辦法。埃納德只得靠住冰冷的墻角，在格雷戈里與莉茲等人的關(guān)懷下，動用最后的手段。

待機模式，每當她開啟這模式，她的儀式便會回到那篇星海浩瀚的量子海域—化為基本粒子的生物，它們死后所處的世界—狄拉克之海—那里只會有她一人，也許，那片量子海域的寂靜，能暫時緩解她的疼痛。

這一次，她在狄拉克之海的量子精神空屋中，出現(xiàn)了一位訪客的意識。很奇怪，在此之前，除去她自己外，這里不該存在第二個意識的。

當她靠近那團綠色像素般的意識體后，她們的知識開始進行交流，等價交換。埃納德意識到這位闖入者是誰，同時她也弄清楚了，那位闖入者所需要的是什么。

“母種，她在愈合—”在克里斯通過陰影越過成群的枯木骷髏、將那堆爆破物拋入母種的口器后，火光與煙塵散去，夢魘玩偶們被自傷口生出的藤蔓纏住四肢。維多莉婭與雷諾斯駕車趕來，指導(dǎo)地面部隊進行反攻。

“好了小伙子們—拿上噴火器，然后，篝火派對開始！”道森警長負責對防化部隊進行指揮，他的戰(zhàn)略只有一個：前進，在火焰中前進！把那些東西全都燒成木炭，然后送入垃圾焚燒爐。

母種在愈合，克里斯與墨菲斯目睹著一切。一切不能就這樣結(jié)束，克里斯端起獵槍—母種的觸須被他打斷三根，夢魘玩偶們恢復(fù)自由?？蓴嗟舻奶夙毢芸毂慊癁榭菽诀俭t與藤蛇，對警員與逃命的行人發(fā)動襲擊—母種，他們始終都沒能傷害到她。

母種張開那沾滿彈片的口器，她讓自己吞下些藤條，用以充饑并加速愈合。所有人的腦中都閃過一段舊神的低語，那是母種贈予全體反抗者，是她贈給人類的一份禮物—那是句忠告：“你們的無能，是我最大的消遣之一。其次，便是吞噬你們?！?/p>

埃納德與那位訪客溝通著，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戰(zhàn)場？現(xiàn)在她明白了，為何母種會需要生命能量—緯度間的物質(zhì)轉(zhuǎn)化，三維進入四維，在這之間產(chǎn)生的緯度裂縫，裂縫中所泄露的能源，才是母種所需的，而非人類的靈魂本身。

母種的本體仍在那四維空間，現(xiàn)在的巨型心臟，本質(zhì)也不是她為了適應(yīng)緯度而制造的載體，而是一個中繼器，將人類靈魂轉(zhuǎn)化為可傳送能源的中轉(zhuǎn)站。

所以，母種所需的就只是進食，對么？

作為經(jīng)歷過遺棄與“死亡”的人，埃納德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做了。埃納德將自己的一部分自軀體掰下，只是根機械手指，內(nèi)部載有能夠再生的金屬細胞液體，僅此而已。

現(xiàn)在開始，母種不需要傷害任何人。她可以憑借軀體對這根斷指的消化，獲得源源不斷的生命能量。金屬細胞會受到痛苦等負面情緒的滋養(yǎng)，而母種對它們的消化，這本身又是一種漫長痛苦的過程—循環(huán)往復(fù)，這是埃納德提出的條件。

“那么，你有想要得到些什么呢？”母種球體收下這份禮物，低語之中的讓步，令她的話更加容易傾聽。埃納德收起四只準備應(yīng)戰(zhàn)的機械觸手，是時候談判了。

“將一切恢復(fù)到你帶來災(zāi)難之前，兩星期前的現(xiàn)在。帶著你的信徒們，與足夠你取用的能量一起，離開我們的緯度—我們不再干預(yù)彼此?！卑＜{德提出她的條件。

埃納德明白，對于一個三維空間之上的智慧生命而言，控制時間的流動，就像孩子們在紙上涂抹繪畫那樣簡單。母種應(yīng)許了她的要求，可是，這樣一來，人們會忘記現(xiàn)已發(fā)生的一切，沒人會將埃納德奉為英雄。

“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得到很多，沒有其他奢望了?！卑＜{德回敬以一抹微笑。

在這之后，時空的重制即將開始。

一切，都在母種的作用下恢復(fù)如常。正如埃納德從未進行談判，綠洲與母種信徒們的禍亂也從未發(fā)生。風起云涌的天空，也歸為整潔干凈的蔚藍色。

拯救了世界，可惜卻無人知曉。

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埃納德，現(xiàn)在她還有四名關(guān)心自己的家人，真正知心的朋友。有以上這些作為動力，她認為，這就足夠了。